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
一晃眼在廣西已是第七個年頭了。
我對“夜”的研究最初是來源于一次桂林的寫生,當時我們住在一個幾乎沒什么人煙的小島,整日神仙般的,吃著土雞土鴨,歡樂無憂,只管畫畫。
一天飯后,導師與我們幾個同學結伴散步,從入住的小店里出來才知道天色已晚。夜晚,小島上的村道是一片漆黑。桂林的山環(huán)繞四周,一個個黑黑有如怪獸的頭,周圍有數(shù)不清的未知,沒有聲響,我們只能帶著一種小竊喜和小恐懼一路前行,路上留下了我們談笑的聲音。偶爾一兩輛摩托路過,喇叭聲和車燈都“嘩”一下劃破黑暗。夜晚的菜地伸手不見五指,用手機一照,路邊的野花野草投影到菜地里,張牙舞爪的很美麗。我也就是在那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單純黑白也可以這樣有魅力。在黑暗中,隨便一點點光亮都是吸引人眼球的,譬如一個橘紅的煙頭,村莊里透出的光,漫天的繁星,又或者,是那一輪出乎意料的黃色月亮!那被山擋住一半,“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味兒,至今會經常爬入我的夢中。我們看著它由黃變白,由人間至天上,當時在場的無一不驚嘆它的美麗。從那時候開始,“夜”這個創(chuàng)作主題在我心底悄然萌芽。
回到學校后,我又回到了“大都市”的氛圍中,身邊早沒有了鄉(xiāng)村里濃得化不開的寂靜。我回想著那些個有著繁星點點的住在深山老林的夜晚,對比著白天與夜晚之間的變化,記起農田上的老牛,和老農肩上的鋤頭與田地——這些物象在我腦子里快速切換,仿佛融成一體……我憑著記憶繪畫。慢慢地,心里似乎只剩某種說不出的情懷,已經記不起我走過多少段山路,路過多少片菜地,但奇怪的是,我似乎忘記但那種情懷卻清晰可見。它似乎在我的畫面上游走得越來越自如。一切像來得不費吹灰之力,水到渠成。
我對這個系列的創(chuàng)作最先是寄情于水墨,然后從水墨中慢慢延伸至油畫。從最先單純把水墨的墨漬感轉移成油畫,到后來慢慢改進,學會在保留水墨狀痕跡的基礎上,加入屬于油畫的肌理。因此,“夜”這個系列中,至今多多少少總是保留有“水墨味兒”。
由于對“夜”黑色神秘的喜愛,我變得開始喜歡觀察夜,喜歡在混沌一片的夜色中,看輪廓模糊的房子與樹,看變幻的月和寥寥的燈。后來,由于我住的地方換到了市郊,我像是又得到了心靈上的平靜一樣,夜晚散步更是成為必不可少的享受。這一時期,我的創(chuàng)作題材也漸漸變廣,由原先的田園,到我身邊的生活中的花草、廟會、老屋、歸鳥等。
我是個好活在回憶中的人兒。我喜歡在畫面上天馬行空地畫我經歷過的,特別是兒時的事兒。我的兒時有一段合唱團經歷,具體哪年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時候匯報演出大多選在晚上,而且都是下鄉(xiāng),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演出前,所有的“小演員”被籠上了車,車一發(fā)動便往烏漆墨黑的世界里開了去,孩童對這種黑暗自然是充滿好奇又有點恐懼的。演出是村里那日最熱鬧的事兒了,小小的舞臺自然是全村最亮的地方,其他的村莊角落都顯得落寞的暗。我們,扎著小羊角辮,化著與我們年齡并不相襯的妝,穿著幾乎一致的服裝認真地、一板一眼地演唱著……是這樣的回憶促使我畫出以“兒童合唱團”為主題的創(chuàng)作。在這個創(chuàng)作中,我用一個白色的小女孩形象進行不斷復制,來表達合唱團服裝一致、表情統(tǒng)一的特點,再罩上薄薄的黑,讓一切顯得朦朧,像夢一樣,悠遠而帶點觸不到往日的哀傷。
我不是一個嚴肅的人。對于畫畫這一件事兒,我也只當是一件有趣的、可以表達我想法的事兒在做。我覺得,沒有什么是不可以在畫面上實現(xiàn)的,現(xiàn)實中沒有的、心中想要的、回不去的、記憶中的,都通通可以在畫面中得到。暫且說自己是一個不現(xiàn)實的人吧,但最起碼,我對此樂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