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 2015-03-05
[作者簡介]孔見(1960—),男,海南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國委員會委員,天涯雜志社社長,海南大學、海南師范大學兼職教授。
[摘要]按代際順序次第闡述當代生活的經(jīng)驗流變以及文學表達上的差異性,勾勒了對50后至80后人精神演化的歷程,指出了當代作家身上存在的缺失。
[關鍵詞]當代; 經(jīng)驗; 50后; 70后; 80后; 小時代
[中圖分類號]I045[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672-4917(2015)03-0115-05
不知不覺中,當代文學已經(jīng)被人按作家出生年代進行切分了。所謂50后作家、60后作家、70后作家,直到90后作家。這種按年齡斷代的劃分,也許具有某種社會學價值,但在文學上到底有什么意義是值得懷疑的。不過,對于這樣的分別,我們似乎只能作為一種既成事實加以接受了。它早已經(jīng)被文學雜志社的編輯、圖書出版機構和評論家們用來大做文章了。與其質疑它的合理性,不如以此為話題順坡下驢地說些有意思的事情。
站在歷史的高處來看,所謂50后作家、60后作家、70后作家、80后作家,其實都是同一代人,他們之間的差別,將在歷史的回顧中漸漸被忽略不計。若干年后,顯現(xiàn)出來的將是他們之間的共性,同時,個體作家的差異度將得到愈來愈強的彰顯。盡管如此,我們仍然有理由提醒那些站到高處的人:自1949年至今的這段歷史,其跌宕的落差與拐轉的角度,不是普通歷史時期所能比擬的。它甚至超過秦始皇之后的兩千年,和美利堅合眾國的兩百年,謂之三百年未遇之變故更不為過。說起來有點危言聳聽,但秦代的一個農(nóng)夫與儒生,與清末的農(nóng)民與文人,經(jīng)驗的差異度到底有多大?美國建國之后的政治經(jīng)濟生活,與今天的政治經(jīng)濟生活,到底有多大的不同?中國50后的成長過程與80后的成長過程,不論社會政治形態(tài)還是個人經(jīng)濟生活,都可以說是天壤之別。在這樣的前提下,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坐下來,談論當代經(jīng)驗的代際差異與文學書寫這個話題,并以此為線索追蹤當代思想的進程。
一、大時代的投奔與撲空
50后人無疑是當代生活中最具滄桑感的一代。他們與新中國一起誕生,完整地經(jīng)歷了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烏托邦行動,包括它的流產(chǎn)及其之后的轉向易軌,還有伴隨這個過程的思想的紛爭、個性的解放等精神領域的分化與裂變。
眾所周知,50后人和緊隨其后的60后人,是在一種神話般的宏大歷史敘事中開始自己的生活的。人作為生活個體存在的事實,一開始并沒有得到承認,人性的開展與完成也不能成為生活的方向。他們背負著解放全人類的責任,渴望投奔歷史現(xiàn)場,承擔建設一個完美社會的神圣使命。他們的個人生活與歷史之間沒有間隙,他們完全被自覺或不自覺地捆綁在時代的戰(zhàn)車上,直到這輛戰(zhàn)車沖到懸崖之上。也就是說,他們的個人生活被并入了歷史的邏輯——一個無上光榮的夢想之中。他們的生命輕如鴻毛,沒有自在的價值分量,他們必須以生命之輕來背負歷史之重,才能獲得存在的理由,克服個體的微不足道。而且,他們是在一種物質條件與自由度極其匱乏之下,來承擔如此沉重的背負的。包括性在內的生理饑餓,使他們的身體一直處于貧困狀態(tài),而在高度集權專政和道德高壓之下,他們的生活包括精神生活幾乎談不上有什么自由,任何個人情欲的保留與表達,都被視為妖孽加以追殺討伐。
如果那個無上光榮的夢想,在他們生命終結之前仍然在持續(xù),那個美妙的空中花園仍然香飄四海,那么,他們的人生仍然可以說是圓滿的、幸福的、富有慰藉感的。但事實上,捆綁他們的歷史戰(zhàn)車沖上了懸崖峭壁,在進入而立之年的時候他們撲空了,那個籠罩在艱辛生活之上的彩虹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于是,他們開始祛圣還俗,回到一個利益關系極其逼真的現(xiàn)實,重新尋找生命的起點與支點。原本彼此相近的人生軌跡開始分叉并且不斷拐轉,內心的情感與思想也不斷分化。在不惑乃至天命之年,他們被拋入一個資本積累的殘酷過程,一個人對人像狼一樣的90年代。
第13卷第3期孔見:當代經(jīng)驗的代際差異與文學表達
北京聯(lián)合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5年7月
50后人完整地經(jīng)歷了當代社會轉折的全過程,他們經(jīng)歷了集體主義“一大二公”的生活,也經(jīng)歷了極權體制下的意識形態(tài)高壓,和十分嚴苛的階級專政;還經(jīng)歷了因饑餓與政治迫害導致的人道主義災難;更經(jīng)歷了因不完善的市場體制導致的人與人之間的惡性競爭;他們經(jīng)歷了人性最壓抑的時期,也經(jīng)歷了人性最放浪的時期;他們經(jīng)歷了最羅曼蒂克的理想主義,也經(jīng)歷了最世俗化的瑣碎的現(xiàn)實主義;他們經(jīng)歷了農(nóng)業(yè)社會、工業(yè)社會與后工業(yè)社會的轉變。總之,他們具有極其豐富的人生閱歷與精神跨度,只是缺少提煉自己經(jīng)驗所必須的學養(yǎng)。韓少功的《日月書》記錄了這一代人的心路歷程,包括他們在后“文革”時代的命運分化與精神裂變。
60后人尾隨著50后,人們的人生閱歷與后者相當,只是版本不那么完整。
二、從歷史現(xiàn)場向個體情欲的遷移
70后生活的時代,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已經(jīng)結束,烏托邦的夢想已經(jīng)破產(chǎn),那個籠罩個體生存的宏大歷史敘事顯出了荒謬的性質。人們紛紛從社會的廣場退回到自家的后院,開始另一種人間煙火的夢想:豐衣足食,出人頭地。他們不再背負天空與大地,不再背負任何身外之物,他們只愿意背負自己本身,而所謂自己并非精神本體,而只是一具肉身。當然,這個肉身捎帶著一個血緣共同體——家庭。因此,歷史變輕了,個人變重了;靈魂變輕了,物質變重了。
然而,在物質還不夠發(fā)達的時代,在人口密密麻麻的極其擁擠的國度,如何找到一個位置來安頓自己的肉身,滿足從中滋生出來的種種欲望,成為一個嚴重的問題。因此,70后人從很小的時候起就開始被壓擔子。升學、就業(yè)、住房三大事物就像大山一樣傾斜過來,使他們有一種透不過氣的感覺,使他們的生活陷入一種危機的漩渦之中,個體生命的承擔變得十分困難。為此,他們投身于滾滾飛揚的塵埃里,不再抬頭仰望天空。
70后成年的時代是90年代,是中國市場化快速推進的階段。這是一個不僅僅是財產(chǎn)商品化,包括教育、醫(yī)療等公共產(chǎn)品,包括人的身體成為商品的時代;一個很多事物都可以論斤出賣的時代。社會保障尚未建立起來,生存基礎薄弱的人們,很難守住道德的底線,而上一代人身上集體主義與民族主義的道德遺產(chǎn),成為一個人輕裝上陣投身生存競爭的羈絆。因此,這也是刑事案件較以往高發(fā)的時代。在這樣一個時代,個體承擔自身的重量,其壓力不亞于,甚至是超過整個社會歷史的重量。因為過去對歷史的承擔是一種集體的共同承擔,可以推卸于他人和社會,而現(xiàn)在對自身的承擔是一種個體完全責任的承擔,具有某種不可推卸性。
作為時代的產(chǎn)兒,許多70后作家不僅不去探尋個人與社會之間的歷史關系,反而以一種叛逆的方式企圖切斷這個關系,以便更加充分地投入私人生活領域,浸淫于自身的情欲之中。就像當年50后作家滿懷豪情地投入社會的廣闊天地一樣,70后作家差不多是全心全意投入個體的情欲之中,并以此作為生命的解放,和對前者的背叛。
到目前為止,70后作家在文學上最為引人注目的,是他們對欲望的書寫,迄今為止他們所制造的文學轟動也在這個區(qū)域。他們對當代文學的貢獻,是比他們的前輩更富有市井性,也更具身體性,更貼近地面的塵土。他們筆下的人物,男的往往是西門慶,女的差不多是潘金蓮,就是少了武松與林黛玉。而西門慶與潘金蓮都成了正面人物,林黛玉與武松即便出現(xiàn),也成了滑稽可笑的小丑。從木子美、棉棉、衛(wèi)慧,到馮唐、盛可以等,從欲望的消受到生理器官功能的交換,都沒有任何的羞恥感,連羞澀都找不到。亂倫的行為不再受到道德的批判與譴責,而是作為一種美景來加以抒情,作為一種節(jié)日狂歡來加以慶祝,并且以一種放肆的姿態(tài)來表達對道德觀念的蔑視與叛逆。他們的文字成為這個時期人性狀況與流向的記錄。在某種意義上,是他們讓身體情欲獲得一種無辜的乃至正義的性質,讓它掙脫觀念的韁繩,在野地里狂奔起來。在他們的書寫中,人們對身體的消費是天經(jīng)地義的,是一種自由的宣言。
確實,在宏大歷史敘事被解構之后,人對自身個體的回歸,最終是對身體的回歸,因為肉體里有沒有靈魂,是一個無法證實的質疑。實際上,在后現(xiàn)代文化視野里,靈魂存在的合法性已經(jīng)被取締,包括它的附屬品——道德與人格。如果肉體里沒有超越性的存在,對肉體器官功能的浸淫就成了生命最后的晚餐,旁人可以不出席,但沒有理由譴責。然而,將肉體器官功能的浸淫當成最后的晚餐,并將其夸大為生命至高無上的福祉,并極盡其能事地加以渲染,總給人一種活到頭了的末世感,看不到責任與希望的存在。
當然,任何一個時代都有各種各樣的生存方式,各種各樣的作家作品,不可能像納粹黨衛(wèi)軍的隊列那么整齊劃一。也許是中國當代文學產(chǎn)量太高,超過了任何個體的閱讀量,也超出了我的閱讀覆蓋面;也許是媒體傳播的選擇性遮蔽,除了欲望書寫方面的突出表現(xiàn),我還找不到70后作家的第二性征??傮w而言,這一代作家盡管數(shù)量可觀,但不像他們的前輩那樣顯示出了鮮明的個體差異性。
三、小時代的“原住民”
80后代言人郭敬明將他們所生活的時代稱為“小時代”。其實,所謂的小時代在70年代就已經(jīng)開始。在切斷或者接不上個人與歷史的關聯(lián)性方面,80后與70后有先后相續(xù)的承繼性,所不同的是70后人追求與歷史的析離感,而80后卻驚訝于這種析離之后的漂泊無依,甚至要尋找重新連接的可能性。80后評論家楊慶祥在一篇文章中,困惑于個人與時代關系的失聯(lián):“無法找到歷史與個體生活之間的有效的關聯(lián)點,所以不能在個人生活中建構起有效的歷史維度”[1]。其實,他所陳述的宏觀歷史與微觀日常生活之間邏輯鏈條的斷裂,是70后人追求逃離歷史現(xiàn)場、奮然投入自身懷抱的結果。從大時代的一路倉皇回撤,最終使每一個人都退回到一個十分狹小的胡同里,“80后退回到社會的最隱蔽的角落——臥室或者是電腦的終端”(同上)。最終呈現(xiàn)出來的是,一個由無數(shù)破碎個人空間羅列起來的所謂的小時代。小時代被理解為個人的、細致的、功利的、物欲的,是一種精致的個人主義生活樣式,或者說是一種生命消費方式。
80后人多數(shù)是獨生子女,他們承擔的許多來自社會領域的壓力,大多都被他們的父輩乃至爺輩抵擋了。除家境貧困者外,傳達到他們身上的社會歷史信息相當有限。如果說70后成長在個體從歷史現(xiàn)場向個人生活撤退的過程之中,那么80后成長的年代,這種撤退已經(jīng)基本完成,接近終點。因此80后被稱為小時代的“原住民”。將自己的生活與無數(shù)人的命運捆綁一起的所謂大時代,在他們這里已經(jīng)宣告終結。他們對于發(fā)生在父輩身上的、波瀾壯闊的社會進程并無記憶,而70后作家所沉迷的欲望消費他們也早已習以為常,不復驚怪。因此,以欲望沉迷來叛逆歷史慣性與社會入侵的那股擰勁,在他們這里已經(jīng)煙消云散,因為在他們的生活里似乎找不到歷史的影子,也找不到可以將生命固定起來的形而上之物。他們很多人做的夢,是一種溫馨的小資乃至中產(chǎn)階級之夢,房子、車子和日進斗金,這些實在之物成為這個美夢的組成要件,也是評價一個人是否成功生活的標志。就像楊慶祥提到的:“我的一個朋友曾這么向我描述,他最大的理想是,在一個周末的旁晚,他開車帶著自己的妻子,后座上坐著自己的孩子,在一頓豐盛的晚餐后去看一場文藝電影?!盵1]這種夢“看起來不過是基本的人性的訴求,但是,在中國90年代以來的語境中,它代表了一種終極的烏托邦式的存在?!盵1]這種烏托邦正是五、六零后人曾經(jīng)極度蔑視的,是與五、六零后人年輕時向往的烏托邦完全相反的,是另一種版本的烏托邦。有人把80后這種烏托邦理解為“青春犬儒主義”,它的宗旨是做一條舒服的狗,它與古典犬儒主義的區(qū)別是“它不再是憤世嫉俗,而是玩世不恭”[2]。80后人喜歡以一種嘲諷、戲謔的方式談論事物,他們心中幾乎沒有什么神圣、莊嚴、沉甸甸的東西?;蛘哒f,在他們的生活中,所有神圣莊嚴之物都被貨幣的支付能力所解構。
80后生活的時代,鄧小平讓一部分人先富裕起來的政策已經(jīng)生效,并推動了中國經(jīng)濟的發(fā)展。盡管富裕起來的人當中,有的是通過權力與資本的“狼狽”關系來實現(xiàn)的,但貧富差異大大改變了中國社會的面貌。在他們成長的背景中,道德資源已經(jīng)受到極大的破壞。經(jīng)過90年代的惡性競爭,中國社會發(fā)生了“地殼變動”,人與人之間的地位、身份出現(xiàn)了極大的分化,基尼系數(shù)不斷攀升。70年代以前,中國社會人群存在的差別主要是城鄉(xiāng)差別,以及性別的不同。進入21世紀后,人與人之間的差別有的已經(jīng)到了無法往來的程度。即便在同一個學校班級,同一個公司單位,來自不同社會背景的人,也很難擁有共同的經(jīng)驗感受,也很難找到共同的言語。同是80后人,出生在一個富裕家庭的孩子,與出生在一個貧窮家庭的孩子,很難找到同一代人的感覺,獲得親切的認同感。對于他們而言,似乎是各有各的中國,各有各的時代。也就是說階層、階級的差別遠遠超出了年代的差異。他們在同一階層的人中更能找到聊到一起的人,哪怕彼此出生的年代有較大的出入。出生于80后的作家林森,尷尬于自己與其他80后作家找不到認同感,這種感覺恍如隔世的,以至于跟其他年代出生的作家交流起來要默契些。因此,有沒有一個所謂的80后,在他這里成為一個問題。
在80后作家中,也許將來可以找到更多他們具有的某種共同性征,但現(xiàn)在,作為一種代際差異仍然淹沒在個體差異之中,難以加以辨認。當然,80后乃至70后作家仍然在生長過程當中,存在著目前無法歸納的不確定性,還得拭目以待。
四、當代精神的缺失
當代文學演進至今,出現(xiàn)了“四代同堂”的局面,就在90后開始登場時,50后仍然在寫作,他們在文壇的莊主地位至今還無法顛覆。盡管各個代際之間在經(jīng)驗與寫作上存在著不小的歧異,但他們也存在著共同的特征與局限:
首先,是精神關懷與信仰的失落,世俗化潮水洶涌澎湃。經(jīng)歷了激進的社會理想的破滅之后,中國人不再做他們認為荒誕不經(jīng)的夢,或者說,他們做的是榮華富貴的夢、富家強國的夢。大家都變得很實際,安于地面上的營生,在塵埃里忙忙碌碌,廣結人緣,積累財富,延年益壽,天倫之樂。很少有人會悄悄地走到某個寂靜的高處,踮起腳尖持一種眺望的姿態(tài)。因此人們關心的事情主要是權力與財富的分配,及其交換行情的漲落,喜怒哀樂都是多多少少的問題。人都變得特別通俗易懂,并且有容易談得來的話題,容易達成默契,形成共識,盡管有人會抑郁不快,但很少有人因為不被理解而煩惱悲哀。不少人相信權力與貨幣的魔力,似乎各種問題都可以通過兩者的通兌去解決,幸福的指數(shù)也可以通過銀行賬戶里的數(shù)位與房子的占地面積來丈量。因此,物質匱乏的人,自然為物質的積累奔波勞作,心甘情愿地為物質的力量擺弄。財富積累到一個令人放心的程度的人,則開始玩物,把玩身體,把玩古董、字畫、珠寶、沉香、黃花梨、玉石來,玩味起色聲香味觸法,耗掉身心里剩余的能量,直到虛脫時得出人生不過如此的感慨為止。由為物所玩到盡情玩物,聽起來像是一個復仇的故事。
其次,傳統(tǒng)的根底的缺失。由于五四以來蔓延的文化原罪意識,也由于新中國成立后之后特別是“文化大革命”對傳統(tǒng)文化的徹底掃蕩,還由于改革開放之后一個時期對西方文化的膜拜,自50后以來的幾代人,差不多失去了承接民族傳統(tǒng)文化命脈的機會與意識。比起民國時代的作家,他們的學養(yǎng)有很大的缺憾。人們虔誠地學習西方話語,并將其奉為圭臬,脫離原有語境與對話關系,拿到中國來加以運用,詮釋中國經(jīng)驗,判斷社會現(xiàn)實。因此,他們所站的高度,并沒有超過魯迅這一代作家。時至今日,仍然存在傳薪火、繼絕學的問題。很少有學貫中西、站到歷史制高點上的中國文學大家出現(xiàn)。
再次,批判現(xiàn)實的深度擱淺。文學的成就來自作家對現(xiàn)實批判的深度,而所謂現(xiàn)實包含著社會與人性兩個方面。由于學養(yǎng)與關懷的不足,當代作家缺少對經(jīng)驗進行深度提煉的工具,他們對社會的批判與人性的探尋都擱淺了。社會的批判止于程序公正;人性的探索止于身體情欲。由于缺少足夠深遠的價值尺度,許多具有道義傾向的作家,批判現(xiàn)實追求的是一種強度,為此不惜將現(xiàn)實妖魔化,在批判之余并沒有給予一種超越性的暗示與導引。于是,批判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認同,成為初涉人世的年輕人接受現(xiàn)實殘酷、放棄幻想的教本。
在當代文學的敘事中,現(xiàn)在已經(jīng)極少那個看到吊詭的追問與發(fā)難,似乎所有的問題都有了答案。敘事者內心是堅定的,總是持一種成見來敘述與判斷事物,困惑與疑情只不過是一種修辭方式。這種自信滿滿的姿態(tài),讓人覺得上述狀況在短期內不會有大的改變。此外,由于過度的交流與迅速的傳播,任何新鮮的觀念轉眼就成為普及的常識,深思熟慮的獨立思考已經(jīng)變得十分稀罕。
當然,當代作家仍然在自身心路歷程的中途,寫作與思考還在延伸,在不期的將來出現(xiàn)變數(shù)的可能性無法排除。以上所述的當代經(jīng)驗與表達上的某些局限,并不妨礙有超越時代的大作家出現(xiàn),對人類面臨的問題,作出前沿性的回應。
[參考文獻]
[1]楊慶祥:《希望我們可以找到那條路》,《天涯》2013年第6期。
[2]邵燕君:《中國當代青春文化中的犬儒主義》,《天涯》2014年第1期。
Generation Differences and Literary Expressions of
Contemporary Experiences
KONG Jian
(Periodical Office of Frontiers, Haikou 571100 Hainan Province, China)
Abstract: The communication of contemporary life experiences and the difference of their literary expressions have been narrated in terms of generation order. The process of spiritual evolution of the young people born from 1950s to 1980s has been described and the missing out of the contemporary writers has been pointed out here in this paper.
Key words:contemporary experience; after 1950s; after 1970s; after 1980s; short period of time
(責任編輯 劉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