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梓
(北京師范大學 教育學部,北京 100875)
東佳書堂是江州義門陳氏的家族教育機構,它擘劃于唐,肇建于五代,興盛于北宋,延續(xù)至清光緒年間,與義門陳氏的興衰相始終。因為對相關歷史文獻有不同的識讀,學術界對它到底建于何時、始于何人有不同的說法。東佳書堂的始建,不僅關系到中國書院起源的問題,而且牽涉到如何處理不同類型的歷史文獻、如何詮釋歷史文獻的方法論問題。張勁松先生對這個問題投注了較多的研究,寫有多篇論文,其中《東佳書堂是書院嗎?》①朱漢民,李弘祺.中國書院(第七輯)[M].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6:141—149。一文,專門辯駁本人《元代書院研究》開篇的觀點,而且篇題中就標明“關于書院起源問題與徐梓先生商榷”。其他文章中,對本人的觀點也多有駁論。本文試圖對這個問題發(fā)表自己的意見,也算是對張先生的回應。
書院的起源問題,和書院的性質緊密相關。只有先確定了書院的本質屬性,明確了書院具有怎樣的特性,解決了何者為書院這個前提,才有可能討論書院是什么時候出現的。
的確,教育教學是書院最本質的屬性,沒有教育教學的書院是難以想象的。但僅僅根據這一點去界定書院,也難免偏頗。否則,我們就很難將書院和其他的教育機構特別是私立學校區(qū)別開來,書院的特殊性就得不到體現。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贊同鄧洪波的意見,不能“將書院僅僅定義為某種程度和某種性質的學?!?。②鄧洪波.中國書院史[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4:1。
比如,兩漢時期的“精舍”和“精廬”,在選址辦學、私人興建、延師授徒諸方面,與后世的書院如出一轍,具有與后世書院完全相同的組織形式和教育教學屬性。而且,這樣私立精廬、開門授徒已不是個別現象,而是東漢以后普遍的社會風氣:“自光武中年以后,干戈稍戢,專事經學,自是其風世篤焉。其服儒衣,稱先王,游庠序,聚橫(又作‘黌’)塾者,蓋布之于邦域矣。若乃經生所處,不遠萬里之路,精廬暫建,贏糧動有千百,其耆名高義開門受徒者,編牒不下萬人,皆專相傳祖,莫或訛雜。至有分爭王庭,樹朋私里,繁其章條,穿求崖穴,以合一家之說?!雹俜稌希鬂h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2588。但是,我們最多只是把兩漢的“精舍”和“精廬”看作了書院的淵源,而沒有人將它們等同于書院。一方面,除了是教育教學機構之外,在什么樣的條件下辦學、采用什么樣式的教育教學方式,也是應該考慮的要素。兩漢時期的“精舍”和“精廬”,沒有如后世的書院那樣豐富的藏書,生徒自然也就不可能憑借書籍、在老師的指導下自由研習,講學主要靠師徒口耳相傳,在辦學條件和教學方法上與書院有很大的不同。
有必要強調指出,我們這里所說的辦學條件,具體地說,就是指一定數量的藏書?!霸赫撸∶茉?。”院同殿、觀、閣、館等一樣,是指建筑物而言。所謂的書院,本意就是有圍墻的、用來藏書的屋子??梢?,書是書院與生俱來的屬性。正是在這個意義上,陳谷嘉、鄧洪波先生說:“書院與書有著一種血緣親情關系,可以說,沒有書就沒有書院?!雹陉惞燃危嚭椴ǎ袊鴷褐贫妊芯浚跰].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121?,F代學者將藏書、教學、祭祀看作是書院的三大功能,但這其中的教學和祭祀,都不是書院與生俱來的,更不是同時產生的,而是在書院的發(fā)展過程中逐漸賦予的,只有藏書,才是書院最本質的屬性。換言之,書院之名,是和藏書有一定的內在聯(lián)系的。
這在書院的早期歷史中,也能得到證實。書院之名,最早出現在唐代。但書院是不是已有講學活動,是否已有教育的功能,就現有的文獻來看,還很難得出肯定的結論。但無論如何,它們都關乎藏書,并因此而得名,而且在這一基礎上,派生出讀書、修書、刊書之地的功能。如官立的麗正書院和集賢殿書院,一個是修書之地,一個為刊輯經籍之所,總之非士子肄業(yè)之處,不是教育機構,這是可以肯定的。
至于私立的眾多的書院,情況比較復雜,更有必要仔細甄別。在《全唐詩》的詩題中,有李泌書院、第四郎新修書院(一名薛載少府書院)、趙氏昆季書院、杜中丞書院、費君書院、李寬中秀才書院、南溪書院、(李群玉)書院、田江軍書院、子侄書院、沈彬進士書院、(樊鑄)書院、宇文裔讀書院③鄧洪波.中國書院史[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4:17。。這13所書院,見于唐朝人的詩文,出自最原始的文獻,最為可信。但這些書院的名稱,字數參差不齊,不整飭,不規(guī)范,特別是往往和人名或地名聯(lián)系在一起,體現了它們更多地屬于個人讀書治學之所的性質。
在各種地方志中,當今學者翻檢出約40所書院④鄧洪波.中國書院史[M].上海:東方出版中心,2004:24-26。,諸如麗正書院、石鼓書院、皇寮書院、松州書院、青山書院、瀛洲書院、景星書院、鰲峰書院、韋宙書院、盧藩書院、杜陵書院、明道書院、梧桐書院、桂巖書院、九峰書院、李渤書院、尊韓書院、梁山書院、文山書院、草堂書院、聞讀書院等。這些書院,與《全唐詩》中唐人書院名稱參差不齊的情形大不相同,而與后世規(guī)范整飭的書院名稱非常一致,很值得懷疑。這種規(guī)范整飭不見于唐人文獻,而見于后世的地方志,可信度就大打了折扣。
不僅如此,在一些地方志中,已經有了唐朝書院有教學活動的記載,而且多達四處。這四處具有教學活動的書院,分別是皇寮書院、梧桐書院、松州書院和義門書院。其中皇寮書院為“唐吉州通判劉慶霖流寓永豐,建以講學”⑤趙之謙.江西通志 四[M].臺北:京華書局,1967:1801。。梧桐書院則為“唐羅靖、羅簡講學之所,山多梧桐,故名”⑥趙之謙.江西通志 四[M].臺北:京華書局,1967:1787。。松州書院是“唐陳珦與士民講學處”⑦陳壽祺.福建通志 三[M].臺北:京華書局,1968:1305。。義門書院為“唐義門陳袞即居左建立,聚書千卷,以資學者,子弟弱冠,皆令就學?!雹囫T曾.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 嘉靖九江府志 卷十[M].上海:上海古籍書店,1962:26。
需要說明的是,這4條記載均見諸地方志,其可信度非常值得懷疑。在我們看來,這些具有教學性質的書院出現在地方志中,有絕大的可能是“層累地造成”的。即時代愈后,關于書院起源的說法就愈早,關于書院活動的記載也愈放大、愈清晰。隨著時間不斷向后發(fā)展,歷史記載不斷向前延伸?!斑@就如同周代人心目中最古的人是禹,到孔子時有堯、舜,到戰(zhàn)國時有黃帝、神農,到秦有三皇,到漢以后有盤古等。”隨著時間的推移,對重要歷史人物的描述越來越豐富;“如舜,在孔子時只是一個‘無為而治’的圣君,到《堯典》就成了一個‘家齊而后國治’的圣人,到孟子時就成了一個孝子的模范了。”正如有一些學者所說:“‘歷史’的‘層累構成說’,應該看作是一個帶有普遍意義的知識論命題,它不但對分析中國上古史有效,而且適用于分析所有時段的歷史。因為不僅中國上古史與‘神話’有糾纏不清的關系,近古史和當代史也都有可能被層累地虛構而成。”⑨王學典,李揚眉.“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一個帶有普遍意義的知識論命題[J].史學月刊,2003,(11):107。顧頡剛先生提出的這一20世紀最具創(chuàng)見的史學理論,不僅適用戰(zhàn)國秦漢時人構筑的上古歷史,而且也適用由家譜構筑的家族起源的歷史,適用地方志構筑的那些去今甚遠的歷史細節(jié),當然,也適用于地方志構筑的書院的起源問題。
論及東佳書堂的始建,論者都會提及唐大順元年(890)陳崇訂立的《義門家法》。在33條的家法中,第八條這樣規(guī)定:“立書堂一所于東佳莊,弟侄子姓有賦性聰敏者,令修學。稍有學成應舉者。除現置書籍外,須令添置。于書生中立一人掌書籍,出入須令照管,不得遺失?!钡诰艞l則規(guī)定:“立書屋一所于住宅之西,訓教童蒙。每年正月?lián)窦掌痧^,至冬月解散。童子年七歲令入學,至十五歲出學。有能者令入東佳。逐年于書堂內次第抽二人歸訓,一人為先生,一人為副,其紙筆墨硯并出宅庫管事收買應付?!雹佟读x門陳氏家乘》,轉引自陳谷嘉,鄧洪波.中國書院史資料[G].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23-24。
據此可知,義門陳氏家族事務的主持人、江州長史陳崇,在家法中明確規(guī)劃了家族的教育計劃,即興辦兩所功能有別、但相互銜接的家塾:一是住宅之西的書屋,屬于啟蒙教育的性質;一是東佳莊的書堂,是更高一級的家塾。除了這一最突出、最顯赫的表面信息外,我們更應該注意它背后意義的識讀。第一,陳氏家塾在當時有絕大的可能不是正式的名稱,書堂或書屋不過是為了有以指稱,有所區(qū)別,但無論如何,還沒有書院之名。當然,我們并不是說一定要有書院之名,才是書院。第二,書堂內并不打算延請教師,不過是陳氏子弟相互教訓,或者說是生徒間相互幫扶,所謂次第選出兩人,“一人為先生,一人為副”以教訓他人,這也與書院的教學情形迥異。第三,這篇《義門家法》訂立于890年,這時距黃巢戰(zhàn)敗自殺(884年)已經過去6年,而距朱溫廢唐哀帝而自立、唐朝滅亡(907年)也只有短短的7年,已經是唐朝之末。
更有甚者,《義門家法》的這一建學興教計劃當時并沒有付諸實施。我們甚至不必用時當鼎革來解釋,王朝處于風雨飄搖之際,家族也是命途多舛這樣的解釋過于虛懸高遠。實際上,家法族規(guī)中的諸多規(guī)條,大多數都是虛置的,有關勸諭、禁戒的規(guī)條自不必論,一些家族中考中秀才、舉人、進士后有什么樣獎勵這樣具體的規(guī)定,也不過是起一定的激勸作用。所以,我們現在讀起來,并不能完全當真,不能單純從其字面意義來理解,而有必要讀懂其背后的意義。《義門家法》當然與這些不同,但陳崇主家時,顯然沒有將這一計劃付諸實施?!坝袥]有這樣一種可能,即陳崇只是在家法中對陳氏家族的教育作出了規(guī)劃而沒有實施,東佳書堂只是陳崇在家法中的一種設想,直到陳崇之子陳袞時期書堂才由陳崇的規(guī)劃和設想而變成現實?”②張勁松.陳崇與東佳書堂:一種社會文化史的分析[J].湖南大學學報,2008,(5):14。張勁松先生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富有啟發(fā)性的問題,可惜他為了論證書院起源于唐朝,給予這個問題作出了否定的回答。
張勁松先生用來支持自己觀點的,不外乎是紳士在地方事務中的作用與東佳書堂建置的必然性、科舉制度與東佳書堂興辦的緊迫性、江州陳氏的婚姻關系與東佳書堂創(chuàng)建的必要性作為這樣一些泛泛的論說。盡管他就東佳書堂與士紳的作用、科舉制度的影響、家族婚姻關系寫了多篇內容相同的文章,但這些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可以用來說明、但又不能說明什么問題論說 (作者自認為是一種所謂的社會文化史的分析)再多,也抵不上一條堅實的史料。很可惜,對于橫阻在張先生要通向“書院起源于唐朝”路上的切實的證據,張先生是以“兩個尚待驗證的假設”給予排除的。這個對于張先生來說的橫阻之物,就是徐鍇的《陳氏書堂記》。
五代時期南唐的徐鍇,撰有《陳氏書堂記》。其中稱江州司戶陳袞,“以為族既庶矣,居既睦矣,當禮樂以固之,詩書以文之,遂于居之左二十里曰東佳,因勝據奇,是卜是筑為書樓,堂廡數十間,聚書數千卷,田二十頃,以為游學之資,子弟之秀者,弱冠以上,皆就學焉?!雹鄱a.全唐文[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4114。徐鍇在文中,沒有具體說明陳袞始建陳氏書堂的年代。但義門陳氏世系,正史和家譜都記載甚詳,非常清晰,陳袞為陳崇之子。徐鍇的記文,篇末明確寫明是“時太歲己巳十一月九日記”,即宋太祖開寶二年(969),也就是徐鍇五十歲時,這是他辭世(974)的前五年。根據一般的規(guī)律,記文與所記的對象不會相去太遠,陳袞建陳氏書堂應該在五代時期。而由“因勝據奇,是卜是筑”可見,陳氏書堂在五代時期是始建,絕對不是增建和擴建。
的確,這篇記文是徐鍇應章谷所請而作。徐鍇稱章谷為“門生、前進士”,也就是說章谷是徐鍇的學生,是五代時期的進士。學生請老師寫記,這也是古代的通例。而章谷之所以請自己的老師為陳氏書堂作記,則是因為他“嘗所肄業(yè)”,有在陳氏書堂學習的經歷,曾受惠于這間書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章谷很可能是受陳氏家族所托。所以,徐鍇最后將這篇記文,交付給了“自南昌掾入仕至都下”的陳氏子孫陳恭。在這種情形下,徐鍇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將書堂的創(chuàng)建之功,由陳崇改易到陳袞的名下。相反,歷史上更加普遍的情形是,后代子孫為了表示對父祖先人的感戴和尊崇,把某件事的功業(yè)歸諸他們則是常有的情形。
此外,還有必要指出,徐鍇的這篇《陳氏書堂記》,對陳氏家族發(fā)展演變的歷史介紹得非常詳盡,把陳氏家族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說明的極為明細。徐鍇顯然和陳氏家族沒有直接的關系,此前并不一定知道這些。所以如此,是因為徐鍇的學生章谷“筆而見告”。也就是說,徐鍇寫這篇記文所依據的,是他的學生章谷為他準備的素材,而且是書面的材料。現在尚存的章谷的《東佳書院記》,有絕大的可能就是徐鍇寫這篇記文的依據之一。而章谷作為一個“嘗所肄業(yè)”,有在陳氏書堂讀書經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書堂是唐朝的陳崇、還是五代時期的陳袞所建,特別是在他去始建之時不遠的情勢下。退一萬步講,即便章谷不了解實情,從徐鍇手中接過這篇《陳氏書堂記》的陳恭,作為陳氏家族的子孫,能放任這一錯誤讓其謬種流傳嗎?
所以,對于這篇陳氏書堂始建的最早記載,對于這一則最為原始的文獻,我們是不能以所謂的“徐鍇的《陳氏書堂記》為請托之作,有訛誤成分”而輕率否定的。按照這樣的邏輯,古代文集中大量的記狀表銘,有幾篇不屬于“請托”之作,有多少是作者實地實時獲得的材料呢,它們是不是都不可信呢?張勁松先生的文章中,也時常征引這篇文章作為佐證,那時這篇文章的性質就改變了嗎,就不屬于請托之作了嗎,就沒有訛誤的成分了嗎?相反,徐鍇作為一位學者,一位文字訓詁學家,一位曾任集賢殿學士的官員,一位酷嗜藏書和讀書的文人,他的記載應該是相對審慎的,至少遠比那些方志和家譜中的相關材料可信。如果兩者相互矛盾抵牾,我們應該是利用此而消弭彼,而不是相反,何況,即便是方志和家譜中的相關材料,也不和徐鍇的說法相矛盾呢。
江州義門陳氏在唐宋之際為時望所歸,聲名顯赫,帝王的誥勅,權臣的頌贊,名流的題記,多不勝收,難以枚舉。在新編的《義門陳氏宗譜》卷七之《藝文》中,就輯錄有大量歷代頌贊陳氏義門的文獻。其間真?zhèn)坞s陳,是非難辨,選用需要慎之又慎。如《贊唐江州長史陳崇》的贊詞有兩篇,一篇據傳為宋文淵殿修撰張栻所作:
中州文獻,遺緒可征。力稽古學,進退持衡。
五曹詮總,四海協(xié)寅。皋伊讓德,周召堪倫。
一篇據傳為宋太常寺卿陳希亮所作:
前唐陳崇,致仕咸通。散騎常侍,檢校書鴻。
并兼御使,主政朝功。節(jié)度祁西,長史江東。
垂示法令,率化邦風。名振中州,譽感僖宗。
特賜旌表,幸遇御封。義門之稱,肇始於公。
文載經典,名列史叢。百世敬慕,萬代仰頌。
這兩篇贊詞在敘及陳崇功業(yè)時,都不及始建書堂之事,而相傳宋希夷先生陳摶(871年—989年)所作的《贊唐文淵殿大學士陳袞》,則有這樣的說法:
義門之盛,莫過乾寧。欲論功績,應歸元欽。
進士及第,官拜翰林。文淵閣里,揮毫秋春。
司戶江州,府駐義門。東立書樓,西聳官廳。
旌旗映日,車馬盈庭。子孫崛起,滿院簪纓。
朝廷旌表,門閭一新。史冊垂功,竟被誤名。
“贊”作為一種頌揚人物的文體,往往要綜括一個人一生的行事,提煉一個人一生的功業(yè),以高度凝練的語句往往是四字句式表述。關于陳袞的贊詞中,有“東立書樓”這樣的說法,這也可以看作是東佳書堂為陳袞而非陳崇所建的一個旁證。
有一種值得關注的現象,北宋時人在說及東佳書堂時,稱呼往往有差異。除了徐鍇《陳氏書堂記》用的是“書堂”之外,錢若水的《東佳書堂》也用的是這一稱謂,楊億在《南康軍建昌縣義居洪氏雷塘書院記》中說:“先是,尋陽陳氏有東佳學堂,豫章胡氏有華林書院,皆聚墳索以延俊髦,咸有名流為之紀述。講道論義,況力敵以勢均;好事樂賢,復爭馳而并鶩?!雹贄顑|,楊載.武夷新集 楊仲弘集[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7:100。用的則是“學堂”。同為楊億所作的詩,則又《題東佳書院》,用的是“書院”。此外,用“書院”的還有宋琪的《寄題東佳書院》、晏殊的《贈義門陳村東佳書院》。釋文瑩在熙寧年間(1068-1077)說:江州陳氏“別墅建家塾,聚書延四方學者,伏臘皆資焉。江南名士,皆肄業(yè)于其家?!雹谖默摚断嫔揭颁洝罚跰].北京:中華書局,1991:14。用的則是“家塾”。這種稱謂不統(tǒng)一的情形,一方面說明它創(chuàng)建不久,人言人殊,就連名稱也不統(tǒng)一;另一方面也說明,書院之名在其出現的初期,用得還不是很普遍,一些以此為名的學塾,用得也不固定。
綜上所述,“東佳書堂——這所最遲建于唐大順元年的陳氏家族書院成為目前所發(fā)現的創(chuàng)建時間最早、史料最為詳實可靠的古代書院的代表”③張勁松,劉征.科舉:書院起源研究的新視角——以江州陳氏東佳書堂為例[J].社會科學論壇,2006,(11):98。這樣的說法,漏洞頗多,是站不住腳的。我們的結論是,大順元年,東佳書堂還只是陳崇心目中的一個藍圖,一個愿景,一個計劃,直到五代時期,其子陳袞才將這一計劃付諸實施,將這一愿景變?yōu)楝F實,中國古代書院于焉發(fā)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