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秋,丹桂溢香;盡染層林,何其爛漫:東湖之滸,畫舫已無春色著;珞珈阡陌,欲把金絲繡金毯。身居簡舍,繁忙終日卻亦充盈愜意;俯拾之間,不覺又是一年金秋時節(jié)。
大學的日子好似手中之沙:愛之惜之,然而越是緊握,越是容易流逝。無意間細數(shù)起來,我已在武大度過了三個秋季。人說秋日的武大美過春日,因秋日山水層疊交錯,縱橫大氣:既有情人坡滿地金燦燦的銀杏葉,又有梅操四周樟樹、梧桐化作綠、黃、紅三色水墨,濃淡有致的暈染;既有櫻頂遠望時山巒錦繡、樓閣掩映、天朗氣清的恬淡氣質,又有泛舟東湖時縱覽水天一色、煙波浩渺,感嘆“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的慨然。雖說每歲光景皆相似,然則歲歲年年人不同。于我而言,不同在于心境:大一時對月悲秋,不得與家人團圓;大二時舉杯樂秋,為重新找準生活的定位而興奮歡愉;大三時欣然賞秋,少了幾點淚水歡笑,多了幾分對未來的默許。
三分景致,七分心境,古人之觀秋,亦有種種?!白怨欧昵锉帕取?,悲秋者占有多數(shù),如杜甫之“萬里悲秋常作客”、王績之“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然不乏怡然樂秋者,如王維之“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杜牧之“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贝送膺€有一人獨立于兩種情緒之外,有詞云: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得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這便是南宋詞人辛棄疾少有的一篇感懷之詞,時值詞人際遇坎坷,其政治抱負不得施展,便以“少年”、“而今”作比,表面上感嘆“天涼好個秋”,實則抒發(fā)胸中“欲說還休”的憤懣失意。故此,“卻道天涼好個秋”也多被后人引用,其中不乏誤用者以偏概全,謬解其為樂天派詞人辛棄疾的灑脫豪邁之言。
懷古需以古為鑒,以正言行。每念及此,我便不得不由稼軒之詞章聯(lián)想到當今的大學生。近年來,“大學生”一詞的含金量屢屢貶值,大學生早已不是當年的“人之龍鳳”,而是成為了就業(yè)難、奔波于生計的“弱勢群體”。企業(yè)、用人單位紛紛坦言,如今的大學生相比以往多了“三沒有”:一曰沒有思想,在大眾化而非精英化的高等教育模式下,大學生逐漸喪失獨立思考的能力,變得刻板僵硬、不思創(chuàng)新;二曰沒有抱負,在以“創(chuàng)造物質財富多少”為價值尺度形成的現(xiàn)代社會倫理體系中,大學生或安于現(xiàn)狀,碌碌無為,或獨善其身,喪失了“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責任感與使命感;三曰沒有身體,中國高等教育體制下形成的高強度競爭機制并未把大學生體質健康這一指標納入其中,這導致當代中國大學生的體質狀況堪憂。當下的大學生群體,不僅在喪失著思想與體魄,更在喪失著堅強的意志和獨立的人格。故此,大學生們眼中看的是冗長無聊的影視劇,而不是知識源泉之書本;故此,大學生們口中喊的是“土豪我們做朋友”,而不是“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故此,大學生們心中想的是“而今識得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而不是“我言秋日勝春朝”;故此,大學生們在荒廢光陰,而非珍惜韶華。
也許我言辭尚有偏激,但現(xiàn)實卻在一聲聲叩響我的心門。我們仍能看到:自強者、弘毅者、求是者、拓新者非但不是空有其名,其踐行者就在我們身邊、我們眼前。須知,念八字校訓無味者方應返躬自省:也許空洞干涸的不是校訓箴言,而是我們的內心。
在我看來,金秋的時節(jié)就像大學的歲月。我不愿把大學光景比作春日,是因為春不似秋般孕藏愁苦,正如大學之剛剛識得愁滋味;我不愿把大學光景比作冬日,是因為冬不似秋般美好而短暫,正如大學之華麗璀璨。勸君更惜韶華短,休道天涼好個秋。也許明年此時,也許數(shù)年后的此時,我又能在櫻頂之上遠望武大秋之盛景,若道彼時心境,愿是“青春無悔”。
作者簡介:蔡翔,武漢大學哲學學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