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莉

（漯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漯河462000）

楚靈王“遷賴于鄢”之“鄢”地考

◎李麗莉

（漯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河南漯河462000）

在古代，“鄢”與“奄”“偃”“郾”等字通用，互為假借，在地名上，造成諸多疑惑?！佰薄保袍弊訃?，楚靈王“遷賴于鄢”之“鄢”地，應(yīng)在今漯河郾城、源匯區(qū)一帶。這是楚國為控制其所滅小國“賴”，發(fā)展自己的實力，將其異地遷徙的一種手段。

楚國；鄭國；鄢；賴

《春秋左傳》昭公四年（公元前538年）載：“遂以諸侯滅賴。賴子面縛銜璧，士袒，輿櫬從之，造于中軍。王問諸椒舉，對曰：‘成王克許，許僖公如是，王親釋其縛，受其璧，焚其櫬。’王從之。遷賴于鄢。楚子欲遷許于賴，使斗韋龜與公子棄疾城之而還?！薄百嚒钡膰?，地望在今河南息縣包信鎮(zhèn)。[1]“許”的國都因遷徙，當(dāng)時應(yīng)在今河南葉縣南。[2]關(guān)于“鄢”地，目前學(xué)界有兩種觀點：1.楊伯峻在《春秋左傳注》昭公四年“遷賴于鄢”下注“鄢今湖北宜城縣南，桓十三年傳‘及鄢’，即此”。2.陳隆文、王琳在《古賴國地望辨》中認(rèn)為在今河南鄢陵縣西北。筆者認(rèn)為楚靈王“遷賴于鄢”之“鄢”地，應(yīng)在今漯河郾城、源匯區(qū)一帶。

一、春秋時期的歷史背景

春秋時期，禮崩樂壞，列國內(nèi)亂，諸侯兼并。為適應(yīng)形勢的需要，一些諸侯國進(jìn)行了一系列的制度變革，如齊國的“鄉(xiāng)里制度”、晉國的“作州兵”、魯國“作丘甲”，以及楚國為加強國家實力，把所滅國和新得到的領(lǐng)土，變成楚王直接控制的縣邑等[3]，導(dǎo)致西周以來單一政治中心格局受到?jīng)_擊。

公元前575年，晉楚為爭鄭，爭奪中原霸權(quán)，發(fā)生鄢陵之戰(zhàn)，楚敗。戰(zhàn)后，晉、楚兩國都逐漸失去以武力爭霸中原的強勢。公元前546年，“諸侯代表在宋舉行‘弭兵之會’，訂盟休戰(zhàn)，鄭與其他小國共尊晉、楚為霸主。此后中原的局勢大為緩和，多年不被兵災(zāi)，列強對鄭國的爭奪基本上結(jié)束”。[4]楚靈王“在位十二年，東伐吳，北圖霸，滅陳、蔡，在東、北各地多處筑城，一時霸主地位得到加強”。[5]

二、古郾國的地望

對于古郾子國的地望，明代《正字通》記載：“郾城，漢潁川縣，古郾子國故地，今為開封府許州郾城縣。”傅斯年先生在《大東小東說——兼論魯燕齊初封在成周東南后乃東遷》一文中認(rèn)為：“燕字今經(jīng)典皆作燕翼之燕，而金文則皆作郾……經(jīng)典作燕者，漢人傳寫之誤也……在漢世，郾縣與召陵縣雖分屬潁川汝南二郡，然土壤密邇，今郾城縣實括郾召陵二縣境……曰郾曰召，不為孤證。其為召公初封之燕無疑也?！卞X穆先生在《國史大綱》中也寫道：“‘燕’字本作‘郾’，今河南有郾縣，與召陵密邇，當(dāng)是召公初封之地?！币陨嫌^點可信。楊朝明先生對伯禽最初受封之地，今河南魯山一帶，有過詳細(xì)的考證，認(rèn)為：“魯?shù)仄涿隰攪⑶笆且呀?jīng)存在的。夏商時期也確有魯?shù)卮嬖凇@個‘魯’地（伯禽最初受封之地）今河南魯山一帶。”[6]與“魯”一樣，“郾”是武王滅紂后，第一期之封建，故，“郾”也很可能是夏商時期就存在的封國。張汝鯉先生對此有過詳細(xì)考證，認(rèn)為郾是上古東方部落酋長少昊、皋陶后裔偃姓諸國中的一個封國，今河南郾城，即所謂的“古郾國”。周公東征，定亂后，重新分封，召公的封地由郾遷往河北。此后，在“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7]為尚的年代，郾地仍為皋陶后裔封國，《史記正義》引《括地志》云：“光州固始縣本春秋蓼國（筆者按：蓼國公元前621年為楚所滅），偃姓，皋陶之后也?！薄妒酚浾x》引《太康地志》云：“蓼在南陽故縣，今豫州郾縣故胡城是，后徙于此?！薄捌仗熘拢峭跬痢?，究竟偃姓皋陶后裔幾經(jīng)遷徙，郾地侯國幾經(jīng)更換，史無記載。記載于春秋時期典籍的郾地諸侯國有胡國，春秋初年被鄭莊公所滅。其后，郾地作為縣邑記載于戰(zhàn)國史籍之中。

三、鄢陵之“鄢”與“郾”

在古代，“鄢”與“奄”“偃”“郾”“焉”“傿”等字通用，互為假借。如《戰(zhàn)國策》卷二十二：“蘇子為趙合從，說魏王曰：‘大王之地，南有鴻溝、陳、汝南，有許、鄢、昆陽、邵陵、舞陽、新郪’……鮑本鄢下并屬潁川。正曰：鄢，史作郾。索隱云，潁川有許、郾二縣，又有鄢陵縣，故所稱多惑?！薄稇?zhàn)國策集注會考》卷二十四載：“若道河外，背大梁而右上蔡、召陵，以與楚兵決于陳郊，秦又不敢也……正義云，上蔡縣在豫州北，邵陵故城在豫州鄢城縣東，并在陳州西?！笨梢姡佰背恰痹诠糯矊懽鳌佰吵恰?。譚其驤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一冊戰(zhàn)國諸侯稱雄形勢圖韓魏一章中在“郾城”處即標(biāo)“郾（鄢）”。

另外，《春秋左傳》隱公元年（公元前722年）載：“鄭伯克段于鄢?！睏畈洞呵镒髠髯ⅰ分姓J(rèn)為“鄢”為鄭武公所滅，地在今河南省鄢陵縣西北而稍西。據(jù)漯河市文物部門考證，古郾子國故城在今源匯區(qū)澧河北岸古城村，故胡城城址在今舞陽縣與源匯區(qū)交界處，沙河南岸蓮花鎮(zhèn)胡城集。在春秋時期，戰(zhàn)爭以車戰(zhàn)為主，交通不便，無論是郾城境的古郾子國故城還是胡國故城，距鄢陵故城皆較遠(yuǎn)，且據(jù)蘇勇在《周代鄭國史研究》中考證，鄢陵、扶溝一帶為鄭國東南邊界。故楚靈王“遷賴于鄢”之“鄢”非“鄢陵”。

又因，楚靈王“遷賴于鄢”在昭公四年，在“弭兵之會”后，中原局勢較為穩(wěn)定，且“鄢陵”為鄭國東南邊界一邑，即使鄭依附于楚，或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楚靈王也不可能把被征服的“賴”的“國人”遷到“鄭”的邊地。而“許”的“國人”自成公十五年（公元前576年）“遷于葉”至昭公九年（公元前533年）“遷于夷”期間，一直在楚國的葉（今河南葉縣南），葉在汝水沿線，由于汝水沿線地區(qū)為楚國軍事要地，其把所滅之國的“國人”互遷，一方面可以樹立楚王權(quán)威，鞏固楚所征服地區(qū)的軍事力量；另一方面可以控制遷移小國，遏制其勢力的增長?！百嚒薄佰场薄霸S”應(yīng)是相鄰的之地，且被楚所控制，湖北宜昌縣南的“鄢”，因距汝水沿線地區(qū)較遠(yuǎn)，且“靈王后期，其活動的主要區(qū)域在淮北汝潁地區(qū)”[8]，故“遷賴于鄢”之“鄢”地不在湖北。

四、郾應(yīng)為楚王所置邊境軍事?lián)c

“周人在對南國的經(jīng)營過程中，首先占據(jù)了潁汝、汝淮流域廣大地區(qū)，這一方面是由于該地區(qū)在軍事戰(zhàn)略方面特關(guān)重要?！盵9]古郾地、召陵正處于汝潁流域。楚國的勢力向中原開拓，避不開對汝淮流域軍事征服，楚文王時滅鄧，之后“疆域越過南陽盆地，達(dá)汝水，申、呂、繒、應(yīng)故地皆納入了楚國的版圖”[10]。楚文王繼續(xù)向北發(fā)展，先后滅掉應(yīng)、息、蔡。此時的楚國，“向東可取到淮夷之地，向北可直逼鄭、許、雒邑”。[11]楚靈王時期，其“主要活動主要集中在淮北汝潁地區(qū)……春秋后期，淮北汝潁地區(qū)已成為影響楚國政治的重要力量?！盵12]

據(jù)考證，楚武王至楚靈王期間，楚國在占領(lǐng)江漢平原、南陽盆地后，又揮師北進(jìn)淮河、汝潁流域，先后滅掉息（今河南息縣東南）、弦（今河南潢川縣西南）、道（今河南確山縣東北）、房（今河南遂平縣）、柏（今河南西平縣）、黃（今河南潢川縣西）、蔣（今河南固始縣西北）、江（今河南駐馬店正陽縣西南）、蓼（今河南固始縣）、賴（今河南息縣包信鎮(zhèn)）、頓（今河南商水縣東南）、胡（今安徽阜陽）、戎蠻（今河南南陽至汝水流域之間）、陳（今河南淮陽）等小諸侯國。[13]

楚對其所滅國，實行縣邑制度?！白猿渫蹩藱?quán)開始，楚在中國歷史上建立了最早的縣邑制”。[3]公元前656年，“楚屈完來盟于師，盟于召陵”?！洞呵锕攘簜髯⑹琛纷⒃唬骸扒陙砣珀€師盟，齊桓以其服義，為退一舍，次于召陵，而與之盟。召陵，楚地。”召陵在此時為楚邑，且與郾緊鄰，故郾極有可能為楚邑。《春秋左傳正義》卷五四疏曰：“定四年（公元前506年）三月，公會……蔡侯、衛(wèi)侯、陳子、鄭伯、許男……胡子……于召陵，侵楚。于召陵先行會禮，入楚竟，故書侵……《土地名》：‘召陵，楚地也。’”《辭?！纷ⅰ班嚒痹唬骸肮乓孛?，春秋蔡地，后屬楚，今河南郾城東南?！薄钝背强h記》云：“鄧城、鄧襄寨俱在召陵西南，郾之東境也?！?/p>

楚對所滅國，遷國移民置縣，并在所控制的邊境地帶設(shè)置重要的軍事?lián)c。例如，位于淮北汝潁地區(qū)的陳、蔡、不羹城等。魯昭公十二年（公元前530年），楚靈王曰：“昔諸侯遠(yuǎn)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羹，賦皆千乘。”[14]“郾”位于汝水中上游，處于不羹與陳、蔡之間，故“郾”也應(yīng)是楚靈王所設(shè)之“城”，重要的軍事?lián)c。

綜上可知，楚靈王“遷賴于鄢”之“鄢”地應(yīng)是“郾”地，古郾子國故地，因歷史上行政區(qū)劃的原因，應(yīng)在今漯河市郾城、源匯區(qū)一帶。

[1]陳隆文,王琳.古賴國地望辨[J].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1(16):62.

[2]金榮權(quán).許國的世系及五次遷徙論考[J].信陽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0(6):99.

[3]李玉潔.楚史稿[M].開封：河南大學(xué)出版社，1988：74.

[4]宋杰.春秋時期的諸侯爭鄭[J].首都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1996(6):76.

[5]魏昌.楚國史[M].武漢：武漢出版社，1996.

[6]楊朝明.從詩經(jīng)·閟宮看魯國前期歷史[J].齊魯學(xué)刊，1989(1):71.

[7]孔丘著.楊伯峻，楊逢彬譯著.論語譯注[M].長沙：岳麓書社，2009：242.

[8]晏昌貴.楚靈王遷國移民考[J].江漢論壇，1990(12)：54.

[9]周書燦.西周王朝經(jīng)營四土研究[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0：155.

[10]李玉潔.楚國史[M].開封：河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2：93.

[11]蘇勇.周代鄭國史研究[D].吉林大學(xué)，2010.

[12]晏昌貴.春秋楚王權(quán)與楚國政治地理結(jié)構(gòu)[J].江漢論壇，1998(3)：44.

[13]黃德馨.楚疆域變遷考略[J].武漢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1980(4):66-71.

[14]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3：1340.

（責(zé)任編輯 卞建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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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05

李麗莉（1981-），女，河南洛陽人，漯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