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榮
1
很多年前,我病了,很痛,但不是致命的那種,它像蛀蟲一般長期潛伏在我的軀體里摧殘著我的肉體、削弱著我的斗志和靈魂。很長一段日子,我活的很悲催,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每天行尸走肉般踽踽獨行,留下一片唏噓和無奈在我的脊梁骨上發(fā)燒。
這時,我喜歡上了塞壬,無意間邂逅了《下落不明的生活》。百度賽壬,湖北人,現(xiàn)居廣東。有一幀照片,遠景,看起來小巧玲瓏,濃眉大眼、長發(fā)飄逸,一派南國的溫柔和秀麗,而她的文字,則是柔剛的那種:細碎,蒼勁,更有一種毫不避諱的張開和裸露。
2
我所在的城市遠在西北,是南方人眼里的沙漠帶和西風地區(qū),然而,事實不是這樣,鳳城,依舊擁有悠久的歷史文化和底蘊。有名勝古跡和旅游區(qū),有地方特色和地域民俗,更主要的,是有黃河。
于是,在走過很多地方后我選擇了銀川,像一個遠行已久的旅人,在鳳城這個充滿了鳥語花香的干凈的城市卸下了滿身的疲憊和悲傷。在城市邊緣租了一間房,找了份工作,安起了自己的“家”。
城市是美好的,也是無奈的,它的美好,屬于那些先入為主的人、屬于這座城市的主人,而我,和大多數(shù)來銀川打工的民眾一樣,都是過客,打時間差的過客。今天悄悄地來,明天悄悄地去,沒有人注意到你的身影和生存狀態(tài),你所有的勞動和微笑、所有的真誠和汗水一文不值,你用盡全力付出的血汗在別人眼里都很廉價。那時,我還很年輕氣盛,總看不慣種種的世俗和敗落,有時,明明是別人的錯,卻把我自己傷得很深,冥冥中,似乎這是我的操控,而不是別人。
每個人的眼睛都睜得很大,即使在路上,也是那般模樣,像在獵尋某些物件,有的人,是在伺機滿足私欲;有的人,則在女人高聳的乳房上意淫。我厭惡這樣的行走和出行,每每同行的人有此機緣,我總感覺我的臉比他的還發(fā)燙,別人都說,我是長不大的孩子,也難怪,這么多年,我在女人面前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更主要的,滿地都是陷阱,一不小心,你就進入了別人布下的套。
第一年春天,我在一家物流公司上班。某天午飯,回去的路上,一個鼓鼓的錢包躺在路中央,我本能地撿拾,彎腰的瞬間,腦子里閃過一絲不祥的念頭:這么招眼,不遠處的那些人為什么不撿?索性,就俯身系了下鞋帶,跨過錢包徑直離去,經(jīng)過那群人時,他們一個勁看著我笑。回去后,我站在樓臺上觀望,不一會兒,一個小伙子經(jīng)過,看見錢包,迅速地撿起裝進了兜里,看得出,有幾分欣喜,卻不知,他這份喜悅,只僅僅延續(xù)了幾十秒而已,經(jīng)過那群人的時候,兩個小伙子把他“扶”進了那所院子。再出來時,小伙子衣衫不整,而且掛了“彩”。盡管我不知道小伙子被他們“扶”進去后做了什么,單看他前后的神情我就后怕,好險,倘若當時我太貪婪,那么,進去出來的人就是我,而不是他。
3
我們的工作其實很簡單,物流公司干裝卸,簡單明了,不是裝就是卸。
單說這簡單的活計,也是大有文章的,剛?cè)r,不懂,不會干,老挨罵。領(lǐng)導是那種火爆型脾氣,稍有不適,他便把你罵個狗血噴頭。記得有一次,單位一女孩填錯了一張單子,被他罵得大哭不止,大伙從中說合,他才停了下來。
平日里上班,他更是厲害,稍有不適,逮住你就罵,而且罵得嚴重。尤其我們這些新來的,不會分揀貨物不會看單子不會裝貨,盡管是體力勞動,但沒有眼竅還是不行的,少不了領(lǐng)導的訓斥和同事的欺負。
我和李胖打架是在一個晚上,只因他少吃了一條火腿。而他,又是糾集了別的同事一起圍攻我,不為別的,只因我是新來的,我平日里不能和他們“把酒言歡”。
在他們的理念里,新來的就必須給老員工做下手,不論工作還是生活,而我,天生一副叛逆和倔傲相,因此,平日里少不了磕磕絆絆。
事情發(fā)生后,我徑直回了出租屋,領(lǐng)導恰好站在窗口看著。
休息了幾天,去上班,原本想給領(lǐng)導陳訴這件事,結(jié)果,還沒等我去找他,倒是他先傳話來喚我。去時,領(lǐng)導不問我的“傷”如何,卻在追究我這幾日無故曠工的事宜,那一刻,我心底冒火,不是因為克扣了幾日的工資,而是因為他對那天發(fā)生的事不聞不問,對他的親戚李胖的包庇和袒護,次日,我便遞了辭呈。
背起行囊,我把自己置身在別人看來很不起眼的自由中,前前后后,我跑過業(yè)務,做過教師、編輯,組裝過高檔家私,當過工地上的小工,我再次像一個遠旅的人停不下行進的腳步,每日雖然累死累活,但我始終堅持在自己狹小的出租屋寫著我雖不滿意但卻能夠慰藉心靈的文字,而在很多人看來,我這樣的舉措無疑是自不量力的,表面雖然是些許的贊美,但背后,他們更多的是恥笑和不解,于他們來說,賺錢養(yǎng)家才是硬道理。
而我沒有更多的嗜好,比如抽煙、打麻將,或者出去竄一竄“紅燈巷子”。于我來說,抽煙、打麻將還能想通,而那些“紅燈巷子”,我則不明白,那些女人濃妝艷抹的看起來就讓人膽寒,哪個正常的男人看了都反胃,然而,終究是有人去的,盡管我膨脹的欲望和某個地方在某個時刻會猛然脹起,但我不想在短暫的快感之后獲得更多的空蕩和失落,或者說自己墮落自己。
我想,我終究是不合群的。猶如一匹桀驁難馴的野馬,粗枝大葉地成長。在我的意識里,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才是人生最大的真諦。
4
事實上,我混淆了愛情和婚姻的區(qū)別,在我看來,愛情是完美的,雖然不像瓊瑤筆下的故事那樣美妙,起碼是那種兩情相悅、情投意合的牽掛和依賴、包容和寬恕;而婚姻,則更多是責任和承受。
而我所經(jīng)歷的故事忒匪夷所思,似乎是那種情節(jié)曲折的電視連續(xù)劇,卻又顯得極其荒唐和無聊。
他們可以把親戚的女人當作自己的情人,可以把自己的老婆放在別人的床上換取老板的喜悅,可以把女朋友的所有積蓄一掃而空,等等等等的遭遇讓我對這所城市越來越恐懼越來越陌生,少了初來時的喜歡和好奇,有時候甚至產(chǎn)生想要離開的錯覺,可我終究是喜愛的,我終究沒有選擇去別處,盡管“瑕疵”鑲在額頭,卻無法遮擋心底的陽光。
總有一些朋友是好的,不計年齡、不計身份和職位,朋友之間,就是友誼,是擔當,是那種有難就援助有樂一起分享的親如兄弟姐妹的簡單和淳樸,盡管平日里不多來往,有事時,只需一個電話或眼神。
母親和幾個朋友一直催我回去,說我的根不屬于這里,可我總覺得,年輕就是資本,需要折騰和奮斗,試問,人生有幾季青春年少和沖動?成功也好、失敗也好,至少我們在相應的年齡做過相應的事,在生命的版圖上書寫過屬于自己的生命和空間,哪怕是犯錯。
女兒其實已經(jīng)七歲了,這個年齡不允許我再有絲毫的叛逆和顛簸,可我習慣一種清爽的流浪或者遠行,要么新疆吐魯番的葡萄溝、要么東北的皚皚白雪,或者呼倫貝爾大草原,當然,去一趟布達拉更好。
可我一直行進不了,沒有原因,我總在一種壓迫里沒有絲毫快感地被迫生活、工作,少有的歡笑和快樂只在夜深人靜的剎那留給自己,我想,那時候我應該是滿足的,也是孤獨的。我孤獨我這么多年的悲慘和彷徨,也悲慘我這么多年毫無主張的日子。
而善良的人終歸要陷進情感的漩渦,我在無意間滑落了最初的執(zhí)著和守候,一個勁頹廢和悲傷,把時間交給了等候,交給了冥冥之中的期盼。而每一次的激情,總會讓我有更多的釋懷和諒解,我不知道,這么一個毫無章法的男人,如何擔當一個家庭的責任?
我不是壞男人,卻會在我心愛的女人面前萬般兇猛與放肆,女人這時候的微笑和呻吟都是一種肯定和滿足?;蛘?,我在很久一段時日里,拒絕和我的女人做愛,告訴她,男人也有生理周期。
而我,終究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人,女人溫柔的呼喚,將會讓我心驚膽戰(zhàn)。
5
夜,時常是曖昧的,原以為留下了就進入了。事實上不是的,即使我留下這么多年,依然沒有進入到城市的腹臟,不是我不努力,實在是城市的瓶頸太小,而要插入的人又太多。
于是,自己開始彷徨、迷茫、失意和抑郁,甚至覺得這些年什么都沒有做忽然就過去了,好像翻日歷一樣,讓人來不及回味其間的酸甜苦辣。好多人都說,歲末年初,是該總結(jié)逝去計劃將來的,那時,我就很迷茫,腦子里一片空白,我想不明白我過去的生活,更不知道將要面臨的年該怎么過?
走在街上,聽見一個南方姑娘說話,像極了塞壬,腦子里猛然就冒出一組詞語:我,下落不明的生活。
責任編輯 王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