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林紓是中國近代美術史上集多重矛盾、身份于一身的人物,他早年是維新開化的文人,晚年成為晚清遺老;他既是古文翻譯家,同時還是詩人、畫家。林紓多重矛盾多重身份的特點,引起了諸多研究者的興趣,對他的研究涵蓋了各個方面,而唯獨他的繪畫始終沒有引起學界足夠的重視。面對當時西方繪畫在中國的引進與盛行,他依然堅守中國文人繪畫的傳統(tǒng)。
【關鍵詞】林紓;繪畫;繼承性
林紓從23歲開始學畫,終其一生把繪畫作為修心遣興的最佳方式。其晚年更是耕筆不輟,并且留下了《春覺齋論畫》這部論畫著作。自文人畫興盛以來,畫家大多擅詩書,三者交相輝映,使文人畫內容形式益趨豐富,是為畫家人格學養(yǎng)之體現(xiàn)。林紓詩書畫兼長,由于其深厚學養(yǎng),加之作畫勤奮,作品豐富且具有獨特的風貌和價值意義,便得以流傳于世。
林紓走上傳統(tǒng)文人畫之路,源于對西方繪畫的客觀理性認識。他將中國的繪畫與西方進行對比,指出中國繪畫并非西方的匠人繪畫,他認為中西美術在藝術功能和追求上大相迥異。“歐人之論美術者,木匠也,畫工也,刻石也,古文家也,余始聞駭然,謂古人如韓柳歐王,奈何與泥水匠同科?既聞其議論,乃深以為是,歐人謂木匠者,集眾材而為巨室,其所杖者材也。畫工雜無色而成圖,其所需者色也……四者不相附麗,而西人合而一之,斯奇矣!”①
對于中西方繪畫的追求以及表現(xiàn)林紓亦有其認知?!爱嬀硺O分遠近,有畫大樹參天者,而樹外人家林木如豆如苗,即遠山亦不愈寸,用遠鏡窺之,狀至逼肖。若中國山水,亦用此法,不惟不合六法,早已棘人眼目”。林紓所認識的西方繪畫遠近分明,近大遠小,物象描繪細致逼真。而中國畫則不然,與西方繪畫的表現(xiàn)大相徑庭,且互不相通,中國山水講究六法,決不能以西方繪畫之表現(xiàn)方法來描繪中國山水。林紓以繪畫表現(xiàn)方法上比較、區(qū)別中西繪畫,其有著清醒客觀的認識。
近代中國新學昌盛,面對西方繪畫的沖擊,中國畫被否定拋棄,林紓為守住中華舊有之學而為文,希望在此局勢之中能以一己之言,訴自我之體會,所得之于古作者的規(guī)范與精神,傳承傳統(tǒng)中國畫。然而對于提倡盡棄傳統(tǒng)之人及其言論,林紓亦有反駁 “新學既昌,士多游藝于外洋,而中華舊之翰墨,棄如芻狗,無論鄙夷近人之作,即示以名跡,亦復瞠然,尚何論畫之云”。 ②林紓作為極富學養(yǎng)的傳統(tǒng)文人,面對近人謬論,通過畫論和實踐來捍衛(wèi)中國舊有之翰墨傳統(tǒng),意圖使中國繪畫藝術傳統(tǒng)不至于在西洋畫的沖擊之下喪失,堅守中國畫的壁壘。
1874年,林紓開始師從陳文臺學習繪畫。陳文臺“善詩工畫,能寫高松及蘭竹,亦間為翎毛花卉”。林紓向陳文臺學習繪畫,從翎毛花卉入手,而后變之以畫山水。繼而受友人劉仲維的影響,轉而學習黃鶴山樵、吳漁山和石谷,這一轉變通過不斷摸索頗有所成效,“近年一味師黃鶴山樵,粗能為漁山”。③然而在廣泛的學習過程中,林紓有取舍,有特定的師法對象。其后他主要的還是通過臨摹古代繪畫大師的作品來學習繪畫。“古人遺法具在,不從摹寫入手,何以為范,不過效仿之道,當遺貌而取神”。④臨摹之法其一是臨摹珂羅版的復印作品?!白早媪_版書畫盛行,雖家乏收藏,不難見古名人真跡……紓用得飽臨四王、墨井、南田,上及宋元諸大家杰作” 。⑤其二是臨摹各藏家所藏真跡。在《春覺齋論畫》中林紓多次提到他于朋友處得觀真跡,便用心臨摹?!皡悄疄殡[湖草堂作立軸……紙本藏于顏韻伯家,余與顏一面而已……顏韻伯復出新羅山人小冊十二見示”。⑥林紓通過珂羅版印的畫冊得以臨習諸家墨跡,又于友人處見真跡,繪畫造詣愈加提升。
除卻臨摹,林紓更看重對真山真水的觀察,向真山真水學習,于自然中得其畫卷,注重對山水的體悟。“每經山水佳處,輒注目一二處可以入畫者,瞑目默記,以手作勢,部署林巒之起伏,竹石之位置,而耕夫野老遇者,輒以余為癡,忍笑而去。然天然稿本,歸即研磨圖之”。⑦可見林紓胸中之山水無不得之自然,因而所作之圖,必能動人。
他致力傳統(tǒng)山水畫,摹仿清“四王”、吳惲,追宋元遺韻。其畫風工細嚴整、靈動秀潤,文質相兼又書卷氣十足。作品多為淺絳山水,施以淡淡青綠,風格氣息典雅高古,屬典型工細渴筆一路。他的畫中沒有大片的墨和強硬的筆觸,用筆柔和,賦色輕淡,溫潤優(yōu)雅,有平淡天真之趣。他的畫如其文,走的是傳統(tǒng)的文人畫路線。林紓在筆墨技法各方面與專業(yè)畫家相比確有不及之處,然而畫作透出的古樸、厚重之氣,卻是十分難能可貴。
林紓最多的作品是山水畫,山水喜設色,多作小青綠,敷色清麗,畫面靈動而秀潤,清新淡雅,意趣盎然。林紓設色山水畫皆簡,且類似工筆手法,或赭石,或花青,色亮而透明,極富光感。細觀之,皆有一種蒼潤之氣,非一兩次烘托,即臻此境地,必以淡墨重疊加至六七次,甚有十余次者,則石之陰處,愈見其深沉,石之陽面,更增其亮澤矣。他的畫,用極淡的顏色,一層一層的渲染疊加,至六七層,甚至十幾層,陰處愈見陰沉,陽面更為亮澤,雖色澤清麗,而蒼潤之氣不減。
《高士策杖圖》為林紓山水佳作。畫作為小青綠,畫重山密林,一高士攜童子行于山間。近處山石堆疊,古木森然,山溪流轉,高士、童子步于溪橋之上。前方山路幽曲,山深林密之處現(xiàn)一樓閣,是為高士所意之也。畫中林紓自題曰:畫中疑是鹿門山,惟有山人日往還,自得山中清凈福,肯將姓氏廁朝班。壬戌嘉平齋居寫此遣興,林紓識。
畫中題詩點畫意,林紓寫鹿門山隱居之意。此山為漢末名士龐德公、唐代詩人孟浩然、皮日休相繼在此隱居,林紓遭逢亂世,內心傳統(tǒng)文人避世思想也因之而起。身處俗世而不能拋卻,心中所愿便只能寓之于畫,隱居于畫中鹿門山,與歷代名士高人共處、相往還。此畫面章法俯仰開合,得見四王吳惲,畫中林幽山深,煙云流動,一派好山好水,是為畫家心中桃源,心馳神往。
縱觀林紓的山水畫,取材大都與傳統(tǒng)山水畫別無二致,筆墨表現(xiàn)也沿襲傳統(tǒng)文人畫,正如其論畫著作中所描述的那樣“至老仍守中國舊有之學”,是對傳統(tǒng)中國畫之沿襲和傳承。正是由此,林紓的繪畫筆墨語言傳統(tǒng)而內斂,全然沒有理會西方的沖擊、國人的躁動,苦心孤詣的經營著內心的半畝方田。
注釋:
①于安瀾.畫論叢刊·春覺齋論畫》[M]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686.
②于安瀾.畫論叢刊·春覺齋論畫[M].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628.
③ 于安瀾.畫論叢刊·春覺齋論畫[M]..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643.
④于安瀾.畫論叢刊·春覺齋論畫[M].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633.
⑤朱羲胄.畏廬先生學行記[M].上海書店出版社,1989:17.
⑥于安瀾.畫論叢刊·春覺齋論畫[M].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641.
⑦于安瀾.畫論叢刊·春覺齋論畫[M].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655.
參考文獻:
[1] 于安瀾.畫論叢刊·春覺齋論畫[M].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
[2]林紓.畏廬遺跡[M].商務印書館,1924.
[3] 臺灣歷史博物館.清末民初書畫藝術集[M].1998.
[4] 張俊才.林紓評傳[M].中華書局,2007.
[5] 薛綏之,張俊才.林紓研究資料[M].知識出版社,2010.
[6]于安瀾.畫論叢刊·春覺齋論畫[M].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636.
【尚麗娟,山西晉中學院美術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