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相民
現(xiàn)在的農(nóng)戶人家,逢年過節(jié)的殺頭豬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殺豬當(dāng)然要吃殺豬菜。就是不趕上殺豬,人們要想吃殺豬菜也是極容易的事,打著各種招牌專門經(jīng)營殺豬菜的飯店很多,隨時都可以大快朵頤。我小的時候,要吃頓殺豬菜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時候豬是統(tǒng)供統(tǒng)銷的物品,不可以隨便宰殺買賣的,吃肉要憑證供應(yīng)。后來寬松一些,養(yǎng)豬戶向國家交夠了任務(wù)數(shù)后,自己可以殺一頭。但那時豬是農(nóng)戶可以飼養(yǎng)的最大家畜,一頭豬賣到收購站也是一筆不小的家庭收入,一般人家也舍不得殺。殺豬菜對我們這些貧窮人家的小孩,別說吃,就是聞都聞不著。
那一年媽媽終于要殺豬了,這要感謝爺爺。爺爺八十歲了,身體越來越不好,多少年沒正經(jīng)吃肉了,有一段時間總念叨要吃肉。媽媽和爹商量,老爺子這個狀況,有早晌沒后晌了,趁他在,殺個豬吧。正好那年養(yǎng)了兩頭豬,把一頭大的賣到收購站完成了任務(wù),留一頭小的過年殺。那段時間我們這些孩子最高興了,天天給豬加料,盼著它快點長大,更盼著時間過得快點,過年時好吃殺豬菜。
終于盼到了殺豬的那天,請來了殺豬好手四叔親自操刀。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這話不假,四叔雖不是專業(yè)屠夫,但在我們家南北二屯,殺豬是很有名的。之所以有名,首先是殺豬手法好,不像有些二把刀,捅幾下也捅不死,有的豬甚至帶著刀子逃跑了。四叔可不這樣,無論多大的豬,都是一刀斃命,從不失手,豬要是死在他手里,那是前輩子積德了,因為死得不遭罪。再就是四叔豬收拾的干凈,褪毛,刮皮一絲不茍,他收拾出來的豬總是白白嫩嫩干干凈凈,讓人一看就食欲大增。不但豬收拾的干凈,豬腸豬肚收拾的也有獨到之處,他收拾的豬下水,既干凈衛(wèi)生,又不失風(fēng)味,人們愛吃。再就是他的殺豬菜做得好,肝怎么煮,肉怎么烀,酸菜怎么處理,調(diào)料怎么放,都有講究,他做出來的殺豬菜就別有風(fēng)味。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做的血腸,血腸是殺豬菜的主打,一桌殺豬菜好不好,關(guān)鍵在血腸。四叔做的血腸那是一絕,用筷子能夾起來,絕不是一夾就碎,吃到嘴里又不覺老,還非?;郏兜栏请y以言表。四叔也真是生不逢時,要是現(xiàn)在還健在,自己開個殺豬菜館,或者給哪個殺豬菜館當(dāng)大師傅,那是會大顯身手的。
在我們小孩子玩玩鬧鬧中,一大鍋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殺豬菜就做好了。農(nóng)村的風(fēng)俗,殺年豬要請客,街坊鄰居,老親少友邀請來一起吃頓殺豬菜,我們家多少年沒殺豬了,這次總算殺了一回年豬,該請的都要請到,南北大炕坐了好幾桌人,爺爺和父親在桌上陪著,媽媽忙乎著往上端菜,肥肉、瘦肉、豬肝、血腸,酸菜。一大盤子一大盤子的端上桌,人們贊不絕口,有的說豬肉真肥,真香,有的夸四叔的菜做的地道,血腸灌得好。他們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不亦樂乎。
我們小孩子是不能上桌子的,看著大人吃,饞的直流口水。媽媽在忙著招待客人之余,在廚房給我們放個小桌子,盼望幾年的殺豬菜終于吃到嘴了。瘦肉香,肥肉更香,豬肝好吃,血腸更好吃。燉過豬肉煮過豬肝血腸的酸菜美味無比,從來沒吃過那么好吃的酸菜。直到現(xiàn)在我一直認(rèn)為酸菜和豬肉是絕配,有了酸菜豬肉就不膩,有了豬肉酸菜就更香。那時的小孩能吃飽就不錯了,還忌什么口啊,只要好吃,逮什么吃什么。不像現(xiàn)在這不敢吃那不敢吃,生怕吃成小胖墩。什么肥肉瘦肉豬肝血腸,真是吃嘛嘛香,吃的我們滿頭大汗,滿嘴流油。
那一年我們不但吃到了夢寐以求的殺豬菜,也過了一個有肉的年。過了年,爺爺就離開了我們,在那困難年間,八十歲就是高壽了,何況爺爺是吃完了肉走的,他很滿足。那次殺豬菜給我們留下了美好的記憶,至今回想起來還齒頰留香?,F(xiàn)在經(jīng)常吃殺豬菜,可再也吃不出那時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