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佑臣
(常德廣播電視大學,湖南常德415000)
論《平凡的世界》的現(xiàn)實主義精神內涵
龔佑臣
(常德廣播電視大學,湖南常德415000)
路遙的小說《平凡的世界》是一篇反映“文革”末期到改革開放初期這一特殊歷史轉折時期的現(xiàn)實主義作品,所講述的主要是處于這一特殊歷史時期廣大農村普通老百姓的悲喜人生。通過對這篇小說進行文本解讀和分析,從社會政治的宏觀視角,提煉出了這篇現(xiàn)實主義巨著的精神內涵,即對“文革”極“左”路線的反思和對新時期不良社會風氣的思考。
《平凡的世界》;現(xiàn)實主義;精神內涵
路遙的小說《平凡的世界》成書于1988年,以上百萬字的篇幅,講述了從1975年到1985年這10年間,陜北黃土高原雙水村孫家、田家、金家以及相關人物的生活變遷史,突出表現(xiàn)了孫少安、孫少平兩兄弟的奮斗歷程和情感歷程。作者通過將人物個人的命運、家族的命運與時代的命運緊密結合,描繪了一幅歷史轉折時期城鄉(xiāng)社會生活的全景式圖景。正如作者在《平凡的世界》榮獲第三屆茅盾文學獎頒獎典禮上所說的,“在我們的作品中,可能有批判、有暴露、有痛惜,但絕對不能沒有致敬”。[1]217《平凡的世界》凝聚著作者對國家、對社會、對歷史、甚至是民族命運的嚴肅思考,也充分表達了作者對“文革”極“左”路線的反思和對新時期一些不良風氣的冷靜思考。
“文革”十年極“左”路線的盛行對國家、對社會產生了巨大的破壞。作為“過來人”,路遙對這一段特殊歷史有著冷靜的思考和清晰的認識。路遙在《平凡的世界》開篇第一段就將時間定格在“文革”末期的“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間”,這就意味著作者將以作家的視角對“文革”進行一次較為系統(tǒng)的反思和總結。正如作者在《答中央廣播電視大學問》中所闡述的,“當然,社會上各色人等可以有各種不同的看法。但作為一個作家,對我們國家、社會、民族的歷史,包括好的,不好的,包括‘文化大革命’的歷史,采取一種嚴肅的態(tài)度,這是我們寫作所需要的。我們應該了解它,分析它,就是對錯誤,也應該采取嚴肅的態(tài)度”。[1]201總體而言,盡管是從文學的角度、作家的視角去進行審視,但作者路遙在《平凡的世界》中對“文革”極“左”路線的認識是比較到位的,反思也是比較深刻的。
(一)對“以階級斗爭為綱”的反思
進行“階級斗爭”,客觀地講,為了與潛藏在大陸的境內外特務分子、國民黨殘余勢力以及其他敵對勢力進行軍事斗爭以及新生紅色政權鞏固的需要,在建國初期還是十分必要的。但是隨著政權的鞏固,以及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社會建設上以后,仍然強調“以階級斗爭為綱”,實際上就將人民內部的矛盾人為地轉化成了敵對矛盾,特別是到了“文革”期間,階級斗爭的形勢愈演愈烈,逐漸變異為“四人幫”排除異己的政治手段,很多無辜的革命干部、知識分子以及成分不好的群眾受到了錯誤的批判和斗爭。對于“文革”期間異化的階級斗爭,作者路遙有著清醒的認識,在《平凡的世界》中對這些所謂的“階級斗爭”給予了尖銳的批判和無情的嘲諷。孫少安、孫少平的姐夫王滿銀因為在集市上倒賣了十幾包老鼠藥,結果就被公社的民兵小分隊抓到農田基建會戰(zhàn)工地上強制進行“勞教”。公社民兵小分隊“把農村擴大了幾尺自留地或犯了點其他‘資本主義’禁忌的老百姓,以及小偷、賭徒和所謂的‘村蓋子’、‘母老虎’,都統(tǒng)統(tǒng)集中在公社的農田基建會戰(zhàn)工地上,強制這些人接受‘勞教’”。[2]29除了“勞教”,還要召開批判大會對這些所謂的階級敵人進行批斗,雙水村為了完成公社下達的批斗任務,只好安排了一個傻子田二上臺接受所謂的批判,這樣的批判大會實際上最終演繹成了一幕表面嚴肅,實際可笑的鬧劇。
(二)對“人民公社化”的反思
人民公社化的出發(fā)點是為了快速地改變落后的經濟面貌,盡快步入共產主義社會,但是在執(zhí)行過程中操之過急,忽略了當時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嚴重制約了國民經濟的發(fā)展,嚴重影響了人民群眾的生活水平。作者在《平凡的世界》中對人民公社化的各種弊端有一個非常清晰的認識,對這種高度集中的生產方式以及因此而產生的干好干壞一個樣、磨洋工、吃大鍋飯、貧窮的平均主義等現(xiàn)象進行了揭露和反思。在小說中,作者描述了許多驚人的場景以此來說明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叭币律俅┦瞧毡楝F(xiàn)象,有些十七八歲的大姑娘,衣服都不能遮住羞丑。一些很容易治愈的常見病長期折磨著人,嚴重一些的病人就睡在不鋪席片的光土炕上等死。晚上很少有點起燈的家戶。大部分人家除一點維持活命的東西外,幾乎都一貧如洗。有的家戶窮得連鹽都吃不起,就在廁所的墻根下掃些觀音土調進飯里……”。[2]340“在窯墻根下,還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合住眼靠墻坐著,臉上已經成了青黃色。他見來了生人,勉強用手托著墻站起來,絕望地看著他”。[2]343
(三)對“精神文化禁錮”的反思
“文革”對普通老百姓的精神文化禁錮是十分嚴厲的。作者在《平凡的世界》中對這種精神上、文化上的禁錮和枷鎖進行了反思。農村的文化精神生活原本是十分豐富多彩的,各種民俗文化活動層出不窮。雙水村的村民每年入冬后,都要組織鬧秧歌活動,家家戶戶都為秧歌隊的到來準備“轉院”時的吃食。但是“文化大革命”一開始,鬧秧歌就作為“四舊”而被禁止了。打壩修堤代替了這傳統(tǒng)的節(jié)日,在“吃罷餃子就大干”的倡導下,人們在正月初一就被趕上農田基建工地勞作。在學校里的孩子,課本知識幾乎沒有學什么,課堂上主要是念報紙上的社論,學習討論的也是無產階級專政的理論。小說中的主人公孫少平因為偷偷地看了《紅巖》,竟然被同學告發(fā)。除此之外,學生們就是參加文藝宣傳隊,排練的劇目主題也無非就是貧下中農與地主、富農之間的階級斗爭。對雙水村的村民而言,唯一的精神娛樂活動可能就是一年一度的打紅棗,村民們在打棗的過程中,偶爾來一句信天游便是莫大的精神娛樂,或者說是精神的宣泄。
(四)對等級意識的反思
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土地改革和社會主義三大改造的完成,我國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地主階級、資產階級作為剝削階級被消滅了。但是,剝削階級的消滅并不意味著等級意識的根除,特別是到了文革時期這種等級意識愈演愈烈。從宏觀上來看,全國人民被劃分為干部身份、工人身份、農民身份,不同的身份就意味著不同的政治、經濟待遇以及不同的人生命運。小說中孫少安與田潤葉的愛情悲劇盡管有個人的性格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無疑就是城鄉(xiāng)之間、身份之間難以逾越的鴻溝。孫少安的弟弟煤炭工人孫少平也同樣難以跳出這種橫亙在人們中間的等級鴻溝,在與高干子女省報記者田曉霞相戀期間,他始終擔心是否“配得上”的問題。在田曉霞因在洪水中救人犧牲后,孫少平果斷地拒絕了同村的醫(yī)學院大學生金秀的追求,將感情寄托在了煤礦師傅的遺孀惠英嫂身上。即便是深處底層的農民,也有著涇渭分明的等級。小說中的大隊書記田福堂及其他村干部位于農村社會的塔尖,掌握著村里面的最高決策權以及推薦招工、參軍、上大學的權力,干的是相對輕松的活,拿的是最高的工分,甚至是生產隊長都掌握著一定的權力,一定程度上能夠影響普通百姓的命運。
路遙的小說《平凡的世界》對改革開放以后日新月異的變化以及百姓生活的日益富足進行了贊揚和歌頌,但這種贊揚和歌頌并沒有使他完全迷失。一方面,他看到了社會在變化、普通百姓能夠吃飽飯、精神文化生活日益豐富多彩、部分人甚至實現(xiàn)了發(fā)家致富;另一方面,他也清醒地洞察到了新時期一些不良風氣的抬頭和蔓延。對于這些不良風氣的抬頭和蔓延,他在小說《平凡的世界》中沒有刻意遮掩,反而有著自己冷靜的思考。
(一)對自私自利小農意識的思考
小說中對這種自私自利的小農意識有著生動細致地描寫。例如:在雙水村推進承包生產責任制時,弄得像土改時分地主的財物一樣,完全失去了章法,農民自私自利的小農意識表露無遺。在分土地的時候,盡管是憑運氣抓紙蛋,但由于等級分得不細,紙蛋抓完后還沒到地里丈量,許多人就在二隊的公窯里吵開了架,其中有幾個人竟然大打出手。在飼養(yǎng)院分牲口和生產資料的時候,情況就更混亂了。至于另外的公物,都按“土政策”分,分不清楚的就搶,就奪,接著就吵,就罵,就打架;哪怕是一根牛韁繩也要剁成幾段麻繩頭,一人拿走一段。[3]另外,在孫少安的磚廠破產后,村里的村民對其冷嘲熱諷,田海民建了魚塘后,拒絕自己的父親和叔父到自己的魚塘打零工等等。
(二)對貧富差距趨勢擴大的思考
實行包產到戶后,農民的積極性有了空前的提高,吃飯問題基本上得到了解決,但是隨之而來的貧富差距擴大的問題也愈發(fā)突出。部分農民像小說中的孫少安、田海民、金光亮一樣辦起了磚廠、養(yǎng)殖場、蜂場實現(xiàn)了發(fā)家致富,但是大部分農民肚子飽了,手頭卻缺錢,甚至極少數(shù)弱勢群體由于喪失了集體時代的關照,生活質量反而有所下降。而那些剛剛新富起來的農民卻開始穿名牌衣服、住高檔酒店、吃山珍海味,甚至一擲千金想在電視上露個臉、出個名。作者路遙對這種貧富差距擴大的趨勢是有著冷靜的認識。
(三)對干部腐化墮落苗頭的思考
改革開放后,一些領導干部經不住各種誘惑,逐漸喪失了艱苦樸素的精神,腐化墮落意識開始明顯抬頭?!镀椒驳氖澜纭分性骺h的縣委書記張有智在升遷無望的情況下,無心工作,一心想著養(yǎng)尊處優(yōu),能享受就好好享受。他一天首先關心自己的兩頓飯。菜要八個,酒要“名優(yōu)”。有些干部知道他愛“喝兩口”,就投其所好,常設家宴款待。他場場不推,隨請隨到,吃喝得天昏地暗。對“美食”之嗜好,大有路易十四之古風!縣上就一輛“上?!毙≤囎詈?,當然成了他的專車。[4]小說中黃原地區(qū)的領導為了到北京籌備參加“振興黃原經濟匯報會”,竟然派了兩個干部專門到廣州去定做了幾十套高級西裝,花了公款約一萬塊錢。盡管事后,由于被人舉報,所有西裝都收回,并折價出售,所短的錢由每個人自己墊付,但是這些都說明干部腐化墮落的苗頭開始顯現(xiàn)。
(四)對一些丑惡社會風氣的思考
改革開放以后,在“金錢至上”、物欲橫流的社會浪潮下,一些丑惡的社會風氣逐漸顯現(xiàn)出來,婚外情、賣淫嫖娼、封建迷信、坑蒙拐騙、走私、吃拿卡要、行賄索賄、講人情托關系等現(xiàn)象層出不窮。在小說《平凡的世界》中,作者對這些丑惡的社會風氣進行了描述和揭露。小說中的田潤葉為了離開原西縣,委托閨蜜的男朋友調到了團地委工作;田曉霞為了能夠讓孫少平順利招工成為煤礦工人,打著父親的旗子走關系,順利完成招工程序;金富在外靠偷竊的手段謀取財物,結果鋃鐺入獄;王滿銀與一名廣東來的女人販賣從香港走私過來的假冒玩具表,并且還與之在旅館里包一間房子,一個被窩里摟著睡覺;包工頭胡永州對從農村來的十三歲的姑娘小翠進行性侵犯,后來小翠周轉于攬工漢中成了“暗娼”;雙水村的村民劉玉升搖身一變成了“神仙”,裝神弄鬼,為村民“治病”騙錢;孫少安在胡永合的教唆下,請買方的人吃飯,提高磚的銷售價格;而一些公家單位的人主動暗示或直截了當要生意人“出血”送錢,吃回扣;公社主任徐治功與風流女人王彩娥通奸;《黃原文藝》的詩歌編輯杜麗麗不顧及丈夫,與所謂的“第五代”詩人古風鈴在賓館偷情;銅城煤礦新招的工人中有門路有關系的通過遞“條子”、送禮物實現(xiàn)了工作的調動等等。
(一)堅定地走正確的道路
路遙的小說《平凡的世界》作為一部反映“城鄉(xiāng)交叉地帶”和特殊時期社會現(xiàn)狀的文學作品,其政治色彩是非常濃厚的,即便是幾十年過去了,以當今的眼光重新審視這部文學巨著仍然有許多值得借鑒、值得思考的地方。《平凡的世界》對“文革”極“左”路線的反思以及對新時期不良風氣的思考,實際上所揭示的是一個“舉什么樣的旗,走什么樣的路”的方向性問題?!拔母铩笔降睦下纷匀徊荒茏?,資本主義的邪路也不能走,所能夠走的只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的,“堅持獨立自主,就要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5]只有堅定地走中國特色社會道路,不斷深化改革,解決好城鄉(xiāng)“二元化”結構的矛盾,打破利益固化的藩籬,不斷地解放和發(fā)展社會生產力,才能使全國人民實現(xiàn)幸福美滿的“中國夢”。
(二)警惕潛在的風險苗頭
路遙的小說《平凡的世界》雖然極力地歌頌和贊揚了改革開放初期所帶來的巨大可喜變化,但是也毫不客氣地指出了潛在的各類風險苗頭。幾十年過去了,回過頭來看,當初的一些不良風氣和風險苗條現(xiàn)在仍然存在,有些問題甚至愈演愈烈。對于這些諸如婚外情、賣淫嫖娼、封建迷信、坑蒙拐騙、走私、吃拿卡要、行賄索賄、講人情托關系的不良社會風氣和風險苗頭,我們要有清醒的認識,要充分認識到不良風氣和風險苗頭對社會肌體的腐蝕作用。對于社會上的一些不良風氣我們要通過加強精神文明建設,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弘揚真善美的精神力量,用好的風氣去抵制壞的風氣。對于領導干部身上存在的吃拿卡要、行賄索賄、講人情托關系等作風問題,要堅持“黨要管黨,從嚴治黨”的原則,加強領導干部的黨性修養(yǎng),提高黨員干部的純潔性、先進性,用鐵的紀律將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
[1]路遙.早晨從中午開始[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201-217.
[2]路遙.平凡的世界:第一部[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29-343.
[3]路遙.平凡的世界:第二部[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80.
[4]路遙.平凡的世界:第三部[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2:343.
[5]習近平.習近平談治國理政[M].北京:外文出版社,2014:30.
(責任編輯:張銳)
Analysisof the Spiritof Realism in the NovelOrdinaryWorld
GONG You-chen
(Changde Radio&Television University,Changde,Hunan 415000)
Lu yao’sOrdinaryWorld isa realisticworks reflecting the society in the turning period from theend ofCulturalRevolution to theearly yearsof the reform and opening up.Itdescribes the ruralordinary people in thisspecialhistoricalperiod.Thispaper makes the thorough study of the textof the novel from themacro perspective of socialpolitics,and summaries the realism spirit in the novel,that is the thoughtsand the criticism the ultra-“Left”routesand the harm fulatmosphere in society in the new period.
OrdinaryWorld;realism;spirit
I206.7
A
1008-7427(2015)06-0048-04
2015-10-10
龔佑臣(1986-),男,湖南常德人,學士,常德廣播電視大學助教,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