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菊紅
內(nèi)容摘要:1982年7月,武威校尉鄉(xiāng)祁連山北麓山頂珍珠臺出土了銅、鐵、瓷、建筑構(gòu)件等一批文物,其中部分銅器上鑄有銘文?!段渫鹗洝?、《隴右文博》曾對銘文進行了著錄。2012年,《武威西夏遺址調(diào)查與研究》課題組再次對該遺址進行了詳細考察。本文在對出土文物介紹的基礎(chǔ)上,詳細對銘文予以釋錄,糾正了以往的諸多錯誤,結(jié)合出土文物和銅器銘文,認(rèn)為該處寺院遺址是西夏至元代的西涼報慈安國禪寺遺址,并就相關(guān)問題予以探討。
關(guān)鍵詞:西涼;報慈安國禪寺;銅器銘文;西夏至元
中圖分類號:K877.3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5)01-0077-09
Abstract: Some cultural relics including some bronze wares were unearthed from Zhenzhutai, a temple site near the Jiaowei Village in Wuwei in July 1982. Some of the bronze wares bear inscriptions, which have been recorded in Wuwei Jinshi Lu and Longyou Wenbo. The project team of the“Investigation and Research of the Tangut Sites in Wuwei”made a careful investigation on this site in 2012. This paper presents an introduction to the unearthed relics, interprets the inscriptions, corrects previous errors, and concludes that the temple site is the site of the Baoci-anguo Temple of the Western Liang dynasty. It also discusses a few relevant problems.
Keywords: Western Liang; Baoci-anguo Temple; inscriptions on bronze wares; from Western Xia to the Yuan dynasty
西涼報慈安國禪寺位于今甘肅省武威市涼州區(qū)校尉鄉(xiāng)珍珠臺。1982年7月,當(dāng)?shù)卮迕裨谒略哼z址挖窖儲草時,發(fā)現(xiàn)了一批元代文物,經(jīng)清理后送往鄉(xiāng)政府保管,后由武威縣文管會征集保存,現(xiàn)藏于武威市博物館。這批文物分為銅器、鐵器、瓷器、建筑構(gòu)件四大類,共23件。其中四件銅壺、一件銅熏鼎、一件鐵鐘上皆有銘文,鐵鐘生銹嚴(yán)重,銘文已模糊不清。銅器上銘文大部分清晰可辨,《武威金石錄》(簡稱《金石錄》)對至正款銅壺銘文做了著錄[1],《隴右文博》做了簡要報道(簡稱《簡報》)[2]。這對推介武威文物,研究元代宗教信仰、民族交往、冶金鑄造等方面都提供了十分珍貴的資料。這批文物最重要的是銅器上的銘文,美中不足的是《金石錄》和《簡報》對這批重要文物的銘文識讀是有問題的。本文就這些銅器銘文的識讀以及銘文中反映的幾個問題,談點個人看法,與《金石錄》、《簡報》作者商榷。
一 銅器簡介
1. 至元款銅壺Ⅰ 國家一級文物。口徑9厘米,底徑17厘米,高43.5厘米,重6750克。直口,折沿內(nèi)收,長頸,斜肩,鼓腹,下腹斜收,喇叭形圈足,足端下折。頸、腹套接,頸腹處焊接銜環(huán)龍首耳,左耳缺一環(huán)。口沿下線刻“至元丙戌西涼報慈安國禪寺僧仁敏置”字樣;頸中部、下腹、足脛處飾規(guī)則的云雷紋,其間點綴五瓣梅花,云雷紋上下各飾兩道弦紋。鑄造精細,體態(tài)秀美(圖1)。
2. 至元款銅壺Ⅱ 殘,僅存頸肩部。殘高21厘米,口徑16.7厘米,肩部底徑11.5厘米,重1650克??谘叵峦瑯泳€刻“至元丙戌西涼報慈安國禪寺僧仁敏置”1行16字(圖2)。
3. 至正款高圈足銅壺 2件,國家一級文物。至正款銅壺Ⅰ,口徑18厘米,底徑24厘米,高55厘米,重11250克。至正款銅壺Ⅱ,口徑15.5厘米,底徑23.7厘米,高57.5厘米,重14250克。兩件造型相同,侈口方唇,口沿內(nèi)斂,高束頸,平肩,鼓腹,喇叭形高圈足。頸上部飾龍首形耳,耳銜環(huán)。通體飾紋:頸部為四片花瓣組成的連續(xù)圖案,花瓣中間飾云頭紋,頸中部為一道凸弦紋;腹部分三組,腹上部為云頭紋,中部為三條線組成的鋸齒紋,下部為上下交錯的三線鋸齒紋,中下部鋸齒紋之間滿飾云頭紋。三組紋飾之間以帶狀回紋間隔。圈足一周鑄銘文,鐫刻信士弟子姓名,還有官銜、鑄造者和鑄造時間等。鑄造粗獷古樸,合范痕跡明顯(圖3—4)。
4. 銅熏鼎 1件,國家一級文物??趶?1.5厘米,高65厘米。盤口,直頸,雙耳,溜肩,鼓腹,腹部雙系,弧形底,三足中空,為虎頭形。盤口四周為鏤空纏枝梅花,頸部兩面各有一條浮雕龍,頂部為弧形的雙層兩耳,高于盤口,內(nèi)層空,內(nèi)外之間為鏤空纏枝梅花。腹兩側(cè)為象鼻銜鏤空雙層環(huán),中間飾菊花。腹部一周有四方長方形開窗,窗內(nèi)飾鏤空折枝牡丹。每兩方長方形開窗之間又飾菱形開窗,窗內(nèi)有不同姿態(tài)的人物、動物浮雕造像。熏鼎底部模鑄三枚鏤空金錢紋飾。熏鼎所有紋飾均涂彩:花卉部分花瓣涂紅白二彩,花葉涂綠彩,菱形開窗周邊涂紅白二彩;肩腹間用紅線勾勒;頸部浮雕龍上涂金。肩部一周鑄銘文,為信士弟子姓名及其官職(圖5)。
5. 銅鍋 1件,口徑87.5厘米,高37厘米。圓口,上折沿,深直腹,圓底,底殘缺??谘叵潞附铀膫€長方形耳。
二 銅器銘文辨識
(一)至元款銅壺銘文
至元款銅壺Ⅰ、至元款銅壺Ⅱ都在口沿下刻有相同的銘文1行16字:“至元丙戌西涼報慈安國禪寺僧仁敏置”(圖6)。
《簡報》卻識讀為:“至兇丙戌西涼報慈安寺僧仁敏晝”?!爸猎弊鳌爸羶础保?dāng)是校對上的問題;“報慈安國禪寺”作“報慈安寺”,掉“國禪”二字,當(dāng)是作者大意;“僧仁敏置”作“僧仁敏晝”,把“置”作“晝”,就是識讀上的錯誤。
(二)至正款銅壺銘文
中國古代直至近代,要在豎長方形塊面上書寫名單,多是分幾列排成行,從右向左書,先寫上列,再寫下列。識讀起來,自然也是自右向左,先從上列一行讀到末行,再從下列一行讀到尾。珍珠臺出土的兩件至正年款銅壺,底足部由于范縫明顯,分別形成三個梯形塊面,每個塊面都有人名,除一個塊面銘文為一列外,其余每個塊面都為兩列銘文。上列稍窄,銘文少,下列微寬,銘文多,識讀銘文也應(yīng)從少到多,先讀上列,再讀下列。
《金石錄》及《簡報》在銘文的識讀上可能是一時疏忽,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恰好違背了這個規(guī)律:讀完上列第一行,接著讀下列第一行,依次類推。這樣,不但每一行因?qū)捳坏?,不能相互對接,即使勉強拼湊起來,也文理不通,一片混亂。
首先,人名與人名混淆。如至正銅壺Ⅰ銘文“眾家奴”、“車二”、“小的”、“吳納兒”,按照先上后下順序,應(yīng)分別為兩個人名,即“眾家奴”、“車二”和“小的”、“吳納兒”。而《簡報》卻均作一個人名。
其次,人名與職務(wù)混淆。如至正銅壺Ⅱ銘文“茍五 史敬臣 李文進”,“匠人 茍文進”,按照先上后下順序,“茍五”后應(yīng)接另一個人名“史敬臣”,而“匠人”后應(yīng)接人名“茍文進”,因為“匠人茍文進”是指茍文進的身份為“匠人”,匠人不是人名。而《金石錄》、《簡報》卻識讀為“茍五 匠人 史敬臣 茍文進 李文進”,誤。
第三,人名與年代混淆。至正銅壺的鑄造年代為“至正元年七月廿五日”;而《金石錄》、《簡報》則識讀為“至正元周五十三年七月廿五日”,其中的 “至正元”為下列第三行,“周五十三”為上列第四行,是一人名,與下列第四行的“年七月”是不相關(guān)的。由于《簡報》把人名與年代混在一起,因此得出結(jié)論:“北元勢力在和林一帶,且亦不再使用“至正”年號,但銅壺上鑄有‘至正元周五十三年紀(jì)年,說明至少在河西地區(qū),依然有元朝的殘余勢力在活動,而且一直沿用‘至正年號,至少沿用到‘至正五十三年(公元1393年,這時已經(jīng)是明朝洪武二十六年)。”如果真是這樣,這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大新的發(fā)現(xiàn),可以補正《元史》、《明史》記載的不足。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是我們識讀銘文時出現(xiàn)了明顯錯誤。
第四,人名與活動內(nèi)容混淆。Ⅱ式銅壺銘文“至正元年七月廿五日”下面為“鑄就”二字,是說銅壺是在此時鑄成的,這是至正銅壺銘文的結(jié)語,而《簡報》將“鑄就”誤識為人名“錫龍”,因此在年代后面又接人名“茍金剛寶 錫龍 茍潤□奴”,使讀者難以理解。
另外在塊面銘文的先后排列和其他銘文的識讀上也多處存在錯識、漏識的問題。下面以筆者之見逐一予以訂正。
1. 至正款銅壺Ⅰ銘文辨識
(1)第一梯形塊面銘文按正確順序應(yīng)先讀上列7行:“鄒宗祿 車安安 鄧才貴 眾家奴 王提舉 何同和 韓文進”7人,后讀下列11行:“曹犬 何文德 崔友義 小的 吳納兒 車二 撒的迷失 宋德壽 宋世榮 劉信家奴 宋德亮”11人(圖7)。
而《簡報》卻將此塊面作為最后一塊,除上下兩列相混外,其中“車安安”作“車安定”,“崔友義”作“崔友和”,“小的”和“吳納兒”作“小的吳納兒”,“眾家奴”和“車二”作“眾家奴車二”,“王提舉”作“王提”,“劉信家奴”作“劉□家奴”,“宋德亮”作“宋德范”,誤。
(2)第二梯形塊面銘文按正確順序應(yīng)先讀上列9行:“趙庭秀 宋世革 劉夫壽 何二 范子和 耒三 李榮”7人,再讀下列8行:“張五十 王□才 王六十三 齊大平 李五 恩吉祥 李氏三姐 八十”8人(圖8)。
而《簡報》卻將此塊面作為第一塊,除兩列相混外,其中“張五十”作“張□□”,“王□才”作“王兵才”,“范子和”作“范玉和”,“李氏三姐”作“李□□”,誤。
(3)第三梯形塊面銘文按正確順序應(yīng)先讀上列8行:“王宅善兒 趙黑女兒 揚(楊)府判 張總管 趙經(jīng)歷 揚(楊)曾□□ 馬世忠 車三”8人;再讀下列10行:“蒲氏住姐 大平奴 李仲德 趙三 李宅唐氏 李宅周氏 王三 王永德 王黨兀 徐大”10人(圖9)。
而《簡報》卻將此塊面作為第二塊,除兩列相混外,其中“蒲氏住姐”作“蒲□□姐”,“趙黑女兒”作“趙□□兒”,“揚(楊)府判”作“楊府□□”,“李宅唐氏”作“李宅□”,“李宅周氏”作“李宅周白氏”,“揚(楊)曾□□”作“楊□□□”,誤。另外還漏錄“李仲德”一人。
2. 至正款銅壺Ⅱ銘文辨識
(1)第一梯形塊面銘文為一列6行6人:“蒙德信 景克柔 同義 李文貴 趙文德 趙文富”(圖10)。
《簡報》也為一列6行6人,其中“蒙德信”作“蒙德年”,“景克柔”作“侯克?!?,誤。
(2)第二梯形塊面銘文按正確順序應(yīng)先讀上列7行:“馬文貴 車夫壽 何狗兒子 何仲安 欽從道 揚(楊)文貴 姚仲和”7人,再讀下列7行:“欽從祿 張伯明 淳六月姐 雍巴兒 李花嚴(yán)奴 趙文貴 李宅王氏”7人(圖11)。
而《簡報》除兩列相混外,其中“馬文貴”作“高文貴”,“欽從祿”作“欽徒祿”,“欽從道”作“欽徒道”,誤。
(3)第三梯形塊面銘文按正確順序應(yīng)先讀上列6行:“茍五 史敬臣 李文進 周五十三 茍金剛寶 茍潤僧奴”為6人;再讀下列6行“匠人/茍文進/至正元/年■(七)月/廿五日/鑄就”。上列為人名,下列為鑄造者和鑄造時間(圖12)。
而《簡報》兩列相混,識讀為:“茍五 匠人 史敬臣 茍文進 李文進 至正元周五十三年七月廿五日 茍金剛寶 錫龍 茍潤□奴”,誤。
至正款銅壺Ⅰ和Ⅱ銘文連讀起來如下:
鄒宗祿 車安安 鄧才貴 眾家奴 王提舉 何同和 韓文進 曹大 何文德 崔友義 小的 吳納兒 車二 撒的迷失 宋德壽 宋世榮 劉信家奴 宋德亮//趙庭秀 宋世革 劉夫壽 何二 范子和 耒三 李榮 張五十 王□才 王六十三 齊大平 李五 恩吉祥 李氏三姐 八十//王宅善兒 趙黑□兒 揚(楊)府判 張總管 趙經(jīng)歷 揚(楊)曾□□ 馬世忠 車三 蒲氏住姐 大平奴 李仲德 趙三 李宅唐氏 李宅周氏 王三 王永德 王黨兀 徐大
蒙德信 景克柔 同義 李文貴 趙文德 趙文富//馬文貴 車夫壽 何狗兒子 何仲安 欽從道 楊文貴 姚仲和 欽從祿 張伯明 淳六月姐 雍巴兒 李花嚴(yán)奴 趙文貴 李宅王氏//茍五 史敬臣 李文進 周五十三 茍金剛寶 茍潤僧奴 匠人茍文進 至正元年七月廿五日鑄就
(三)銅熏鼎銘文辨識
銅熏鼎是由四個模范合范而成,肩部一周鑄銘文,腹部兩側(cè)象鼻銜環(huán)。因此,銅熏鼎上的銘文也由四個塊面分成六個部分:即中間正、背面兩大部分,兩個象鼻兩側(cè)又各分為兩個部分。正確識讀應(yīng)從正面中間開始,而《簡報》銘文識讀則由銅熏鼎的象鼻耳旁邊開始從右往左辨識錄文,這樣就造成識讀銘文的困難。
(1)銅熏鼎正面中間部分銘文為17行:“會首 右錄 建都/班/府尉 蒲都 波羅澤/監(jiān)司 脫因/黑漢總管 薛長史 完者帖木/大使 李同知 蒙德信 景克柔 同義 李文貴”(圖13)。
《簡報》識讀為:“府尉 □都 □羅漢 監(jiān)司脫因 黑漢總□ 薛長史 □者世水 大使 李同揚 榮德信 □克柔 同義 李文貴”。
《簡報》在這一面上,主要有四個問題:
一是漏錄:其中“府尉”前還有銘文“會首 右錄 建都班”,漏錄七字。二是錯錄:“□都”應(yīng)為“蒲都”,“□羅漢”應(yīng)為“波羅澤”,“黑漢總□”應(yīng)為“黑漢總管”,“□者世水”應(yīng)為“完者帖木”,“李同揚”應(yīng)為“李同知”,“榮德信”應(yīng)為“蒙德信”,“□克柔”應(yīng)為“景克柔”。三是把一個人名分割成幾個單字、單詞:人名“蒲都波羅澤”,《簡報》分割為“□都”和“□羅漢”,“脫因黑漢”分割成“脫因”和“黑漢”。四是把人名和官職混淆:“建都班府尉”,“建都班”是人名,“府尉”是官職,《簡報》只錄“府尉”作人名,誤?!捌讯疾_澤監(jiān)司”,“蒲都波羅澤”為人名,“監(jiān)司”是官職。又“脫因黑漢總管”,“脫因黑漢”是人名,“總管”是官職?!逗唸蟆啡孔鳛槿嗣?,誤。另外,漏錄的“會首 右錄”四字,“會首”即會長,“右錄”,指上面所錄的官職和人名,作為結(jié)尾部分,應(yīng)在整圈銘文的最后。
(2)銅熏鼎正面左側(cè)銘文后緊接人名;“趙文德 趙文富 牟朝迷 姚仲仁 賢講主 □吉祥”6人(圖14)。
《簡報》漏錄“賢講主 □吉祥”兩人名。
(3)銅熏鼎背面右側(cè)銘文為:“里思 伯家奴 曾付 薛文勝 揚(楊)明義 央都”(圖15)。
《簡報》將“伯家奴”作“舊家奴”,“曾付”作“冒付”,“薛文勝”作“韓文勝”,誤。
(4)銅熏鼎背面中間銘文全為人名,16行16人:“任才貴 毛提舉 刑德顯 何文義 高世安 高阿舊多 令真巴 揚(楊)氏妹妹 蒙宅李氏 景宅姚氏 張令真思 蠻買驢 張宅嚴(yán)氏 李氏引兒 瞿宅玉娥 揚(楊)宅亦柔”(圖16)。
《簡報》將“毛提舉”作“手提”,“毛”字錯鑄為“”,“刑德顯”作“刖德顯”,“何文義”作“何文茂”,“高阿舊多”作“高向伯”,“令真巴”作“[今]貞巴”,“揚(楊)氏妹妹”作“姚氏妹妹”,“蒙宅李氏”作“家宅李氏”,“景寶姚氏”作“景宅姚氏”,“張令真思”作“張真思”,“蠻買驢”作“□買□”,“李氏引兒”作“李氏□□”,“瞿宅玉娥”作“瞿宅玉姚”,“揚(楊)宅亦柔”作“□宅赤柔”,誤。
(5)銅熏鼎背面左側(cè)接著銘文:“嚴(yán)達之 喜吉祥 揚(楊)元瑞 郭二 薛十月 薛吉祥“6人(圖17)。
《簡報》將“嚴(yán)達之”作“□廷之”;“喜吉祥”作“□義”,誤。漏錄“薛十月 薛吉祥”二人。
(6)銅熏鼎正面右側(cè)銘文有6個人名:“景文才 樊文義 王國義 忽都的斤 黃宅秀直 順二嫂”(圖18)?!逗唸蟆窙]有錄入。
銅熏鼎銘文連讀起來如下:
建都班府尉 蒲都波羅澤監(jiān)司 脫因黑漢總管 薛長史 完者帖木大使 李同知 蒙德信 景克柔 同義 李文貴//趙文德 趙文富 牟朝迷 姚仲仁 賢講主 □吉祥//里思 伯家奴 曾付 薛文勝 揚(楊)明義 央都//任才貴 毛提舉 刑德顯 何文義 高世安 高阿舊多 令真巴 揚(楊)氏妹妹 蒙宅李氏 景宅姚氏 張令真思 蠻買驢 張宅嚴(yán)氏 李氏引兒 瞿宅玉娥 揚(楊)宅亦柔//嚴(yán)達之 喜吉祥 揚(楊)元瑞 郭二 薛十月 薛吉祥//景文才 樊文義 王國義 忽都的斤 黃宅秀直 順二嫂 會首右錄
三 出土文物中所反映的幾個問題
(1)這批窖藏銅器,器形大、銘文多、裝飾華麗、造型各具特色,反映了元代高超的鑄造工藝。
{1}器形大。最高的銅熏鼎為65厘米,最低的至元款銅壺也有43.5厘米。
{2}銘文多。至元款兩件銅壺口沿下各有一行16字,而至正款兩件銅壺圈足一周都有銘文。其中至正款銅壺Ⅰ有銘文151字,至正款銅壺Ⅱ有銘文99字,兩件共250字。銅熏鼎肩部一圈有銘文172字。5件銅器共計有銘文454字。
{3}裝飾華麗。裝飾題材有云雷紋、鋸齒紋、回紋、弦紋等幾何紋樣,有梅花、菊花、牡丹等植物紋樣,還有人物與動物等浮雕造像。裝飾手法有線刻、浮雕、鏤空等技法。裝飾色彩有紅、白、綠、金等多色。銅熏鼎鏤空處白色為底,花卉飾紅彩,綠葉飾綠彩,鏤空邊緣及線條連接處紅色勾線,浮雕龍上飾金色。
{4}造型各具特色。既有壺,又有鼎。壺與壺各不相同。至元款銅壺鑄造細膩,造型秀美,銘文與紋飾少;而至正款銅壺及銅熏爐不僅銘文多,內(nèi)容豐富,而且裝飾圖案多樣,鑄造工藝粗獷、豪放,合范明顯。至元時的壺與至正時的壺與鼎,兩者形成鮮明對比。
(2)銅熏鼎與至正款銅壺為同時鑄造的器物。
至正款銅壺Ⅱ上鑄有人名26人,其中依次有“蒙德信 景克柔 同義 李文貴 趙文德 趙文富”6人,銅壺上最后鑄“至正元年七月廿五日鑄就”。
上述6個人名,既出現(xiàn)在至正款銅壺Ⅱ上,又出現(xiàn)在銅熏鼎上,人名排列順序完全一樣。兩種銅器同時同地出土,雖造型各異,風(fēng)格卻完全一樣,說明銅熏鼎與至正款銅壺應(yīng)該是同一時期器物,即銅熏鼎也應(yīng)該是“至正元年七月廿五日鑄就”。
(3)西涼報慈安國禪寺為元時涼州重要的佛教寺院。
至元款銅壺上的“西涼”銘文為當(dāng)時的西涼州。元占領(lǐng)涼州初期,仍沿襲宋、夏舊制,以涼州為西涼府。“至元十五年(1278),以永昌王宮殿所在,立永昌路,降西涼府為州隸焉?!盵3]這批窖藏文物中,至元款銅壺銘文為“至元丙戌西涼報慈安國禪寺僧仁敏置”?!爸猎纭睘樵猎辏?286)。這里的“西涼”,即為當(dāng)時已從“涼州西涼府”降為“永昌路西涼州”的“西涼州”了。
經(jīng)檢索文獻資料,沒發(fā)現(xiàn)有關(guān)“西涼報慈安國禪寺”的記載。但根據(jù)至元丙戌年款銅壺,可知今武威校尉鄉(xiāng)珍珠臺在當(dāng)時應(yīng)有寺院“報慈安國禪寺”存在。同時該遺址還出土了大型琉璃垂獸、套獸、瓦當(dāng)、滴水、板瓦等建筑構(gòu)件。從這些建筑構(gòu)件的特征來看,它們與西夏王陵出土的琉璃垂獸、套獸極為相似。并在遺址中還發(fā)現(xiàn)了西夏瓷器殘片。因此,此寺院極有可能在西夏時期就存在,一直延續(xù)到元代。在這里未發(fā)現(xiàn)元代以后的遺物,說明該寺院毀于元末明初的戰(zhàn)爭。明清以來一直未曾重修和復(fù)建,使該遺址淹沒在荒野中而人未知。
寺院遺址出土的屋頂建筑構(gòu)件有黃色和綠色的琉璃垂獸、套獸、筒瓦等。琉璃瓦自北魏宮殿建筑始用,發(fā)展到唐宋時期仍然是高級別建筑才能使用的專用構(gòu)件。由此說明,當(dāng)時的西涼報慈安國禪寺是一座級別比較高的寺院。
西涼報慈安國禪寺寺院遺址窖藏的大型佛教禮器銅壺、銅熏鼎、鐵鐘,以及生活用具銅鍋、鐵鍋等的出土,反映出這座佛教寺院規(guī)模大,僧侶眾多,香火旺盛。銅器銘文中有不少政府官員參與該寺院的禮器鑄造等佛事活動,可以想見當(dāng)時報慈安國禪寺是當(dāng)?shù)胤浅V匾姆鸾趟略骸?/p>
(4)從銘文中可看出元朝武威多民族雜聚的特點更加明顯。
元朝是我國規(guī)??涨暗亩嗝褡褰y(tǒng)一的國家。當(dāng)時大量漢族人被遷徙到邊地去開墾,邊疆多民族的人也大量遷入內(nèi)地定居,原有的地域觀念逐漸減弱。由于長期以來武威一直是各族人民共同居住的地方,在元朝,民族關(guān)系更加復(fù)雜,有處于統(tǒng)治地位的蒙古族,還有回鶻族、漢族、藏族,以及原西夏統(tǒng)治者黨項族等。
校尉鄉(xiāng)窖藏器物銘文中,有蒙古族建都班、完者帖木、撒的迷失、蠻買驢等,有黨項族恩吉祥、喜吉祥、薛吉祥、吳納兒、何狗兒子、王黨兀、王宅善兒、李宅唐氏等,有回鶻族大平奴、伯家奴、眾家奴、劉信家奴、李花嚴(yán)奴、茍潤僧奴等,還有吐蕃族、漢族人名等。各族人民在這里相互通婚,友好相處,文化上互相滲透、互相學(xué)習(xí),使當(dāng)時武威這種多民族統(tǒng)一的關(guān)系更加得到了融合和發(fā)展。
(5)從銘文中可以看出,信教者中不僅有庶民百姓,而且有不少達官貴族,反映出元朝政府對佛教的崇信和重視。
銘文中主要是捐資鑄造銅器的一般平民,但也有不少政府官員。元朝的中央一級機構(gòu),主要由中書省、樞密院和御史臺組成。中書省和行省以下的行政區(qū)劃,依次為路、府、州、縣。路設(shè)總管府,有達魯花赤、總管,是為長官;有同知、治中、判官、推官,是為正官;還有經(jīng)歷、知事、照磨等。
銘文中有軍政長官或管理專門事務(wù)長官的“總管”,如至正款銅壺Ⅰ銘文中的“張總管”,如銅熏鼎銘文中的“脫因黑漢總管”;有掌通判府、州事的“同知”,如銅熏鼎銘文中的“李同知”;有總領(lǐng)六曹、職掌案牘的首領(lǐng)官“經(jīng)歷”,如至正款銅壺Ⅰ銘文中的“趙經(jīng)歷”;有總管王府內(nèi)日常事務(wù)的“府尉”、“長史”,如銅熏鼎銘文中的“建都班府尉”、“薛長史”;有管理制造、稅務(wù)、倉庫等事的“大使”, 如銅熏鼎銘文中的“完者帖木大使”;有監(jiān)察州縣地方官吏之責(zé)的“監(jiān)司”,如銅熏鼎銘文中的“蒲都波羅澤監(jiān)司”;還有“王提舉、毛提舉、楊府判”等地方官員。
有這么多的地方官吏與各族人民一起捐資鑄造銅質(zhì)禮器及食用器,不但反映出元朝政府對佛教的崇信和重視,而且由于朝廷官員的加入,使得元時的西涼州佛教更加發(fā)展,寺院越來越興盛。
(6)從銘文中可以看出官居高位的建都班與武威人民有著不解之緣。
銅熏鼎銘文中有“建都班”其人,據(jù)《孫都思氏世勛碑》記載,建都班為赤老溫五世孫。赤老溫,蒙古國大將,孫都思氏鎖兒罕失刺之子,以雄勇善戰(zhàn)著稱,為蒙古“四杰”之一。世任“怯薛”(護衛(wèi)軍)之長,并世襲“答刺罕”之號。太宗皇帝時,命太子闊端鎮(zhèn)守河西。闊端太子死后,只必帖木兒成為永昌王,封建都班之父唐兀為“怯薛”官,對內(nèi)管理王府事務(wù),對外處理邊境糾紛,直至76歲去世,埋葬于西涼州。建都班即為唐兀之長子,碑文說唐兀“子男凡幾人,建都班其長子也”。歷任朝列大夫、永昌路總管、永昌路達魯花赤、亞中大夫、王傅府尉、奉議大夫、監(jiān)察御史、中書省左司員外郎、御史臺經(jīng)歷、侍御史等職[4]。
建都班府尉在銘文中的出現(xiàn),進一步印證了《孫都思氏世勛碑》所記建都班在永昌路西涼州的活動情況。建都班父子生活在西涼州,因此他對西涼州有著深厚的感情。作為朝廷重臣,又為永昌路達魯花赤、總管及永昌王王傅府尉,既管理王府事務(wù),又管理永昌路及下屬西涼州的各項事務(wù),以他為首的地方官吏,與西涼州人民一起,積極參與西涼州的佛事活動,從一個側(cè)面也反映了他與西涼州人民的密切關(guān)系。
元代文物國內(nèi)出土較少,尤其有銘文的銅器更是難得。西涼報慈安國禪寺遺址窖藏銘文銅器的發(fā)現(xiàn),為研究元代宗教信仰、民族交往、冶金鑄造等方面提供了十分珍貴的實物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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