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今冬,誰吹滅了一盞歌謠
幾尾高樓,自打從城郊的雪水污泥中躍起
并吐出一圈圈炊煙之后
窗外,那盞抖抖索索的歌謠,就熄滅了
連續(xù)兩年冬季,每天凌晨,它
就像失控的鬧鐘,不停地嘶咬著我的耳膜
可,屏氣凝神,曲里拐彎,一句歌詞也沒聽懂
掀開窗簾,黑咕隆咚,一絲行影也沒望見
這按時定點的清唱,如同高僧圓寂時
纏繞在佛塔上的誦經(jīng)
當(dāng)然,也不排除故弄玄虛?;蛟S,聲嘶力竭
只為了給自己壯膽,整點動靜
同時提醒伺機尋釁的刁民:年休期間
零亂的建筑工地,依然有人看守,更何況
是一個高度警覺、身強體壯的男人
而萬里之遙,一牙吧噠著旱煙的老漢,和
幾尊聲淚俱下的孩子,眼巴巴瞅著
瘋長的灰灰條,已撐破橫七豎八的腳印
直到寂寒和幽暗,再次復(fù)位
才若有所悟:我急于開啟的臺燈和熒屏
是鼾睡在黑皮玉皇里金閃閃的苦胡
早冷漠成小區(qū)內(nèi)最擾民的尖叫
節(jié)前,夢見母親
分不清是晝是夜,當(dāng)太陽紅成
一口熬干的大鐵鍋時
星星,卻如同幾枚鎳幣
鉆我衣袋里,脆成一串車鈴
早已謝世的果園菜地,以及
舊宅老院,不知又被誰端出來
葡萄架下,我和姊妹兄長
圍著仍健在、且年輕的母親
就像烤著一堆柴焰
“……已經(jīng)八十七了”
“媽,您能活一百歲呢……”
令人詫異的是,這回,節(jié)前托夢
母親,沒有叫冷,也沒有喊餓
并準(zhǔn)確報出,原本就理當(dāng)
順延的貴庚
只是,我無法忍受:寒風(fēng)的胳膊
竟能從窗縫里伸進來
迅即把夢逮走
據(jù)妻子講,我是抱著她的頭
一連喊了三聲娘親
驚魂未定,尚在熟睡的兒子
便從隔壁房間里沖過來
緊緊摟住他媽的脖子
呼嚕打的賊響
而手,一刻也舍不得松開
烏伊公路,那盤舊磁帶
后來,再后來,才徹底明白
穿梭于故土異域的乘具
并不是,什么都響
就喇叭不響的大巴車
而是,烏伊公路
這盤靠思念制動的舊磁帶
它,一手?jǐn)v著鄉(xiāng)村
一手摟著城市
四季輪回,晝夜更替
片刻也沒有停寫止播,那部
關(guān)乎背叛和皈依的紀(jì)實
可我,畢生都無從聆聽親睹
一軸軸斷線的遠喚
一束束碰壁的遙望
如今,一條新筑的高速路
沒法讓時光再慢下來
被棄的故道,一截一截
好像燒焦的樹,凍僵的蛇
兩座積勞成疾的墳,早已卷不動
太多、太過糾纏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