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道本
隨著社會的進步,隱私權越來越受到關注,各類媒體侵犯個人隱私權的案例亦時常見諸報端。目前,隱私權已得到許多國家的認可。2009年12月,十一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二次會議審議通過侵權責任法,并于次年7月1日起實施。這是隱私權在我國首次以法律形式得以確認。作為一種事實(史實)的記錄,地方志書也可能會涉及到個人隱私,這是志書編纂時需要審慎處理的問題。
一、隱私權及有關爭論
在學理上,關于隱私權,學界迄今為止尚無統(tǒng)一定義。綜合有關材料,只能做一個大致的界定:首先,它與公共利益、群體利益無關;其次,它是當事人不愿他人知道或他人不便知道的個人信息,不愿他人干涉或他人不便干涉的私人活動,不愿他人侵入或他人不便侵入的個人領域。具體而言,“隱私權的核心是個人獨處的權利,應當主要涵蓋三大類,即個人信息、私人活動及私人領域”。私人信息主要包含個人情況,應當有醫(yī)療記錄、身體缺陷、健康狀況、財產狀況、宗教信仰、犯罪被害人資料等;私人活動屬于動態(tài)隱私,如社會交往、婚外戀等;私人領域也稱私人空間,如個人日記、居室、個人隱秘部位等。(1)對隱私權的侵犯,有不同的表現。其中之一為通過各種方式不當披露個人隱私。這主要包括三個方面,一是通過言論侵害隱私權,二是通過出版物侵害隱私權,三是通過新聞媒體侵害隱私權。(2)作為志書,屬于上述第二類,即出版物。其侵害隱私權行為一般指編纂者在志書中,未經他人同意,披露他人與社會公共生活無關的個人信息、個人事務以及其他私生活情況,給他人造成損害的行為。
從一般原則角度而言,地方志領域已經關注到隱私權與志書編纂的關系,并上升至法律法規(guī)的高度。如《地方志工作條例》第十一條規(guī)定:“負責地方志工作的機構可以對有關資料進行查閱、摘抄、復制,但涉及國家秘密、商業(yè)秘密和個人隱私以及不符合檔案開放條件的除外?!倍嗍〉牡胤街竟ぷ鳁l例及其實施辦法或《地方志工作條例》實施辦法亦涉及個人隱私問題。如《〈四川省地方志工作條例〉實施辦法》第14條規(guī)定:縣級以上地方人民政府地方志工作機構“可以對有關資料進行查閱、摘抄、復制,有關單位和個人應當提供支持。但涉及國家秘密、商業(yè)秘密和個人隱私以及不符合檔案開放條件的除外。”不利用涉及個人隱私的資料,意味著志書編纂過程中要避免記錄純屬個人隱私的內容。
同時,通過綜合有關的論點也可以發(fā)現:就一般意義上的隱私權保護,論者均贊同無異議。爭論的焦點在于可能入志的哪些內容屬于隱私而不宜記載,寫到何種程度才能避免侵犯當事人的隱私權等問題。例如,2007年安徽省滁州市地方志辦公室將當代“社會影響較大的犯罪分子”列入《皖東人物》征集范圍,引起志界乃至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爭論。贊同者有之:此舉體現了尊重歷史、尊重事實的科學態(tài)度,是懲惡揚善的社會公共利益需要;反對者有之:這將侵犯他們的隱私權,不僅罪犯一輩子抬不起頭,而且會影響其后代子孫。(3)
是否在志書中直書罪犯等負面人物姓名,也是一個爭論的焦點。有人反對直書其名:“涉及政法、工業(yè)等一些典型民事、刑事案例和企業(yè)債務糾紛案例時,應尊重所述對象的隱私權,不要直書其名?!保?)有人認為不能一概而論,要作具體分析:“明確哪類罪犯可以入人物傳,哪類入人物表,哪類在相關部分以事系人,哪些直具姓名,哪些采用張某某、李某某。政府地方志機構應根據《地方志工作條例》精神,邀請人大法工委、政府法制局、黨委紀律檢查委員會、法院、檢察院、監(jiān)察廳、反貪局等部門會商這一問題?!保?)
那么,在志書編纂中究竟該如何處理可能會涉及個人隱私的內容呢?
二、如何在志書中妥善處理隱私權問題
志書記載史實,要求全面、客觀和系統(tǒng),“善惡并書”可以說是一個已經成為共識的編纂規(guī)則。而基于隱私權的考慮,則要求避免記載某些事情,如此,兩者之間就形成了一定的矛盾。筆者認為,這可從如下方面去協調和處理:
首先,我們需要樹立一個觀念:真實是志書的生命線,離開真實,屬紀實類作品的志書將失去存在的價值與理由。歷史的發(fā)展過程,必然是正反力量的沖突、交織過程,這要求志書不能只記正面史實和人物,而不顧反面、負面人物及其事例。否則,志書所記必然是片面的記錄,有違存真求實的原則。
其次,因為志書編纂是一項公益事業(yè),從現代法理看,全面記載史實,也是公眾知情權的體現。如有學者稱:“歷史知識的普及中,需要恪守記史求真的規(guī)范,并將之作為首要的根本原則。還必須全面敘史,避免偏失,即將不同側面的史實不加隱瞞地予以敘述,不能剝奪群眾對完整歷史的知情權?!保?)歷史知識的普及如此,志書編纂同樣也應如此。
最后,可能涉及個人隱私的內容,宜遵循以下原則作適當處理:第一,公開原則。志書中所涉的個人信息,如其來源是從公知領域獲得的,不會構成侵權。公知領域的范圍,可借鑒新聞信息的獲取渠道:“(1)公開記錄。公開記錄是指黨和國家機關公開發(fā)布的正式文件,通知、判決書、布告或者其他允許公開發(fā)布、引用的材料。(2)資料來自于公共場所。類似于公開記錄,公共場所可以作為抗辯理由的原因也在于其不具有私密性?!保?)例如,利用法院公開的判決及判決書,在審判部分的案例中直書罪犯姓名及犯罪細節(jié),為如實直書的表現,不是侵權行為。反之,如果違背公開原則,則可能構成侵權。例如,筆者曾在參加某地公安志稿的評審時,發(fā)現該志稿采用了數張犯罪嫌疑人指認現場的照片,且犯罪嫌疑人體貌特征鮮明。因為至指認現場之時,并未進入法院審判階段,故尚未進入公知領域。犯罪嫌疑人亦尚未被判決為罪犯。故筆者認為,在志書中公開犯罪嫌疑人照片的做法有侵犯個人隱私權之嫌。
第二,同意原則。志書中所涉及的個人信息,如果是在當事人同意披露的前提之下采用的,則不會構成侵權。如有人說:“如果受害人同意他人介入其私生活領域,或者公開其私人信息,這是隱私權人行使權利、處分其隱私,法律自無不可,故在其同意的限度內,他人的干涉不構成對其隱私權的侵害。”(8)在筆者參與的續(xù)修《衢州市志》編纂過程中,有較多的專記(尤其是記人類的)沒有承編單位擔任編寫任務,由編輯部編輯自行通過查找資料、調查采訪等方式來掌握資料并撰寫。待定稿后,必征得當事人同意并簽字確認。這是避免侵權及日后產生糾紛的有效途徑。在運用這一原則的時候,需要注意的一點是,當事人僅有權放棄自己的隱私,對共同隱私中涉及他人的部分則無處置權。如果志書編纂中涉及第三方隱私,就必須征得第三方的同意確認方能入志。
第三,公共利益需要原則。當個人隱私牽涉到公共利益時,需要作出一定的讓步。前文所述有論者贊成將當代“社會影響較大的犯罪分子”列入《皖東人物》征集范圍,此原則即是其主要依據。恩格斯曾提出一個處理隱私與新聞報道相互關系的原則:“個人隱私權一般應受到保護,但當個人的私事甚至隱私與最重要的公共利益——政治生活發(fā)生聯系的時候,個人私事就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私事,而是屬于政治的一部分,它不受隱私權的保護,應成為歷史記載和新聞報道不可回避的內容?!保?)同理可知,作為一種歷史記載,在志書的人物傳、人物簡介等內容中,對于黨政官員、社會名人等公眾人物的必要的個人信息描述,不會構成侵權。
第四,特殊情況處理。以上原則不適用于未成年人,未成年人是無行為能力或限制行為能力人。如果志書記載涉及未成年人,應當征得其監(jiān)護人同意。需要涉及隱私細節(jié)時,如當事人為未成年人的,應略去當事人的姓名,使用趙某,李某等代稱,也可模糊當事人身份,做到使公眾不可能從中辨認或推斷有關當事人的身份。
注釋:
(1)詳見沈屮、許文潔著:《隱私權論兼析人格權》,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273~274頁。
(2)詳見沈屮、許文潔著:《隱私權論兼析人格權》,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80~181頁。
(3)詳見梅森:《地方志在當代反腐倡廉中應該擔綱一份責任——安徽滁州市征集罪犯資料入志引發(fā)社會爭論有感》,載《上海地方志》2007年第3期。
(4)莫艷梅:《二輪志書編纂中應注意的若干問題》,載《浙江方志》2009年第4期
(5)梅森:《地方志在當代反腐倡廉中應該擔綱一份責任——安徽滁州市征集罪犯資料入志引發(fā)社會爭論有感》,載《上海地方志》2007年第3期。
(6)喬治忠:《論歷史知識普及工作的基本原則》,載《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1期。
(7)侯敬華:《新聞侵害隱私權探討》,載中國法院網(http://www.chinacourt.org)“法律實務”欄目(2012年4月6日)。
(8)馬特:《侵犯隱私權責任的構成與抗辯》,載王利明、葛維寶主編:《中美法學前沿對話——人格權法及侵權法專題研究》,中國法制出版社2006年1月版。
(9)詳見馮金銀:《隱私權新論——試論罪犯的隱私權》,載《行政與法(吉林省行政學院學報)》2004年0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