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古吳越人民表現(xiàn)出強烈的“劍崇拜”心理。吳越人民認為,寶劍凝聚著天地精華,有著非凡的靈性與神性。吳越人民對寶劍的崇拜來源于吳越地區(qū)獨特的山川地理、崇尚巫風(fēng)的民俗及其民族特有的崇尚武力、剛?cè)嵯酀木駳赓|(zhì)。《吳越春秋》《越絕書》對劍的神化,對吳越人民“劍崇拜”心理的渲染,影響了后世小說關(guān)于劍的敘事模式的形成。
文獻標志碼: A
文章編號: 1008-293X (2015) 04-0011-05
收稿日期: 2015-06-06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漢魏六朝集部文獻集成”,項目編號: 13&ZD109;福建省社科規(guī)劃項目一般項目“巫文化視野中的先秦兩漢史傳研究”,項目編號: 2012B170。
作者簡介:林小云(1975-),女,福建晉江人,華僑大學(xué)文學(xué)院講師,文學(xué)博士。
“劍崇拜”是先秦較為普遍的一種器物崇拜?!妒印氛f: “昆吾之劍可切玉?!?[ 1 ]149《列子》載:“衛(wèi)孔周其祖得殷帝之寶劍,一童子服之,卻三軍之眾?!?[2]187在這些記載中,劍不僅有削鐵如泥的功能,還有著卻三軍之眾的威力。這種“劍崇拜”心理在吳越文化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翻開記載吳越歷史的《吳越春秋》、《越絕書》,撲面而來的是如虹的劍氣,仿佛吳越的歷史就是劍的歷史,吳越的文化就是劍的文化。那么,吳越民族的“劍崇拜”心理有何獨特之處,吳越民族為何會形成對劍的崇拜,這種“劍崇拜”心理對后世有何影響呢?本文將就此作一番探討。
一 吳越人民對劍的神秘體驗
吳越認為,作為一種尚武的古老傳統(tǒng)的象征物和當時一切先進武器的標志,劍體現(xiàn)著一種超人的不可抵擋的威力與神秘性。
首先,吳越人民認為寶劍是宇宙的精華,是吳越的山川自然賜予他們的厚禮?!对浇^書·越絕外傳記寶劍》載歐冶子鑄劍,“當造此劍之時,赤堇之山,破而出錫;若耶之溪,涸而出銅” ①;《吳越春秋·闔閭內(nèi)傳》載干將莫邪鑄劍,“采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 ②。沒有吳越之地的高山流水就不可能造出寶劍。寶劍凝聚著吳越山川的精華,因此連天地神祇也給予幫助。歐冶子鑄劍,“雨師灑掃,雷公擊橐;蛟龍捧爐,天帝裝碳;太一下觀,天精下之?!备蓪⒛拌T劍,“候天伺地,陰陽同光,百神臨觀,天氣下降”。這樣的鑄劍,是天地間至有聲色的一場壯觀景象。而鑄成的寶劍,其形態(tài)之美,能給人以美的享受,“手振拂揚,其華捽如芙蓉始出。觀其釽,爛如列星之行;觀其光,渾渾如水之溢于塘;觀其斷,巖巖如瑣石;觀其才,煥煥如冰釋?!边@種美,是與吳越的山川相輝映的。而作為天地自然賜予吳越人的厚禮,寶劍當然也是不可多得的?!对浇^書》記載,當越王詢問薛燭純均劍的價值時,薛燭對曰:“赤堇之山已合,若耶之溪深而不測,群神不下,歐冶子即死。雖復(fù)傾城量金,珠玉竭河,猶不能得此一物,有市之鄉(xiāng)二,駿馬千匹,千戶之都二,何足言哉?”在薛燭心目中,純鈞劍空前絕后,是無法復(fù)制的無價之寶。
其次,吳越人認為,與吳越山川相輝映的寶劍是有靈性、神性的。越國的相劍者薛燭替越王允常相劍時,感到魚腸劍“逆理不順”,勸越王不要佩帶。后來此劍由越入?yún)?果然被吳公子光用來刺殺吳王僚,做下了“臣以殺君、子以殺父”的違背人倫常理的事?!秴窃酱呵铩りH閭內(nèi)傳》也寫到:“既得寶劍,適會魯使季孫聘于吳,闔閭使掌劍大夫以莫邪獻之。季孫拔劍(視) 之,鍔中缺者大如黍米。嘆曰:‘美哉,劍也!雖上國之師,何能加之!夫劍之成也,吳霸;有缺,則亡矣。我雖好之,其可受乎?’不受而去?!奔緦O認為莫邪劍的成和缺預(yù)示著吳國將霸而亡。這帶有神秘色彩的預(yù)言后來果然應(yīng)驗?!蛾H閭內(nèi)傳》還記載,闔閭為葬小女滕玉,“乃舞白鶴于吳市中,令萬民隨而觀之,遂使男女與鶴俱入羨門,因發(fā)機以掩之”。這種殺生以送死的無道之舉使“湛盧之劍,惡闔閭之無道也,乃去而出,水行如楚”。這樣的劍不僅具有靈性,甚至帶有俠義的色彩,有了自己的道德準則?!对浇^書》甚至還記載著這樣一個神奇的故事:晉鄭兩國興師圍楚,三年不解,“楚王聞之,引泰阿之劍,登城麾之。三軍破敗,士卒迷惑,流血千里,猛獸歐瞻,江水折揚”。劍在這里,已具有一種超自然的神力,連楚王也不禁感到疑惑:“夫劍,鐵耳,固能有精神若此乎?”風(fēng)胡子對此作了肯定的回答,認為劍為鐵兵之神,配上有圣德的君王便可威服天下。
最后,吳越人鑄劍過程具有儀式化特征。《越絕書》中歐冶子鑄劍,“當造此劍之時,赤堇之山,破而出錫;若耶之溪,涸而出銅,雨師灑掃,雷公擊橐;蛟龍捧爐,天帝裝碳;太一下觀,天精下之”;《吳越春秋》中記載干將莫邪鑄劍,“采五山之鐵精,六合之金英,候天伺地,陰陽同光,百神臨觀,天氣下降”,這天地之間壯觀的場景本身就是一場莊重的儀式,但僅僅如此還不夠。在吳越人的心目中,要鑄就天下無雙的寶劍,僅僅憑著“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 [3]906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獻出他們的身體發(fā)膚、血液乃至生命!《吳越春秋》記載,干將莫邪鑄劍, “金鐵之精不銷淪流”,莫邪認為,“神物之化,須人而成”,乃“斷發(fā)剪爪,投于爐中,使童女童男三百人鼓橐裝炭,金鐵乃濡。遂以成劍。陽曰干將,陰曰莫邪”。童女童男鼓橐裝炭、以人身體之一部分入爐,這帶有遠古時歃血、獻牲儀式的意味。干將師鑄劍,“夫妻俱入冶爐中,然后成物”,且從此之后,鑄劍之人“即山作冶,麻絰葌服,然后敢鑄金于山”。穿著喪服、懷著必死之心鑄劍,甚至以身入冶爐,這莊嚴的儀式背后隱含著吳越人對寶劍的無比崇拜之情!
二 “劍崇拜”心理產(chǎn)生的原因
為什么古吳越人如此崇拜寶劍呢?究其原因,有如下幾個。
首先,吳越獨特的山川地理孕育出獨步天下的寶劍。
先秦的戰(zhàn)爭中,中原諸國以車戰(zhàn)為主,劍并不是最主要的武器,但吳越地區(qū)有眾多的江河湖山,這種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使得吳越兩國的戰(zhàn)爭棄車戰(zhàn)而用步兵,在這種更加兇險的短兵相接中,特別適合近身格斗的劍的威力就凸顯出來了?!秴窃酱呵铩し虿顑?nèi)傳》載:“吳師皆文犀長盾,扁諸之劍,方陣而行。”越王勾踐為提高軍隊戰(zhàn)斗力,還特意聘請越女傳授越士兵劍術(shù)?!蹲髠鳌ざü哪辍芬灿涊d這樣一件事,越王勾踐派了三行罪人,屬劍于頸,至吳軍陣前集體自剄,以震懾吳軍??梢姰敃r吳越兩國用劍之廣。劍在吳越兩國的軍事行動中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因此兩國都十分注重劍的鑄造。吳越人所鑄青銅劍,堅韌鋒利,威震天下?!肚f子·刻意》曰:“夫有越之劍者,柙而藏之,不敢輕用也,寶之至也?!?[ 4 ]399《戰(zhàn)國策·趙策三》曰:“夫吳干將之劍,肉試則斷牛馬,金試則截盤匜。” [ 5 ] 1002出土的吳越之劍不僅數(shù)量眾多,且質(zhì)地精良。如越王勾踐劍,越王州句劍,吳王光劍,吳王夫差劍,歷經(jīng)千年不腐不銹、鋒芒銳利、寒氣逼人。吳越人民為何能制造出這種精美絕倫的寶劍呢?《荀子·強國》曰:“刑范正,金錫美,工冶巧,火齊得,剖刑而莫邪已?!?[ 6 ] 291也就是說,劍范正,金錫材質(zhì)好,工藝巧,火候和配料得當,這樣就能造出好劍。這其中最重要的是金錫材質(zhì)要好。吳越之劍是青銅劍,青銅是金(銅)錫合金,金錫品質(zhì)的好壞,決定著青銅劍的質(zhì)量。先秦時期,吳越之地盛產(chǎn)銅錫,且材質(zhì)之美天下無雙。《周禮·考工記》說:“吳粵(越)之金錫,此材之美者也。” [ 3 ] 906除了材美之外,《考工記》所說的“地氣”也是重要的因素。地氣是土地山川所賦予的靈氣,包括地理、氣候、水質(zhì)等因素。吳越的“地氣”特別適合寶劍的鑄造,《周禮·考工記》云:“鄭之刀,宋之斤,魯之削,吳粵(越)之劍,遷乎其地而弗能為良,地氣使然。 [ 3 ]906金錫和地氣,正是吳越得天獨厚的條件,再加上吳越鑄劍名師如歐冶子、干將莫邪等精湛的鑄劍工藝,不怕犧牲的精神,吳越人造出精美絕倫的寶劍也就不足為奇了。由于吳越之劍獨步天下,所以當時諸侯都以擁有吳越之劍為榮,甚至不惜為一把吳越寶劍而兵戎相向,而這更促進了世人尤其是吳越人對寶劍的崇拜心理。
其次,吳越民族具有崇尚武力、剛?cè)嵯酀?、逆境圖強的精神氣質(zhì)。
“文化發(fā)生學(xué)理論認為,一種地域文化面貌特征之形成,取決于其生存地域環(huán)境的特殊性,及其與外域文化交流的錯綜態(tài)勢兩大要素,而前者則更具決定的意義。” [ 7 ]《漢書·地理志》也說:“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cè)峋徏?音聲不同,系水土之風(fēng)氣。” [ 8 ] 1640這些都說明民眾的觀念和行為的產(chǎn)生與地理環(huán)境有密切關(guān)系。吳越先民居住的環(huán)境多江河湖泊,又有大面積的丘陵地帶,東面面臨茫茫東海。這種生存環(huán)境在生產(chǎn)力落后的先秦時是比較艱險的。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造就了吳越民族特殊的民族性格。一方面,在艱險的生存環(huán)境下,吳越民族既要與大自然斗,又要與不同的氏族斗爭以求得生存資源,這樣,就形成了崇尚武力的民族性格。如《漢書·高帝紀》所稱:“粵(越)人之俗,好相攻擊?!?[ 8 ] 73另一方面,三江五湖的地理環(huán)境下,水無處不在地融入了吳越人民的生活,塑造了吳越民族性格的另一面——幽深柔韌。因此,吳越人民既崇尚武力,又幽深有韌性。這種剛?cè)嵯酀木駳赓|(zhì)在文化上的表征之一便是對劍及劍道的崇拜。一方面,劍是當時一切先進武器的代表,吳越的鑄劍水平又相當高超,劍在吳越戰(zhàn)爭乃至兩國與中原大國的爭霸戰(zhàn)爭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劍的這種實用價值與吳越人民崇尚武力的民族性格相契合,鋒芒銳利的寶劍正是吳越人民強悍好勇精神的最好詮釋。劍崇拜,正是吳越人民“尚武”精神的外化!另一方面,所謂“一寸短,一寸險”,與其它冷兵器相比,劍薄而輕,富有柔韌性,使用不靠蠻力而講究敏捷機靈,所謂“劍走輕靈”?!秴窃酱呵铩酚涊d,勾踐欲使善劍之越女教軍士劍術(shù),問之以劍道,越女答曰:“其道甚微而易,其意幽而深……內(nèi)實精神,外示安儀,見之似好婦,奪之似懼虎……斯道者,一人當百,百人當萬?!痹脚搫Φ?剛?cè)嵯酀?而這正基于劍的品性:柔可繞指,利可削鐵如泥。這種剛?cè)嵯酀膭Φ?實際上與吳越人既剛烈任死,又幽深有韌性,逆境圖強的性格相契合。勾踐兵敗后雖也曾想“殺妻子,燔寶器,觸戰(zhàn)以死” [9] 1740,但終于忍辱求和,并經(jīng)“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而滅吳復(fù)仇。這種以屈求伸、逆境圖強的精神正是劍道的體現(xiàn)。
最后,吳越之地巫風(fēng)盛行。
“巫術(shù)產(chǎn)生于原始社會人類對客觀世界的控制意識,它是人類為了有效地控制環(huán)境(外界自然)與想象中的鬼魂世界所使用的手段?!?[ 10 ] 32世界上幾乎所有民族在它的童年時期都會產(chǎn)生巫術(shù)。中國原始社會也產(chǎn)生了巫文化。如山頂洞人將赤鐵礦粉當做血液的象征,撒在人的尸體周圍,用以補充死者業(yè)已枯竭的血液,使其在另外的世界里復(fù)活,就是一種巫術(shù)行為。 [ 11 ] 7夏代大禹治水,血白馬祭天,得到赤帝相助而得治水之理,也帶有巫術(shù)成分。進入文明時代,巫風(fēng)并未消散。特別是吳越地區(qū),因地處邊鄙,受中原文明影響較小,原始巫風(fēng)依然十分盛行。《呂氏春秋·異寶》載“荊人畏鬼,而越人信禨” [ 12 ] 1018?!逗鬂h書·第五倫傳》曰: “會稽俗多淫祀,好卜筮?!?[ 13 ] 1397《通典》則云: “揚州人性輕而尚鬼好祀?!?[ 14 ] 969這些都表明吳越之地巫風(fēng)之盛。
《吳越春秋》《越絕書》中有不少巫術(shù)行為的記載,如勾踐與計倪商量強國之策,第一條便是尊天事鬼;又如伍子胥建城,“乃相土嘗水,象天法地,造筑大城,……陸門三,不開東面者,欲以絕越明也。立閶門者,以象天門,通閶闔風(fēng)也。立蛇門者,以象地戶也”,是以模擬巫術(shù)的手段來對付越國。巫風(fēng)的盛行促進了對劍的崇拜。在原始思維里,世間萬物包括有生命的草木、動物和無生命的石頭、水以及日、月、星辰、風(fēng)、雨等自然現(xiàn)象,都是有靈的,都具有神秘的超自然的力量,凝聚著吳越山川精華的寶劍當然也具有神性。此其一。其二,“巫術(shù)是根據(jù)虛構(gòu)的超自然的力量,企圖用一整套神秘活動的影響,控制事物或環(huán)境,以實現(xiàn)某種愿望的行動?!?[ 15 ] 6《闔閭內(nèi)傳》中干將鑄劍時,莫邪“斷發(fā)剪爪,投于爐中”;干將師傅冶煉金鐵,夫妻俱入冶爐中;吳人以其子之血釁鉤,這些鑄劍過程中帶有儀式化色彩的行為,實際上就是一種巫術(shù)行為。弗雷澤把巫術(shù)分為兩種,一種叫“順勢巫術(shù)”或“模擬巫術(shù)”,一種叫“接觸巫術(shù)”,前者基于“相似律”,后者基于“接觸律”或“觸染律”。 [ 16 ] 12吳越先民鑄劍的儀式化行為,實際上具有弗雷澤所說的“接觸巫術(shù)”的意味。“接觸巫術(shù)”建立在這樣的概念上:物體一旦互相接觸過,它們之間將一直保留著某種聯(lián)系,即使它們已相互遠離。接觸巫術(shù)最為大家熟悉的例證,莫如那種被認為存在于人和他的身體某一部分(如頭發(fā)或指甲)之間的感應(yīng)魔力。 [ 16 ] 36也就是說,在巫術(shù)思維里,人身體上的某一部分如頭發(fā)、指甲、血液等離開身體后,仍與其身體相聯(lián)系,仍然具有人的生命力。鑄劍過程中,這些帶有人的生命力的發(fā)、爪、血等與劍相結(jié)合,其攜帶的人的生命力就融入劍中,這樣鑄出來的劍就帶有靈性、神性、甚至人的道德準則??梢?在吳越先民的心目中,劍的神性從哪里來?除了吳越山川精華所凝聚外,人的生命力的融入是最根本的原因,只有當人的生命力溶入凝聚著山川精華的劍里時,劍才有了靈性、神性。吳越先民對巫術(shù)的篤信,使得他們在對待劍的態(tài)度上具有了一種類似于宗教的神秘體驗,產(chǎn)生了人劍合一的心靈感應(yīng),對劍的崇拜心理也因之加深。
三 “劍崇拜”心理在后世小說中的進一步強化
作為反映吳越文化最重要的兩部著作,《吳越春秋》《越絕書》對寶劍的神化,對吳越人民“劍崇拜”心理的渲染,給古老的吳越文化抹上了神奇的色彩;其傳奇描寫也帶動啟發(fā)了后人對劍的浪漫想象,影響了后世小說關(guān)于劍的敘事模式的形成。
一是劍可以幻化為龍、蛇。《吳越春秋·闔閭內(nèi)傳》載湛盧之劍“水行如楚”。劍是陸上兵器,不取陸路而取水路,這個細節(jié)已經(jīng)透露出劍與龍的關(guān)系。后世小說中,劍與龍、蛇的關(guān)系得到進一步的強化。如晉人王嘉《拾遺記》所載漢高祖之寶劍藏于武庫,劍氣如云飛出戶外,“狀如龍蛇”;晉代張華與雷煥所得古劍干將、鏌铘入水化為雙龍;《武王伐紂平話》所載許文素贈劍武王,武王掛于宮中,妲己看見劍像一條大蛇趕她等。
二是劍能驅(qū)妖避邪?!对浇^書》中,楚王手中的太阿劍具有一種超自然的神力,可擊退三軍、威服天下。那么,具有超自然神力的寶劍對陰物妖邪鬼怪也必然會產(chǎn)生震懾作用。古人認為:“劍陽物而有威者也,鬼陰物而無形者也。以無形而遇有威,是謂銷鑠其妖而不能勝,故鬼畏劍也。” [ 17 ] 260王嘉《拾遺記》卷十“昆吾山”就曾記載越王勾踐派人以白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鑄劍,以成八劍之精,“六曰滅魂,挾之夜行,不逢魑魅;七名卻邪,有妖魅者,見之則伏?!?[18 ] 233唐戴孚《廣異記·裴徽》載,裴徽所持古劍可震懾鬼物,使之不敢近身?!读凝S志異·畫皮》寫道士仗木劍嚇退厲鬼并梟其首?!毒G野仙蹤》第十一回寫于冰將火龍真人贈與的八九寸長木劍迎風(fēng)一晃,頓長三尺有余,寒光逼人,使美婦現(xiàn)出母狐原形等。
三是劍象征著俠義精神?!秴窃酱呵铩分?湛盧劍“惡闔閭之無道也,乃去而出,水行如楚”,這樣的劍在某種意義上已經(jīng)有了俠義精神。由于劍是稟天地之靈氣的陽物,可以誅奸除惡,因此漸漸演化為俠義精神的象征,這在小說中體現(xiàn)得特別突出。唐傳奇中不少豪俠小說如《聶隱娘》《賈人妻》《蘭陵老人》《紅線傳》《昆侖奴》等,這些小說中的主人公或扶危濟困、除暴安良,或快意恩仇、安邦定國,其俠義精神、傳奇功業(yè)均離不開手中那三尺青鋒。清代俠義公案小說如《三俠五義》中的俠客,南俠展昭所持寶劍為巨闕,丁氏兄弟則為湛盧,其作為俠士的尊嚴、人格與使命均系于其所持寶劍上。嘉慶年間武俠小說《爭春園》中,西漢洛陽俠客郝鸞遇仙人贈以龍泉寶劍,乃仗劍行俠天下。當代金庸、梁羽生等人的新派武俠小說中,俠士們仗劍行走江湖,堅韌剛毅、卓犖不群,更是演繹出一幕幕充滿浪漫俠義色彩的成人童話。這些關(guān)于劍的浪漫想象,對劍的神性的夸張渲染,正是先秦吳越文化“劍崇拜”心理的進一步強化。
在吳越人民的心目中,劍是生命的創(chuàng)作物,它凝聚著天地精華,不僅有著非凡的靈性與神性,而且有著自己的道德準則,體現(xiàn)著吳越民族的精、氣、神。這種對劍的崇拜,對劍道的崇尚,形成了古吳越民族獨特的“劍文化”。它是古吳越民族的精魂,也是古老的吳越文化內(nèi)在的魅力,并在以后的歲月中借助其他載體如小說等不斷散發(fā)出炫目的光芒。今天,對古吳越人民“劍崇拜”心理進行研究,不僅有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古老的吳越文化,而且也有助于我們進一步探討“劍崇拜”心理對后世小說敘事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