朱鳳鳴
跨文體植物繪
朱鳳鳴
假報春總是低著頭,像是少女長頸微曲低頭思量著什么。少女總是藏著心事的,一邊埋頭走路,一邊無來由地踢著石頭,可假報春不會走,也不會踢石頭,只是穿著紫羅衣,靜靜地站在林間空地里。她會想些什么呢?看花的人、路過的人無從得知。
我看到假報春,總是在賽里木湖邊的天山山坡低處、云杉林邊緣或者林間的空地里。六月當然是山里湖畔繁花如錦的時候,可假報春并不喜歡結(jié)伴熱鬧,總是孤單單地開在寂寥處。陽光安靜地照過來,周邊的一切仿佛與她沒有什么關(guān)系。碧草青青,毛茛的黃花兒一朵一朵,都只是她的背景。千山萬水里,只一眼就看到了她,陽光下的紫羅衣,就微微有一點點的鼻酸。
纖細的花萼高高地伸出來,到了頂端,傘形的花序從淡綠色的苞片里順勢伸出來,伸出幾只長短不同更細的花梗,輕柔地彎下來。因為花是粉紫色,花梗在花還沒有開時就悄悄透露著訊息,碧色里透著紫。假報春的花并不大,每片花瓣也就一公分左右,喇叭樣的花形低垂著,花冠開裂成長圓的五瓣。和內(nèi)地的假報春不同,新疆假報春的花瓣邊緣中間沒有缺刻,也不那么尖銳,尤顯得飽滿而流暢。
我愛陽光照在林間空地中假報春的樣子。所有熱鬧都被高大的云杉樹隔開,連風聲都不例外。身邊深褐色的杉樹干虛極靜篤,地上淺草纖細麗,假報春展開圓心形有鋸齒的葉子,長長的花萼上覆著一層淡淡的細絨毛,一低頭的溫柔沉靜一如風姿娟秀的少女。也許不夠鮮濃艷麗,卻是施朱嫌赤,敷粉太白,恰到好處,無與倫比。
云杉總有被雷劈被蟲蛀倒下的,襯著橫在地面的老樹皮做背景,假報春愈發(fā)顯得鐘靈毓秀。不由得不信,愛嬌的花兒本身就是天生的頂級設(shè)計師。
勿忘我,勿忘我,一聽到這名字,心底無端地就生出柔軟。
勿忘我生而低調(diào),植株矮小,總是喜歡低伏著,離泥土很近,不開花的時候,誰都不會注意到它。連我都是這樣,這么些年來,經(jīng)常在山野湖邊見到,可都不曾仔細看過它的葉子長什么模樣,只知道它是紫草科的,肯定和紫草葉子差不多。我一直清楚地記得,它精致分明的小花,純凈清澈宛如嬰兒的眼睛。
不過夏天一種常見的小花而已。我在西天山白石峰的路上奔波時,看到一層薄如藍煙的勿忘我輕輕伏在綠色的草坡上。當我坐在車里繞著賽里木湖畔狂奔,看到湖邊一小片一小片藍汪汪的水色時,我以為是溢出的湖水,走近了看,還是勿忘我。藍如湖水一樣的勿忘我,幾乎能照出云的影子。
這小小的勿忘我多么動人??!
山野草原的勿忘我其實并不在意人們是不是記得它,或是忘記了它。六月前后,它們會結(jié)集著十字花科的植物、各種毛茛花,層層疊疊地開著,匯成花的海洋。微風吹過翻卷出浪來,讓人不由驚嘆,原來勿忘我也可以開得如此恣意奔放。
勿忘我是我的老朋友了。勿忘我花也有白色和粉色的,不過很少。我常常看到粉色的白色的勿忘我,間雜在藍色的勿忘我里,依然精致美麗,流露出造物者的手筆。我甚至在凌晨的黑色天幕里欣賞勿忘我,暗淡的天光之下,它仍然是驚人的精巧天工的模樣。
花店里出售的勿忘我其實是一種補血草,那樣深邃的藍紫色讓人過目不忘。我偶爾也會買幾枝插在花瓶里,直到它變成干花還可以插許久??墒潜绕鹱喜菘频奈鹜襾恚{色補血草高大粗壯許多,和我心目中低伏的纖細的柔韌的勿忘我其實根本不搭,更不會像星星一樣眨眼睛,眨出一汪微瀾生波的湖水。
草原上薄霧一般的勿忘我,一朵朵小花像銀河系里熠熠生輝的星星。
這世上有許多盛名之下的名花芳草,人間更有許多不認識的草木,可是,有一樣植物是一定要認識的,有一種天藍色的五瓣小花是一定要記得的,它有著星星一樣清澈的藍色的眼睛,它會輕聲地告訴你:勿忘我,勿相忘。
閑來沒事,就說說阿魏吧。
傳說阿魏是一種非??膳碌臇|西。黃魂《神醫(yī)奇功秘方錄》里講,它是過去有錢的地主老爺,天天吸鴉片煙的主兒,身體早被煙薰透了,死后埋土而不腐,然后從尸體的嘴里生出,頂出上腭、嘴唇,再穿出棺材縫,長出來的一種菌子。據(jù)說這種菌子是一味藥,可以治癌癥決生死,所以生了病的有錢人奉之為至寶,不惜一擲千金。奈何這東西可遇不可求,就算真的有,還得有人去日日挖墳墓撬棺材方能找得到,它的金貴可以想象,所以一向就有“黃芩無假,阿魏無真”之說。當然造假的就來了。我聽過一種造假的說法,過去的藥房為了制假阿魏,抓來流浪無主的孩子暴打一頓,吊在有蜂巢的樹上,孩子哭鬧不休引來無數(shù)蜂子,蜂毒就攢在孩子身上,等孩子死了把尸水收集了濃縮,就制成了如假包換的“阿魏”。假冒偽劣產(chǎn)品“阿魏”之所以這么制造,取其傳說里辛烈無比的臭味,加上蜂毒以毒攻毒的藥用,用來混淆真品。當然藥館里會信誓旦旦地說,他賣的就是真的,得來非常不易,少不了還會編個故事玩。
無論是真假魏還是假阿魏,都既恐怖又惡心,我懷疑這世上若真有這樣的藥,又有誰能吃得下去?又或者吃下去到底是把人救活了,還是把人變作了僵尸?好在現(xiàn)在人看《鬼吹燈》、《盜墓筆記》多了,心智膽量都強悍無比,我也就不用擔心自己知道的這么點奇聞異錄拿出來嚇壞了人。
我第一次見阿魏,是多年前端午節(jié)到塔城拜訪一位植物老師,往回趕的時候,遠遠看到前方路兩邊一片金黃望不到邊,想當然以為是油菜花田,又不免疑惑,油菜花的顏色其實要清淡一些。油菜花有什么稀罕的?鄉(xiāng)間隨處可見,我向來遇見都不會停車,哪怕是昭蘇縣映襯著雪山的千萬畝油菜花田??稍浇娇粗粚Γ也纫荒_剎車停在路邊。后面有幾輛車跟著停下來,大概也是覺得美,沖進路兩邊的黃金矮樹林里拍照、玩鬧。我進去才確認這不是油菜,而是一片和人差不多高的植物,比油菜花高多了,傘形花序開著無數(shù)極小的黃花,花本身小,卻架不住多,多得鋪天蓋地,一眼望去黃金無際接到了天邊。且一看即是天然生成,決不是人工種植。到底是什么?在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好一陣子,才和大腦中的植物圖片對上,原來這就是阿魏。
見到實物之前,沒有把它和可怕的“傳說”聯(lián)系起來,見到后吃了一驚,如此陽光燦爛的植物,竟然是傳說中的阿魏?誰讓阿魏只有新疆才有,更遠的要到伊朗、阿富汗了。這樣大片大片幾乎只長阿魏的地方,后來我才知道,人們管它叫阿魏灘。在北疆,把阿魏灘叫做地名的,不止一處,塔城地區(qū)、阿勒泰地區(qū)都有。
見著第一次,就越來越常見。在早春的山中,它混在早開的花毛茛、郁金香、頂冰花里,一叢茸茸的綠色,粗壯的莖側(cè)展,似小小鳳尾竹一般展開羽毛樣的葉子,優(yōu)雅美麗。等它長高長壯開花,又往往集結(jié)成片,在戈壁灘或者山林草甸間閃耀光澤。
阿魏根上寄生的菌子,就叫阿魏菇,學名叫刺芹側(cè)耳,以前只是產(chǎn)自民間一種有保健滋補作用的野菇罷了,現(xiàn)今已經(jīng)身價不凡,據(jù)說上世紀九十年代日本人在新疆找到,大肆購買,導致價格高漲。我猜日本人追蹤找來也是為這傳說中的效用。阿魏菇現(xiàn)在早已發(fā)展為人工種植,在超市就能買上,價格比普通的圓菇香菇什么的稍貴一些。阿魏菇個頭大一些,白白嫩嫩,長得一點也不可怕,反而很可愛,炒菜燉湯味道鮮美,并無阿魏的濃烈氣息,肉質(zhì)比一般蘑菇緊密柔韌。野生的阿魏菇鮮品已很難見到了。我見的阿魏很多,常常從荒野地到綠色山林間,漫山遍野都是,不過野地的原生阿魏菇還真沒見到一棵。想來我只是個過客,于草木山水只是來去匆匆,一身風塵,怎么好再擁有更多的天物?
阿魏在西域也是入藥的,維醫(yī)、回醫(yī)里都用,取藥方法和鴉片或者橡膠類似,用利器從根或者莖上刻破,流出的汁液凝固成脂后,采收入藥。我曾經(jīng)在準噶爾商場門口見過一個維吾爾族老人推了一車阿魏根莖售賣,棕紅色阿魏根一個個飽滿結(jié)實,賽過大紅薯,香氣濃烈。在我聞來,一定是香氣,濃烈的辛香。阿魏作為一味藥進入中原地區(qū),卻是以臭聞名,我尋思著,道理也簡單,辛烈的味道有時候確實香臭難辨,完全分時間地點環(huán)境和各人喜好,好比大蒜香味能嚇跑正在戰(zhàn)場打仗的德國士兵。
事實上,阿魏本身也分香阿魏與臭阿魏之分,而且入藥的,據(jù)我從藥典里看到,是臭阿魏,傳說極其之臭,但另一維醫(yī)藥書里,卻只說它分兩種,一種氣味強,一種氣味淡。我認為香與臭之說可能和氣味強弱也有關(guān)系。而且,阿魏雖然常見,其實也非常刁鉆,往往一種只產(chǎn)于一個地方,比如新疆阿魏僅在伊寧縣白石墩地區(qū),圓錐莖阿魏僅分布于南疆烏恰縣。既然有香臭之分,我估計藥性也是有差異的,只是想要更深入地了解,卻變得困難重重,只能簡單地從葉子顏色形態(tài)分個大概來,因為我沮喪地發(fā)現(xiàn),我手頭的《新疆植物志》中沒有傘形科植物,顯然是在至今才出版不久、而我又沒弄到手的第三冊里。
中華本草維吾爾藥志卷對它的敘述有六頁之多,從阿魏的根到阿魏脂,有強筋健體、活血化淤、理氣消腫、驅(qū)風除濕、解毒殺蟲、健胃消積、理氣化痰等等諸多作用,過去內(nèi)地以之為珍,看起來確實是一味寶藥。當然,我更珍惜的是,它足夠美,它用它那金黃,裝飾了大片大片的荒山戈壁,把一座山林、一片荒漠都點著,把一雙雙望它的眼睛都照亮,明媚,熱烈,金黃漫地,芬芳撲鼻。
陽光越來越明亮,站在單位院子里,眼睛幾乎都睜不開。天空如此之藍,風徐徐吹著,冰雪剛剛化凈,林地草坪里黑色的雪水肆意漫流。我休眠了一個冬天的心終于開始伸展,柔波慢慢蕩開。誰能知道,我在一個持續(xù)半年、直到三月中旬仍在下雪的漫長冬季里,最先期待、翹首企盼的,是早春開放的,一種叫做黃花九輪草的花。
它有多清新,我無法用言語表達;它有多嬌美,我無法用話語敘說。蒼天厚愛,把清新嬌美都給了它,我不知道還有誰能和它相比。如今,我能做的,只是等待而已,等待巴爾魯克山不疾不徐地把春天一層層打開,等待早春里山中最早綻放的黃花九輪草。
很多年以前見到它,是在去巴爾魯克山塔斯提河谷的旅行中巴上。早春新綠的緩坡山野無限延展,山巒起伏間,車窗外掠過一叢叢植物,打入我的眼睛,嬌黃的花朵兒,明媚清新,不可方物。車在行駛中,怎么也看不大清楚到底是什么植物開著如此好看的花,只是驚鴻一瞥,讓我記掛了很長時間。
大概在十年以后,我再來巴爾魯克山,又一次看到了它。那一天天氣惡劣,一路上時時下著暴雨。等見到它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可天還陰著,嬌黃的花兒濕淋淋的,在微風里似動不動。可惜的是,同行的有學院的植物老師,還有一位民間植物專家,卻無一人認得它。
我回到家里翻遍家里的植物圖書,終于在一本歐洲手繪植物圖譜《花卉圣經(jīng)》里看到它的芳蹤。當然,我不確定是不是原生于歐洲的黃花九輪草并沒有我在新疆看到的漂亮,花朵明顯的稀少且顏色暗淡。從圖譜上看,它實在是一種不大起眼的小花,遠沒有我在草原上看到的那般明艷動人。這使得我疑惑叢生,多方查證,確認新疆產(chǎn)的大萼報春,確實是黃花九輪草,屬于黃花九輪草的一個亞種。它還有一個名字叫蓮香報春,應該是取其看上去如蓮花般輕塵不染。
明顯的報春花科的長圓形的葉子,如同綠色的蓮座展開,直立的淺綠色花萼頂端散開著長鐘形花,花兒似乎總是喜歡向一側(cè)偏著。黃色的花冠從秋香色的花萼中伸出,花瓣半展開著,隱約露出里面橙黃的點彩來。我平素就知道,秋葉的美在于顏色深深淺淺的層次感,讓你不得不承認大自然才是最美的配色師。黃花九輪草充分體現(xiàn)了這一點,淡綠的葉子、花梗,秋香色乃至乳黃色的花萼,嬌黃的花冠,和花冠底部的橙黃色,這同一色系的深與淺完美過渡,簡單里透著豐贍,清淡里艷色逼人。
我不太理解,這么嬌美又著名的花卉為什么在國內(nèi)鮮有人知曉,甚至連我敬服的植物專家也不例外。有一天,當我抱著厚本的《新疆植物志》第四卷亂翻亂啃時,才意識到問題在哪里,原來這個在歐洲著名的黃花九輪草,早已被人工引種的蓮香報春,在國內(nèi)僅產(chǎn)于新疆塔城地區(qū)的幾個縣市,而塔城之于內(nèi)地,之于學術(shù)文化圈,是多么遙遠的距離啊。一些雜志、網(wǎng)頁介紹它時,只說原產(chǎn)于歐洲,國內(nèi)無分布,而國內(nèi)偶爾有引種的,也一定是引自歐洲。許多研究植物的人都不知道,黃花九輪草在國內(nèi)也會有原產(chǎn)野生的。誰讓它只偏安于北疆一隅呢!
陽光下的黃花九輪草,耀眼得不像話,一朵朵昂著頭,露出花底橙黃的點彩來,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明亮是夠明亮,不過我覺得它最動人處,仍是在雨中。黃花九輪草的花語,是青春與憂傷。想一想,真是契合無比。黃花九輪草在雨中的低語,不是青春,哪得如此嬌艷?不是少年情懷,又哪得如此清淡綿長猶如雨絲?
我無數(shù)次想象,在春天柔綠的大草原上,細雨似下又沒下的,躺在碧草黃花中間,天上風云滾動,微雨輕塵般地落在臉上,周邊彌漫著泥土和春草的清香、花的淡香,那時,我唇齒間囈語的,夢里搖動的,一定是黃花九輪草。
對了,是黃花九輪草。
黃花九輪草有少年的情懷,明媚而憂傷。
黃花九輪草里有春天的氣息。
大約十年以前,或者更早一些,六月,我和一幫朋友們闖進托里縣以西的一座牧場。天涯芳草,夕陽下起伏的牧場金碧輝煌,如同金色天堂。
幾輛車在山野中撒野,上下起伏。過了一條河,順著山之間的峽溝進入了一個山谷,天已黑。我們與牧人的氈房比鄰而居,大家七手八腳地搭棚鋪地,架火做飯。吃完飯在星空下,就著柴油發(fā)電機發(fā)電帶的卡拉OK唱歌跳舞。
太冷了,穿著棉衣還是冷,我唱不動跳不成。因為把毛毯讓給了一位沒帶被子的長者,不能睡鋪在地上的軍用隔墊上,我只好鉆到車里。車里也不行,我全身發(fā)抖,上下牙齒直打架。更糟的是,和我同坐在車里駕駛位上的男同伴竟然沒帶棉衣,總不能見死不救,于是我咬牙把棉衣外層卸了下來給他,自己穿著棉衣芯子在副駕駛位上。
大概是夜里三四點吧,我終于熬不住,迷糊了過去。到了五點,天剛亮,我立刻跳起來,就著吃了點羊肉熱湯揪片子,拉了一人陪我上山。上山生熱就不會冷啦!
旭日慢慢升起,將金光灑向大地,灑向這邊的山坡,對面的山坡,溫暖如薄霧一樣漸漸升起。金色的群山的輪廓,金色的長長斜坡,金色的草場,金色的樹……
對了,金色的高大的云杉,在半山坡上,開了一樹皎潔的白花,因這晨光照耀,這一樹白花披上了一層金縷衣。
披著金光的我,那一刻,驚鴻一瞥。
多年以后,我念念不忘,無論走到哪里,都會下意識地去尋那樣一樹安靜溫暖的白花。我四處查找資料,終于可以確定,那一樹藤花,是西伯利亞鐵線蓮,鐵線蓮纏在云杉樹上,開滿了花。
我試過故地重回,可記憶里當年的路,早已模糊不清。
直到2010年進入昭蘇的夏塔故地,才終于在巖石峭壁上找到,不過只有區(qū)區(qū)四朵花,而且在山間崖壁上。今年再進夏塔,終于找到了更多的西伯利亞鐵線蓮,它們有的竟然開了有半棵樹的花。
它似乎偏愛峭壁上的云杉,總要讓我有一番攀爬騰挪的歷險,才能近距離看到它迷人的風姿。從云杉樹的枝梢針葉間繞出來的細藤上,伸出三片葉子的葉莖,在兩枝葉莖之間,長出紫色的細花莖,像鴿子欲飛的奶白色花朵。
作為藤本,它的花偏大一點,四枚總是向下的長苞片,或微收或展開,每片都有五公分左右那么長。退化的雄蕊呈花瓣狀,裹著露出淡黃色花柱的花芯。我遇見它們時,總是下著細雨,質(zhì)地很薄的苞片沾著濕雨露,嬌弱得紋理清晰可見。你別以為它真的嬌氣,想想吧,大雪封山時,它能安之若素地度過,待來年再開。開放的那些花嬌得不成樣子,在云杉的短針葉和鐵線蓮亭亭的綠葉之上,有的苞片充分展開,驕傲得展翅如飛;有的半張開著,像魚尾裙那樣下擺向上翹起;有的如手指拈花輕觸,或如一雙鳥兒抱翅,姿態(tài)各異,就像一群白色小鳥上下翻飛,做出千嬌百媚的姿態(tài)來。
只是,我再也沒看到那樣一樹的白花,百朵花千朵花,晨光初照時,在山岡上,靜靜地開放。
也許,懷念才是永恒。
欄目責編:柴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