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付建（中南民族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演變路徑與防治對策
——基于安徽省潛山縣黃柏鎮(zhèn)9.16事件的分析

□方付建
（中南民族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4）

為分析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演變路徑與防治效果，以2014年發(fā)生于潛山縣黃柏鎮(zhèn)境內的9.16惡性交通事故引發(fā)的群體性事件為例展開分析。研究表明，本次事件既呈現了一般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演化路徑，也誘發(fā)了獨特的次生群體性事件。本次事件中政府采取警力前置的方式工具化處理受害者以及采取會催生群眾產生政府包庇肇事者聯想的行為是引發(fā)死者親屬及圍觀群眾采取堵路、攔車及圍攻警察等群體行動的重要原因。進一步分析表明，此次事件中政府在采取措施防范事件發(fā)生、督促肇事者出面并道歉、領導親臨現場安撫群眾、預防次生事件發(fā)生、慎用警力抗擊群眾及有效回應網絡輿情等方面都作為不夠，值得政府反思。

交通事故；群體性事件；黃柏車禍

近年來，因交通事故引發(fā)群體性事件時有發(fā)生，這些事件大多具有偶然性。一些交通事故因當事人的官員身份、富人身份或肇事者的不當言辭而引發(fā)了大量群眾圍觀甚至圍堵，并且部分事件不僅在現實社會造成聚集，也在網絡空間引發(fā)圍觀，從而形成了現實與網絡社會共同發(fā)生的并發(fā)型群體性事件。為分析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演變路徑以及事件發(fā)生后政府的行為方式及其局限或問題，本文選取2014年9月16日發(fā)生在安徽省潛山縣黃柏鎮(zhèn)境內的“一尸三命”惡性交通事故誘發(fā)的群體性事件作為個案展開研究。

1　相關研究回顧

伴隨社會轉型的加速和改革進程的深入推進，中國正步入群體性事件的高發(fā)期。［1］群體性事件數量日益增多，類型日益延展，而關于群體性事件的研究也日益豐富。早期的研究多以總體性視角展開，如對群體性事件概念、特征、演變路徑以及發(fā)展走向的分析。在群體性事件日益多樣化背景下，具體化研究不斷增多，如從發(fā)生空間角度將群體性事件分為現實群體性事件和網絡群體性事件；從利益訴求角度將群體性事件分為直接利益沖突型和無直接利益沖突型群體性事件；從行為動機角度分為維權型和泄憤型群體性事件；從誘發(fā)事項角度分為環(huán)境型、征地型等群體性事件。目前，以上形態(tài)群體性事件都已經形成了一定量的研究成果。

然而，近年來逐漸出現了一種新型群體性事件，即由偶發(fā)的交通事故引發(fā)的群體性堵路、上訪、鬧事、圍攻警察、圍堵政府事件，這類事件因交通事故增多而頻繁出現。目前，關于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相關研究也逐漸出現，綜述如下：一是基于整體性視野對交通領域和交通運輸行業(yè)群體性事件展開研究，如鄒業(yè)業(yè)、彭聰分析了交通運輸領域群體性事件態(tài)勢、特點與處置對策，［2］吳華林分析了交通運輸行業(yè)群體性事件類型、特點、發(fā)生原因和控制策略；［3］二是以阻斷或堵塞交通為核心關注點展開研究，如王正凱對阻斷交通事件特點與成因的分析；［4］三是關注交通事故誘發(fā)的群體性事件，如湯三紅認為交通事故引發(fā)的群體性事件具有可防性，通過消除隱患可防控群體性事件。［5］縱觀目前關于交通領域群體性事件的研究：一是研究層次不高，不少成果由研究生撰寫，缺少發(fā)表在CSSCI等核心期刊上的學術論文；二是研究過于宏觀，多數研究圍繞某個概念和現象，一般化分析其特點、成因和應對策略。為了彌補既有研究不足，本文以具體案例為基礎，著重分析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演變路徑和應對不足。

2　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常規(guī)演變路徑

從近年來諸多地方發(fā)生的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來看，其演變一般遵循著大致相同的路徑：交通事故發(fā)生—死者親屬哭鬧和周邊群眾圍觀—交警和民警現場勘查—死者親屬和圍觀群眾擺尸堵路—警察要求移除尸體并展開搶尸行動—死者親屬拒絕移除尸體并與警察沖突—圍觀群眾參與沖突—群體性事件發(fā)生。黃柏鎮(zhèn)9.16事件在其發(fā)生與演變中也遵循著一般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演變路徑。

2.1事故發(fā)生引起事發(fā)地周邊群眾聚集圍觀

2014年9月16日上午8時許，黃柏鎮(zhèn)轄區(qū)內一女性村民駕駛摩托車在鎮(zhèn)衛(wèi)生院左前方處因緊急躲避一輛對向駛來的大型混泥土攪拌車而駛向左邊車道并因車輪落入道旁水溝而翻車，婦女翻車倒地后被攪拌車的車輪碾壓頭部致當場死亡。據知情者稱，死者39歲，系黃柏鎮(zhèn)陸河村村民，多年來一直未能成功懷孕，2014年進行試管嬰兒成功，死亡時已身懷雙胞胎3月有余，因此此次事故被當地群眾稱為“一尸三命”的惡性事故。事故發(fā)生后，攪拌車司機棄車離開現場，后有路人經過此地發(fā)現死者并報警，駐守區(qū)域中心鎮(zhèn)—源潭鎮(zhèn)的縣交警三中隊接警后派警員趕赴事發(fā)地。由于事發(fā)地處于黃柏鎮(zhèn)街，在交警趕往事發(fā)地時段內，不斷有群眾向事發(fā)地聚集，死者親屬也開始聚集到事發(fā)地，但死者直接親屬，包括其丈夫、哥哥和弟弟因在外務工或工作而未能及時趕赴事發(fā)地，獲悉后開始從外地趕回。隨著聚集群眾增加，交通逐漸擁堵。

2.2交警按程序現場勘查并力圖清理事故現場

交警趕赴事發(fā)地后開始按照交通事故的一般程序進行現場保護并展開勘驗。在完成事故勘驗工作后，交警會同鎮(zhèn)派出所民警準備將尸體拖往火葬場，但遭到死者親屬和群眾阻撓。死者親屬和圍觀群眾認為其直接的親屬未回來之前不能移尸，并表示事件要現場處理，不能拖延，特別是肇事方和政府方要給出明確的說法和采取得力的措施。與此同時，死者親屬和群眾攔截了與肇事車輛同屬方達混凝土公司的其他攪拌車輛，交通完全中斷。在此過程中，村組干部和鄉(xiāng)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也趕赴事發(fā)地，并開始進行現場安撫和說服工作，但死者親屬和圍觀群眾情緒較為激動，成效不明顯，并且出現了警察與親屬及圍觀群眾之間的推搡、拉扯現象，事件有升級和惡化的趨勢。

2.3警察試圖清理事故現場但遭到群眾圍堵

由于死者至親未趕回，警方與群眾處于對峙狀況，此狀況一直持續(xù)到當日下午4時許。在雙方對峙中，過往車輛不能通行，因而不斷有人向上級公安局打電話投訴，上級公安局感到巨大壓力要求現場警力盡快移除尸體、驅散圍觀群眾、力求恢復交通，并且上級政府開始向事發(fā)地增派警力。在警方準備強力移除尸體過程中，死者弟弟趕到事發(fā)地，其情緒激動，用身體直接阻攔警車且不同意移走尸體，警方采取強力手段移走尸體，并且在移尸過程中列隊喊口號以壯大聲威，這些舉動引起死者直接親屬及圍觀群眾不滿，死者直接親屬攻擊警察，警察采取自衛(wèi)舉措，沖突進一步升級，死者其他親屬及圍觀群眾也參與到圍堵警車和警察行動中。為了迅速平息事態(tài)，以防爆警察為主體的警務人員開始動用武力強行采取清場行動，交通得以恢復，方達公司所屬的9輛被群眾扣押的攪拌車也被警方放行。在清場過程中，警務人員和參與沖突的死者親屬和群眾互有損傷，有些傷勢較為嚴重。

2.4官民在政府駐地形成對峙并出現各種傳言

在警方強力清場并拖走尸體后，警方力量開始轉移到黃柏鎮(zhèn)鎮(zhèn)政府駐地，死者親屬和圍觀群眾因擔心警方“毀尸滅跡”，并且對警方采取強力清場行動十分不滿，因而也開始向離事發(fā)地不遠處的鎮(zhèn)政府聚集，并出現了圍堵鎮(zhèn)政府的行動。警方與群眾對峙一直持續(xù)到17日凌晨。與此同時，與事件有關的傳言也開始在周邊群眾及鄰居鄉(xiāng)鎮(zhèn)群眾中傳播，如“死者家屬被打成重傷并在合肥住院”、“不少圍觀群眾遭警察毆打”、“防爆警察見人就打”、“肇事車輛所屬的方達混凝土公司有深厚的官方背景”、“方達混凝土公司放言車輛保險足，出現問題由保險公司賠償，事件與方達公司無關”、“肇事車輛彎道違規(guī)超車致使事故發(fā)生”等。這些傳言進一步激發(fā)了圍觀群眾的怒氣。

3　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非常規(guī)演變路徑

以上關于事件過程的分析表明本次事件與其他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類似，遵循著大體相同的演變路徑。然而，在事件演化過程中，本次事件也出現了與其他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相異的元素，表現為原發(fā)事件引發(fā)的次生事件的出現。次生事件作為群體性事件的衍生形態(tài)，并不是在所有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中都會出現。

3.1憤怒群眾攔截過往警車并進行打砸行動

在警方將尸體拖走并入棺后，由于擔心事件拖延后“官商勾結”，官方會包庇肇事者和肇事公司，并且害怕事件過后作為弱勢者的群眾無法有效抗擊政府的“清算”，17日凌晨，死者親屬和圍觀群眾將死者棺木抬到事發(fā)地。死者家屬開始在事發(fā)地 “燒紙錢祭奠死者”，圍觀群眾也開始增多，交通也一度中斷。事件激化出現在17日下午14時許，一輛牌號為浙C2197的警車途徑事故現場，由于觀察到車頭有血跡，死者家屬和現場群眾認定該警車上警員參與了16日警方采取的強行清場行動，于是家屬和群眾將憤怒撒向該警車，圍堵該車并進行打砸，車上三名警察被打傷并倉皇逃離。同時，圍觀群眾對警車進行了搜查，發(fā)現車上有名貴香煙。此次打砸行動再次造成警察和部分群眾受傷，并且交通因群眾打砸搶而再次中斷。

3.2警方再次出動大批警力進行強力清場

由于打砸事件涉及浙江警車，警員將此事報告給浙江警方，浙江警方將此事件上報浙江省公安廳，浙江省公安廳將此事告知安徽省公安廳，安徽省公安廳迫于壓力，于17日下午要求潛山縣周邊縣市區(qū)警力迅速支援。17日晚上22時許，幾百名各類警員趕到黃柏鎮(zhèn)，進行了更大力度的強行清場行動，警方現場抓捕鬧事較為激烈的分子10余人，社會秩序得以恢復，大批警力隨后撤離，群體性事件處置結束。

從本次事件引發(fā)的次生事件看，次生事件造成了更大破壞以及更大社會影響。在政府看來，此事不僅損及了社會安定，更重要是損害了安徽乃至潛山政府的形象。同時，群眾“不問青紅皂白”的暴力打砸搶行動也造成了官方更為激烈的行動反應，不僅出動更大規(guī)模警力進行清場，也采取了抓捕行動，且因為群眾行動觸及了法律，因而也給官方后續(xù)抓捕、處理行動提供了更大合法性支持。而對于群眾而言，由于對法律的無知，將原本一起依靠交通法規(guī)進行處置的案件發(fā)展成了一起惡性社會群體性事件。群眾在事件中的暴力和無知也給群眾帶來了教訓，事件現場處置結束后，潛山警方通過進一步搜查、取證，批捕了更多參與打砸搶的群眾。

4　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應對方式

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發(fā)生后，政府需要開展各種形態(tài)的應對舉動，包括事故勘查與尸體移除、家屬情緒安撫與圍觀群眾疏散、肇事車輛扣押與肇事司機批捕、事件信息發(fā)布與新聞報道等諸多方面。在黃柏9.16事件中，政府采取的應對行動包括以下方面：

4.1交警進行事故勘查與尸體移除

在事故發(fā)生后，潛山縣源潭鎮(zhèn)交警三中隊接警后派警員趕赴事發(fā)地進行現場勘驗，并向上級匯報事件，同時，黃柏鎮(zhèn)派出所民警在獲取消息后也派警員趕赴現場。不過，由于源潭鎮(zhèn)距離黃柏鎮(zhèn)近40公里，且山區(qū)路險坡堵，直到16日中午時分交警才趕到現場。交警趕赴現場后按照交通事故一般程序進行了現場維護、勘驗等工作。工作完成后，交警協(xié)同民警隨即試圖移走尸體以求恢復交通。

4.2警方維持秩序與干部安撫群眾

死者親屬以及圍觀群眾拒絕移走尸體并要求肇事司機出現以及肇事司機所在公司方達混凝土公司負責人出面道歉并采取切實措施進行現場處理的情況下，交警、鎮(zhèn)派出所民警以及趕到現場的村組干部和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開始采取了安撫群眾情緒、維持社會秩序的行動。但由于警方和基層干部未能滿足死者家屬和圍觀群眾提出的面見肇事司機和肇事公司負責人以及進行現場答復和解決的要求，安撫行動無效，警民沖突升級，特別是死者弟弟趕到現場后，沖突進一步升級。

4.3防爆警察為主體的警力強行清場

隨著沖突升級以及交通中斷時間的延續(xù)，警方為了盡快恢復社會秩序特別是為了盡快恢復交通，而動用了以防爆警察為主體的特殊警力。據在網絡中發(fā)貼的目擊者稱，共有兩客車幾十名防爆警察對死者家屬以及圍堵群眾采取了強力應急措施，并迅速將尸體拖離事發(fā)路段，驅散了圍觀群眾，恢復了交通，同時放行了被群眾扣押的9輛方達混凝土公司的水泥攪拌車。此后，警方部分力量開始駐守離事發(fā)地不遠的鎮(zhèn)政府，與此同時，圍觀群眾也逐漸聚集到鎮(zhèn)政府，圍繞鎮(zhèn)政府駐地重新形成了對峙局面，但沖突沒有進一步升級。

4.4周邊縣市大批警方增援并強力行動

17日凌晨，死者親屬和圍觀群眾開始在事發(fā)地路段“設靈堂，燒紙錢”，并一直持續(xù)到下午。下午14時許，一輛從黃柏鎮(zhèn)相鄰的鎮(zhèn)—官莊鎮(zhèn)辦案返回的浙江牌照的警車被死者親屬和圍觀群眾攔住并實施了打砸搶，由此沖突再次升級，交通再次中斷。由于浙江警方的警員被打、警車被扣，事件惡化，安徽省公安廳要求潛山周邊縣市警力增援，17日晚上，大批警力趕到黃柏，警方再次開展了強行清場行動，同時批捕了沖鋒在前的死者親屬和部分圍觀群眾，在警方強力作為下，鬧事者被拖離，圍觀群眾被驅散。18日凌晨，社會秩序和交通秩序基本恢復。

4.5公安司法機關聯合發(fā)布通告打擊鬧事人員

為了防止群體性聚集事件再次出現，2014年9月19日，潛山縣人民法院、潛山縣人民檢察院以及潛山縣公安局共同發(fā)布了一則通告。通告稱16日和17日連續(xù)兩天堵塞交通的事件是一起嚴重的妨害公務和擾亂道路交通秩序案件，為迅速偵破此案，維護社會穩(wěn)定和交通秩序：第一，凡是此次事件中堵塞交通、妨害警察執(zhí)行公務的具有違法犯罪行為的人員，必須在5日內主動到公安司法機關投案自首以爭取從寬處理；第二，凡在事件中搶奪和拾撿警用裝備的人員應主動上交公安機關；第三，對于窩藏、包庇違法犯罪人員以及幫助違法犯罪人員逃匿或偽造毀滅證據的將依法追究法律責任；第四，對于檢舉揭發(fā)或提供違法犯罪線索的將予以保密并視情況對舉報人給予獎勵。

4.6政府部門以及主流媒體發(fā)布消息應對輿情

為回應民眾特別是網民關切，潛山縣政府及潛山縣主流媒體在事件信息發(fā)布方面進行了一定作為。2014年9月17日，潛山縣政府網以 “潛山依法處置9.16黃柏道路交通事故”為題發(fā)布了一則144字政務資訊，指出黃柏境內發(fā)生一起道路交通事故致一人死亡，交警、民警趕赴現場勘查結束后，死者親屬拒不轉移尸體導致交通堵塞，在警務人員、鎮(zhèn)村干部長時間疏導無效情況下，縣公安局依法組織拆除現場。由于誘發(fā)了次生事件，2014年9月18日，潛山縣政府網以“潛山公安局迅速處置一起攔車堵路事件”為題發(fā)布了第二條資訊，此條資訊只有227字，指出17日上午8時許，死者親屬在公路中央燒紙引來人員圍觀導致車輛無法通行，鎮(zhèn)村干部和派出所民警開展疏導勸阻工作，下午14時許，車牌號碼為“浙C2197警”的公安警車辦案途經事發(fā)路段被攔，導致道路交通長時間堵塞。潛山縣公安局接警后組織警力依法對現場進行處置，將現場妨礙交通秩序人員強行帶離，道路交通秩序得以恢復。潛山縣本地網絡媒體潛山新聞網轉載了縣政府網兩條資訊，關于此次事件，潛山縣新聞網沒有發(fā)布其他消息，但是此次事件在安慶論壇及潛山論壇引起了較多關注和激烈討論。

5　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的防范與應對反思

黃柏鎮(zhèn)9.16突發(fā)群體性事件的發(fā)生既造成了三個生命的消失，也造成了交通要道的長時間中斷，此外，更重要的是形成了群眾與警察以及政府的長時間對峙和沖突，并由此形成了官民之間的深刻裂痕。從9.16事件的防范和應對看，有一系列需要反思之處。

5.1政府部門在避免事故發(fā)生方面作為不夠

一方面，9.16事故的發(fā)生道路屬于潛山縣北部鄉(xiāng)鎮(zhèn)通往外地和縣城的主通道，每天車流量較大，而事故發(fā)生地點路窄、坡陡、彎急，特別是新鋪設了水泥之后導致道路兩邊形成了較大坡坎，這是致使摩托車翻車并被水泥罐車碾壓的直接原因。交通部門幾年前曾有改造此路段計劃，但因資金以及鎮(zhèn)境內修建水庫等原因導致線路改造未能實現，由此發(fā)生了悲劇。另一方面，自2013年起，隨著潛山北部鄉(xiāng)鎮(zhèn)大規(guī)模進行美好鄉(xiāng)村建設，不少建設工地開始使用混凝土公司提供的水泥直接澆筑，由此，位于潛山縣余井鎮(zhèn)的方達混凝土公司每日有大量水泥罐車經過事發(fā)道路，向潛山縣北部鄉(xiāng)鎮(zhèn)提供澆筑水泥。這些水泥罐車體積大、速度快、頻次多，自開行之后引起了道路沿線群眾不滿，特別是黃柏鎮(zhèn)街道兩邊村民對方達混凝土公司水泥罐車較為痛恨。因為水泥罐車不僅造成灰塵飛揚，也時刻存在著交通隱患。居民對肇事公司的不滿以及政府對此問題的忽視一定程度是造成此次常規(guī)交通事故不斷放大、大量群眾參與圍堵的重要原因。而政府相關部門特別是基層政府部門未及時探測民眾情緒并上報是基層政府防范工作的一大失誤。

5.2政府督促肇事方出面道歉并采取切實措施方面作為不夠

事故發(fā)生后，方達混凝土公司的肇事司機棄車離開現場，此后未再出現，而且在事故發(fā)生后引發(fā)堵路并且群眾強行圍堵了9輛方達混凝土公司車輛情況下，方達混凝土公司負責人仍未出現在事發(fā)現場。死者家屬和圍觀群眾要求肇事司機和肇事公司出現在現場，但政府沒有及時展開調查并傳喚方達混凝土公司負責人到場，而是僅僅依靠交警和民警處理此事。肇事司機和方達混凝土公司的不出面以及政府未及時督促或要求肇事司機和肇事公司出面的狀況不僅引起了家屬強烈不滿，也激化了圍觀群眾情緒。不少圍觀群眾認為方達混凝土公司有官方背景，是官商勾結的結果，同時關于方達公司對于事故態(tài)度的傳言也廣泛傳播，群眾認為方達混凝土公司的“囂張”是政府背后支持的結果。群眾的這一想象型認知并由此形成的謠言極大激化了圍觀群眾和周邊村民情緒?？傊诖舜问录姓疀]有及時督促肇事司機和肇事公司負責人出現在現場并提出有效解決方案是事故處置工作的重大失誤，由此造成了本來是死者、死者家屬與肇事司機、肇事公司的民事沖突事件變成了官與民、群眾與政府沖突的群體性事件和刑事性案件，特別是警方在清場后放走方達公司車輛的行為更是強化了民眾官商勾結的認知。

5.3政府采取警力前置并強行清場行動激發(fā)了群眾怒氣

在警民沖突日益緊張和擴大情況下，政府仍然依靠交警、民警、特警等維持秩序，并試圖依靠村組干部和鄉(xiāng)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安撫勸導。實際上，對于發(fā)生事故警力前置的問題，群眾本來就較為反感，同時警察也存在不愿意、不懂得、不敢以及不善于與群眾對話進行“軟處置”的問題，［6］而本次事件中交警和民警搶尸過程中列隊喊口號等工具性處理死亡因素更是激發(fā)了死者家屬和圍觀群眾憤怒情緒，反應了現場處置者在顧及民眾情緒方面不夠。對于村組干部和鄉(xiāng)鎮(zhèn)工作人員的安撫勸導，群眾并不接受，因為群眾認定村組干部和鄉(xiāng)鎮(zhèn)干部“人微言輕”。有研究者指出，出現群體性事件苗頭時，領導干部應盡量親臨現場，傾聽群眾訴求，與群眾對話，做好解釋工作和依法果斷做出處理。［7］然而，在此次事件不斷升級過程中，縣級領導特別是縣級政府部門領導未出現在現場做好安撫、解釋、說明甚至承諾工作，領導缺失是本次事件應對的一個重大失誤。另外，在16日事態(tài)得到控制之后，政府部門人員忽視了事件會誘發(fā)次生事件的可能。實際上，政府應該利用事態(tài)控制之后的短暫時間協(xié)調警察、司法人員、政府領導、肇事者以及死者親屬或親屬代表等進行細致協(xié)商，力求平息家屬憤怒并安撫家屬情緒，然而，政府并未有效開展此項工作。17日凌晨，死者家屬開始在事發(fā)地路中央“設靈堂，燒紙錢”，展開“鬧喪”行動，試圖以悲情呼喚來獲得社會的同情與支持，［8］但政府人員對死者家屬在路中央燒紙錢的行動并未足夠重視，而群眾持續(xù)聚集圍觀的現象政府也未足夠重視，只是依靠鎮(zhèn)村干部和派出所民警疏導勸阻。政府疏于防范是導致17日發(fā)生惡性攔車打砸搶事件的重要原因。忽視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誘發(fā)次生群體性事件的可能性是本次政府應對工作的另一重大失誤。

5.4政府大批量出動警力圍堵抓捕現場人員損傷了政府形象

在發(fā)生17日攔車打砸搶事件后，政府調集了周邊縣市警力趕赴黃柏鎮(zhèn)進行次生事件處置工作。據知情者透露，17日警方調集的警力數量高達數百人。由于上級政府的強大壓力以及事件的不斷遷延，潛山縣政府部門此次應急行動更為強勁，在大量警力趕赴現場后，警方迅速采取清場行動，對于仍然試圖堵路的死者親屬和圍觀群眾強行帶離，并批捕了行動較為激烈的群眾10余人。此次大規(guī)模警力投入迅速恢復了現場秩序和交通。不過，雖然政府大規(guī)模警力投入快速有效控制了事態(tài)并恢復了秩序，但政府疏于前期防范和管控，等到事態(tài)誘發(fā)嚴重后果后在上級壓力下過度應急無疑是本次應對工作的另一失誤。特別是幾百人的警力投入，無疑給民眾留下了“政府動用強大暴力手段對付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的認知和想象，這對政府公信力的損害是長期的、深度的，而圍觀群眾無疑會在內心產生對政府的恐懼和不滿。

5.5政府在此次事件中的信息發(fā)布和輿情回應工作不足

作為一起重大惡性交通事故并且誘發(fā)了兩次群體性堵路事件，潛山縣政府網只發(fā)布了兩則較為簡短的消息，而潛山縣新聞網只是簡單轉載了政府網的兩則消息。在此次事件中，政府沒有及時對各種傳言進行回應，也沒有發(fā)布關于事件原因、處置特別是交通事故裁決的較為詳細的信息。此次事件在潛山本地論壇“潛山論壇”以及“安慶網論壇”中引起了廣泛關注和熱烈討論，關于事件的各種圖片、傳言、說辭、觀點不斷在論壇中出現，不少網民也發(fā)出“求真相、求細節(jié)、求圖片、求回應、求公正、求結果”等諸多輿情訴求，然而，政府方面并沒有及時關注論壇輿論動向以及進行相對應的輿情回應工作。由此，潛山論壇管理者也顯得頗為無奈，一方面需要避免網民發(fā)布不失的蠱惑性的貼文；另一方面又無法發(fā)布官方提供的權威性的信息。潛山論壇管理者發(fā)貼指出，對于黃柏車禍事件，在論壇引起熱議，希望回貼者理性探討，不要激化矛盾，更不能造謠蠱惑，煽風點火，以免讓不明真相的群眾受到誤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爭議與猜測，論壇工作組希望處理事故的交通部門能及時發(fā)布官方通稿，以正視聽。然而，潛山論壇管理者期望獲取的交通部門關于事件處置進展特別是處置結果的官方消息并沒有出現。

6　結語

在交通事故型群體性事件中，受害者往往情緒激動，難以接受，會有過激行為，并且也會提出利益賠償、嚴懲肇事者等諸多訴求，如果其情緒得不到安撫，其訴求得不到伸張，受害者家屬甚至圍觀群眾會采取諸如堵路、燒紙、攔車等增加威懾力的行動，因為在受害者及圍觀群眾看來，參與和推動群體性事件是挑戰(zhàn)者或抗爭者借以進入政治角斗場的有效途徑，借助于群體性事件與公共部門進行符號博弈，以最大程度地獲取賠償金額。［9］而旁觀者也會本能地基于弱勢群體的立場，按照“強必凌弱”以及“官商勾結”等思維定勢來解讀事件“真相”，尋找事件處置不公的證據，猜測、想象事件背后的“黑幕”，進而迅速介入事件。［10］而對于政府而言，其關注點往往是控制住死者家屬、驅散圍觀群眾、確保社會秩序和交通暢通，并謀求按照法定程序、方法和步驟逐步化解問題，因而為了控制事態(tài)，往往會利用警力采取搶尸、清場、抓人等行動，而較少從受害者家屬的情緒、訴求角度考慮問題，也較少顧及旁觀者的心態(tài)、認知、信息判斷和推斷。由于受害者、旁觀者與政府、警方之間不同的動機、訴求和判斷，因而往往出現了政府的行為背離受害者家屬和圍觀群眾期待的問題，從而激化了矛盾和糾紛，引發(fā)事態(tài)擴大。從黃柏9.16事件看，一起簡單交通事故因其惡劣性、受害者家屬難接受性以及肇事者不作為和官方不及時、不對癥、不顧忌社會情緒的作為導致了事態(tài)無限擴大，不僅加深了官民矛盾，也影響了地方形象。這一事件中官方的作為不及時、不充分和缺乏針對性、人情性等問題需要反思，以便在未來遇到類似事件時能夠更好更快更有效更合理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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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梅瑞祥

編號］10.14180/j.cnki.1004-0544.2015.10.026

D630.8

A

1004-0544（2015）10-0146-06

國家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10BGL085）。

方付建（1984—），男，安徽潛山人，中南民族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