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成俊

(河南機電高等?？茖W校，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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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錦修辭法在穆時英小說中的應用*

易成俊

(河南機電高等專科學校，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0)

摘要：列錦這種修辭手法在我國古典詩詞經(jīng)常出現(xiàn)，它用幾個名詞或名詞性詞組排列組合構(gòu)成句子從而表達豐富的情感。其語言簡明卻能給讀者留出巨大的想象空間，因而不少現(xiàn)當代作品也時常用它來勾勒圖景、創(chuàng)造意境。20世紀30年代中國新感覺派的代表作家穆時英更是善于運用列錦修辭法，或直觀立體地描摹圖景，或不著痕跡地渲染氣氛，或以感覺印象的平面鋪陳與疊加描繪激發(fā)讀者豐富的聯(lián)想，或形象生動地揭示現(xiàn)代都市的畸形與黑暗，從而給我們留下了眾多值得深究的文字。

關鍵詞：列錦修辭法；穆時英小說；應用

所謂“列錦”修辭法，是僅用幾個名詞或名詞性詞組，而其中沒有任何謂語性成分，通過精巧的排列組合構(gòu)成句子，進而創(chuàng)造出含蓄雋永的意境，表達豐富情感的一種修辭手法。

譚永祥先生在《修辭新格》中說：“古典詩歌作品里面，有一種頗為奇特的句式，即以名詞或以名詞為中心的定名結(jié)構(gòu)組成，里面沒有形容詞謂語，卻能寫景抒情；沒有動詞謂語，卻能敘事述懷，這種語言現(xiàn)象……我們把它叫作‘列錦’。”

列錦的句子節(jié)奏鮮明、神采斐然，有很強的藝術概括力，我國古典詩詞中頻頻出現(xiàn)運用列錦修辭手法的佳句。同時，“列錦”修辭法并非只在我國古典詩詞中出現(xiàn)，在我國古代章回體小說等其他文體和現(xiàn)當代不少作品中也時?？梢愿惺艿竭@種修辭手法的藝術魅力,其類似于電影蒙太奇手法的獨特效果更是被有“新感覺派圣手”之稱的20世紀30年代中國新感覺派的著名作家穆時英所常用。

1列錦修辭法在現(xiàn)當代文學作品中的運用

列錦修辭法在最初出現(xiàn)時可以說是受古典詩詞字數(shù)、押韻等形式的約束，不得已而為之，而一旦走向成熟，其獨特的描繪作用、獨特的魅力，又為不同時代的作家們所青睞，不少作家有意識地在不同文體中運用這種修辭法。在現(xiàn)當代作品中，列錦修辭法使用范圍更自由，不僅詩歌中有，散文中也有；同時，句子更加長短自如，句型也更豐富，可以有更多的修飾成分，更便于描繪，語言也更富有張力。例如：

(1)“茅草、鐮刀、烏鴉和月亮，一葉瓦，半塊磚，數(shù)縷輕薄的寒煙，幾棵擎天的大樹，那里棲滿了我心靈的詩意……”

——黃輝《漸行漸遠的村莊》

茅草、鐮刀、烏鴉、月亮、半磚片瓦、輕薄的寒煙、擎天的大樹，在這里作者采用了列錦修辭手法，八個名詞和名詞性短語看似隨意的羅列，卻為我們勾勒出一幅安詳靜謐的村莊圖景，充滿了詩情畫意。讀著這樣的語句，我們仿佛又回到了兒時，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年代，回到了我們的心靈棲息地。

(2)“東山的糜子西山的谷，肩膀上的紅旗手中的書。”

——賀敬之《回延安》

作者在這句詩中精心選用了四個名詞：糜子、谷、紅旗、書，就寫出了詩人當年在延安熱火朝天的生活，追憶了在延安生產(chǎn)勞動和學習的過程。這句詩在字面上沒有任何感情的抒發(fā)和表達，但詩人運用了列錦修辭手法，用四個非常有代表性的事物讓讀者一下子就感受到了作者滿腔的激情和對延安母親的深厚感情。

列錦修辭法的名詞連綴，有時也可以形成雄壯的意境，如：

(3)“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p>

——毛澤東的《憶秦娥·婁山關》

這里運用列錦修辭手法將五個名詞并列在一起：西風、長空、雁、霜、晨月，構(gòu)成了一幅遠近交錯、動靜結(jié)合、聲色交融的曉月寒霜圖，使人猶如置身凜冽的西風之中聳然動容，平添了悲壯之情，更感染了其中樂天達觀、笑看風云的大無畏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2穆時英在小說中對列錦修辭法的運用

穆時英，是20世紀30年代中國新感覺派的著名作家，他以敏感的知覺和獨特的技巧，一登場便在文壇吹起了新感覺風，被譽為“新感覺派圣手”。穆時英的小說有意借鑒了西方印象主義、未來主義等表現(xiàn)手法，并深受電影文化的影響，對小說的語言和技巧進行了大膽的創(chuàng)新，從而建構(gòu)了一個個新的感官世界。在他的小說中，列錦修辭法屢屢出現(xiàn)，而列錦修辭手法與電影中的蒙太奇手法具有異曲同工之妙，能使讀者腦中的圖景不斷地變換，因而更能激發(fā)起讀者豐富的想象。

(4)“爸，媽，月臺，哥，車站，媳婦，媳婦，媳婦，……湮沒在輪子里邊。”

——穆時英《街景》

此句中，六個名詞做線性排列，看似混亂無章，卻是作者有意而為之。從站在車廂里的主人公的視點出發(fā)，火車越走越快，越走越遠，月臺和月臺上的親人也逐漸退去，變得越來越小，這是一個由面到點，由清晰到模糊的移動鏡頭，但是最后只有“媳婦，媳婦，媳婦”是不合常理的，因為跑在最前面的是他的“哥和爸”，但在文字中只留下了“媳婦”，可見這個“媳婦”只能是一個心理印象。他年輕時來到了上海，最終淪落為乞丐，至死也無錢回家。望著緩慢轉(zhuǎn)動的火車輪子，親人的面孔漸漸浮現(xiàn)，“真想回去啊” ……“爸的臉，媽的臉，媳婦的臉”同樣出現(xiàn)在老乞丐臨死前的一瞬間。六個名詞簡單羅列，卻是老乞丐臨行前混亂思緒的展現(xiàn)。作者用這樣的表達方式，緩慢而有力地寫出了老乞丐希望——失望——絕望的意識流動過程，深入人心，效果明顯。

(5)“月光，水，燈影，波紋，夜風，柔情的歌……他塑像似的坐在那兒，望著前面?！?/p>

——穆時英《五月》

通過原文，我們得以知道，這是蔡佩佩在和劉滄波約會后寫在日記里的一段話。六個名詞或名詞性詞組道出了兩人約會的環(huán)境、時間、地點，看似沒有任何語意語法關聯(lián)反而給讀者留出了巨大的想象空間：浪漫而美好的月夜，五月上海的夜風是醉人的，月光、燈影倒映在黃浦江晃動的水波里，遠處傳來若有若無時斷時續(xù)的裊裊歌聲，約會的情侶坐在小汽船上靜靜地感受著這一切……這是一個多么容易使人產(chǎn)生柔情蜜意的約會氛圍。作者在這里運用列錦修辭手法，雖然僅僅羅列了六個名詞或名詞性短語，它的語言是如此簡明，而語義卻是如此豐富。

(6)“亞歷山大鞋店，約翰生酒鋪，拉薩羅雁煙商，德茜音樂鋪，朱古力糖果鋪，國泰大戲院，漢密爾登旅社，回旋著，永遠回旋著的霓虹燈。”

——穆時英《夜總會里的五個人》

這段話中所描寫的街道，五光十色，閃爍變化，亞歷山大鞋店、約翰生酒鋪、朱古力糖果鋪……這些充滿了異域情調(diào)的畫面，構(gòu)成了一幅繁華的商業(yè)景象，集中展現(xiàn)了半殖民地上?；蔚亩际形拿?。作者在這里運用列錦修辭法，用八個名詞性詞組，向讀者推出了一組快速變換的鏡頭，讓讀者去感知去把握這其中所描繪的復雜事物和作者所要抒發(fā)的復雜情懷。

(7)“華東飯店里——

二樓：白漆房間，古銅色的鴉片香味，麻雀牌，《四郎探母》，《長三罵淌白小娼婦》，古龍香水和淫欲味，白衣侍者，娼妓掮客，綁票匪，陰謀和詭計，白俄浪人……”

——穆時英《上海的狐步舞》

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穆時英不厭其煩地把華東飯店二樓、三樓及四樓的場景一字不動反復描寫了三遍，同時還特別運用了列錦修辭手法，把譬如鴉片味、麻將、侍者、舞女等等諸多名詞意象排列起來組成語句，像幻燈片一樣在讀者面前播映，讓讀者切實感受到都市生活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同時，也把普通民眾難以想見的觸目驚心的糜爛夜生活場景暴露無遺。華東飯店是一個相對封閉的小社會，人間的無數(shù)罪惡在此一覽無余，它便是大上海紛繁雜沓的縮影。從《上海的狐步舞》一篇，不難發(fā)現(xiàn)穆時英面對世態(tài)炎涼、翻云覆雨的大都會人生時原原本本以新感覺派的手法直觀立體地、以感覺印象的平面鋪陳與疊加描繪，形象揭示了現(xiàn)代都市的膿瘡。在這中間，列錦修辭手法功不可沒。

3結(jié)語

在五四運動以后，胡適曾說：“新文學不是我們半路出家的人所能創(chuàng)造的，真正新文學創(chuàng)造的責任，須等待下一代的青年來擔負。他們絲毫不受舊文學的影響，所以能以新的言語、新的思想、新的表現(xiàn)方法、新的體裁格調(diào)來創(chuàng)造嶄新的文章。”

作為新感覺派的代表人物，穆時英從一開始進入文壇便比較獨立地進行著文學道路的探索。在《南北極·知道·改訂本題記》中穆時英這樣寫道：“對于自己所寫的是什么東西，我并沒想知道過，我所關心的只是‘應該怎么寫’的問題?！彼P心的是創(chuàng)作手法和技巧的創(chuàng)新。在他的創(chuàng)作當中，列錦修辭手法的大量使用使得其語言獨具風格，給讀者和研究者留下了眾多值得深究的文字。

(責任編輯楊文忠)

參考文獻：

[1]戈雙劍.新語言、新感覺、新體驗——新感覺派小說語言風格淺析[J].漢字文化,2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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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鞠楠.從“跳舞場”到“后花園”——穆時英小說現(xiàn)代意識與古典情懷的交鋒[J].合肥師范學院學報,2011(2).

中圖分類號：H109.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2093(2015)06-0067-02

作者簡介：易成俊(1974-)，女，河南新鄉(xiāng)人，副教授，碩士，主要從事現(xiàn)代漢語研究。

*收稿日期：2015-0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