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桂輝
(信陽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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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語言是現(xiàn)實的大敵”到“立象以盡意”——以“言—象—意”論析康拉德小說的敘事特征
吳桂輝
(信陽師范學院 外國語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摘要:康拉德懷疑語言傳遞意義的可靠性與準確性,同時使用大量的象征來表達自己的意圖,這一做法與中國藝術(shù)古老命題“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立象以盡意”不謀而合。用中國古代“言—象—意”理論分析康拉德的代表作《黑暗的心》,不僅可以挖掘出造成該文本擁有開放性闡釋空間的深層次原因,而且更是一次運用中國古代文藝理論對西方文學文本進行研究的有益嘗試。
關(guān)鍵詞:康拉德;言—象—意;語言危機;敘述策略
在《偉大的傳統(tǒng)》中,被F. R.利維斯列為英國小說史上“幾位真正大家”之一的約瑟夫·康拉德其實是位飽受爭議的小說家。文學評論界對其作品中所流露的文化、種族、性別意識一直存在截然相反的觀點,其中又以殖民與反殖民意識之爭最為激烈。以非洲著名作家欽努阿·阿契貝為代表的一派認為康拉德是一個“血腥的種族主義者”[1]782,他在《黑暗的心》中不僅把非洲歪曲化、神秘化,將其描寫成文明歐洲的陪襯物,而且對非洲人進行惡意的嘲諷與污蔑;而以塞德雷克·瓦茲為代表的另一派則持完全相反的觀點 ,認為小說《黑暗的心》的偉大之處正是在于它對種族歧視強有力的批判;還有一部分人持折中的觀點,認為康拉德在揭露殖民主義罪行的同時,也流露出歐洲中心論、白人種族優(yōu)越論的集體無意識思想。毋庸置疑,這些評論都有一定的道理,但往往被他們忽略的,則是康拉德獨特敘述結(jié)構(gòu)以及敘述語言本身的混沌與含糊和這種闡釋的開放性、可爭論性之間的關(guān)系。
《黑暗的心》是康拉德的代表作,內(nèi)容是關(guān)于敘述者馬洛剛果之行的所見、所聞與所感。在時斷時續(xù)的講述中,馬洛多次表達自己對語言的諸多懷疑與困惑。而借敘述者馬洛之口,康拉德也表達出自己對語言能否準確表達含義的困惑,這和中國古典藝術(shù)“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理論有某種暗合。鑒于此,本文嘗試運用中國古典“言—象—意”理論,對康拉德的代表作《黑暗的心》中的言意觀進行評析。
一、言不盡意與康拉德的語言危機
中國古典美學中的“言—象—意”理論的發(fā)生首先緣于對語言局限性的認識。與西方“語言是存在的家園”不同,中國很早就注意到語言的局限性以及人的思想不能借助語言充分表達出來的事實,這一思想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時期的儒、道語言觀。
儒家的語言觀是多維度的。一方面,先秦儒家將語言視作達意的工具,認為語言是可以傳達思想意義的,所以才有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編纂“六經(jīng)”之壯舉。但另一方面,他們也注意到語言的局限性?!兑讉鳌は缔o上》云:“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圣人之意,其不可見乎?’”[2]82雖然孔子曾說過:“不知言,無以知人也?!盵3]2536強調(diào)通過語言了解其人這一重要途徑,但也深知“巧言令色,鮮矣仁”,即只知其言,有時卻容易被語言所欺騙或蒙蔽??鬃拥摹罢闭f也流露出他對名與實、言與意有時并不一致的憂慮,因為“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3]2306。有時僅憑“言”無法判斷一個人是否有德,“行”才是判斷的最終標尺,所以孔子才說“言而有信”“言必信,行必果”[3]2508??鬃有麚P言行一致的必要性,力圖恢復(fù)言意不符的做法,是他已經(jīng)意識到語言具有不可靠性的明證。
相對于先秦儒家而言,道家對語言的疏離與否定則更為明顯。他們對語言可信度的質(zhì)疑是從揭示道的玄妙性與無限性方面著手的?!独献印烽_篇首句寫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盵4]1在老子看來,作為宇宙本原、動力以及規(guī)律的“道”,可以用言詞來表述,但能用言詞表達出來的就不是恒久恒動的道。道的超乎形象是難以用有限的語言去指涉、描述的,任何企圖對其命名的只能是“強之為名”。老子關(guān)于語言有限性的觀點在莊子那里得到繼承。在莊子看來,無形的“道”是不可言說的:“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盵5]62在不可言說的道的面前,人只能處于一種無言的狀態(tài),即“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5]73。相對于行為而言,語言的影響是微小的,因此他提出“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圣人行不言之教”[5]61。莊子還杜撰了“輪扁斫輪”的寓言,提出“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6]217的觀點,指出意義的指向之處是不可以用言語傳達的。以及后來的極具中國佛教特色的禪宗派對語言的局限性有著深刻認識,如“心,即是佛”“言語斷道”“不立文字”等法則。
盡管中國儒、道、釋的意義指向各有不同,但言難達意這一困境是他們對語言、意義和解釋的共同感悟。英國小說家康拉德雖生活在西方現(xiàn)代社會,中國古代文化對他的影響微乎其微,但他在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對語言所表現(xiàn)出來的困惑與中國古代的“言不盡意”卻有著高度的一致性。
語言作為文學藝術(shù)表達的基本手段,康拉德深信它的負載意義與達意功能,主張“必須小心地處理詞語,以免使得所表現(xiàn)事實真理的畫面和意象被扭曲——甚至變得模糊不清”[7]2。同時,康拉德也表現(xiàn)出自己的創(chuàng)作決心。在《“水仙花”號的黑水手》的“序言”中,他說:“我要盡力完成的任務(wù)是,借助于文字的力量讓你聽見,讓你觸及——最重要的是,讓你看見。僅此而已, 別無所求!”[8]13但作為波蘭裔英國人,康拉德畢竟是在用非母語英語進行創(chuàng)作,同時波蘭、俄羅斯、法國及英國等國的文化與語言無時無刻不在影響著他,使他時常陷入一種詞不達意的困惑與焦慮之中。他說:“我對自己所寫的每一行語言都充滿了疑惑。我不斷地問我自己——這是正確的嗎?是真實嗎?我的感覺正確嗎?我是否表達出我所有的思想了?”[7]198
在《黑暗的心》中,康拉德的語言危機感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在整個敘述過程中,講故事人馬洛所使用的語言有時不僅語無倫次、前后矛盾,而且含糊不清、晦澀難懂,陷入一種言不由衷、詞不達意的尷尬境地。在前往剛果的途中,由于不懂非洲人的語言,不了解非洲人的文化與周圍的環(huán)境,無法對身邊奇異事情做出正確的判斷,因此馬洛時常會用“不可思議”“無法形容”“不可想象”之類的詞來進行評說。其結(jié)局是,這些強烈主觀色彩的評論“非但沒有把神秘的力量闡述清楚, 反而使之更加模糊難懂”[9]216。其實,在整個講故事過程中,馬洛潛意識里一直在懷疑語言的準確性與達意能力。這種潛意識流露的表現(xiàn)之一就是他無緣無故地跑題或話題中斷。如在回憶他在其中一個貿(mào)易站的經(jīng)歷時,馬洛的話題又突然轉(zhuǎn)向自己的語言困惑上:“我似乎覺得我是否在設(shè)法對你們述說一個夢——我在白費力氣,因為夢不管你怎么敘說,都無法傳達出夢的感覺來,那荒謬、驚訝和困惑在一種掙扎性反抗的顫抖中融合為一體,那被作為夢的本質(zhì)的不可思議的東西任意擺布的意念……”[10]520面對難以言傳又難以理解的現(xiàn)實,馬洛不得不使用充滿差異的語言,“其真正的效果是,在旁邊的聽眾和讀者強烈地感覺到他所表現(xiàn)的并不完全與事情的真相或表象一致”[11]37。
作為一位具有藝術(shù)良知的作家,康拉德一方面渴望借用語言將生活的真實展現(xiàn)給讀者,另一方面又時常懷疑語言達意的能力與準確性。二者的矛盾并沒有讓作家陷入枯竭的寫作狀態(tài),相反,康拉德對語言與現(xiàn)實矛盾的痛苦認識讓他極力超越語言的局限性,另辟蹊徑尋求達意的最佳途徑。
二、立象盡意與康拉德的敘述策略
中國的文學理論或文本創(chuàng)作往往通過運用“烘云托月”“虛實相生”“立象盡意”等手段達到“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境界與目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種策略就是“立象盡意”。
“立象盡意”的觀點最早可以追溯到《易經(jīng)》?!兑讉鳌は缔o上》說:“圣人立象以盡意?!盵2]82這里的“象”是指“見乃謂之象”的物象,同“卦”類似,是象征自然變化及人事休咎的卦爻符號,起著表達、補充圣人深幽意旨的作用。魏晉時期,王弼借用《莊子》中的筌蹄之喻,從言—象—意三者的關(guān)系出發(fā),進一步發(fā)展了《易經(jīng)》,提出“象”的概念。他首先論述了取象的可能性與必要性:“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盵12]591在王弼看來,“意”同“道”一樣,是無形的,具有抽象性與超越性;而作為有形、具體的“象”是對宇宙萬物的模擬,因此作者完全可以借助“象”來達意。王弼同時肯定“象”在“言”先,“意”在“象”先,這和他“由有體無”的本體論思想是一致的。所謂“意”的在先性,是指作為形而上的道(意)先行存在于作者的大腦中,由于語言的局限性,作者必須去尋找能表達此意的形而下的器(象)。王弼接著論述了取象的原則:“是故觸類可為其象,合義可為其征,義茍在健,何必馬乎? 類茍在順,何必牛乎?爻茍合順,何必坤乃為牛?義茍應(yīng)健,何必乾乃為馬?”[12]609很顯然,意與象的結(jié)合并非一種內(nèi)在必然,意是先在的、確定的,象只是達意的一種工具而已,意可以由此象也可用彼象來傳達。
康拉德在小說創(chuàng)作中運用了大量的富于象征意義的意象,這既是他踐行自己藝術(shù)觀和美學觀的體現(xiàn),更是他囿于語言局限性的變通策略。在《黑暗的心》中,象征手段的運用不僅體現(xiàn)在作品構(gòu)成的微觀方面,而且也是讓整部作品具有豐富內(nèi)涵的宏觀表現(xiàn)手法。
從微觀上來看,《黑暗的心》全篇點綴著大量的人象、物象及景象。故事主人公庫爾茲是個典型的象征性人物。他的母親是英國人,父親是法國人,庫爾茲可以說是歐洲的代表。被所從事的所謂高尚事業(yè)迷惑,他來到非洲,通過暴力、殘殺,甚至欺詐的手段掠奪大量的象牙,給當?shù)厝嗣駧砹松钪氐臑?zāi)難,最終也導致了個人的悲劇性死亡。庫爾茲的所作所為是殖民主義黑暗行為的化身與體現(xiàn)。而馬洛在一內(nèi)陸貿(mào)易站所看見的庫爾茲速寫油畫則是一個最具典型意義的物象。油畫的內(nèi)容是身處黑暗之中的一婦人,手里舉著為別人照明的火把,而自己則被蒙上了眼睛。火是人類文明的象征,婦人在黑暗中手持火把寓意著歐洲殖民話語中把西方文明帶到落后、愚昧的非洲,而手持火把的人卻被蒙著眼睛,這其實是作畫人庫爾茲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可能受到殖民話語蒙蔽與欺騙的無意識表現(xiàn)。另外,康拉德在小說中運用了大量的色彩,營造出一副明暗相間、五彩斑斕的景象。從小說題名“黑暗的心”可以看出,黑色成為本部作品的主色調(diào)。而這里的黑色不僅僅指涉擁有黑色人種的非洲,而是更準確地傳達出馬洛旅途中對非洲這一未知世界的不可理喻,甚至恐懼之情。
從宏觀上來看,整部《黑暗的心》是一個暗示西方文明是個巨大謊言的隱喻文本。為了掩蓋并美化其剝削壓榨非洲的罪行,歐洲殖民當局大肆宣揚西方的文明與非洲的落后,鼓動大批歐洲人將文明的種子傳播到蠻荒之地。小說的敘述者馬洛懷揣著與主人公庫爾茲一樣的夢想,前往非洲內(nèi)地,深入黑暗的叢林。一路上他所目睹的不僅僅是西方列強給非洲帶來的深重災(zāi)難,更有歐洲白人之間的鉤心斗角、爾虞我詐。馬洛對道聽途說中的有個叫庫爾茲的人產(chǎn)生了興趣,并產(chǎn)生了早日與支撐自己前進的精神偶像相見的渴望。當馬洛見到心目中的英雄時,他對西方文明的幻覺徹底破滅了。庫爾茲這個曾經(jīng)的歐洲文明的結(jié)晶,優(yōu)秀的詩人、音樂家、畫家,無所不能的天才,被西方文明所迷惑,為了獲得歐洲的認可,不惜以暴力獲得財富與榮耀,最終掉進自己欲望的深淵,身心憔悴,病入膏肓。庫爾茲臨死前大喊“可怕呀,可怕”,既是他對西方迷惑人心的文明的控訴,更是他對自己深陷欲望泥潭的最后的覺醒。而作為馬洛精神偶像的庫爾茲,實際上是馬洛的另一自我。
通過運用象征主義寫作手法,康拉德不僅使自己對西方文明幻滅得到委婉地表達,而且使其作品綻放出“言有盡而意無窮”的魅力。
三、尋象觀意與康拉德作品文本意義的不確定性
《易傳·序辭上》提出“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立象以盡意” 這一命題,并不是為了強調(diào)語言的不可靠性,而是提供一個能夠達意的策略。魏晉時期玄學代表人王弼,通過創(chuàng)造性地探討言—象—意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提出“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的論斷,從而賦予這一古老的命題以新的內(nèi)涵。
王弼首先從古人作卦的角度,肯定了《易經(jīng)》中由言到象、由象達意的創(chuàng)作過程。他提出:“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盵12]609強調(diào)注經(jīng)者或闡釋者通過“尋言”而后“忘言”“尋象”而后“忘象”的過程,最終達到“得象而忘言”“ 得意而忘象”的境界?!把猿鲇谙?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于意,故可尋象以觀意”[12]609。很顯然,在“言”與“意”之間,王弼設(shè)定了一個由言達意的有效闡釋中介“象”,觀意必先經(jīng)由象,觀象必先經(jīng)由言。這種“尋象以觀意”的主張實際上是王弼針對傳統(tǒng)過分拘泥于“言”“象”的經(jīng)學注釋方法而提出的?!叭粍t,忘象者,乃得其意者也;忘言者,乃得其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12]609。這里的“忘”并不是丟棄,而是指超越“言”與“象”的束縛,不受其牽累之意。如同圣人“體無”需“應(yīng)物而無累于物”一樣,只有借用“言”與“象”的幫助而又不受其困擾,經(jīng)歷一番由“形而下”躍遷到“形而上”的艱辛思維工夫,方能體悟圣人高深幽遠之“意”。
但由于圣人“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13]247,所以圣人之意永遠是無法企及的,一切企圖把握圣人之“本意”的做法其實只不過是一次次對具有豐富內(nèi)涵文本意義的靠近,這就要求讀者在文本解讀中發(fā)揮“神明”的個人領(lǐng)悟。但由于人與人之間在認知與悟性方面存在著較大的差異,各人的認識深度也就不同,所以很容易出現(xiàn)漫無目的過度闡釋的情況。王弼的“尋象以觀意”理論有助于幫助讀者從眾多雜亂的語言現(xiàn)象中排除某些不合理的、自相矛盾的闡釋,通過尋求文本的內(nèi)在連貫性以求最合理之闡釋。
康拉德的小說《黑暗的心》自出版以來,學術(shù)界一直在為尋求文本的終極意義而不停地進行著追根溯源。然而,直到今天,無論多少次闡釋都不能窮盡該文本的意義,反倒生成出更多更新的含義。依據(jù)王弼的“尋言以觀象”“尋象以觀意”理論,可以看出該文本意義的不確定性主要源于康拉德對大量的具有生成性的“言”與“象”的運用。
從“言”的層面上看,康拉德受法國印象主義的影響,認為世界的復(fù)雜、含混、錯位既然在現(xiàn)實中不可避免,作家就應(yīng)該在小說中有表現(xiàn)它的理由。而建立在傳統(tǒng)現(xiàn)實主義模仿原則基礎(chǔ)之上的創(chuàng)作方法既不能充分表現(xiàn)支離破碎的外部生活,也無法準確捕捉人復(fù)雜多變的內(nèi)心世界。因此他在作品中用語言模擬現(xiàn)實,通過語言的含混矛盾再現(xiàn)世界的雜亂瑣碎。如對小說主人公庫爾茲的描述是在敘述人馬洛的道聽途說中展開并持續(xù)著的,中間經(jīng)常出現(xiàn)模棱兩可的理解和相互矛盾的印象。而闡釋主體在對“意”的追尋過程中,是以“言”作為解讀起點的。語言的含混與模糊必然會導致其澄清“象”的功能減弱,那種被期待的終極意義被混沌、多義的語言所淹沒,主體的闡釋喚醒并創(chuàng)造了豐富的意義。
從“象”的層面上看,康拉德借用大量的意象來表達自己對西方文明的質(zhì)疑,同時也使得由“象”所達之“意”呈現(xiàn)出多維性與開放性特征,這主要是源于“象”的模糊性與生成性。在對人象、物象及景象的描寫中,康拉德通過光與色、形與影等視覺印象的變化來顛覆二元對立的常規(guī)思維模式并深化其象征意義。如在傳統(tǒng)文化意義上,白色代表著文明、純潔、善良等,而黑色則暗示著落后、骯臟、丑陋等。但在小說中,以庫爾茲為代表的西方文明社會中的白種人在非洲叢林深處墮落成了鉤心斗角、貪婪自私、利欲熏心的空心人。他們?nèi)缤鞍咨珘災(zāi)埂币粯?表面是光滑的、潔白的,里面卻是骯臟的、污穢的。而與此形成鮮明對照的則是非洲黑人,他們是最快樂、最健康、活得最真實自然并比白人更具節(jié)制力的一群。在這里,黑與白已不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簡單而又清晰的二元對立,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模糊的多元性、無中心性特征,這種模糊性使得讀者在“尋象以觀意”過程中所得之意要比那個原初意義本身具有更為豐富的內(nèi)涵。
在《黑暗的心》中,康拉德正是通過運用模糊的語言與象征符號,把闡釋主體的思維從過去單一、固定的理論體系和結(jié)構(gòu)模式之中解救出來,使他們能夠從自身需要出發(fā)進行方法各異、角度不同的文學話語解讀。盡管所有這些文本解讀可以是互相不同的,甚至是相互矛盾的,但無疑為文本解讀開辟了更廣闊的空間。
四、余論
由于復(fù)雜的歷史原因,面對世界文學,中國當代文藝理論基本上是借用西方的一套話語體系,而我們自己的文學理論話語基本上長期處于“失語”狀態(tài)。這種做法不僅會造成對中國詩學的誤讀,而且將造成對中國古代詩學一些最重要的精神和價值的遮蔽與壓抑。將中國古典“言—象—意”理論運用到對康拉德的小說言意觀的分析中,是將中國古代文論運用于西方文本的批評闡釋的一次嘗試,不僅有利于改變那種不加辨別、一味地以西方理論為中心的單向闡釋的畸形現(xiàn)狀,而且能促進中國傳統(tǒng)的思想文化早日走向世界,促進世界各民族文化的共同發(fā)展與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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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韓大強)
·文學研究·
作者簡介:吳桂輝(1974-),女,河南羅山人,文學碩士,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英國文學及文學理論。
基金項目:2014年度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 (2014 BWX027);2014年度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科 (2014-qn- 014)
收稿日期:2015-04-01
中圖分類號:I109.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3-0964(2015)04-013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