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頻

海洋手記（組詩）

谷頻

船過竹嶼港

我在竹嶼港向海豚們道歉

這里的圣境已被游移的帆影移走

是一層層鐵銹傷及到水

在笛聲交媾的地方

銼掉了上帝豐滿的腳丫

我看到他的腳下流著黃色的血

風(fēng)翻飛起伏的岸線在海嘯中

一一碎裂，是誰奔跑在懸崖洗濯著

我來生的恥辱與榮耀

魚的遺骨是海洋呈現(xiàn)給這個世界的臉

除非在我們睡著的時候

能夠贖回飛翔之鰭。帶著桅桿的形狀

在黑夜成熟的汛期出發(fā)

你相依為命的那支槳，霧仍在撫摸

然而船的傷口多么讓人恐懼

島上

如果海洋毀壞我們的家園

礁石成為沙粒的遺址

每一條街、每一棵樹

都會在海風(fēng)中重新找到形體

如果我已將身體拋入大海

蒼涼的洋面如布隱遁

當(dāng)偷渡者彎腰向大海致意

身上卻披滿死魚的鱗片

到處是忍耐，你們讓光陰留下潮汐

卻帶走了風(fēng)暴的預(yù)言

那些海底的船骸摸上去多觸手

致命的飛翔，讓燈盞陷于興奮

那發(fā)亮的弧線是海豚的魔咒

它的高音正被一朵朵浪花削弱

浮動的島嶼，生活多像虛幻的情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默想者

作為默想者，他帶來海洋

帶來情感和潮水的秘密

連失憶的時間都緊戴在

浪花的手腕上

一個礁巖點(diǎn)亮黎明的小漁村

讓憂傷的水手抱緊漁歌醉了又醉

當(dāng)鐵錨變成魷魚的尾巴

潛得多深，他的十指只抓得起一把水藻

今夜，在船桅掌燈和仰望都是多余的

那支風(fēng)笛如竹影，早已落滿懷舊的塵埃

我知道一場風(fēng)暴就要降臨

遠(yuǎn)去的海，必將接受漁網(wǎng)寧靜的寵愛

我們與魚群一樣過濾呼吸

游離于閃電之外奔赴掌上的天堂

不是死亡，是思想的熟睡

是幕布束然啟開時巨浪的涌來

是骨頭散落麥地驚天動地的聲音

鼠浪島

洋面是拖網(wǎng)組成的紙頁

那一排排桅桿顯得多么孤獨(dú)無助

就像燈塔喊出堤岸的危險

迎面而來的小男孩吹著口哨

使島嶼縮短了光陰的距離

在約定的風(fēng)暴之下，一個小漁村

到處是蝦米腐爛的氣息，而我們

所缺少的正是死亡的悼詞

現(xiàn)實(shí)的浪峰是情人唇邊的花朵

任何礁巖都無力抵抗它們

把破舊的大海喚醒

我們之間橫亙著多少個大陸

每天都在內(nèi)心

為自己升起一條道路

那些還在喘息的愛情、打撈的歲月

都變得顏容依稀，遠(yuǎn)遠(yuǎn)望去

那些城堡般的石屋

更像一群忘記飛翔的麻雀

波浪是屬于天空的

波浪是屬于天空的，舟子的詩句間

連夜里的海鷗都在趕往家園

浪花到底怎么樣形狀我并不想知道

我只要感受被傳遞的潮濕

比細(xì)芽還輕，比水稻還要飽滿

微明的清晨，這些肥美的頌辭

是現(xiàn)實(shí)與意境的批發(fā)商

為尖銳的靈魂一次次騰出抒情的位置

安居春光里的海水，如一個半坡的陶罐

島嶼饋贈的魚影就是它全部的食物

一次閱讀遠(yuǎn)比一個夢想的掠奪更為醒目

整晚我翻開這本厚厚的記憶

奇妙的浪波正從自己的眼中涌出

我給舟子說：好長時間

沒有這么親近過海風(fēng)了

招潮蟹

他的腳丫是大海放棄的堅果

任何道路都無法承載愛的堅硬

潮水居住體內(nèi)，而那雙眼睛

始終在辨別夜行的船只

期待的獵物潛伏在臉的背面

趁著天未明還來得及在海灘

埋下種子，生活的前世需要翻耕

如果上帝賦予他說話的權(quán)利

朝拜太陽的余溫被觸須保留

看浪花的逼近像一面戰(zhàn)鼓

擊碎的肋骨連血和泥都無法分清

多像一位武士，在原地彎腰行走

也許漫無目的地尋找

這正是對逆運(yùn)最好的一種藐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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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水族博物館更像下陷的島嶼

海葵把影子重疊在一起

一次次密謀出走，而迷戀的孩子們

在水底偶現(xiàn)驚慌，也許

他們的掌心都隱藏著魚紋

?？拿恳桓l

都是傾聽的耳朵，在迅疾的潮流里

想獲得擺脫一次海難的可能

那些濕潤身體的不再是大海之水

在暗礁與激流的雙重失記中

根莖的呼吸變得多么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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