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獻平
絲綢之路本身就是一種文明。從這條路上經(jīng)過的人和事物都是文明的載體,哪怕是尸橫遍野的殺戮之戰(zhàn)。
被冊封鮮卑姓的隋朝皇帝
所謂絲綢之路,一般是指自西漢以來形成的綠洲之路,主要是從長安和洛陽,經(jīng)由河西走廊至敦煌,再分兩條:一是陽關(guān),經(jīng)鄯善,沿昆侖山北麓西行,過莎車,西出帕米爾,再由大月氏至安息(帕提亞和撒珊王朝),西通犁靬(今埃及亞歷山大城),或由大月氏南入身毒(印度);二是出玉門關(guān),經(jīng)車師前國,沿天山南麓西行,出疏勒,西逾蔥嶺,過大宛,至康居(阿姆河流域)、奄蔡(成海、里海北部草原)至地中海沿岸。
兩漢之后,在這條路上唱主角的一度是鮮卑、匈奴的后裔及其旁支。東晉在南京一直偏安到公元420年,與之相伴的是此消彼長的五胡十六國。西域乃至蒙古高原、北方邊疆的權(quán)力真空不斷被源于匈奴、東胡等民族的后裔或旁支趁機角逐。匈奴、氐、鮮卑等民族先后問鼎中原,在北方各地建立自己的國家。隨后,傳統(tǒng)士族壟斷了自魏晉至南北朝的所有政權(quán),繼之而起的是關(guān)隴武將集團。東晉偏安時,河西軍閥呂光征伐西域(小西域),幾乎沒費周折,就將焉耆、龜茲等36國納入了東晉版圖。隋朝開國皇帝楊堅的父親楊忠,也曾被宇文護賜鮮卑姓為普六茄氏。
隨后不長的時間內(nèi),陽關(guān)以西至今新疆境內(nèi)的偏遠地帶也開始了新一輪的民族融合與遷徙活動。但散布在塔里木、準噶爾和天山南北的大小政權(quán)仍與中原保持著緊密的政治、軍事和經(jīng)濟聯(lián)系。在這一時期,當(dāng)?shù)氐霓r(nóng)、蠶桑、紡織、金石、皮毛業(yè)也有了新的發(fā)展。
6世紀末,楊堅代北周建隋,立即撥亂反正、正本清源,站在了正宗漢族一邊,并在裴矩、長孫晟等人的具體謀劃與操作下,成功地分化了強大一時的突厥,擊敗了在青海方向的吐谷渾,將兵力和帝國的下屬郡縣開設(shè)在了伊吾、鄯善、且末、高昌等地。隋煬帝楊廣在張掖召開了一次盛大的“國際”會議,西域27國國王及大臣等數(shù)千人參加,并以豐厚的賞賜和豪華的招待顯示了隋朝的奢侈與富有。
從經(jīng)略西域的努力與成績來看,楊廣是一個心懷高遠夢想的人,他對邊疆或者說疆土開拓有著超乎尋常的渴望。在他為期不長的統(tǒng)治期間,對高句麗、突厥和吐谷渾采取了積極的外交政策,并不惜訴諸武力(主要是采取分化拉攏和各個擊破的軍事策略);與此同時,他還征服了叛亂的契丹、靺鞨和庫莫奚等散居在東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
楊廣的夢想及其努力沒有錯誤,他想恢復(fù)秦漢時期的疆域,也想使周邊的割據(jù)政權(quán)紛紛臣服,將秦朝始皇帝和他父親的事業(yè)成倍擴大。但時不我待,新興的隋朝還沒有足夠的積蓄和聲威,以致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就耗盡元氣。
就在楊廣對西域虎視眈眈的同時,在獨孤伽羅皇后身邊長大的太原軍閥李淵審時度勢,起兵河?xùn)|,不到幾個月時間就占領(lǐng)了長安。沒過多久,楊廣就在江都被隨行的宇文化及所殺。這是一個皇帝的悲哀,也是后世取笑他的基本話題和材料之一,但從史書記載來看,楊廣始終是清醒的,一直到死,他完全可以守成自保,但他卻采取了一種激進的方式,把謀之不易的煌煌王朝拱手送人。
一脈相承的繼承人
618年,作為群雄中最富有政治頭腦的李淵迫使楊廣的曾孫楊侑將帝位禪讓給他,黃袍加身,成為另一個王朝的奠基者。楊隋到李唐政權(quán)之間有著太多相似或者說承繼之處。以至后世學(xué)者在論述這兩個朝代時,常常將二者并稱、一體論述,如陳寅恪先生言:“李唐傳世將三百年,而楊隋享國為日至短,兩朝之典章制度傳授因襲幾無不同,故可視為一體?!?/p>
中國一統(tǒng),但李、楊、長孫等顯姓和被陳寅恪先生稱為關(guān)隴貴族集團的作用與影響并沒有消亡,直到唐高宗廢王立武之后,他們的影響才有所減弱。
不論是楊隋還是李唐,他們的政治利益規(guī)則的實際制定者和受益者,都有著太多的相同之處。
首先,在那個講究出生門閥的年代,貴族一直盤踞在社會最高層,一般民眾要出人頭地、稱王拜相,是一件比登天還要難的事情,即使有成功上位者,也必定首先要攀附于顯赫的貴族,或者以“顯姓”“望族”作為不可或缺的象征和依靠。
其次,從北周到隋唐帝國,其實還是一個整體。楊堅、李淵家族最初也都是以宇文護為代表的關(guān)隴貴族旗下的能人良將,在北周對陳的戰(zhàn)爭乃至為期不長的統(tǒng)治政權(quán)中,都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再次,從宋武帝劉裕、北魏孝文帝拓跋弘、周武帝宇文覺、高祖武皇帝宇文邕等,到楊堅、楊廣、李世民、李治,期間不過百余年的歷程,但他們在各自的皇帝位置上都有所建樹,并且令其后世直接受益。
第四,楊隋和李唐與時俱進的政治改革以照顧到廣大人民的利益為出發(fā)點,是其政權(quán)穩(wěn)固的重要原因,也是后世唐帝國能夠達到極盛、并延續(xù)近300年的重要原因之一。
唐建立之后,面對的問題要比楊堅稱帝時少一些,軍閥們在李世民的打擊下節(jié)節(jié)敗退。在遙遠的西域,焉耆龍突騎支國王是第一個向唐靠攏的。他解除了過往禁令,使得中原王朝與于闐乃至大小勃律、昭武九姓國等來往更為暢通和便利。但龍突騎支的這一友好作為遭到了高昌國王麴文泰的軍事打擊,并且在其境內(nèi)大肆掠奪。這時候,西突厥是西域的最強勢力,高昌王麴文泰必須無條件地依附于這個剽悍的以狼為圖騰的游牧民族。出兵襲擊焉耆,顯然是麴文泰效忠西突厥的一個實際表現(xiàn)。
麴文泰先時也曾與唐合作,并親自率領(lǐng)臣僚前往長安參拜。但他最后可能受制于西突厥,并對李唐王朝判斷失誤,認為中原仍舊會是戰(zhàn)亂一片,帝國的最高統(tǒng)治者鹿死誰手還不一定。他本身也是一個強硬的君主,認為每個部落和國家都有自己的發(fā)展和生存權(quán)利,不必要聽命于某個更強者。這在麴文泰與奉李世民之命前往高昌問責(zé)的李道裕對話中尤為明顯。640年春,侯君集和薛萬均的交合道大軍開進高昌,俘獲麴文泰并斬下了他的頭顱。
從此,唐帝國開始了對西域的經(jīng)略,并且作為一項基本國策和戰(zhàn)略貫徹落實到玄宗后期(790年)。這一政策無疑是促使絲綢之路繁盛的關(guān)鍵所在。正因為唐帝國對西域接連有力,使得唐帝國聲威遠播,陸上絲綢之路由此光華無限,名動千古。無論從哪個方面考察,隋唐絲綢之路都是一段恢宏的歷史,也是陸上絲綢之路歷史上興盛的巔峰。絲綢之路因隋唐而濃墨重彩、光華四溢。
【責(zé)任編輯】谷 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