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秀宏

一

時光的手工是極出色的，單單人生姿態(tài)就有很多種。樹啊草啊更不用說了，樹有年輪，草葉也有青蔥與枯黃。一般很少有人感嘆時間，只懂得消費時光。但我還是堅持說時間是一個魔術(shù)師，每個人都是它的道具，舍不得自己當(dāng)?shù)谰?，也要舍得，時間從來不管你的窮富或者地位卑微高貴。我邊吃邊自嘲地說，我是從鄉(xiāng)下滾爬出來的，命賤。

當(dāng)一輪又一輪的光陰開始，我回頭一看，時間飛快。我想，能不能暫停腳步，停一停，看看人生，看看風(fēng)景呢？時間像細針，我們像被拖曳的線，幾彎幾轉(zhuǎn)。有時，生命旺盛地生長，我們不覺；等到閑下來時，清夢才在蘇醒中。好在前方的生活對著我笑，我也望著前方笑，時光的小溪里翻動著美妙的小碎波。

我柔軟的心，是在那一刻變得豐富而又有內(nèi)涵的吧。人生還有這樣的片刻頓悟，還有這樣的心靈悸動，這該是一種美好的休憩吧！

有位名人說過，生命是用來揮霍的；但我也要說，時光也是來悄悄領(lǐng)受的。如果……如果，就在此時，讓你停下手中的活兒，從辦公桌走到窗戶旁，伏在陽臺上往下看。你有閑情和耐心嗎？

花兒要停下來欣賞，同樣人要停下來才能傾心。記得紀伯倫有一句話，大家不妨來細細地咀嚼：我的心告誡我，教我注視那被模樣、顏色和皮膚遮住的美，細細觀察那被人們當(dāng)做普通甚至丑陋的東西，慢慢看出它的美好來。

二

“那兒，幾間平房，座西朝東，原先是某家單位做倉庫用的。房很舊了，屋頂有幾處破敗得很，像一件破棉襖，露出里面的絮?！跏呛稚哪酒?，下雨的天，我總擔(dān)心它會不會漏雨。

“房子周圍長了五棵紫薇?；ㄩ_時節(jié)，我留意過，一樹花白，兩樹花紅，兩樹花紫。把幾間平房襯得水粉水粉的。常有一只野鸚鵡在花樹間跳來跳去，變換著嗓音唱歌。

“房前，碼著一堆的磚，不知做什么用的。磚堆上，很少有空落落的時候，上面或曬著鞋，或晾著衣物什么的。最常見的，是兩雙絨拖鞋，一雙藍，一雙紅，它們相偎在磚堆上，孵太陽。像夫與婦。

“也真的是一對夫婦住著，男的是一家公司的門衛(wèi)，女的是街道清潔工。他們早出晚歸，從未與我照過面，但我聽見過他們的說話聲，在夜晚，喁喁的，像蟲鳴。我從夜晚的陽臺上望下去，望見屋子里的燈光，和在燈光里走動的兩個人影。世界美好得讓人心里長出水草來。

“某天，我突然發(fā)現(xiàn)磚堆上空著，不見了藍的拖鞋紅的拖鞋，磚堆一下子變得異常冷清與寂寥。他們外出了？還是生病了？我有些心神不寧。

“重‘見他們，是在幾天后的午后。我在陽臺上晾衣裳，隨意往樓下看了看，看到磚堆上，赫然躺著一藍一紅兩雙絨拖鞋，在太陽下，相偎著，仿佛它們從來不曾離開過。那一刻，我的心里騰出歡喜來：感謝天！他們還都好好地在著。”

不必追問引文中的“我”是哪一個，不必猜度這些算不算“風(fēng)景”，不必在意“藍夫”與“紅婦”的寓意內(nèi)涵；我輕輕地問一問：你曾經(jīng)停下來，這樣去注視過嗎？你曾經(jīng)停下來，這樣說過心情嗎？

你或許會說：喂，那是發(fā)閑呆嗎？我不會說，你講得一定會錯。可我會說——停下來，靜靜看的樣子，靜靜想的樣子，真的很迷人、很可愛、很有味道。

高速運轉(zhuǎn)是一種習(xí)慣，拼命掙錢是一種習(xí)慣，盡情玩樂是一種習(xí)慣；就是停下來看風(fēng)景，沒有成為一種習(xí)慣。

也許，我們沒有停下來的理由，是因為生活需要奔跑的激情和韌性。但是，人生要學(xué)會做減法，做減法就是暫時收一收腳步。因為走得快不一定快樂，跑得急不一定從容。

一塊從山坡上滾下來的美玉般的石頭，是不會自己停下來的。它只會繼續(xù)滾動，滾向坡道的終點。我們是有思想的人，不要做石頭。當(dāng)石頭拼了老命滾動，加快滾動速度；最終石頭停止的時候，美玉般的形體已經(jīng)毀壞了，遍體鱗傷。

你，是不是就是那塊美玉般的石頭呢？

三

人生是有慣性的，小心自己被什么東西驅(qū)使不停地滾動，不能止步呀。

放慢腳步，是一種人生停下后快速上升的聰慧，就像要做得大買賣，先要學(xué)會慢慢吃虧一樣。暫時停下，讓“心”跟上來，才能獲得走得更遠的力量。

什么事情，既要敢做敢為，又要能夠及時停下來，想想明白，品品味道。這樣，才能贏得一份淡定，不至于被什么心魔掌控著。這樣的人生，才會享受當(dāng)下的美好，不至于在將來被迫停下來時后悔，后悔沒有珍惜曾經(jīng)的擁有。

“心”是要寧靜的，身邊的一張張笑臉，滿滿地盛著心意的甘露，你可否掬起一捧又一捧喝下？曾經(jīng)一瞥而入的山水風(fēng)情，當(dāng)再次駐足流連，你是否會發(fā)現(xiàn)新美、本真在跳動？你坐在父母親的竹凳上，說著、笑著，卻似回到了童年，慢聲細語，你是否突然感覺非常享受？

所以，我們需要停下來，靜靜地想，細細地品，真真地感受。讓“心”跟上來，讓那些本不該被毀掉的東西，重新建立起來。

呵呵，一個人得學(xué)會停下，讓心靈跳一會兒舞。當(dāng)肢體行走時，心靈跳舞的機會應(yīng)該不會太多，甚至很少。那么，就停下來一會兒，又一會兒……眼睛發(fā)現(xiàn)，心靈感受吧。

當(dāng)腳步停下來，你就變成了一道風(fēng)景。

如果你還沒有駐足，還在馬不停蹄地去追逐什么，仰慕什么，那么請暫時停下你的腳步。川端康成說：“凝視著壁龕里擺著的一朵插花，我心里想道：與這同樣的花自然開放的時候，我會這樣仔細凝視它嗎？”真的呀，心靈寧靜，是因為停下來了；心吐芬芳，是因為停下來看見了一朵花。

停一停，讓心跟上來吧。就像露珠為一株小草而降落，乖乖停在它的眼睫上……

責(zé)任編輯 王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