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杰
一九六○年代初,一艘郵輪行駛在海面上。郵輪甲板上有一對來自聯邦德國的夫婦,丈夫沃爾特是政府外交官,正攜妻子莉澤赴巴西就任。他們甜蜜地回憶起當初在舞會上相識、相戀,共同走過了十五年的婚姻。這次前往巴西,就像第二次蜜月。
就在倆人沉浸在幸福之中時,一名頭蒙薄紗的女子在甲板上出現。莉澤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很面熟,頓時驚慌失措。沃爾特問莉澤為何突然如此恐懼。莉澤回憶起在奧斯威辛集中營自己當看守時的情景—集中營上司對莉澤訓話:“這是你應該做的,你是在為祖國和元首服務!”莉澤回答:“遵命、遵命!”
這是梅謝斯拉夫·魏因貝格的二幕歌劇《乘客》一開始出現的場景。今年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七十周年,七十年來,關于二戰(zhàn),關于納粹集中營,無數的小說、電影、戲劇、電視,都已表現過。然而,不知為何,音樂姍姍來遲,僅見阿諾得·勛伯格的《華沙幸存者》(為朗誦、男聲合唱與樂隊而作)等少數作品,所以,當我看到二○一○年奧地利布雷根茨藝術節(jié)上《乘客》的實況錄像—以歌劇形式表現奧斯威辛集中營,不僅被其精彩的演出感動,更感佩其獨特的價值和勇氣。
沃爾特的詢問打斷了莉澤的回憶,她對沃爾特說,自己頭疼,要回船艙休息。
莉澤獨自回到船艙沉思,她想,當年那個名叫瑪爾塔的波蘭女囚犯,不可能活著走出集中營。那么剛才在甲板上碰到的蒙面女人,究竟是誰呢?莉澤叫來郵輪的服務生,送上小費,讓他去了解那位蒙面女人是哪個國家的,要去哪里。
一九一九年十二月九日,梅謝斯拉夫·魏因貝格(Mieczyslaw Weinberg)出生在波蘭華沙的一個猶太家庭。那個年代出生在歐洲的猶太人,往往是悲劇的代名詞。
魏因貝格的父親是作曲家和小提琴師,受家庭影響,魏因貝格從小學習音樂,天賦出眾,十歲登臺演奏鋼琴,十二歲進入華沙音樂學院,跟隨名師圖爾金斯基主修鋼琴,也隨波蘭當代著名作曲家希曼諾夫斯基學習作曲。二十歲不到,魏因貝格的鋼琴水平已經非常了得,引起了同為波蘭人的鋼琴大師約瑟夫·霍夫曼的重視,霍夫曼曾任美國柯蒂斯音樂學院鋼琴系主任,后來又擔任學院院長(1927—1938)。他大力推薦魏因貝格到美國進一步深造。魏因貝格的前景一片光明。
一九三九年,就在魏因貝格辦理去美國的簽證時,納粹德國突然大舉入侵波蘭,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從天而降!面對猝不及防的時局,魏因貝格倉促之下從華沙逃亡蘇聯,而他的全家卻被德軍屠殺(另說全家死于納粹集中營)。兩周后,筋疲力盡的魏因貝格進入蘇聯最西部的白俄羅斯,就是在這種驚魂未定的情景下,魏因貝格仍然沒有放棄音樂,稍微喘過氣,他就在明斯克跟隨佐羅塔耶夫學作曲。
沃爾特下來到船艙,問候莉澤是否好些了,說大家都在等候她,問她是否還上去跳舞。無奈之下,莉澤說,那就上去吧。但莉澤剛上甲板,又迎面碰到蒙面女人。莉澤對沃爾特說,不去跳舞了。沃爾特問,這個女人是誰?為什么你一見到她就如此害怕?莉澤吞吞吐吐不肯說,但在沃爾特的一再追問下,只得承認當年自己曾在奧斯威辛集中營當過看守。沃爾特聞聽之下勃然大怒,責問莉澤為什么這么多年來一直瞞著他?這種事一旦披露,自己是要被免職的!
然而,僅僅過了兩年,希特勒又對蘇聯不宣而戰(zhàn),短時間內占領了蘇聯大片領土,沒有合法身份的魏因貝格只得被迫再次逃亡,據說情急之下,他是被朋友藏進一列火車,長途顛簸“混”到中亞的烏茲別克首府塔什干。到了塔什干,魏因貝格覺得相對比較安全,決定在此安頓。當年他在華沙以及后來的明斯克學習作曲,并寫有初期的一些鋼琴和四重奏等作品,而他真正的作曲家生涯、以作曲家的身份謀生,就是從塔什干開始的。他先是為別人的作品配器,后來又有自己的作品在劇院上演。直到一九四三年,他的命運開始出現了轉機。
當時,肖斯塔科維奇的聲譽已經名揚天下,魏因貝格也非常仰慕他,于是就將自己剛創(chuàng)作的第一交響曲的手稿寄給肖斯塔科維奇?;垩圩R才的肖斯塔科維奇看了魏因貝格的手稿,大為贊賞,并很快邀請他到莫斯科去,魏因貝格的合法身份也由此得到解決。魏因貝格也由此成為肖斯塔科維奇的特殊學生和心心相印的密友,他的生活和創(chuàng)作終于開始柳暗花明。
莉澤說隱瞞這段經歷,是怕失去沃爾特。當年自己也是被迫的。我沒有參與暴行,沒有打過人。那個叫瑪爾塔的波蘭女人很自負,她蔑視我,仇恨我。我給了她很多幫助:送藥、安排他們情人相會,但她對我的幫助并不感激,她仇恨我們,不相信我們。
聽著莉澤的嘮嘮叨叨,沃爾特說,如果那個蒙面女人真是瑪爾塔,那我們就完蛋了。但莉澤認為,沒有人能活著離開集中營。沃爾特說,你當年的行為,就像是被水流的漩渦吸走的那一塊浮木嗎?
莉澤無言以對。這時服務生來了,他告訴莉澤,那位蒙面太太去巴西,是英國人,住四十五號艙。
聽到這個消息,夫婦兩人大大松了口氣:上帝啊,虛驚一場。我們德國人就是想得太多。
由于前蘇聯與西方長期的冷戰(zhàn)、對立、封閉,一些音樂家的創(chuàng)作情況鮮為外人所知,就說魏因貝格,也是近些年來才逐漸引人注目。人們驚嘆,在二十世紀五花八門、熱鬧紛呈的音樂流派中,居然還有一位既現代又傳統、默默無聞獨樹一幟的“隱世者”。目前我們知道,魏因貝格創(chuàng)作的作品不下一百五十件,主要有:二十六部交響曲、十余部歌劇和芭蕾、十七首弦樂四重奏、三十多部各類器樂的獨奏、重奏、協奏曲,還有為數不少的電影、戲劇、馬戲音樂。有人認為,魏因貝格幾乎靠一己之力,把晚期浪漫主義風格一直延續(xù)到二十世紀末,成為浪漫主義音樂光輝的絕唱。
說來有意思,我知道、或者說欣賞魏因貝格,其過程與常規(guī)不同,是倒過來的。我最早接觸他的作品,就是他的歌劇《乘客》—二○一○年奧地利布雷根茨(Bregenzer)藝術節(jié)上演出的實況DVD。聆聽之下,無比震驚!
場景轉換到當年的集中營,莉澤作為女囚犯的看守,在監(jiān)視瑪爾塔擦地,莉澤在一邊默默觀察她。瑪爾塔感覺這個德國女看守好像比較有禮貌,她是仁慈之人嗎?
這時候德國士兵沖進了女囚牢房,毆打她們,將其中的俄國姑娘卡莉打得鼻青眼腫、滿臉鮮血。莉澤的女上司在地縫中發(fā)現一封信,交給莉澤。莉澤一看是用波蘭文寫的,就命令瑪爾塔念。原來這是瑪爾塔的未婚夫塔杜茲寫給她的情書,說兩人已經分開兩年了,非常想念她。這封情書是塔杜茲通過卡莉轉送的,剛才驚慌之下掉在了地縫里。
[第一幕結束]
說起《乘客》創(chuàng)作因緣,又是一段故事。波蘭女作家佐菲亞·珀斯梅茲(Zofia Posmysz),也是納粹集中營的幸存者。有一天她走在路上,聽到行人中有一個人的聲音很像當年她在集中營的看守,震驚之下,馬上追上去,結果發(fā)現是認錯人了。這個插曲給珀斯梅茲刺激很大,于是她就此寫成了一個廣播故事劇,后又寫了小說,還經別人改編拍成了電視和電影。或許這個故事讓魏因貝格聯想到自己的身世和經歷,“觸景生情”,最終引發(fā)了他創(chuàng)作二幕歌劇《乘客》。
《乘客》同樣也烙上了魏因貝格的身世和個人經歷的印記:瑪爾塔是波蘭人、卡莉是俄羅斯人、集中營、親人死亡……
[第二幕開始]
華爾茲圓舞曲中,莉澤在監(jiān)視囚犯們勞動。男看守要莉澤找一個會拉小提琴的囚犯,說長官要聽。
塔杜茲會拉小提琴,他到集中營的工場間制作小提琴。就在這時,他驚喜地發(fā)現了瑪爾塔,兩人久別重逢,互訴衷腸,唱了一段動人的二重唱:他們能奪去一切,但不能奪走我們的愛情?,敔査腋5鼗貞浧甬斈瓿鯌贂r,塔杜茲為她演奏小提琴,就像在婚禮上那么深情。(這時樂隊中響起了優(yōu)美的小提琴獨奏)。
莉澤出現,打斷了戀人的親密。莉澤說,我為你們違規(guī),幫助你們相會,希望你們能有感恩之心,有朝一日救我一命。說著拿出那封情書,當作禮物送給瑪爾塔與塔杜茲,出門。
莉澤走后,瑪爾塔和塔杜茲再次相擁。這時,卡莉進來,知道后說,你們要小心警惕,莉澤會殺你們的?,敔査退牌澣粲兴肌?/p>
集中營的喇叭里突然響起了華爾茲。塔杜茲與難友們通過暗中渠道,聽到集中營外盟軍節(jié)節(jié)勝利的消息,心中非常興奮。莉澤進來,看到塔杜茲在琴板上畫著瑪爾塔的頭像。莉澤對塔杜茲說:想見瑪爾塔嗎?我可以安排。塔杜茲回答:不要。莉澤:為什么?塔杜茲:我不愿在集中營見,不需要你的好心,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莉澤:他們明白自己要死,還是拒絕了我的幫助。他們全都被憎恨蒙蔽了雙眼。
在表現現實生活和當下題材方面,相比于文學、電影、電視、戲劇,一般來說,音樂往往比較滯后,這也許與音樂最為抽象、最難以具象表現有關。但音樂中的最高形式—歌劇,相對來說,情況應該好一些。歌劇集歌者、樂隊、指揮、導演、舞美、故事于一體—有一種說法,歌劇就是電影以前的電影。但實際情形往往并非如此。歐美不說,就說魏因貝格的《乘客》,它是以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中發(fā)生在波蘭奧斯威辛集中營的故事為題材,寫于一九六八年,離二戰(zhàn)結束已經有二十多年了,我們已看到很多關于二戰(zhàn)的影視和文學作品。即便如此,魏因貝格的創(chuàng)作也不是一帆風順的。當時的蘇聯依然有排猶傾向,該劇是通過肖斯塔科維奇的大力推薦,才由波修瓦歌劇院委約魏因貝格創(chuàng)作的。但劇本和譜曲完成后,因為種種原因而被政府禁演,直到二○○六年,《乘客》才以音樂會版的形式上演了一場,而那時魏因貝格已經去世整整十年。所以說,二○一○年奧地利布雷根茨藝術節(jié)上演出的《乘客》,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完整首演。如果以魏因貝格《乘客》完稿時間算,已經過去整整四十二年!
女囚犯室。難友們在為瑪爾塔慶祝二十歲生日,祝她來年的生日在自由中度過?,敔査鹆恕懂斍锾戾兩辖鹕墓饷ⅰ?,向往未來美好的生活和愛情。(小提琴獨奏又起)莉澤進來,對瑪爾塔說:我想安排與你男友見面,但他拒絕?,敔査卮穑喝绻芙^,總有他的理由,你不了解我們波蘭人。莉澤發(fā)出狠話:那你們要付出代價。(這時合唱聲支持瑪爾塔)
莉澤離開后,難友們說起以后各自的憧憬,卡莉唱起一首充滿俄國猶太風味的詠嘆調《我的祖母以前經常唱》,舒緩單純的曲調與俄羅斯廣袤的民不聊生的干旱大地,形成強烈的悲劇效果。
瑪爾塔問卡莉:戀愛過嗎?卡莉說:曾經有一個。兩人的悄悄話被強烈刺耳的打擊樂擊破。一伙德國士兵沖進,點名殺人,第一個就是卡莉。目睹暴行,瑪爾塔從容走向德國士兵,莉澤攔住她:不用急,你會去該去的地方,你要去聽音樂會,這是送給你的禮物,你聽了以后會打消你對男友的愛。
魏因貝格《乘客》的音樂,令我想起肖斯塔科維奇創(chuàng)作于一九三二年的歌劇《姆欽斯克縣的麥克白夫人》,刺耳的不協和音、憂傷的抒情、突兀的和聲變化、打擊樂的頻繁使用和強悍表現,等等,這些現代音樂的特征非常鮮明,而魏因貝格在《乘客》中賦予了更加現代的氣息,打擊樂的力度更加加強,如表現集中營納粹的殘暴,囚犯們的痛苦、莉澤以及丈夫沃爾特內心的恐懼,莉澤在郵輪甲板上見到蒙面女人的極度驚慌,真可以說是驚心動魄、傳神至極!另一面,在表現難友們互相關心、戀人間的愛情、人物內心的獨白時,音樂則表達了寬廣的抒情性和浪漫氣息。兩相對比,色調鮮明,既濃筆重彩,又張弛有度。而且,因為魏因貝格寫過電影音樂,因此他在《乘客》中也融入此種元素,使音樂的表達更加曉暢和形象化。
甲板上的舞會已經開始,但莉澤還在猶豫是否去。這時候那位服務生又來了,說:以前提供的信息有誤,那位蒙面太太不是英國人,好像是波蘭人,因為她看的是波蘭語書籍。
聞聽此言,沃爾特再度恐慌:我們掌握在她的手里了!他指責莉澤將毀了自己的前程。莉澤辯解道:我是一個正直的德國人,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請別離開我!
沃爾特冷靜下來后說:我們每個人都要忘掉戰(zhàn)爭,我們不要回到過去,讓時間沖去一切。走吧,我們去參加舞會,我們要成為舞會的主人!背景響起爵士舞曲。
兩人走上甲板,愉快的樂聲優(yōu)雅蕩漾。突然,蒙面女人又出現了,她給一位樂手一個紅包,耳語幾句。片刻,樂隊猛然奏響華爾茲,這是莉澤熟悉的集中營的華爾茲。莉澤聽到后驚恐萬狀,她沖到蒙面女人面前,欲言又止,后退。蒙面女人雙目怒視,步步緊逼,莉澤節(jié)節(jié)后退,最后從扶梯滑退到地上……
相比電影藝術時空轉換的方便,歌劇作為舞臺藝術,自由度不免受到限制,而這款奧地利布雷根茨藝術節(jié)版《乘客》的制作,顯然吸收了電影蒙太奇表現手法,匠心獨運地將兩個時空可視化。舞臺設計的布景有兩層,上層是一片雪白的郵輪甲板,一根大煙囪直插上方,既表明這是郵輪上的煙囪,燈光換景后又是集中營焚尸爐的煙囪;下層既是船艙,燈光變化后又是漆黑陰暗的集中營牢房、工作間等。在這里,燈光的使用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根據劇情不斷轉換兩個不同的時空。
舞臺藝術有其短,也有其長,特別是作為音樂藝術集大成者的歌劇。我看過不少反映二戰(zhàn)的電影,但看了歌劇《乘客》后,其震撼的程度與電影等藝術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即便說到電影,比如《辛德勒的名單》,如果缺少配音,效果會怎么樣?在影片中配音的小提琴大師帕爾曼,就出過《辛德勒的名單》的唱片,還在音樂會上演奏過。
集中營軍官命令塔杜茲演奏自己喜歡的華爾茲助興,塔杜茲拿起小提琴,從容面對軍官。樂隊強奏,塔杜茲的琴聲響起—不是華爾茲,而是巴赫D小調無伴奏組曲中的第五樂章《恰空舞曲》,遒勁憤懣的琴聲表達了塔杜茲面對法西斯不屈不撓、英勇無畏、視死如歸。軍官被激怒,打手們蜂擁而上,暴打塔杜茲,奪下他的小提琴,砸碎在地,又把塔杜茲拉進死囚牢房。(合唱隊唱起悲壯的“黑墻,黑墻,最后看一眼……”)
也許我們在了解了劇情后,會對劇中的女主角莉澤產生疑問:當初她為什么要幫助瑪爾塔與塔杜茲?她真有惻隱之心嗎?如果瑪爾塔與塔杜茲接受了她的幫助,結局又會怎么樣呢?一開始,瑪爾塔對莉澤并不是全然拒絕,俄羅斯姑娘卡莉的提醒,才走向不可逆轉。就如莉澤說的:“他們明白自己要死,還是拒絕了我的幫助。他們全都被憎恨蒙蔽了雙眼?!?/p>
真是這樣嗎?納粹的殘暴,慘絕人寰,連莉澤自己也預感到以后的命運,她說的“我為你們違規(guī),幫助你們相會,希望你們能有感恩之心,有朝一日救我一命”,已經表露無遺。而她成為集中營女看守,也是命運時局所迫,這有些像電影《朗讀者》里的女主角。就如沃爾特問莉澤:你就像是被水流的漩渦吸走的那一塊浮木嗎?人性、環(huán)境、時代、命運交織在一起,《乘客》展現了一段真實的歷史畫面。不是概念化的直白,而是立體的、多維的。它的結尾是開放式的:蒙面女人真是瑪爾塔?她在渡輪上真的認出了莉澤?后來的結局如何?沃爾特是否會受到牽連?……
多少年過去了,一切歸于平靜。瑪爾塔劫后余生,一個人來到臺前,唱起了全劇最后一段懷念難友、懷念塔杜茲的詠嘆調:“周圍一片寂靜,就像和平世界那樣安靜。我終于找到你了(塔杜茲),找到了你們(獄中難友),你們又和我在一起了。你們活在我心里,你們的歡笑,你們的淚水,你們的愛,都和我在一起。‘不要原諒他們—永遠不要,我聽見了你們的呼喊,還有你,我的塔杜茲。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永遠不會……”
[劇終]
聲樂演唱,在歌劇中占有最重要的地位,《乘客》中人物的唱腔具有兼容性、可聽性、現代性,最大程度凸顯了歌劇作為聲樂藝術的特色,除了極少量的念白(如莉澤的上司命令莉澤要服從祖國和元帥的訓令),基本上是以唱為主,“一唱到底”,詠唱與劇情、音樂緊密相連。第一幕開始在郵輪上,當蒙面女人出現后,莉澤的惶恐、不安與沃爾特的疑問、問責,樂隊充滿緊張氣氛,演唱也幾乎接近口語,直擊人物內心。而在第二幕中,瑪爾塔與塔杜茲的愛情二重唱,難友們慶祝瑪爾塔生日時的獨唱和重唱,卡莉面對難友們唱的那首充滿猶太韻味的詠嘆調“我的祖母以前經常唱”,等等,抒情、平靜、夢幻、憂傷……與集中營的殘暴氣氛形成鮮明對比,這種反差更強烈地表達了人們對和平幸福的渴望、對法西斯暴行的憎恨。尤其是瑪爾塔劇終前的詠唱《周圍一片寂靜》,獨奏長笛如泣如訴,曲調緩慢傷感,演唱悲切感人,余音綿綿,不絕如縷。如此沉重的一部歌劇,在若有所思的平靜中結束,留給人們無盡的感懷和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