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剛
摘 要:《紅樓夢》在法國的譯介,先是比較零碎的片段翻譯,遠遠落后于西方其他國家,也晚于中國其他幾部名著。法國華裔翻譯家李治華及其法籍夫人與法國著名漢學家安德烈?鐸爾孟合譯的《紅樓夢》法文全譯本是《紅樓夢》在法國的第一個全譯本,這部譯著大大推動了這部名著在法國的接受與研究?!都t樓夢》在法國的研究,促進了法國讀者對《紅樓夢》的接受,為“紅學”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對中國的“紅學”研究具有啟示意義。
關鍵詞:《紅樓夢》;法國;譯介;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5)04-0173-02
《紅樓夢》這部中國文學的經(jīng)典,被許多國家譯介,傳播廣泛,受到廣大海外讀者的喜愛。各國研究者也從各自視角,對《紅樓夢》展開了深入研究,并提出了許多新鮮、獨特的見解,大大豐富、推動了紅學的發(fā)展。法國是文化大國,中法文化交流頻繁,《紅樓夢》在法國的譯介與研究格外值得我們關注。
一、《紅樓夢》在法國的譯介
法國的漢學研究在歐洲乃至世界處于領先地位,但對中國古典名著《紅樓夢》的譯介卻遠遠落后于西方的德國、俄國、英國、美國,也晚于《三國演義》、《金瓶梅》、《西游記》等名著?!皾h、法語言上的巨大差異,《紅樓夢》隱喻與象征的紛繁復雜與艱深給《紅樓夢》的翻譯造成了極大障礙”[1]。在相當長的時間里,《紅樓夢》在法國的譯介只限于一些零散的片段翻譯,普通的法國讀者難以一睹這部中國古典文學經(jīng)典的全貌。
1981年,由法國華裔翻譯家李治華及其法籍夫人雅克琳?阿雷扎藝思翻譯的《紅樓夢》法文全譯本在巴黎出版,這是一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要文化事件,從此結束了法國廣大讀者只能閱讀《紅樓夢》節(jié)譯本的歷史?!斑@是第一個、也是迄今為止唯一的全法譯本,從此,法國讀者終于可以了解到《紅樓夢》的全貌”[2]。
這部譯著是李治華夫婦與法國著名漢學家安德烈·鐸爾孟經(jīng)過長達27年的艱苦合作才完成的?!都t樓夢》法文全譯本的出版,在法國引起了轟動,大批讀者爭相購閱,一時間盛況空前,《紅樓夢》在法蘭西的接受達到了高潮,填補了長達兩個世紀《紅樓夢》在法國傳播的空白。《紅樓夢》的翻譯出版,在歐洲社會產生了廣泛的社會反響。這部法文全譯本對法國讀者來說,就是一幅中國社會文化風俗畫卷,他們對中國博大精深的文化有了更真切的感受,他們認識到曹雪芹完全可以歸入世界一流文學大師之列?!坝行┖M庹撜?,將《紅樓夢》法文全譯本的出版,比之為‘無異以祖國河山,在西方辟出一個新天地”[3]。
“翻譯難,尤其是翻譯《紅樓夢》這樣的名著更難。這不僅是因為《紅樓夢》本身具有百科全書的性質要求譯者具有豐富的知識和深厚的功力,更由于牽涉到不同文化背景和語言習慣”[4]。李治華夫婦為翻譯《紅樓夢》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勞動,他們用一顆“愛心”和“誠心”來翻譯,精益求精,一絲不茍,始終嚴守“信”的原則,即使一個普通的詞語也要反復推敲、掂量。比如第31回,晴雯跟寶玉發(fā)生口角,襲人過來勸解道:
“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原是我們的不是。”晴雯聽他說“我們”兩字,自然是她和寶玉了,不覺又添了醋意,冷笑幾聲,道:“我倒不知道你們是誰?別教我替你們害臊了!便是你們鬼鬼祟祟干的那事兒,也瞞不過我去,那里就稱起‘我們來了?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也不過和我似的,那里就稱上‘我們了?”襲人羞得臉紫脹起來,想一想,原來是自己把話說錯了。
“明公正道,連個姑娘還沒掙上去呢”,這里的“姑娘”指的是什么呢?潑辣的晴雯說這句話的意思是寶玉和襲人雖然關系密切,甚至還“云雨”過,可仍是一個普通丫環(huán),與晴雯的地位一樣,還沒有升到“姑娘”的身份,是不配和寶玉在一起稱“我們”的。這里的姑娘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姑娘,而是指比丫環(huán)身份高一些的丫環(huán),因此,這里就不能按照一般字面上的理解翻譯成Fille(姑娘),而應翻譯成Demoiselle(小姐)??墒荄emoiselle這個詞在現(xiàn)代的法國指的是未婚女子,不是這里的與丫環(huán)身份相對的“小姐”。為了使法國讀者準確理解譯文中Demoiselle這個詞,譯者特地加了一條注釋,指明這是一個地位在丫環(huán)之上的臨時稱謂。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嚴謹認真的態(tài)度,由此可見一斑。李治華在翻譯策略上總體上傾向于直譯,而對熟語的翻譯,則采用了多種方法?!都t樓夢》中運用的熟語不可勝數(shù),富含豐富的中國文化信息,“譯者不只限于直譯熟語的字面意義,而且嘗試不同的翻譯策略,如在譯入語中尋找相對應說法,以及在譯文中另加詞語闡釋等非常值得后者學習”[5]。
二、《紅樓夢》在法國的研究
1950年代,法國《七星大百科全書》中出現(xiàn)了有關《紅樓夢》的詞條,編者卡爾唐馬克十分注重小說在明、清的重要地位,重點介紹了《聊齋志異》、《水滸傳》、《三國演義》、《儒林外史》和《紅樓夢》。他認為《紅樓夢》很好地激發(fā)了讀者的想象力,但他所說的“想象力”局限于小說的愛情主線:寶玉與多愁善感的表妹黛玉相愛,但寶玉有時對黛玉不忠,黛玉嫉妒心很重,有時會耍小性兒。說寶玉對黛玉不忠,這個判斷不太準確,因為寶玉在靈魂深處從來沒有背叛過黛玉。
法國批評家透過作品中的神秘的佛教思想外衣,看到了《紅樓夢》是中國18世紀社會的一面鏡子,是不滿現(xiàn)狀的,對那個社會是諷刺的,描繪了一個顯赫家族以至整個特權社會的衰落。他們認為作者是從民主主義思想出發(fā),對封建社會的黑暗進行無情地揭露和諷刺,對弱勢群體表達了同情和熱愛。有些批評家對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愛情悲劇從文化視角進行了深入分析,認為寶、黛的文化觀的一致使他們在心靈上達到默契,而他們的文化觀為他們周圍的環(huán)境所不容,從而導致他們的愛情悲劇。有的評論家對《紅樓夢》的書題“紅”與“夢”之間的辯證關系,從西方視角下進行了闡釋:“紅樓”的表層意思是象征富貴和幸福的住宅,深層意思卻是佛教中塵世的誘惑,比如“紅塵”,“夢”既是回憶已逝的歲月的歡樂,也是對如過眼云煙的人生的留念與惆悵。小說以神話開篇,構筑了真與幻這一對矛盾,并使其始終伴隨著賈、甄兩家的命運沉浮,作品具有一種玄學深度。
法國漢學家賴尼?!だ嗜麪栐谒摹妒^與玉——關于語言的中國神話》一文中,運用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論對《紅樓夢》作了分析,將《紅樓夢》的研究置于現(xiàn)代西方文藝理論的視域下,視角獨特,令人耳目一新。朗塞爾認為曹雪芹在當時用白話文寫小說,使《紅樓夢》的創(chuàng)作具有語言學的意義,因為古代中國作家一般用文言文創(chuàng)作,用白話文會失去面子和身份,曹雪芹用白話文是冒了很大風險的。賈寶玉是中國古代文人的代表,他代表了文人們意識上和語言上的分裂。朗塞爾對《紅樓夢》中石頭和玉的隱喻結構作了深入分析,認為石頭和玉構成了小說的核心隱喻,石頭和玉在中國具有靈性和矛盾性,它上面刻有字,所以它會說話,但它畢竟是石頭,所以又不會說話。小說的主人公賈寶玉是女媧補天之石下到凡間的化身,玉隱喻“欲望”,成為小說的核心主題。小說開頭的神話故事統(tǒng)領了整部小說的情節(jié)發(fā)展。石頭可被濃縮成玉,它從天上來到人間,投身為新生的嬰兒,嘴里還含了一塊“通靈寶玉”。這種在隱喻中從能指向所指的轉化,符合拉康關于潛意識理論?!凹僬Z村言”中的“假語”,也驗證了拉康的理論:隱喻充當了指稱之間的中介?!都t樓夢》故事的開頭即預示了結尾,這是一種終點回到原點的結構,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在開篇就已安排好。寶黛第一次見面后,寶玉知道黛玉沒有玉,即隱喻了他們之間愛情的不可能,即她不可能有寶玉,也不能表達自己的欲望?!办`”的概念開始使其化身寶玉朝“頑石”轉化,寶玉把無意識言語經(jīng)歷展現(xiàn)出來。最后,石頭還是變回了開篇中的石頭,能指最終到達了其所指。小說的結尾,和尚讓寶玉“穎悟”了,回歸了玉,其隱喻是欲,與開篇相呼應,把人又帶回到了原點。朗塞爾教授用拉康的結構主義精神分析理論解讀《紅樓夢》,其接受視角獨特,對中國學者多維度地研究《紅樓夢》具有一定的啟迪作用。
魯爾曼將《紅樓夢》的基本情節(jié)概括為貴族家族的由盛而衰以及賈寶玉與林黛玉的愛情故事,對其中的優(yōu)美詩詞及精辟的詩評大加贊賞,把它與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雨果的《悲慘世界》相比較,將大觀園看作“一千零一夜”式的花園。在《紅樓夢》中可以找到陶淵明的《歸田園居》和杜甫的《兵車行》的影子,小說中真與幻的矛盾讓人想到莊周夢蝶,也因其政治性讓人想到愛國詩人屈原。魯爾曼很喜歡寶玉這個人物,他英俊浪漫、真誠細膩,為愛所困,在情海中沉浮,最后幡然醒悟。魯爾曼認為曹雪芹的創(chuàng)作觀察準確,刻畫細膩,文風簡潔而優(yōu)雅,具有杰出的詩才和人道主義精神。他還提出了一些令人困惑的問題,比如,小說中的儒家、道家思想是如何通過隱喻的手法表現(xiàn)出來的?曹雪芹為何安排一些虛幻的情節(jié)?作品有何象征意義?這有利于啟發(fā)法國讀者的深入思考。
三、結語
當前,文化作為一種軟實力,受到普遍重視。中華文化走出去,增強中華文化在世界上的影響力與感召力已成為一項國家戰(zhàn)略。中國文學是中華文化的重要載體和組成部分,《紅樓夢》作為中國古典文學的代表性作品,其在國外的譯介與研究具有重要意義??疾臁都t樓夢》在法國這個西方文化大國的譯介與研究情況具有一定的典型意義。《紅樓夢》在法國的譯介是其傳播、接受的前提與基礎,法國學者對《紅樓夢》的研究,又大大促進了這部中國文學名著的傳播與接受,為紅學研究提供了不同于本土研究的西方視角?!都t樓夢》已經(jīng)走向世界,成為人類的共同精神財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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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陳寒.《紅樓夢》在法國的譯介[J].紅樓夢學刊,2012,(5):197.
〔3〕錢林森.中國文學在法國[M].廣州:花城出版社,1990. 160.
〔4〕趙建忠.《紅樓夢》在國外傳播的跨文化翻譯問題[J].天津外國語學院學報,2000(3):27.
〔5〕黎詩薇.《紅樓夢》法譯本翻譯策略初探[J].紅樓夢學刊,2013,(3):295.
(責任編輯 王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