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杭

(溫州大學人文學院,浙江溫州325035)

論嚴鴻逵對呂留良反清思想的繼承與發(fā)展*
——基于對嚴鴻逵、呂留良日記的對比考察

余 杭

(溫州大學人文學院,浙江溫州325035)

嚴鴻逵是明末清初著名理學家呂留良的弟子,謹遵其師教誨,在仕途與著述上都貫徹其師反清思想。呂留良這種反清情緒在日記中表現(xiàn)突出,而嚴鴻逵日記“有較呂留良為尤甚者”。所以,在清雍正帝為辯駁呂留良、嚴鴻逵等人反清思想而編寫的《大義覺迷錄》一書中,對呂、嚴二人的日記中內(nèi)容深惡痛絕,認為其“顛倒是非,紊亂黑白,以有為無,以無為有”“種種喪心病狂”“大言藐抗”。通過對嚴呂二人日記內(nèi)容的對比,發(fā)掘嚴鴻逵對呂留良反清思想的繼承與發(fā)展,并且闡明緣由。

嚴鴻逵日記;呂留良日記;反清思想;繼承;發(fā)展

嚴鴻逵,字庚臣,自號寒村。生于順治十一年,卒于雍正八年,時年七十六歲,浙江歸安人。其著述刊行有《朱子文語纂編》十四卷、《釋略》一卷、《親炙錄》九十五條,未刊行的有《嚴鴻逵日記》。嚴鴻逵為清順治廩貢生,受業(yè)于當時著名理學家呂留良,深受其師反清思想的影響,對于其師的教誨奉行得很徹底:身體力行,終身不仕于清廷,只傳道授業(yè)于家鄉(xiāng);仿效老師的創(chuàng)作方法,寓反清思想于著述中,傳之后世。他有日記一本,記有很多反清言論,但在清雍正年間文字獄——曾靜案后遭銷毀,今僅能從清雍正帝為辯駁呂留良、嚴鴻逵等人反清思想而編寫的《大義覺迷錄》一書中得見冰山一角。目前僅楊珍的《康熙四十八年的熱河洪水》一文對嚴鴻逵日記有初步研究,論文援引清代史料對日記中的“熱河水大發(fā),淹死滿洲人二萬余”一事的真?zhèn)芜M行探究,得出嚴的記載基本屬實的結(jié)論,除此文之外罕有人對日記進行鉆研。本論文從《大義覺迷錄》一書中提取呂留良和嚴鴻逵日記中語句,通過對比分析,進一步探討嚴鴻逵對呂留良反清思想繼承與發(fā)展。

一、呂留良日記中反清思想的表現(xiàn)

歷來學者對呂留良的研究都談及他將反清思想編入自己的時文評選本中,如《呂評各種時文》,并且認為此類評選本在反清言論的宣傳上起了很大作用,最好的證明就是清雍正年間曾靜、張倬案發(fā)起緣由正是曾靜“得見呂留良所選本朝程墨及大小題房書諸評,服膺是本朝第一等人物,舉凡一切言論皆當以他為宗?！雹俦疚乃沼泝?nèi)容皆出自:上海書店出版社.《大義覺迷》談[M].上海:上海書店,1999.但學界少有人提及呂留良反清思想在其日記中的表現(xiàn)。在曾靜案發(fā)生時,浙江省官員繳獲的呂留良著述有文集、詩集、日記、《備忘錄》、《四書講義》、《語錄》等,其中包含有反清思想的絕不止呂留良日記?？v觀《大義覺迷錄》一書,雍正對呂留良反清思想的批駁主要針對呂留良日記展開,可見此日記中反清思想的深刻程度。呂留良日記中承載的反清思想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記載各種時事政治,寓褒貶于其中

一是通過對歷史的總結(jié)暗喻時政。呂日記有云:“若論五百年間事,紫色蛙聲總正傳。”從呂留良生活的年代往前推五百年就是南宋時期,五百年間事也即元明清三代事。《漢書窺管》曰:“紫色蛙聲,余分閏位?！睉孔?“蛙,邪音也?！鳖亷煿抛?“蛙者樂之淫聲,非正曲也。”[1](P830)而《論語·陽貨》有“惡紫之奪朱也”,朱熹注:“朱,正色。紫,間色”[2](P167)。蛙聲亂正樂,紫色亂朱。所以,呂留良此語不僅是總言元代清朝都屬紫色蛙聲亂了宋朝明朝的正統(tǒng)綱紀,而且紫色亂朱,亦有影射清朝統(tǒng)治者奪了明朝朱姓天下之意。

二是對在清朝統(tǒng)治下做官的明朝遺民冷嘲熱諷。如對身為明朝的秀才,卻在明朝覆滅不久,就于當時被漢人稱為“夷族”的清廷作了官的李雯,呂留良日記記載其《與史道鄰書》與《下江南詔》二文中有“六合一而泰階平,禮樂興而干戈息”之類對清朝統(tǒng)治的溢美之詞,呂留良記“人傳嗤之”以示鄙薄之意。

三是對下一代人政治立場不堅定的痛心。其日記記載了堅守遺民氣節(jié),立遺命不為女“請有司之旌”,十余年閉門蓄發(fā),以示對清廷剃發(fā)令反抗的沈棄車和無視父親遺命“為其妹求旌貞節(jié)”、以酒灌父盡剃其毛發(fā)、恐“觸累”朝廷焚毀父親著述的沈天彝。呂留良感慨父子態(tài)度之異,認為沈棄車之“命正當尊”,日記中對前者的贊譽和對后者的痛惜溢于言表。

四是對反叛清廷卻沒有成功的將領(lǐng)的惋惜。其日記有云:“吳三桂乞撤之語,甚有憤懣不平之氣。三桂老不足慮,其下恐未必安”,“聞吳三桂死,有吳國貴者立,清遣人往講,割云貴罷兵?！毖哉Z間透露出對吳三桂反清未果的惋惜。

五是對于清朝有功勞的漢族大臣的功績態(tài)度冷漠。如范承謨,本為清康熙十二年三藩之亂中的功臣,漢軍鑲黃旗,呂留良不言其功而言其過,“聞閩亂為范承謨激成”且對其死毫無感觸,直言“承謨亦死于閩”。

六是對清朝皇帝不避諱不避短。直言“康熙甚吝,吳中顧云者,寫真甚精,供奉內(nèi)廷,不許其遍游公侯之門。一日入朝,倉遽用舊服?？滴踉?‘此要銀子也?！]之一王子,王子送元寶二百兩及緞,康熙收之。臨行辭,康熙只予二十四兩而已”。對康熙帝此種有失體面之事的記載,可見呂留良對滿族統(tǒng)治者的不滿。亦有對于清朝直指“清”或“北”“燕”“彼中”等不敬語,透露出呂留良對滿族統(tǒng)治的不認可。

(二)記錄自然界的異象,以諷議時事

雍正在《大義覺迷錄》中說:“夫災異亦古所時有,上天垂象,原以儆戒人君,令其修省進德”,認為自然災異是在警示人君應施行德政。而呂留良在日記中對自然災異情有獨鐘,多加記載,意味又非比尋常。

一是單獨記載日月星辰水旱之變:“四月末京中起怪風三日,其色大紅,著人面皆紅”,“石門鎮(zhèn)堰橋水忽立二丈許,舟中蘆席,有飛至南高橋,復還原舟者”,“有大星如碗,后有細星隨之,如彗”,“十二月二十九日夜雨甚大,然大電,隨發(fā)震雷,甚響而長,不知明年作何運數(shù)耳”,“初五日午后,日光磨蕩,有黑日如斗狀”,“日有三枚,日旁有一差小者,色白不甚動;白日旁又一小者,色赤而動甚?！闭J為上天屢現(xiàn)異象,正是對當下統(tǒng)治者的警示。

二是將自然異象與時政相聯(lián)系。如將吳三桂稱帝一事與自然現(xiàn)象相聯(lián)系:“滇中于甲寅元日寅時即王位,取四寅也。今按其時正彼中日食云?！奔闯芯薮蟮淖儎?天也會顯示異象。

三是用自然現(xiàn)象諷喻朝政動態(tài)。如“河南郟縣有鳳至,百鳥朝會數(shù)日”,引發(fā)“牛俱股栗不前”、“路上死鳥甚眾”,又有死金色鯉等怪事,當時呂留良作《鳳硯銘》云:“德未嘗衰,爾或不來,善以道鳴,必圣人生?！薄肚f子》有云:“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無道,圣人生焉”[3](P74)。如此說來,呂留良是暗諷天下正值無道之時。

(三)記載前朝舊事,以表顧念之情

對于明朝,呂留良有割舍不下的情結(jié),不僅因為他是“前明儀賓之末裔”,還出于他骨子里對于正統(tǒng)的維護。而對于清朝,在目睹清兵入關(guān)時暴行和親人因與清兵抗爭被害之后,他的敵對之情揮之不去。呂留良在日記中通過對前朝舊事的回憶,以表示對清朝統(tǒng)治的不滿。如“永歷帝被執(zhí)時,滿漢皆傾心,東宮勒馬前行,以鞭梢東指,則東邊滿、漢兵皆跪;西指,則西跪。弒之日,天地晦霾,日月失光,百里之內(nèi),凡關(guān)壯繆廟皆被雷擊。”這類記載或許因加入了太多對明朝的留戀而失真,但其中呂留良對明朝滅亡的痛心和對清朝統(tǒng)治的痛恨,讀者都能深深感受得到。

二、嚴鴻逵日記對呂留良反清思想的繼承與發(fā)展

呂留良日記中字字語句裹帶著他的反清情緒,那么作為他的學生,嚴鴻逵在日記中又是怎樣記載的呢?本文通過對《大義覺迷錄》中引用的嚴鴻逵日記語句的分析,可以看出嚴鴻逵對其師呂留良的反清思想加以繼承并有所發(fā)展。雍正也在此書中說嚴鴻逵“狂暴狠戾,氣類相通,意見吻合,實為呂留良之羽翼。推尊誦法,備述其遺言、緒論,又從而恢張揚厲,以附益之,其詞有較呂留良為尤甚者。”雖是負面評價,但也確實可從中看出嚴鴻逵對呂留良反清思想加以繼承并且發(fā)展延續(xù)。

首先,繼承方面。和老師呂留良一樣,嚴鴻逵日記也大量記載了自然災異并將其與時政相聯(lián)系,這是對老師呂留良反清思想加以繼承的表現(xiàn)。

一是記載了動物身上發(fā)生的一些變異事件。古代君王對一些突發(fā)的自然異象很重視,認為是上天對自身統(tǒng)治的警示,且亂世出異象,在歷代文獻記載中都是將自然異象看成政變的先兆。而嚴鴻逵記“近日有雄雞生卵,雌化為雄;又有犬產(chǎn)蛇鱉,胎生”,“河南有蝦蟆食人異。”這些匪夷所思的事現(xiàn)在有待考證其科學性,拙文《嚴鴻逵日記考辨》對“雄雞生卵,雌化為雄”一事進行了考證,得出結(jié)論為此說含有諷喻朝政的意蘊。

二是對日月星辰變化及水旱災害的記載?！八鱾惖胤?(康熙五十九年①時間數(shù)據(jù)依吳雪娟文得出,詳見吳雪娟.有關(guān)五大連池火山爆發(fā)歷史的滿文檔案[J].北方文物,1998(2):90-91.)正月初三地裂,橫五里,縱三里,初飛起石塊,后出火,迫三十里內(nèi),居人悉遷避?！薄笆乖率?其時見眾星搖動,星星如欲墜狀,又或飛或走,群向東行?！薄芭f年七月初四日星變,一欽天監(jiān)云:此星出天沛垣,入天市垣,分野屬吳越,應在數(shù)年內(nèi)吳越有兵起于市井之中。其色白,應主國喪,在本年內(nèi)其后說已驗。”

其次,嚴鴻逵又對呂留良反清思想作以發(fā)展。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記錄民間的一些奇聞異說。嚴鴻逵不僅記載自然災異,而且還記一些奇聞異說,這是對其師呂留良表現(xiàn)反清思想的一種發(fā)展。表明不僅天降異象,而且人間也有股異常的力量在蠢蠢欲動,以此暗示民心變動。如“燕中人家門首悉土朱畫圈,方圓點叉不一,或圈中有字”,用朱色在土上畫圈寓意朱姓國土,圈中有點可視作日字象形,為明之暗示,故而此事可視為人們對朱氏天下的懷念。另有“(康熙四十八年)徐姓在燕,有仆婦發(fā)狂,一夕見貴者三人坐堂上,忽報朱三太子來,三人下階迎之。見一人渾身血痕,怒向三人索黑水三道,三人初不允,固索,乃允。約以某日發(fā)水始去。醒而言之。后幾日,熱河水大發(fā),淹死滿洲人二萬余。計其日,則此婦所夢之日也”日記一條,雖涉及自然災異,但實際是對民間暗藏力量的揭露。朱三太子為明思宗崇禎皇帝朱由檢第五子,明亡后藏匿于民間,雖不參與謀反,但是民間起義總以“朱三太子”為旗號,即使其故去后仍具有影響力。嚴鴻逵此條日記言當時發(fā)生的洪水事件是朱三太子顯靈為報復清廷之舉,其實就是在記錄民心思變。

二是記錄人們對明朝的留念。呂留良通過記載前朝舊事來緬懷明朝,嚴鴻逵則直接記錄明朝遺民為明朝皇帝披麻戴孝,以表哀痛之情,反清意向更為明顯。如“徐孝先終身衣直領(lǐng),戴孝頭巾,言與先皇帝戴孝”,“練市有沈開生名倫,不去發(fā),白衣冠終其身”。更加令人佩服的是,嚴鴻逵以身現(xiàn)法,戴明朝的帽子以示對前朝的留戀和對清朝的反抗:“予所戴六合一統(tǒng)帽,以擬四方平定巾,今士人仿效漸多,因閱《日知錄》,乃知先朝已有是名,亦太祖所制,若曰‘六合一統(tǒng)’云爾?！卞X穆先生在《國史大綱》一書中說“至于衣冠文物,則為民族文化之象征,不肯輕變?！盵4](P849)可見,嚴鴻逵堅持的是延續(xù)漢族正統(tǒng)文化的使命。

三是直接表明自己對清廷的反抗態(tài)度。如對朝廷征召修《明史》的拒絕:“傳之得炳儀字,仍囑勸駕。有‘堯舜在上,不可徒事高隱’之語。予笑謂堯舜在上,獨不可下放巢由耶?！薄翱倯椨钟忻孀?語囑易齋令惟懷馳信勸駕,勢不得辭云云。然予意自定,當以死拒之耳?！眹励欏铀詧蛩串斨笀虻垡蝗?堯帝在位時,欲讓天下于巢父、許由,巢、由不受,隱居終老。嚴鴻逵此處是以巢由隱逸之心表明自己誓死不出仕清廷的決心。此外,嚴鴻逵“笑謂堯舜在上,獨不可下放巢由耶”,更有嘲諷當朝統(tǒng)治者之意,認為其根本不能與堯舜相比,既不肯讓天下于賢士,何論有堯舜之賢德?

三、嚴鴻逵反清思想甚于呂留良的原因

嚴鴻逵作為呂留良的弟子,延續(xù)了其師宣揚反清思想的方式,即述諸筆端,傳于后世。嚴鴻逵日記中不僅記載了與時政變化相關(guān)聯(lián)的自然征兆,當時遺民對明朝的留戀,而且以身現(xiàn)法,表明自己的反清態(tài)度,可謂比之于其師更加徹底。嚴鴻逵日記今已不傳,《大義覺迷錄》一書在乾隆時也被毀板,但是在民間還是保存下來了并且流傳到了后世,所以今天我們才得見這殘缺不全的嚴鴻逵日記。

但正如雍正在《大義覺迷錄》中所說,嚴鴻逵“自其祖父已為本朝之編氓,踐土食毛,戴高履厚”,其“于明代,豈有故君舊國之恩?而于我朝實被遂生樂育之澤,何所庸其感憤,何所庸其追憶”,竟敢“臆造訛言,好亂樂禍,于升平寧謐之時,作干戈擾攘之望。以圣祖之德盛化神,而公然誣蔑。以今日之民安物阜,而朝夕咒詛,種種喪心病狂,皆拾呂留良之唾余,而尤加幻妄。”既是清朝人,對明朝滅亡之痛并無親身體驗,而為何其反清思想比之于呂留良卻更為深刻呢?

究其緣由應該有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傳統(tǒng)夷夏觀的影響。清朝統(tǒng)治者是滿族人,在民族劃分上屬于少數(shù)民族,在原屬區(qū)域劃分上屬于夷地。漢族人古來就以身為華夏子孫為傲,這種民族之間的差別即夷夏觀經(jīng)過幾千年的歷史沉淀,在人們心中根深蒂固。“夷夏觀最早是在華夏族中誕生的,是從春秋、戰(zhàn)國時期到秦漢統(tǒng)一中國的漫長的歷史過程中逐步產(chǎn)生并日趨系統(tǒng)化的?！盵5](P20)上古時期夷夏觀為“不使夷狄之民,加乎中國之君”[6](P504)的夷夏大防和“以夏變夷”的思想,經(jīng)過魏晉南北朝“五胡亂華”之后,夷夏觀在漢族統(tǒng)治者內(nèi)心深處漸漸扎根,夷夏有別和對立的觀念更為強化,更有在著述中強調(diào)華夏之防的文人如江統(tǒng),“深惟四夷亂華,宜杜其萌,乃作《徙戎論》”[7](P1529),希望統(tǒng)治者嚴格劃清民族的界限,徙戎于其舊土,以期嚴華夏之防?！皞鹘y(tǒng)夷夏觀中夷夏對立的一面在先秦到魏晉南北朝期間,逐步由模糊走向明朗化并漸趨強化”[8],而隋唐時期夷夏對立觀則淡化,以華夷一體的夷夏觀為主體;宋元明清時期因為民族矛盾日漸突出,夷夏之別在文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特別是宋元、明清易代之際。朱熹生于宋金對峙之世,其“尊王攘夷”思想在當時民族矛盾深化的歷史背景下,易于被人們接受并加以傳播。而“清帝以異族入主中原,從漢族傳統(tǒng)觀念看,算不得正統(tǒng),部分知識分子中間存在著相當強烈的民族敵愾情緒,認為明亡清立乃“乾坤反復,中原陸沉”、“天昏地暗,日月無光”。[9](P2)嚴鴻逵正是其中一員。清與金均是女真族建立的政權(quán),并且清太祖努爾哈赤就曾以金為國號,在一定層面上清就是金,所以朱熹的華夷思想與嚴鴻逵的反清思想很容易產(chǎn)生共鳴。嚴鴻逵對朱熹的思想研究非常全面,著有《朱子文語纂編》一書,比之于呂留良更為系統(tǒng)深入。正因如此,他的反清思想比呂留良更顯深刻。且嚴鴻逵終身以教書為業(yè),“一個士人,要想負荷民族傳統(tǒng)文化之職責,只有出身仕宦,即專以教授為生?！盵4](P850)所以,嚴鴻逵能夠全面?zhèn)鞒羞@種夷夏之防的思想。

二是呂留良的反清思想對嚴鴻逵的影響。歷史上外族統(tǒng)治時期,總有那么一個群體,對外族政權(quán)的反抗和抵觸最為強烈,那就是遺民。歸莊給朱子素的《歷代遺民錄》作的序中提出遺民的含義:“遺民則惟在廢興之際,以為此前朝之所遺也”,“故遺民之稱,視其一時之去就,而不系乎終身之顯晦?！盵10](P170-171)呂留良屬于明朝遺民,對明朝的滅亡經(jīng)過刻骨銘心,其著述方式與日常言行都透露對前朝濃烈的眷戀之情,而嚴鴻逵作為其得意門生,自然耳濡目染,深受其師“華夷之分大于君臣之論”“華夷中外之別”等反清思想的影響。不僅在嚴鴻逵的思想理念中,“夷夏之別”的觀點已不可動搖,而且“嚴鴻逵顯然踵繼其師呂留良的思想,以明朝遺民自居?！盵11](P99)連雍正帝也說他“托心于遙遙不相涉之非其主”[12](P151),雖是清代人但是心系故國主。所以,嚴鴻逵能夠全盤吸收呂留良的反清思想并將其發(fā)揚光大。

三是雍正統(tǒng)治時期對浙江政策的影響?！敖⒄阋粠?本為南宋以下全國經(jīng)濟文化最高的集結(jié)點,亦即是清初以來對滿清政權(quán)反抗思想最流行的所在?！盵4](P857)雍正對浙江文人深惡痛絕,他指出“從呂留良著述,到查嗣庭、汪景祺之流的悖逆謗讀言,乃至繪聲繪影,說是將有海寧平湖闔城屠戮,釀成千余人聞訊奔逃的傳言,足證浙江通省風俗澆漓,人懷不軌。”[11](P114)他對浙江風氣的“敗壞”憂心不已:“浙江風氣如此,倘聽其頹敝,不加整飭,何以成一道同風之治?”為此,他頒布了兩項政策,一是在查、汪案發(fā)之后,即“將浙江人鄉(xiāng)、會試停止,俟風俗漸趨淳樸,再降諭旨?！倍窃O立“觀風整俗使”一職,“前往浙江省問風俗,稽察奸偽。應勸導者勸導之,應懲治者懲治之,務使紳衿士庶,有所儆戒。盡除浮薄囂凌之習,歸于謹厚,以昭一道同風之治”[12](P737-759),并派信任的朝臣李衛(wèi)為浙江總督兼巡撫,以督管士人。嚴鴻逵作為浙江人親身經(jīng)歷這種種對文人的精神壓迫事件,心中必定不滿,這也正與他日記中所透露的反清情緒相暗合,所以其日記反清思想比之已離世多年的呂留良更為深刻。

雖然《大義覺迷錄》一書保存的嚴鴻逵、呂留良日記并不完整,但通過這些文字的對比卻是能窺得呂留良反清思想對嚴鴻逵的影響,而通過嚴對呂反清思想的繼承與發(fā)展的探究也可以填補呂留良門人著述研究領(lǐng)域的不足。

[1]楊樹達.漢書窺管[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2][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1.

[3]莊子[M].方勇,譯注.北京:中華書局,2010.

[4]錢穆.國史大綱[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1.

[5]李偉.論《詩經(jīng)》所反映的夷夏觀念[D].呼和浩特:內(nèi)蒙古大學,2010.

[6][清]廖平.谷梁古義疏[M].郜積意,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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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楊鳳城,等.千古文字獄·清代紀實[M].?？?南海出版公司,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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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史景遷.雍正王朝之大義覺迷[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

[12]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清史研究室.清史資料[M].北京:中華書局,1983.

A Comparison Between Yan Hongkui and Lv Liuliang's Diaries to See Yan's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of Lv's anti-Qing Ideas

YU Hang
(School of Humanity,Wenzhou University,Wenzhou 325035,China)

As one of the disciples of Lv Liuliang who was a famous Confucian scholar in the early Qing Dynasty,Yan Hongkui followed his teacher's teaching and carried out the teacher's anti-Qing ideas in his writings during his official career.Lv Liuliang's antiQing sentiment was obvious in his diary, while the diary of Yan Hongkui"was more powerful than Lv Liuliang's".So in the book Da Yi Jue Mi Lu that Qing emperor Yong Zheng compiled for disputing Lv's,Yan's and other scholars'anti-Qing ideas,he abhorred of Lv's and Yan's diary contents.He thought that the contents"confused truth and falsehood,disordered of black and white,came out of thin air","became frenzied","were magniloquent and insurgent".By comparing the contents between their diaries,the paper digs out Yan Hongkui's inheritance and the development of Lv Liuliang's anti-Qing ideas,and clarifies the reasons.

Yan Hongkui's diary;Lv Liuliang's diary;anti Qing ideas;inheritance;development

K249

A

1009-1734(2015)07-0073-05

[責任編輯 鐵曉娜]

2015-03-15

2014年溫州大學研究生創(chuàng)新基金項目“嚴鴻逵《朱子文語纂編》研究”(316214018)。

余杭,在讀研究生,從事古文獻理論與實踐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