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永成

(鐵道警察學(xué)院，河南　鄭州　450053)

從《文苑英華》看王維詩歌成就

劉永成

(鐵道警察學(xué)院，河南鄭州450053)

[摘要]《文苑英華》是宋朝時編纂的一部詩文總集，其中十分之九是唐代作品。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宋人的文學(xué)觀念及宋人對唐代眾多詩人的接受情況?！段脑酚⑷A》所錄王維詩歌大多為奉和應(yīng)制詩，而最能代表其詩歌特色的山水田園詩所收甚少，特別是為后世廣為稱贊的《輞川集》一首未收。王維詩歌不僅影響了中晚唐眾多詩人，亦對宋詩風(fēng)格之形成起到關(guān)鍵作用，其山水田園詩的沖淡自然之風(fēng)、渾然天成之氣對后世影響深遠。

[關(guān)鍵詞]文苑英華；王維；山水田園詩；詩歌成就

[DOI]10.16396/j.cnki.sxgxskxb.2015.04.034

王維，一位才華橫溢的藝術(shù)家。在中國歷史上，很少有人像他那樣詩書畫樂兼善。他精通音律，草隸兼長，畫作傳神，其詩歌樸素清新、沖淡自然、渾然天成。不同于李白的飄逸灑脫，不同于杜甫的沉郁頓挫，王維為后人留下的是獨特的自然之美。身為右丞的王維，在唐代的地位很高，杜甫稱“高人王右丞”，“最傳秀句寰區(qū)滿，未絕風(fēng)流相國能”。王維詩作廣為傳頌，唐代受其影響的詩人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然而到了宋代，王維的文學(xué)地位比之唐代有所下降。號稱唐文學(xué)作品淵藪的《文苑英華》所收王維的作品多為應(yīng)制之作，原因何在？宋人對王維詩歌接受的真實情況是怎樣的？宋人詩風(fēng)與王維自然詩風(fēng)之間是否有內(nèi)在的聯(lián)系?針對這些問題，我們一方面要結(jié)合當(dāng)時的社會政治狀況、文壇狀況探究，另一方面則從宋人的文本入手，查其端倪。

一、《文苑英華》收錄的王維詩作

宋人重視文化古籍的整理，宋四大書《太平廣記》《太平御覽》《文苑英華》和《冊府元龜》的編纂不僅滿足了社會各個階層的文化需求，也為后人留下了豐厚的文化遺產(chǎn)。有人曾說，《文苑英華》選錄的唐代文學(xué)作品的價值大于選本批評價值，因其保存了大量唐代文學(xué)作品，故為研究唐代詩人提供了很好的材料。由于該書是宋人所編選，因而勢必會體現(xiàn)宋人的文學(xué)觀念、文學(xué)審美趣味。《文苑英華》所選王維詩不多，究其原因，應(yīng)是由宋人所處之時代與政治狀況所決定。面對積貧積弱的現(xiàn)實，文人很難再有平和之心態(tài)。一部分文人開始向內(nèi)關(guān)注心靈情感世界，效仿李商隱等晚唐詩人；另一部分文人則直面現(xiàn)實，描寫人生之苦難，學(xué)習(xí)杜甫、白居易等詩人。王維似乎成為一個被宋人遺忘的詩人。然而現(xiàn)實的無奈卻抵擋不了內(nèi)心的渴望，雖然宋代文人很難保有王維的閑適心態(tài)，但在他們內(nèi)心深處，卻依舊不乏對自然的向往，對藝術(shù)的追尋。因而，宋人對王維的接受集中體現(xiàn)在其詩畫一體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以及山水田園詩和詩中的自然禪趣等方面。

眾所周知，欲了解一個時代對某位詩人的接受狀況，最直接的就是看該時代的評論家對其評價以及對其詩作的收錄整理情況。雖然《文苑英華》這部書中并未有直接評論王維的文字，但我們可以從其選錄的詩人詩篇了解宋人對其態(tài)度?！段脑酚⑷A》共一千卷，收詩歌二百卷，約一萬首。其中收錄王維詩約一百六十首。這個數(shù)字并不算多，遠比不上李白、杜甫。其所錄王維詩歌大多為奉和應(yīng)制詩，而最能代表王維詩歌特色的山水田園詩并不多，特別是為后世廣為稱贊的《輞川集》一首都未收。由此我們可以看到，王維的詩在宋初地位并不高。原因何在？除了王維在“安史之亂”時被迫接受偽職，與宋代士人重名節(jié)相抵觸外，更重要的也許是王維亦官亦隱的個人選擇，與宋代士人積極入世的精神不相符。開元二十九年春，王維從嶺南返回長安，深感朝政今非昔比，從此開始過上了亦官亦隱的生活。其目的是為了淡化政治意識，并以此作為躲避險惡官場的方式。在此期間，王維的山水詩創(chuàng)作達到了高峰，佛教對他的影響也越來越顯著。著名的《輞川集》就寫于這一時期，詩人以山水描寫來刻畫一個與世隔絕、超凡脫俗的世界，從而安頓在現(xiàn)實中無處依托的心靈。文人在面臨無力改變的現(xiàn)實的政治困境之時，或許只有兩種選擇：義無反顧勇往直前，退隱歸園不問朝政。此時的王維顯然已無法像年輕時那樣以天下為己任。面對險惡的政局，他想徹底歸隱，但親情和責(zé)任感的交織使得他無法徹底的歸隱。因而，只能將此付諸于筆端，以求得內(nèi)心的片刻安寧。故在此種狀況下創(chuàng)作的《輞川集》自然得不到以天下為己任的宋人青睞。正是這一緣故，《文苑英華》所收王維詩作中，山水田園詩較為少見。

二、未被收入的《輞川集》

《輞川集》是一組由王維精心創(chuàng)作的山水詩，卻未被收入《文苑英華》。該組詩皆為五言絕句，標(biāo)題亦別致，皆以輞川山谷游地的名稱命名。在每首詩之后，皆附有其好友裴迪之和作。《輞川集》序云:“余別業(yè)在輞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華子岡、文杏館、斤竹嶺、鹿柴……竹里館、辛夷塢、漆園、椒園等。與裴迪閑暇，各賦絕句云爾?！?13由此可知，該集應(yīng)是王維親自編寫。清人王世禛曾稱贊這組詩句句皆入禪，《輞川集》代表了王維意境藝術(shù)的極致。

王維在詩歌中善于寫“空”“靜”之景，他所創(chuàng)造的“空”“靜”意境對后人影響甚大?！翱铡本持畡?chuàng)造，是王維詩中最根本的特色?！翱铡迸c自然緊密相關(guān)，詩人以“空”境展示內(nèi)心不同之情感。以《辛夷塢》為例:“木末芙蓉花，山中發(fā)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25寂靜山塢，辛夷花自開自落，高雅而幽絕。從這一獨特意象不難發(fā)現(xiàn)，詩人正是在幽獨中尋求理想之人格?；ㄩ_亦有時，花落亦有期，生生滅滅間超然自足，盡管無人欣賞，無人惋惜。該詩與蘇軾《羅漢贊》“空山無人，水流花開”之句，所傳達的“道無不在”之意趣一致：閑靜而空寂。此外，王維之《輞川集》集中表現(xiàn)了自然界的靜態(tài)美。在詩人心中,一切事物包括大自然的一切運動,都最終歸于靜穆。如《鹿柴》：“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17詩人遠離了浮華凡俗，獨自行走于空曠幽靜的大山深處，似乎聽見時有時無的人語，然人在何處卻難知曉。幽靜的鹿柴，與人世疏離，深林遮掩，陽光亦難投射，陰暗潮濕，四處生長著青苔。清晨和日暮時分，短暫的陽光映照，彌漫出一片幽靜峭寒。此詩寫人聲飄渺恍惚，青苔上陽光之暖，恰反襯山林之幽暗清冷。李瑛曾評:“人語響是有聲也，返景照是有色也，寫空山不從無聲無色處寫，偏從有聲有色處寫，而愈見其空。嚴(yán)滄浪所謂‘玲瓏剔透’者，應(yīng)推此種?！迸c自然如此完全的渾融，恐怕也只有王維能做到吧。再如《竹里館》，同樣有深幽之意境：“獨坐幽篁里，彈琴復(fù)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24幽靜的竹林深處，詩人撫琴長嘯，無人在側(cè)。只有當(dāng)空皓月，前來陪伴。本是無情之明月，此時此刻，卻倒有了幾分溫情。環(huán)境的孤清與冷寂、人世之冷漠也就可見一斑。在遠離塵囂的山林，詩人找到了心靈的棲息地，詩人復(fù)雜的情感亦造就了深幽的詩境。無論是《辛夷塢》《鹿柴》還是《竹里館》，都有一種深深的禪意蘊涵其中。這種對于禪的思考，最終還是一種對自然的回歸，一種渴求與自然完全融為一體的渴望?？梢哉f，王維最有價值的一些詩歌，最能進入人心的詩歌，還是在《輞川集》中?！段脑酚⑷A》未能收入《輞川集》實在是一種遺憾。但未收入并不代表王維這類詩歌對宋人影響不大。相反，比起他的奉旨之作，可能影響更為深遠，畢竟詩歌不是政治的附庸。真正的詩人要追求的還是本真與自然，而這正是宋代詩人能逾越時空之局限與王維取得共鳴的原因。

王維追尋的是一種遠離塵囂的自然之態(tài)，而這種自然也正是后來宋人想達到的境界。雖然宋詩最終形成了“以文字為詩，以議論為詩，以才學(xué)為詩”26的風(fēng)格，但從其最初的創(chuàng)作目的來看，他們其實還是想要追尋這樣一種自然的狀態(tài)，只是經(jīng)歷了晚唐詩人“苦吟”“用力”的創(chuàng)作之后，他們要想有所突破就不得不改變方式。因而，才會形成后來我們所看到的宋詩之狀態(tài)。

三、王維詩歌的自然禪趣

從《文苑英華》對王維詩歌的收錄情況看，奉和應(yīng)制詩占了很大一部分，這也很正常。身為右丞的王維，身處高位，自然少不了官場的奉迎，其奉和應(yīng)制詩也許更易流傳開來。然而，我們知道，王維詩歌中成就最為突出、對后世影響最大的當(dāng)是他的山水田園之作，其沖淡自然之風(fēng)，渾然天成之氣使后世之詩人望塵莫及。因而我們只有從這個角度入手分析，得出的結(jié)論才更確切真實。為了更為全面地探討王維詩歌自然沖淡之特色，我們分兩個方面探究：《文苑英華》所收錄的山水田園之作，《文苑英華》收錄的其他詩作。

(一)《文苑英華》收錄的王維山水田園詩

《文苑英華》也收錄了王維少量的山水田園之作。這類詩作最能集中體現(xiàn)王維詩歌的自然沖淡之風(fēng)?！段脑酚⑷A》卷三一一至三一九為“居處”類，下分宮、苑、殿、田家等十三個子類。“田家”類收了王維的兩首：《田家作》《渭川田家》?！吧角f”類收入一首：《積雨輞川莊作》。以《渭川田家》為例：“斜光照墟落，窮巷牛羊歸。野老念牧童，依杖候荊扉。雉雊麥苗秀，蠶眠桑葉稀。田夫荷鋤立，相見語依依。即此羨閑逸，悵然吟式微。”561該詩前半部分堪稱中國田園風(fēng)光的經(jīng)典描寫。黃昏、暮歸、夕陽下，古老滄桑村莊的輪廓顯得突出而鮮明。深深淺淺的巷子里、院落間,放牛娃們回家了。一個老人顫顫巍巍地拄著拐杖，來到茅屋前，望著遠處田野，關(guān)切的目光中透露著慈祥。野雞在抽穗的麥田里鳴叫，家蠶休眠吐絲，桑樹枝葉稀疏。老人看見孩子們的身影，看見自家人扛著鋤頭走在回家的路上。這差不多是每天都會出現(xiàn)的場景，村民們就這樣平靜而安祥地打發(fā)著千年不變的時光。這一幅鄉(xiāng)村生活場景，平淡自然，沒有任何的造作。這也許就是后人對王維詩歌極為推崇的原因吧。

王維《積雨輞川莊作》，被收入“山莊”類。此詩作于王維隱居輞川期間，充分體現(xiàn)了詩人刻畫煙雨迷蒙之田園景象的高超藝術(shù)?！胺e雨空林煙火遲，蒸藜炊黍餉東菑。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山中習(xí)靜觀朝槿，松下清齋折露葵。野老與人爭席罷，海鷗何事更相疑?！?44全詩彌漫著一種沖淡自然之氣。裊裊炊煙，漠漠水田，陰陰夏木，一幅迷蒙的煙雨田園畫卷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此詩最引人注目處當(dāng)屬前半段的寫景之句。在南朝以至初盛唐山水詩創(chuàng)作中，能寫出景物之姿態(tài)、山水之氛圍的詩句并不多。齊梁之際的陰鏗、何遜等人刻畫煙光霧影，留下了不少意氣飛動之句，但像王維這樣繪出迷蒙氤氳之氣的卻不多見。詩人靜觀朝開暮落的槿花，于長松下采摘帶露的葵菜，人生的無常，持齋奉佛的清心寡欲呼之欲出。同樣被收入“山莊”類的詩作還有張悅、孟浩然等人，但對比來看，他們的詩作與王維相比，還是有一點差距。

(二)《文苑英華》收錄的王維的其他詩作

《文苑英華》中收錄的王維詩作多為奉和應(yīng)制詩，如《和仆射晉公扈從溫湯作》等，但此類詩歌由于種種原因的限制，很難表現(xiàn)出詩人的真正性格及詩歌的藝術(shù)魅力。因而，我們在此不再論述王維的此類詩歌。真正能體現(xiàn)王維創(chuàng)作特色的還是一些寫景詠懷之作。比如收入“秋”類的詩作《秋夜獨坐》：“獨坐悲雙鬢，空堂欲二更。雨中山果落，燈下草蟲鳴。白發(fā)終難變，黃金不可成。欲知除老病，唯有學(xué)無生?！?82此詩作于王維晚年，全詩籠罩著沉思與悲哀。秋天雨夜，獨坐空堂，潛心默想，堂上只有燈燭，屋外聽見雨聲。山里成熟的野果，正被秋雨摧落；秋夜草野里的鳴蟲也躲進堂屋了。從人生轉(zhuǎn)到草木昆蟲的生存，從現(xiàn)實到自然。王世禛曾說王維詩句句皆入禪，可見禪宗對王維影響之大。詩中“唯有學(xué)無生”正體現(xiàn)了詩人對禪的認(rèn)知，對生命的體悟。詩人意識到人及萬物都是短暫的。人，從出生到老死的過程不可改變。細品詞句，讀者會發(fā)現(xiàn)詩人追求的正是一種自然之態(tài)、超脫之意。

在《文苑英華》[天部四·對雪]中收入了這樣一首詩《東晚對雪憶胡居士家》，作者在編選時注此詩的作者為王邵。歷來評論家對此詩出自何人之手觀點不一，我們認(rèn)為這首詩應(yīng)為王維之作。清人趙殿成《王右丞集箋注》在此詩題下注云：“一作王邵詩?！标愘O焮先生認(rèn)為：“據(jù)司空曙《過胡居士睹王右丞遺文》‘閉門空有雪，看竹永無人’句，知曙所見即是這詩(因‘閉門’兩句，實承王詩‘隔牖’兩句之意而來)。曙詩題中說是王維遺文實據(jù)胡居士所云。故可以肯定這詩為王維所作。”全詩如下：“寒更傳曉碧，清鏡覽衰顏。隔牖風(fēng)驚竹，開門雪滿山。灑空深巷靜，積素廣庭閑。借問袁安舍，翛然尚閉關(guān)?！贝嗽娛峭蹙S晚年作品，表面上寫雪夜懷人，實際寫詩人內(nèi)心的變化，烘托一種理想的精神境界。景語中情意流動，彰顯出詩人成熟的詩藝。古人筆下的冬雪并不少見，陶淵明“傾耳無希聲,在目皓已潔”寫出了雪之輕靈與潔白。謝靈運“明月照積雪，朔風(fēng)勁且哀”寫出了冬雪之夜的悲壯。王維之后也有柳宗元的“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寫盡了莽蒼大雪中人之孤獨。王維此詩獨特處在于他身受佛理的影響，詩中所展現(xiàn)的高曠遼遠之心境，沖淡自然之詩風(fēng)，與自然渾融的深邃精神世界，是在其他詩人筆下很難見到的。這也正是王維留給后人獨特的精神財富。

從《文苑英華》所收錄的王維山水田園及寫景抒情之作，我們認(rèn)為宋人對王維的接受似乎遠遠不夠，至少在宋初如此。然真實情況是，王維的詩歌不僅影響了中晚唐的眾多詩人，他對后世詩人的影響也極為深遠，但這種滲透是潛藏于字里行間，是潤物而無聲的。王維詩歌中的沖淡之氣說到底，是源自對自然本真的熱愛，這種自然本真之美被他發(fā)揮到了極致。因而我們說王維對中國傳統(tǒng)美學(xué)影響頗深。歷代詩人都很推崇自然本真之美，劉勰在《文心雕龍·原道》中曾言：“傍及萬品，動植皆文：龍鳳以藻繪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畫工之妙；草木賁華，無待錦匠之奇。夫豈外飾，蓋自然耳?！彼究請D的《二十四詩品》，將詩的風(fēng)格分為二十四種，“自然”是其中的一種。盛唐崇尚自然、樸素、清新。李白推崇“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之詩作，杜甫把真實自然作為評價藝術(shù)作品之尺度。王維的審美追求體現(xiàn)了盛唐人的普遍審美傾向，對后世詩人影響頗為深遠。

四、“無跡可求”下的詩跡追尋

南宋嚴(yán)羽《滄浪詩話》曰：“盛唐諸人唯在興趣，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故其妙處透徹玲瓏不可湊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言有盡而意無窮。”26嚴(yán)羽論述了意境之含蓄深遠、韻味無窮。詩歌意境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渾然天成之詩作，應(yīng)虛實結(jié)合，無任何人工痕跡。嚴(yán)羽受禪宗的影響較深，王世禛說：“嚴(yán)儀卿所謂如鏡中花，如水中月，如水中鹽味，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皆以禪理喻詩，內(nèi)典所云不即不離，不黏不脫，曹洞宗所云參活句是也。”[10]姑且不論嚴(yán)羽是否受過王維之影響，我們僅翻閱王維詩歌文本即可知，這種“羚羊掛角，無跡可求”之意境曾大量出現(xiàn)在王維詩歌中。因而，說到意境，無論如何都避不開王維。后人可以沿著這條“無跡可求”之路來追尋王維之詩跡，從宋人文筆的字里行間窺測王維余留下的淡淡詩痕。

有人說，王維對中國繪畫之貢獻要超出詩歌之貢獻，然詩畫本為一體，至少王維如此。藝術(shù)具有共通性，王維的詩作、畫作對后世的影響都極為巨大。王維的水墨畫風(fēng)，幾乎影響著中唐以后的中國山水畫發(fā)展歷史。毫不夸張地說，占據(jù)中國古代山水畫主流的文人畫，幾乎都受過王維的影響。蘇軾“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贊語，奠定了王維在中國繪畫史上的地位。明人董其昌所言的文人畫理論，稱王維是南宗畫之祖。

王維之詩對宋詩風(fēng)格的形成亦極為關(guān)鍵。眾所周知，沖淡自然、詩畫一體、渾然天成是王維詩歌風(fēng)格的顯著特色。尤其是自然，王維在用詩傳達自然方面達到了相當(dāng)高的程度。由于人類的生存狀況變得越來越遠離自然，因而這種身心的自然化更易引起人們共鳴，因遠離才更渴望接近，這或許正是王維詩歌受人喜愛的原因。唐代安史之亂后，文人再也找不回盛唐的宏偉氣象，然而他們依然渴望與自然親和，這就勢必要付出更多的心血，不斷地用力、苦吟。其結(jié)果自然是詩歌風(fēng)格的日益人造化，這種用力、苦吟到了宋人那里就走到了盡頭，于是文人不得不改變方式，另辟蹊徑，“以文為詩，以議論為詩”，在經(jīng)歷繼承與創(chuàng)新的一系列過程后，宋人終于形成了自己的詩歌風(fēng)格。應(yīng)該說，宋詩的本質(zhì)仍然是希望能與自然融合，只不過隨著周圍環(huán)境條件的改變，而采取了另外一條道路，其目的仍是要追求以王維詩歌為代表的自然之風(fēng)，追尋一種“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的天人渾融之境。

總之，“王維替中國詩定下了地道的中國詩的傳統(tǒng)，后代的中國人對詩的觀念大半以此為標(biāo)準(zhǔn)，即調(diào)理性情，靜賞自然，其長處短處都在這里?！盵11]這一評價確為公允。王維的詩寂靜而空靈，卻又包含著無限深意，或許這就是來自于宇宙深處的“寂靜之音”，透過其詩作，我們體驗到的正是莊子獨與天地相往來的寧靜而靈動之心境。循著這種“無跡可求”之路，自然寂靜之音，一代又一代的人們，才能在層層的歷史煙塵中，翻尋詩人遺留的漠漠詩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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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Wang Wei′s Achievement in Poetry fromWen-Yuan-Ying-Hua

Liu Yongcheng

(RailwayPoliceCollege,Zhengzhou450053,China)

[收稿日期]2014-12-31

[作者簡介]劉永成(1983-)，男，河南商丘人，鐵道警察學(xué)院教師，文學(xué)碩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xué)、文學(xué)批評。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B

[文章編號]1008-6285(2015)04-012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