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瑞芳
摘要運用傳世文獻引《說文解字》進行校勘是還許書之原貌的重要方法之一。近十年來,國內學者對此投入了較大的熱情。不僅論文迭現(xiàn),而且時有創(chuàng)見。與此同時,也存在著某些問題。文章試圖通過對近十年來傳世文獻引《說文解字》研究論著的平議,總結其特點,并就其中存在的問題談談自己的看法。
關鍵詞傳世文獻《說文解字》??碧攸c
一、引言
東漢許慎所撰《說文解字》(以下簡稱《說文》)是我國文字學史上一部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巨著,問世不久即受到高度重視。不但鄭玄注經(jīng)、應劭著《風俗通》援引之,且模仿和增補《說文》之字書亦相繼出現(xiàn),《字林》和《玉篇》為其代表。此外,《經(jīng)典釋文》、《文選》李善注、《后漢書》李賢注、《史記》三家注、《五經(jīng)正義》、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唐代類書等一大批具有深遠影響的著述也都大量稱引《說文》。有宋一代,徐鉉、徐鍇對《說文》進行全面系統(tǒng)的校勘,厥功至偉。自此,大、小徐本成為后代學者研究《說文》最重要的底本。其后《宋本玉篇》《廣韻》《集韻》《類篇》《六書故》《古今韻會舉要》《字鑒》《本草綱目》《康熙字典》《爾雅義疏》《論語正義》等典籍也都大量征引《說文》。自漢至清,傳世文獻引《說文》儼然成為系統(tǒng)。
運用傳世文獻征引《說文》??贝蟆⑿⌒毂臼乔宕鷮W者研究《說文》的重要方法之一。除《說文》四大家之作外,鈕樹玉《說文解字校錄》、嚴可均《說文校議》、沈濤《說文古本考》等是這一專題的經(jīng)典之作。1949年新中國成立前后,部分研治《說文》的學者遷臺,將“樸學”之風隨即帶入并發(fā)揚光大,各種專題研究論著紛陳迭出。據(jù)蔡信發(fā)《一九四九年以來臺灣地區(qū)〈說文〉論著專題研究》(2005)一書統(tǒng)計,自1949年至2004年,臺灣公、私立大學院校中文研究所之碩博士學位論文凡128篇,專著59部。其中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之碩士學位論文11篇,博士學位論文1篇,專著1部。因資料不易見,且臺灣學者論文為我們下文參較對象,故茲不嫌煩,移錄如下,以備查檢。碩士學位論文有徐傳雄《唐人類書引〈說文〉考》(1970)、陳光憲《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引〈說文〉考》(1970)、李威熊《〈經(jīng)典釋文〉引〈說文〉考》(1971)、柯金虎《〈大廣益會玉篇〉引〈說文〉考》(1971)、黃桂蘭《〈集韻〉引〈說文〉考》(1973)、李義活《〈字鑒〉引〈說文〉考》(1983)、韓相云《〈六書故〉引〈說文〉考異》(1986)、沈壹農(nóng)《〈原本玉篇〉引述唐以前舊本〈說文〉考異》(1987)、王紫瑩《〈原本玉篇〉引〈說文〉研究》(1999)、翁敏修《唐五代韻書引〈說文〉考》[1](2000)、呂慧茹《〈古今韻會舉要〉引〈說文〉考》(2001);博士學位論文為李淑萍《〈康熙字典〉及其引用〈說文〉與歸部之探究》[2](2000),專著為曾忠華《〈玉篇零卷〉引〈說文〉考》(1970)。蔡書對每篇論著皆標明名稱、作者、指導教授、出版時間、摘要和平議,讀者自可參考,茲不贅述。
繼之趙成杰在蔡文基礎上廣泛搜集,將1990—2010年之重要“說文學”專著和1950—2010年之期刊論文納入《臺灣〈說文〉學研究綜述》一文中。二文去其重復后,尚有碩博士學位論文:陳煥芝《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引〈說文〉考》、龐貴聰《〈字匯〉引〈說文〉之研究》、王勝忠《〈廣韻〉引〈說文〉之研究》;期刊論文:李達良《李善〈文選〉注引〈說文〉考》、劉建甌《唐類書引〈說文〉考》[3]、曾忠華《〈廣韻〉引〈說文〉考》。另據(jù)王勝忠《〈廣韻〉引〈說文〉之研究》之“臺灣地區(qū)以某某引《說文》為題相關論著一覽表”載,研究此專題的論著尚有:朱學瓊《〈玉篇〉引〈說文〉考異》(1974)、劉燕文《〈切韻殘卷〉S.2055所引之〈說文〉淺釋》(1983)、郭景星《〈文選〉李善注引〈說文〉考異》(1989)等。
近十年來,我國大陸學者對這一專題亦投入了相當大的熱情,不但單篇論文時現(xiàn),且學位論文屢見。據(jù)初步統(tǒng)計,專論傳世文獻引《說文》的論文汰其重復后有45篇,其中碩士學位論文16篇。需要補充說明的是,上述數(shù)字只是對傳世文獻引《說文》進行專門研究的論著,論著中只是提到此主題的不在本文討論之列。下面先就筆者所見,擇取精華,略加平議,不當之處,祈請指正。另因資料所限,本文寫作遺漏在所難免,敬希諒解。
二、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述略及平議
(一)《淮南子》注
運用《淮南子》許慎注研究《說文》的論文僅見1篇。郭向敏《〈淮南子〉許注與〈說文解字〉字義之比較》(2007)一文選取《淮南子》許慎注之《泰族訓》和《要略訓》的單字訓釋與大徐本逐一比對,認為二者雖有本義和引申義之分,但總體吻合。雖然作者稱“比較《淮南子》許注與《說文》的字義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但目前學術界對《淮南子》注之作者仍存異見,另《淮南子》許注和《說文》成書之先后不明。從這兩點來看,該文立論前提存在問題,結論自然也沒有多大的說服力,所以只能簡單比對,不能深入分析。為了解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之全貌,姑列于此,以饗讀者。
(二)唐五代韻書[4]
據(jù)唐五代韻書援引《說文》進行研究的論文主要有:楊秀恩《唐五代韻書引〈說文〉續(xù)考》(2010)、趙曉飛《唐五代韻書引〈說文〉考》(2011)、丁治民《敦煌殘卷〈箋注本切韻〉所引〈說文〉反切考》(2011)、徐朝東《唐寫本〈唐韻〉所引〈說文〉考》(2011)等。其中徐文以大徐本為參校對象,擷摭《唐韻》引《說文》者凡278條,去其殘損,實為273條。其中完全相同者168條,意義基本相合或相近者72條,唐寫本所據(jù)《說文》與大徐本有異但又各有所據(jù)者12條,唐寫本用同義或近義詞替換《說文》者5條,唐寫本證明大徐本有誤者5條,唐寫本言出于《說文》而大徐本未收者11條。結論為唐人引《說文》不皆可信,《說文》在唐代就可能存在不同的傳本,大徐本只是宗其中之一。后繼之《宋本玉篇》《廣韻》與《唐韻》所引基本上一脈相承,而《集韻》《類篇》等亦與后世所傳大徐本基本一致。要之,是書分類恰確,條理清晰,結論切要,足可資取。惜乎為篇幅所限,例證不夥。
(三)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
運用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征引《說文》進行研究的論文有徐時儀《佛經(jīng)音義所引〈說文〉考探》(2003)和《〈一切經(jīng)音義〉引〈說文〉考》(2006)、姜磊《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引〈說文〉研究》(2006)、《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校補〈說文〉大徐本例說》和郭照川《運用語言文字規(guī)律校勘〈說文解字〉芻議——以〈一切經(jīng)音義引說文箋〉為例》(2011)等。其中第四篇系作者碩士學位論文的一部分。郭文雖非專門研究玄應《一切經(jīng)音義》引《說文》,但與本主題相關,所以我們也一并列此以供參考。此文理論價值在于其??痹鋾r所持之科學態(tài)度,文章以清代田潛《〈一切經(jīng)音義〉引〈說文〉箋》為考察對象,從“考察字義說解應區(qū)分造意和本字、運用文字系統(tǒng)性規(guī)律要注意其時代性、運用字形分化規(guī)律要注意使用范圍”三個方面論田書之失,論證細密,持論公允,其成果可推而廣之。
(四)《慧苑音義》
《高麗藏本〈慧苑音義〉引〈說文〉的異文問題》(2008)和《高麗藏本〈慧苑音義〉引〈說文〉的衍、脫、誤問題》(2009)之作者均為黃仁瑄。其中前文稱《慧苑音義》征引《說文》計122條字目,凡釋119字。作者就其中20字涉及異文問題逐一詳加考述,認為“異文有一定的時代性,慧苑時代漢語言文字的面貌跟許慎時代已經(jīng)有了很大的不同,在一定程度上和一定范圍內《慧苑音義》提供了切實的證明”。后文將《慧苑音義》征引《說文》與大徐本比對,就其中的衍、脫、誤問題等??贝笮毂?,甚有條理,就“說文學”研究而言,有一定意義。
(五)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
任敏《〈慧琳音義〉引用〈說文〉略考》(2002)一文以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之稱引《說文》為研究對象,取其中心、言、水、木、口、金、火、肉和艸等部所有字與大、小徐本互校。無論同異,皆列而論之。自歸納分析中,得其條例。雖行文平實,不見突出,但實事求是之態(tài)度,可供后學者所效。國內對此論題研究較少,就此而言,應有其價值與貢獻。
(六)《原本玉篇殘卷》
“唐寫本《玉篇殘卷》雖僅存八分之一,卻在很大程度上保存著顧書原貌,顧野王‘總會眾篇,校讎群籍理想之實現(xiàn),實賴于唐寫本?!保ㄐ烨皫?2008:23)因《原本玉篇》材料珍貴,故學者據(jù)此??薄墩f文》者亦夥。近十年來此類論文凡7篇,分別是:馮方《〈原本玉篇殘卷〉引〈說文〉與二徐所異考》(2000)和《〈原本玉篇殘卷〉征引〈說文·言部〉訓釋輯校(一)》(2002),楊秀恩《〈玉篇殘卷〉等五種材料引〈說文〉研究》(2002),侯小英《從〈原本玉篇殘卷〉看段注〈說文〉》(2004),宋兆祥《〈玉篇殘卷〉所引〈說文解字〉字義多釋考釋及探析》(2005),鄧春琴《〈原本玉篇殘卷〉引〈說文解字〉釋義方式說略》(2006),蘭天峨、賀知章《〈原本玉篇殘卷〉糸部引〈說文〉考異》(2008)。此外還有專著1部,即徐前師《唐寫本〈玉篇〉校段注〈說文〉》(2008)。
其中徐書以《原本玉篇殘卷》校正段注,按其順序逐一比對。正文部分既引前修時彥之說,亦有己見列于其后。附錄對其引用特點分五方面進行闡釋,并言“在顧氏原書中,《說文》只是一種普通的書證材料,野王往往先引古籍傳注,后引《說文》、《字書》、《聲字》等字書。顧書這種因古籍傳注而省引《說文》義項的做法也說明,我們不可因今本《說文》某義項不見于唐寫本所引,就判斷今本《說文》之失或唐寫本之誤,還應該運用通觀的方法考察其是非”(徐前師 2008:276)。就該論題而言,此看法具有普遍意義。要之,是書旁征博引,詳加校正。或論唐本之訛,或指段注之確,或談二者均非,或陳他書之謬。所得結論,平實公允,為目下《原本玉篇殘卷》引《說文》研究之佳作。
(七)《后漢書》李賢注
徐前師《〈史記〉〈后漢書〉注引〈說文〉瑣議》(2006)和高明《〈后漢書〉李賢注引〈說文〉考》(2009)是這方面的可參之作。其中高文主要特色有三:一,運用“漢籍全文檢索系統(tǒng)”軟件查檢《后漢書》李賢注征引《說文》,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之準確性;二,將傳世文獻征引《說文》看作一個整體,推知“李注所引《說文》在釋義及用字上與魏晉南北朝及唐代其他文獻所引《說文》有高度的一致性,甚至在某些方面要優(yōu)于大徐本和段注”;三,論述李賢注引《說文》對《后漢書》之校勘意義。
(八)《文選》李善注
此類論文共5篇:分別是張文霞《〈文選〉李善注引〈說文〉資料研究》(2001)、《淺析〈文選〉李善注引〈說文〉之被釋字》(2003)、《〈文選〉李善注所引〈說文〉釋義情況與大徐本之比較研究》(2007)和劉青松《〈昭明文選〉李善注征引〈說文解字〉研究》(2006)、《李善〈文選注〉對〈說文解字〉釋義的改造》(2007)。就具體內容而言,張氏后兩篇是其碩士學位論文的一部分,劉氏之后篇亦如此。
劉文主要價值體現(xiàn)在以黃侃“《說文》之訓詁”與“解文之訓詁”的分類方法為綱,探討李善對《說文》說解的改造及其成就和缺失,以及以段玉裁據(jù)《文選注》校改《說文》為例,論述諸家對李善注征引《說文》之批評。惜最后部分似嫌孤貧,如能繼續(xù)深化,則其成績當不止此。文后所附《文選注》征引《說文》與大徐本對照表,一目了然,頗見用心。要之,該文不落俗套,分析精當,實乃此論題之佳作。張文與此文研究重點有異,可相觀并參。
(九)《文選集注》
孫富中《唐鈔〈文選集注〉所引〈說文〉考異》(2003)一文用原藏日本金澤文庫唐代殘卷《文選集注》征引《說文》為底本,參校大徐本,鉤沉引文170余次,選取其中之25條,略加考辨,定其是非,有補綴之功。
(十)《經(jīng)典釋文》
《經(jīng)典釋文》引《說文》研究之論文共2篇,分別是:索喻《〈經(jīng)典釋文〉引〈說文〉研究》(2009)、馬紅范《〈經(jīng)典釋文〉引〈說文〉考》(2009)。其中馬文以陸書引錄諸條細校大徐本,就其體例和內容加以歸納,并對《經(jīng)典釋文》引文與大徐本殊異者及其所引而今本所無者重點考察,客觀陳述,行文平實,可供參考。
(十一)《史記》三家注
運用《史記》三家注校勘《說文》的代表作為馮玉濤《〈史記〉三家注引〈說文〉校補“大徐”》(2002),該文稱三家注共引《說文》139次,并舉數(shù)例加按語闡釋之。文末附疑者,多問闕如之態(tài)度可見一斑。
(十二)《五經(jīng)正義》
《五經(jīng)正義》為唐孔穎達奉敕主持編定,對《五經(jīng)正義》引《說文》進行研究之論文主要有馬萃澤《〈五經(jīng)正義〉引〈說文〉考》(2005)和孫福國《〈五經(jīng)正義〉引〈說文〉研究》(2007)。其中孫文主要從三個方面予以探析:一,《五經(jīng)正義》引《說文》在用字和釋義方面與大、小徐本之異同;二,《五經(jīng)正義》引《說文》特點及孔穎達之語言文字觀;三,《五經(jīng)正義》引《說文》在??睂W和訓詁學上之意義。此文既有實例說明,亦有理論闡發(fā),且條分縷析,切中肯綮。
(十三)《太平御覽》
趙思木《〈太平御覽〉引〈說文〉研究》(2011)一文對《太平御覽》所引《說文》與大徐本逐一比對,輯得12個部首117字,搜羅異文,審其是非,有疏證之功。結以《太平御覽》引用《說文》之作用、方式、價值和不足,從整體對《太平御覽》引《說文》予以評價,不偏不破,持論公允。要之,是作有功于文獻之補實,應無異議。
(十四)《廣韻》
《〈廣韻〉征引〈說文〉研究》(2007)作者溫英明遍摘《廣韻》之引《說文》例,計得2040條,對其中殊異者詳加考析。結論是:《廣韻》承襲前代韻書之特點,其征引《說文》與《集韻》有很大不同。另其征引讀音與大徐本無異,征引內容主要是文字的訓詁,征引的目的是校讎、增損和質正,即用文獻以達校正、豐富說解之目的。概言之,是文所述客觀妥帖,條理清晰,可資辨識。
(十五)《宋本玉篇》
賈忠鋒《〈宋本玉篇〉引〈說文〉考》(2011)一文就《宋本玉篇》之引《說文》考校大徐本,凡二書同者棄之不論,異者則詳加分類,廣輯典籍,相互考證,審其然否。結以《宋本玉篇》主要參考大徐本,同時對其他版本亦有涉略。不足之處是分類方法不夠科學,內容過于蕪雜。
(十六)《集韻》
運用《集韻》進行《說文》研究的論文主要有毋芬芬《從〈集韻〉引〈說文〉內容看宋代〈說文〉版本情況》(2002)和劉芹《〈集韻〉所引〈說文〉與徐鉉〈說文解字〉注音比對——補證〈集韻〉所據(jù)〈說文〉底本為徐鉉〈說文〉注本》(2010)。其中劉文從字音層面切入,是對蔡夢麒《〈說文解字〉字音注釋研究》(2007)一書中“《集韻》編修者所依據(jù)的《說文》底本當是徐鉉的《說文》注本”結論的補正之作。文章將《集韻》征引《說文》與大徐本反切逐一比對,從注音相同切語用字差異、注音切語用字比對兩個方面進行論析,可謂翔實豐富,結論中肯。文中運用大量圖表,由博而約,易使讀者把握其要,甚可取也。
(十七)《類篇》
目前對《類篇》征引《說文》進行研究的,就筆者所見,僅有2篇,分別是《〈類篇〉所引〈說文〉辨析》(2012)和《〈類篇〉所引〈說文〉辨正》(2012),作者均為孫緒武。前文以《類篇》所引《說文》為研究對象,分就脫文、衍文、訛文等方面歸納分析,并索其原因。后文研究方法同,只是增例而已。通觀全文,多屬形式呈現(xiàn),鮮有是非論定。如能深入挖掘,補苴《說文》之功更顯。
(十八)《和名類聚抄》[5]
運用域外文獻征引《說文》??贝笮毂井敒閭魇牢墨I引《說文》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但因材料不易得,所以目前國內學者對其關注很少,僅見一篇碩士學位論文,即韓娜《關于〈和名類聚抄〉引用〈說文解字〉的考察》(2010)。是文以《和名類聚抄》所引《說文》為研究對象,具體分析其引用字例、特點、內容以及與大徐本之異同。由于該文作者專業(yè)系日語語言文學,故論文用日語撰寫,且所論又較為粗淺,因此未引起學界注意。
(十九)《六書故》
田耕漁《〈六書故〉所引〈說文解字〉唐本材料輯評》(2012)與黨懷興《〈六書故〉所引唐本〈說文解字〉考》(1999)相比,兩文相隔12年,但所據(jù)材料和研究方法均同,只是田文考證較黨文多出5條,有補綴之功,但難顯其學術價值。此外,盧鳳鵬《〈六書故〉引唐本〈說文〉“械”篆試析》(2003)是目前筆者所見的唯一單論《六書故》所引唐本《說文》某字的文章,該文論而有據(jù),不無識見。
(二十)《字鑒》
魏曉麗《〈字鑒〉研究》(2002)一文對《字鑒》所引《說文》進行整理研究,就“《字鑒》所引《說文》補今本之所缺者、《字鑒》所引《說文》與大徐本相異無關大旨者、《字鑒》誤引《說文》者、《字鑒》所引《說文》可證大徐本之誤者、《字鑒》所引《說文》可備一說者”等加以論述,言簡意賅,持論平順,可供參考。
(二十一)《本草綱目》
周路紅《小議〈本草綱目〉中引用的〈說文解字〉》(2002)一文稱《本草綱目》引《說文》50余次,稱引作用主要有三,即解釋字義、說明字形、例舉藥名同異現(xiàn)象。是文篇幅短小,平實有余,如有心者,可續(xù)而研之。
(二十二)《爾雅義疏》
趙瑩《〈爾雅義疏〉引用〈說文〉研究》(2007)一文通過對《爾雅義疏》引用《說文》內容、方式、版本、對象、目的、態(tài)度、特點及功過得失等情況進行全方位探討。該文稱通過其考察,能夠幫助學界更加科學認識《爾雅義疏》的訓詁成就,同時也為今后利用各類字書進行語言文字研究提供借鑒和參考。敘述平實,論述明晰,其價值當可肯定。
(二十三)《論語正義》
《論語正義》系清代劉寶楠父子先后積四十七年心力之作。從《論語正義》征引《說文》角度研究今本《說文》的論文主要有班吉慶《劉寶楠〈論語正義〉征引〈說文解字〉略論》(2001),黑學靜《劉寶楠〈論語正義〉對〈說文解字〉征引論析》(2008)和于曉玲、楊君《〈論語正義〉征引〈說文解字〉略析》(2010)。其中班文主要探討了《論語正義》引《說文》闡釋經(jīng)義的特點:一,追根溯源,不限形體;二,旁稽博考,兼采備錄;三,持論謹嚴,實事求是。同時從引文、釋形、析義等三方面指出《論語正義》引述《說文》的缺失和可商之處,結以“利用《說文》疏解《論語》,探賾索隱,確為劉書一大特色”。要之,是文內容翔實,結論中肯,可資參考。
三、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的特點
以上我們就近十年來大陸學者對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的論著進行了簡單的論述和平議,在研究的過程中,我們還發(fā)現(xiàn),和臺灣學者同專題論著相比,兩者有著各自不同的特點。
(一)傳世文獻特點
綜覽近十年來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論著,可以發(fā)現(xiàn),傳世文獻之種類可謂繁矣。我們按照著作時間和性質進行分類,具體內容見下表。需要說明的是:其一,某些文獻撰述時間尚有爭議,所以只標年代,不標具體時間;其二,有些文獻寫作時間跨度較大,以成書時間為準;其三,有些傳世文獻版本不同,時間亦異,排列時以始作時間為準;其四,某些書性質多樣,只列其一;最后,歷代引《說文》之傳世文獻眾多,下表所列范圍為兩岸地區(qū)該專題研究論文中所涉及之文獻。
從上表可以看出:
1.傳世文獻主要來自于中國,域外的也有,但數(shù)量極少。
2.傳世文獻時間跨度長達一千多年。即自《說文》問世起,就不間斷地被引用,其價值可見一斑。從文獻之間的相互關系來看,或后者直接承繼前者,或在承繼同時又參考年代更久遠之文獻,或綜合同時代各家著作而成。由此可見,要恢復許書本真,可謂“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3.利用唐代傳世文獻比對大徐本《說文》,是還許書之原貌最重要的??蓖緩?。在26部傳世文獻中,唐代文獻幾占50%。近十年來此專題論文中,有29篇是唐代文獻引《說文》之作,占64%。其中《原本玉篇殘卷》引《說文》研究論文為7篇,另有專著1部,占唐代文獻引《說文》研究的近1/4。正因為如此,學者據(jù)此校勘《說文》者夥亦在情理之中。
4.傳統(tǒng)“小學”類典籍是《說文》校勘的主角。雖然也有學者利用注疏類、醫(yī)學類著作或者類書比對《說文》,但因為“說字之訓詁與解文之訓詁不同”,“蓋小學家之說字,往往將一切義包括無遺。而經(jīng)學家之解文,則只能取字義中之一部分?!侵W之訓詁貴圓,而經(jīng)學之訓詁貴專。經(jīng)學訓詁雖有時亦取其通,必須依師說輾轉求通,不可因猝難明曉,而輒以形聲相通假之說率為改易也”(黃侃,黃焯 1983:192)。因為注疏類典籍“隨文釋義”之特點,所以作者在引用《說文》時,常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加以改造以就己意。從??苯嵌葋碇v,可靠性大大降低。
(二)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論著的特點
1.從時間上來看,臺灣學者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學位論文發(fā)表時間較早,多集中于20世紀七八十年代,且近二分之一均為同一教授指導,總體思路和研究方法較為一致。而內地學者比較遲后,多集中在近一二十年,且作者散見于各大高校,水平也參差不齊。
2.從內容上來看,其特點如下:
首先,整體研究多,個案分析少。大陸學者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論著基本上都是對整部文獻進行研究,所以其程序多是介紹文獻、綜述成果、統(tǒng)計數(shù)字、分析異同、總結論點等。也有學者針對傳世文獻引《說文》中的某個字做具體分析,但所占比例微乎其微。
其次,字形釋義多,音韻探討少。大陸學者對傳世文獻引《說文》主要從字形、釋義等角度來研究,研究字音的論著較少,臺灣學者亦是如此。
最后,歸納統(tǒng)計多,定其是非少。通觀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論著,可以發(fā)現(xiàn),幾乎都有其條例的歸納和數(shù)字的統(tǒng)計,當然這是后續(xù)論述的基礎,本無可厚非。但與此同時,我們也看到不少論著技術性工作占了大半,在遇到明辨是非處卻只是羅列眾說,或不下斷言,或語焉不詳。臺灣學者此專題研究也歸納條例,剖析異同,但論其是非之時,往往言之有據(jù),有時雖結論不甚正確,但態(tài)度總體上更為科學嚴謹。
3.從論文中涉及傳世文獻的角度看,與臺灣學者相比,大陸學者此專題研究所涉及的范圍更廣,除唐代類書、《集韻》、《古今韻會舉要》和《康熙字典》未論及外,其他文獻基本上都已涉略,而且“小學類”、注疏類、醫(yī)學類均有,而臺灣學者除唐代類書和《文選》李善注外,幾乎都是“小學類”著作。究其原因,概與學術傳統(tǒng)有關。在1949—2004年的12篇臺灣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論文中,指導教授分別為高明、陳新雄、許錟輝和蔡信發(fā)。其中后三位均系臺灣師范大學國文研究所博士,且教授皆為高明和林尹,高、林其學說又都承繼章炳麟、黃侃。由此可以推知,黃侃“本有之訓詁與后起之訓詁”“獨立之訓詁與隸屬之訓詁”“說字之訓詁與解經(jīng)之訓詁”之分類當對后學有影響。
4.從研究目的來看,多為校勘,恢復許書本真,但兩岸學者??睂ο笥胁町?。大陸學者主要為大、小徐本,其中大徐本又是重中之重,也有少數(shù)學者專門校段注本,而臺灣學者基本上是大、小徐本和段注本皆兼之。
最后需要申明的是,我們比較兩岸學者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論著之特點,均為客觀陳述,絕無褒貶之意??傮w上來看,二者各有千秋,同時又都存在著某些問題,下面我們將簡而論之。
四、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存在的問題
詳研近十年來兩岸學者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論著可以發(fā)現(xiàn),數(shù)量之多令人欣喜,質量之失又引人深思。今不揣淺陋,略談一二。同時就這一專題之未來發(fā)展,聊呈拙思于下,請讀者示教。
(一)重復之作多,資源浪費嚴重。精讀近十年來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論著后,我們發(fā)現(xiàn),諸多論著題目、內容、研究方法和結論如出一轍,如同“工廠化”生產(chǎn),新意和特色不顯。比如上文所列《劉寶楠〈論語正義〉對〈說文解字〉征引論析》和《〈論語正義〉征引〈說文解字〉略析》兩文,雖各運其思,分展其才,但方法類似,取徑無異,給人以重沓之感。甚至有些文章頗有雷同嫌疑,比如《〈六書故〉所引唐本〈說文解字〉考》與《〈六書故〉所引〈說文解字〉唐本材料輯評》等。故此我們認為,加強學界溝通,盡早盡快實現(xiàn)學術資源共享是當務之急。這里的溝通首先是國內學界的溝通,包括臺灣和香港。其次和域外學者的溝通也相當重要,特別是日韓學者。定期、及時發(fā)布專題信息,或目錄、或簡訊、或摘要、或平議,這些都不失為了解學術前沿的佳徑。在這方面,臺灣《漢學研究通訊》就做得很好,可供借鑒。另臺灣學者此類專題之研究也存在同樣的問題,具體論述詳見蔡信發(fā)《一九四九年以來臺灣地區(qū)〈說文〉論著專題研究》。
(二)研究方法不盡科學,結論缺乏說服力。“傳統(tǒng)小學一直以‘旁征博引為尚,資料占有量的全面程度一直是衡量語言文字學研究成果可靠性程度的重要標準。不僅工具書編纂等資料型研究需要收集整理大量資料,分析型、理論型研究同樣建立在對大量資料進行整理分析的基礎之上。后者的研究往往是在圈定的材料范圍中進行窮盡性的統(tǒng)計分析?!瓊鹘y(tǒng)語言文字學的研究方法主要是依靠經(jīng)驗和記憶,多運用‘內省和‘舉例的論證方法來說明語言文字學現(xiàn)象。因此,研究的客觀性大打折扣。”(張再興 2003:1—2)
我們在研讀近十年來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的論文過程中發(fā)現(xiàn),同一部文獻版本無異,但統(tǒng)計數(shù)字往往有差。究其原因,或為標準不一,但同時也不排除因“手工操作”而致誤情況的存在。如今,計算機信息技術的高速發(fā)展為傳統(tǒng)語言文字學研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變革。特別是數(shù)據(jù)庫系統(tǒng)化研究方法的大量采用,使得孤立的、個體的、局部的研究變成了聯(lián)系的、整體的和系統(tǒng)的研究,大大增強了結論的可信度。在這一專題的研究論文中,雖作者多未提及數(shù)據(jù)庫的使用,但我們相信已經(jīng)有相當一部分論文是基于科學統(tǒng)計之上的。在此,我們再次提及,也是希望借此文引起學界對數(shù)據(jù)庫使用的興趣和關注。
(三)就書論書多,缺乏整體觀照。從上文所列表格來看,引《說文》之傳世文獻都是語言文字學史上之重要典籍,而且是“大部頭”,其中引《說文》的條目是相當豐富的,所以可以就此展開相關問題的探討。同時,我們還看到,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已經(jīng)形成一個鏈條,每一部傳世文獻都是鏈條中的一環(huán)。如何在某部傳世文獻引《說文》充分研究的基礎上,給予整體觀照,既是研究方法是否科學的體現(xiàn),同時也是判斷作者文獻熟知程度和理論水平高低的指標。遺憾的是,遍覽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論文,基本上都是就某書而談某書,其結論也往往是就某書而下的。這本身并無錯,但同時也從側面反映了對傳世文獻的“陌生”、相關理論基礎的薄弱和融會貫通能力的欠缺。當然,也有一些論著在這方面做得很好,比如《〈后漢書〉李賢注引〈說文〉考》和《唐寫本〈唐韻〉所引〈說文〉考》等。
總之,近十年來,傳世文獻引《說文》研究取得了很大成績,同時亦存在著一些問題。我們認為,未來此專題一是要繼續(xù)加強專書引《說文》之研究,但絕非重復勞動,而是在建立數(shù)據(jù)庫的基礎上進一步細化和深入;二是展開傳世文獻引《說文》的整體研究,為“說文學”和語言文字學之發(fā)展提供借鑒。
附注
[1][2]該文于2006年由臺灣花木蘭文化出版社出版。
[3]據(jù)王勝忠《〈廣韻〉引〈說文〉之研究》之臺灣地區(qū)以“某某引《說文》為題相關論著一覽表”載,此書于1982年由臺灣黎明文化事業(yè)公司出版。
[4]唐五代韻書是指陸法言《切韻傳寫本》、《箋注本切韻》、《增訓加字本切韻》、王仁昫《刊謬補缺切韻》、《唐韻》寫本、五代本韻書。具體內容詳參周祖謨編《唐五代韻書集存》,中華書局,1983年。
[5]《和名類聚抄》,又名《和名鈔》《倭名類聚抄》《倭名抄》,是日本最早的百科全書,承日本國平安時代承平年間(794—1192)源順應勤子內親王的要求編纂,其分類方式受《爾雅》影響,版本眾多。國內亦有眾多學者研究之,可參閱。
參考文獻
1.蔡信發(fā).一九四九年以來臺灣地區(qū)《說文》論著專題研究.臺北:文津出版社,2005.
2.黃侃述,黃焯編.文字聲韻訓詁筆記.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3.徐前師.唐寫本《玉篇》校段注《說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4.張再興. Access數(shù)據(jù)庫在語言文字研究與教學中的應用.南昌:江西高校出版社,2003.
(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青島266100)
(責任編輯郎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