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兆端

公安文化理論與實踐的幾個基本問題

文/張兆端

改革開放以來，特別是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通過《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來，加強公安文化建設，實施文化育警戰(zhàn)略在全國公安機關已經取得高度共識。但在事關公安文化建設的重大理論與實踐問題上，仍存在某些模糊認識和片面做法，需要深入探討和科學論證。

一、關于警察文化與公安文化概念的異同

長期以來，與“警察”和“公安”的概念辨析相聯(lián)系，也存在著“警察文化”和“公安文化”的概念爭論。筆者認為，這兩對概念的本質是一致的，僅僅存在使用習慣和使用范圍的區(qū)別。警察、警察文化是國際范圍通用的概念，公安、公安文化是具有中國公安特色的概念。所謂公安文化，說到底也就是我國公安機關的警察文化。這兩對概念可以在國際范圍和中國特色范圍內分別使用，并行不悖。沒有必要在字眼上繞來繞去，千萬不要將簡單問題復雜化。

與文化學界對文化概念有廣義、狹義界定的慣例相適應，我們對公安文化概念也可以從廣義、狹義兩種角度加以理解。廣義的公安文化是指公安隊伍在長期的警務實踐活動過程中所共同創(chuàng)造和享有的具有公安職業(yè)特色的物質成果和精神財富的總和。它既包括公安隊伍的核心價值觀念、職業(yè)道德、職業(yè)精神、職業(yè)傳統(tǒng)、文明禮儀、文學藝術及文體活動等精神內涵要素，也包括其職業(yè)作風、管理方式、公共關系、人際關系、執(zhí)法方式等行為表現要素，以及公安法律法規(guī)、執(zhí)法規(guī)范體系等制度規(guī)范要素，還包括其先進的警械武器裝備及公安科學技術等物質載體要素。

狹義的公安文化專指以公安機關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為靈魂的警察思想觀念及其精神生活方式。具體地說，公安文化就是在警務實踐中產生的、以公安隊伍為主體、貫穿于公安機關隊伍建設和公安工作及其他相關活動中的價值觀念、思想理論、優(yōu)良傳統(tǒng)、職業(yè)道德、文明禮儀、文學藝術、文體活動、精神風貌等。目前，我國公安機關開展的文化建設主要是從這種精神層面來把握和操作的。

二、關于公安文化的本質及功能

認識公安文化的本質，首先需要從如何理解文化的本質說起。從本質上講，文化是人類生存和發(fā)展的基本方式?；蛘哒f，文化是人類在基本活動方式上改造自然界、區(qū)別于其他動物的根本標志。用哲學的語言概括，文化的本質內涵就是“人化”和“化人”。所謂“人化”，就是“自然的人化”，指的是人類以自身的智慧和力量，按照人類生存、發(fā)展的需求去適應、利用、改造自然世界，使任何事物都帶上人文的性質，滿足人類生活的需要。人類所創(chuàng)造的各種“人化”成果，便是文化。所謂“化人”，即“以文化人”，用今天的話來說，就是用人類創(chuàng)造的文化成果反過來教育人、熏陶人、感染人、提高人，讓文化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影響人的思想意識和言行舉止，從而提升人的思想覺悟、道德修養(yǎng)、精神境界和綜合素質，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傊?，“人化”是文化的本源和本質，“化人”則是“人化”的功能和境界。

以此為鑒，從本質上理解，公安文化對于全體公安民警來說，就是他們所共有的警察職業(yè)生活方式和精神家園。它表現為公安民警個體及其群體以什么樣的理想信念、價值取向、精神風貌、行為方式生活著、工作著，體現著公安民警個體及其群體的文化素養(yǎng)、生活品位和職業(yè)操守。自然，先進的公安文化就是文明的民警生活方式和工作方式。對于各級公安機關的領導者來說，公安文化則是一種新型的警察管理戰(zhàn)略和領導方式，體現著警察管理的文明程度及公安領導藝術的文化境界。它要求公安領導者在不斷提高自身文化修養(yǎng)和文明素養(yǎng)的同時，學會以文化的方式去帶隊伍、抓工作，努力追求和實現以文化人、文化強警的價值目標。也就是要善于用文化的形式創(chuàng)新思想政治工作，用潤物無聲的人文方式加強和改進隊伍管理。

公安文化的功能，是指公安文化對于公安隊伍建設與管理、警務改革與發(fā)展所起的作用、功效。公安文化作為一種軟實力，是公安機關戰(zhàn)斗力生成的重要因素，在凝聚警心、激勵斗志、陶冶情操、展示形象、推動公安隊伍建設和構建和諧警民關系方面，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公安部《關于認真貫徹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精神，進一步推動公安文化大發(fā)展大繁榮的實施方案》要求各級公安機關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引領公安文化建設，充分發(fā)揮公安文化育警、勵警、律警、悅警和強警的功能，進一步形成共同理想信念、強大精神力量、基本道德規(guī)范。

所謂育警，是指通過公安精神文化建設，積極培育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念，以科學的理論武裝民警，以高尚的精神塑造民警，以正確的輿論引導民警，以扎實的教育訓練造就民警，以深入細致的思想政治工作教育民警，也就是以教育明其理。所謂勵警，就是以遠大的理想和先進的英模事跡激勵民警，以科學的警察管理和公正、公平的用人機制以及從優(yōu)待警的各項措施去激勵民警，也就是以激勵促其進。所謂律警，就是要以完善的人民警察職業(yè)道德規(guī)范民警，以嚴明的警察法紀約束民警，也就是以規(guī)則導其行、以監(jiān)督防其變、以懲戒震其悟。所謂悅警，就是要繁榮發(fā)展公安文學藝術，廣泛開展豐富多彩、積極向上的群眾性警察文體活動，努力做到以優(yōu)良的公安人文環(huán)境熏陶民警，以優(yōu)秀的公安文藝作品鼓舞民警，以多樣的警察文體活動豐富民警生活、愉悅民警情趣、陶冶民警情操。所謂強警，就是通過公安文化建設，提高公安機關的軟實力，實現文化育警與政治建警、依法治警、科技強警、從優(yōu)待警的有機統(tǒng)一，從而促進公安戰(zhàn)斗力生成模式的提升與轉變。

三、關于公安文化建設的核心理念

核心理念一般是指一個政黨、企業(yè)、群體等關于自身存在與發(fā)展的根本觀點和看法，是規(guī)定其發(fā)展方向，體現其價值觀、使命、宗旨、愿景的基本觀念和思維方式。在管理學的發(fā)展歷程中，“人”始終是一個最基本的概念。人既是管理活動的主體，又是管理活動的客體。因此，任何管理思想的產生，都離不開對于人類本質的認識，都是依據對人性的一定假設而提出來的。各種管理理論的區(qū)別，歸根結底是由于對人性的理解不同。而人類不同時代對于自身本質的認識，則標志著那一時代管理活動的著重點及核心理念所在。質言之，對于人類本質的認識，是我們劃分一定管理時代的依據。人類對于自身本質的認識，同人類社會生活的領域有直接關系。眾所周知，“政治”、“經濟”、“文化”，是人類社會生活的三大領域；與此相聯(lián)系，“政治人”、“經濟人”、“文化人”，則是人類對自身本質的三種認識。由此，人類社會兩千多年的管理史先后經過了“政治人”管理時代和“經濟人”管理時代，進入21世紀之際，人類已經進入了高揚“以人為本”旗幟的“文化人”管理時代。不僅如此，“以人為本”還是科學發(fā)展觀的核心，是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首要原則。

“以人為本”是對各行各業(yè)具有普適性的管理要旨，自然也應當成為警察管理和公安工作的核心理念。正如美國刑事司法學者霍爾登所言：“執(zhí)法是一項以人為主、人服務于人的工作?！毕冗M公安文化的功能主要體現在用文化思維和文化建設來改善、提升警察管理境界和公安工作水平。它對內可以增強公安隊伍的凝聚力和執(zhí)行力，對外可以提升公安機關的感召力和影響力。因此，把“以人為本”的核心理念具體落實到公安文化建設中，要求做到以下兩個方面：一是在公安文化建設的社會服務價值取向上，應當堅持和踐行“立警為公、執(zhí)法為民”的宗旨，切實維護人民群眾的公共安全利益。公安機關堅持以人為本，就是在執(zhí)法目的上要以維護最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為本，在執(zhí)法標準上以人民群眾滿意為本，在執(zhí)法方式上充分依靠人民群眾，實行專門機關和群眾路線相結合。近年來，一些公安機關提出的“民本警務”、“民意警務”、“民心警務”等，無不體現著這一宗旨要求。二是在公安機關的內部管理價值取向上，必須始終堅持“以警為本，凝心聚力”的原則，充分尊重廣大民警的主體地位，維護他們的合法權益，促進民警的全面發(fā)展。要努力把政治建警、依法從嚴治警和文化育警、從優(yōu)待警有機結合起來，全面營造理解人、尊重人、關心人、培養(yǎng)人、發(fā)展人、激勵人、服務人的濃厚警察人文環(huán)境。

從根本上講，以民警核心價值觀為靈魂的公安文化建設的基本目標，就是通過“內聚警力、外塑形象”，實現“民本”與“警本”的有機統(tǒng)一。當前，全面推動警察文化建設，必須從內外文化建設兩個方面共同破題：對內，塑造人民警察的精神氣質和品格；對外，樹立人民警察在人民群眾中的良好形象。內外相輔相成，互為補充。一方面，大力營造和諧警營文化，滿足民警精神文化生活需求，進一步提升隊伍素養(yǎng)，塑造良好執(zhí)法形象；另一方面，注意發(fā)揮警察文化在融洽警民關系中的獨特作用，促進警民關系和諧。

四、關于公安文化建設的靈魂與載體

任何一個健康生存著的人都是“魂”與“體”的統(tǒng)一，“魂”指其意識、信仰、情感和智慧等精神要素，“體”指其體魄，即血肉之軀、生理機體。一個人失去了“靈魂”，無異于行尸走肉；沒有血肉之軀，就無法承載“靈魂”。同樣，公安文化也有自己的“魂”與“體”。公安文化之“魂”是其所蘊含的精神價值，是其文化之“體”的“主心骨”，是民警共有的精神家園。它決定著其文化之“體”的支撐力和生命力。公安文化之“體”是承載其精神價值的物質基礎和傳播形態(tài)，是公安文化實現“以文化人”功能的基本途徑。它決定著公安文化之“魂”的傳播力和影響力。公安文化的“魂”與“體”相伴而生、相隨而行，不可分離。因此，公安機關必須按照強“魂”健“體”的辯證關系積極推進文化建設。

在公安文化建設中，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作為民警精神價值的集中反映和體現，理所當然應成為公安文化之“魂”。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是指人民警察對自身存在意義、價值追求的根本看法和態(tài)度，對民警的思想道德和行為方式起著主導作用。核心價值觀是一支公安隊伍具有強大戰(zhàn)斗力、能夠有效履行使命任務的精神支柱，是公安文化的靈魂，是廣大民警的“精氣神”、“主心骨”，決定著公安工作和隊伍建設的發(fā)展方向。從這個意義上講，公安文化之“魂”是公安文化建設的生命所在，不管以什么形態(tài)承載、傳播公安文化，都必須保持其崇高的精神價值。

在重視鑄造公安文化之“魂”的同時，要把強健公安文化之“體”擺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公安文化之“體”有多種形態(tài),包括公安教育訓練體系、公安文化服務體系、公安文化傳播體系以及各種形式的公安文化產品，更包括文明的公安執(zhí)法管理和社會服務行為方式。沒有公安文化之“體”的強健多姿，公安文化之“魂”再崇高、再偉大，也難以走進民警頭腦，難以有效影響社會。

當前，開展警察文化建設，應當糾正兩種傾向：一是“魂不附體”。在以往的思想政治工作中，我們習慣于對民警空對空地進行理論說教和不間斷地搞教育整頓活動，卻沒有很好地貼近民警思想、工作和生活實際，更沒有提煉出一組高度概括和簡明扼要的民警核心價值觀貫穿其中，無法使民警感同身受以提高自身的精神境界。二是“體不支魂”。我們必須看到,當代中國公安文化之“體”還遠遠不夠強健，民警核心價值觀的傳揚因受某些條件制約展開得還不夠充分,甚至還面臨著多種文化思潮的嚴峻挑戰(zhàn)。因此,大力強化公安文化之“體”對傳揚公安文化之“魂”的功能作用,是公安文化建設的又一項重要任務。

目前，公安機關在文化建設中普遍存在著缺乏明確的、科學的文化理念一以貫之，以及文化載體單薄、傳播方式單調的現象，甚至有的把文化建設僅僅理解為或等同于少數人的琴棋書畫、吹拉彈唱、自娛自樂的淺層次文體活動，沒有廣泛利用現代傳播載體和手段，全方位支撐和傳播民警核心價值觀念。我們必須以積極培育民警核心價值觀為靈魂，逐步把公安文化提升到全面提高警察人文素質和警察管理整體文明水平的高層次上來。只有讓“魂守舍”，讓“魂附體”，以體支魂、以體揚魂，公安文化建設才能有所支撐，有所依靠，真正見到實效。

五、關于公安文化建設的管理價值取向

從提升警察管理水平的層面看，公安文化建設的理想境界是對公安隊伍實施價值觀管理，實現全體民警高度的價值觀認同。價值觀管理的研究與倡導者西蒙·多倫指出：“價值觀管理，或者基于價值觀的管理、領導，是文化管理的重要內容之一，其核心在于培育企業(yè)的共同價值觀?！痹诠参幕ㄔO中實施價值觀管理的終極目的，就是培育公安隊伍的共享價值觀，實現警營內部及警民之間的和諧互動。

在公安文化建設中，對公安隊伍實施價值觀管理的前提是科學提煉公安民警的核心價值觀。在提煉形成民警核心價值觀的過程中，一是要充分體現人民警察的職業(yè)性質及特征。二是要把民警所渴望的美好未來形象化，以終極價值觀的形式描述和表達出來，并與公安機關的愿景及使命融合在一起。三是采用民警廣泛參與討論的形式，集合眾智，取得共識。四是定義明確、表述生動、易記易懂。近年來，公安部組織開展“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大討論”，將民警核心價值觀的基本內容確定為“忠誠、為民、公正、廉潔”，并組織開展了相應的宣傳教育實踐活動，取得了積極的成果。

對于民警核心價值觀的基本內容，筆者有兩點看法：一方面，民警核心價值觀的上述基本內容是與當時中央政法委確定的政法干警核心價值觀為依據并與其完全一致?，F在看來，這種表述并不能全面反映和充分體現人民警察的職業(yè)性質及精氣神。我們認為，除此之外，“奉獻”、“智勇”、“榮譽”等體現警察價值追求的內容也應該納入其中。另一方面，除了公安部提煉形成全國統(tǒng)一的民警核心價值觀外，各地公安機關也可以從本單位、本地文化傳統(tǒng)及實際情況出發(fā)，組織廣大民警討論，形成既能體現全國公安隊伍統(tǒng)一要求，又具有本單位、本地特色的民警核心價值觀念。只有反映公安工作性質、體現民警職業(yè)精神特質、集合民警智慧形成的核心價值觀，才能為廣大民警所認同并自覺踐行。

培育和踐行人民警察核心價值觀，作為當代公安文化建設的靈魂，是一項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和長期的戰(zhàn)略任務。因此，必須將其融入公安工作的各個領域、各個環(huán)節(jié)，貫穿公安隊伍建設的各個方面，體現到公安文化產品的創(chuàng)作、生產和傳播之中，著力抓好思想教育、輿論引導、文化熏陶、典型示范、實踐養(yǎng)成、制度保障等環(huán)節(jié)的工作，通過內化于心、固化于制、外踐于行的文化機制來達到鑄魂塑形、強魂健體、凝心聚力的目標。所謂內化于心，就是將先進的公安文化理念化，使警察核心價值觀、公安機關的愿景和使命在全體民警心中產生強烈共鳴，切實成為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的群體互動與共同追求；所謂固化于制，就是將公安文化的內涵要求體現于警察法律、法規(guī)和規(guī)章制度之中，以強化民警職責和規(guī)范民警行為；所謂外踐于行，就是將公安文化實踐化，引導和促使民警在警務行動與工作和生活中自覺踐行公安文化所確立的核心價值觀、發(fā)展戰(zhàn)略、管理哲學、行為準則和崗位規(guī)范，真正做到知行合一、知行統(tǒng)一。

（本文作者系吉林警察學院院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