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午牛

姜昆告別收藏迷局，家才是寧靜港灣

文/午牛

姜昆是享譽海內(nèi)外的著名相聲表演藝術家，藝品人品俱佳，在曲藝界的地位舉足輕重。2010年，60歲的姜昆光榮退休，因心理調(diào)整不及時，他一度癡迷收藏，不僅身體健康受到影響，還與妻子李靜民摩擦不斷。幸好，妻子、女兒及時干預、引導，成功幫助姜昆擺脫了對收藏的癡迷……

癡迷收藏打亂正常生活，賢妻心情復雜

2010年11月19日，是姜昆人生的分水嶺。這天，60歲的他正式辦理退休手續(xù)，離開了工作30多年的中國廣播說唱團。近些年相聲市場不景氣，退休后的姜昆鮮有演出機會。

短短一個月，姜昆就感覺自己蒼老了好幾歲，耳背了，眼也花了，遲暮之年的迷茫充斥心頭。妻子李靜民小姜昆5歲，數(shù)年前從中國唱片公司退休，也曾經(jīng)歷過一段失落與不適的歲月。她知道，退休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若調(diào)節(jié)不好，人很容易變得壓抑、焦慮，甚至患上心理疾病。丈夫奔波忙碌大半輩子，驟然間空閑下來，應該有一段適應過程。

接下來的整整兩個月，姜昆每天吃過早飯都悶坐在書房里，不知道如何打發(fā)這一天的時光。李靜民看著心里著急，擔心他憋出病來。2011年1月25日，李靜民給姜昆戴上帽子系好圍巾，說：“咱們?nèi)ド荷海ㄅ畠航旱娜槊┘?，把小外孫接來，你就有事做了?！毙⊥鈱O陳博剛滿4歲，非?？蓯?，姜昆一聽臉上有了笑容，爽快地跟李靜民一起出了門。

一見到姜昆，小陳博就奶聲奶氣地叫“姥爺”，往他懷里鉆。李靜民向女兒女婿說明來意：“你爸整天窩在家里悶悶不樂，我想讓他每天接送陳博上下學，做點事他心情可能會好些?！苯河行殡y：“媽，陳博從出生到現(xiàn)在一直由爺爺奶奶照顧，現(xiàn)在讓你們接過去，我擔心公公婆婆會有想法?！崩铎o民怕女兒為難，沒有勉強，和姜昆一起黯然回了家。

次日早飯后，姜昆焦躁地在陽臺上踱來踱去，李靜民將他往門外推：“別把自己關在家里，出去走走?！苯街眮淼胶门笥褟堣F林家。張鐵林正在工作室弓著腰用放大鏡鑒賞一只花瓶，頭也不抬地問姜昆：“聽說你退休了，感覺怎么樣？”姜昆語氣黯然：“心里空落落的，感覺自己像個廢人?！薄澳愕谜尹c事做，否則日子怎么打發(fā)??？”

張家有一面墻上擺的全是古董，姜昆看了有所觸動。20世紀80年代，他也酷愛收藏，但因經(jīng)濟條件不允許，加上工作忙，便放棄了這個愛好，如今豈不是搞收藏的好機會？想到此，他擂了張鐵林一拳：“你等著，我給你看幾樣東西?！闭f完匆匆告辭回家了。

一進家門，姜昆直奔閣樓，從雜物堆里翻出一個大木箱，然后，開車載著木箱來到張鐵林家。他將木箱打開，里面裝滿了瓷瓶、瓷碗及扇面等古董。姜昆告訴張鐵林：“這些都是我上世紀80年代從古董、舊貨市場‘淘’的，你看有沒有價值？”張鐵林拿起瓷瓶一番鑒別后說：“這個拿到市場上能賣兩萬?！庇种钢粡埛狐S的扇面說：“這是明朝的老物件，最少值3萬?！碧炷模斈曩I瓷瓶僅花了30元，“淘”扇面也不過花了20元，如今能賣上萬元，增值上千倍，太不可思議了！當晚姜昆就興致勃勃地跟妻子宣布：“我要搞收藏，陶冶性情，傳承知識，將來還能作為財富留給珊珊?！崩铎o民表示全力支持。

很快，李靜民從網(wǎng)上買回《古瓷鑒藏與投資》《古玩淘寶解密》等專業(yè)書籍和光碟，供姜昆學習參考。鑒寶必備的紫外線燈、手套、放大鏡、顯微鏡等工具，李靜民也一一給姜昆置辦齊全。

從此，姜昆的退休生活不再寂寞。每天他不是研讀鑒寶書籍，就是考證家里藏品的歷史年代。他還三天兩頭趕拍賣會、鑒寶會，跑古玩市場“淘”寶，與同行交流……2011年6月，姜昆家里的瓷器和扇面，竟拍出了20萬元的高價！他用這筆錢在嘉德春季拍賣會競拍了一尊明代萬歷年間的瓷瓶。這成了姜昆的心肝寶貝，他每天要拿放大鏡看幾十遍。夜里，風吹窗戶發(fā)出呼呼聲，他擔心有小偷，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將古董塞進書房頂柜。他還是不放心，又把古董放到睡覺的床底下。每天早上起床看一眼，他心里才踏實。

這年秋，姜昆和李靜民將一間客房騰出來當“儲寶室”，然后小心翼翼地將一件件寶貝“請”進去。放好最后一個罐子，姜昆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對妻子說：“這里沒你的事了，回房休息吧！”李靜民跟他開玩笑：“在你心目中，我和這一屋子寶貝相比，哪個更重要？”姜昆嘿嘿一樂：“都重要，一樣都不能少！”

為保證藏品安全，姜昆特意為“儲寶室”裝了防盜門，并在門上工整地寫了八個字：私人領域，非請莫入！門楣上還安裝了攝像頭。他將每件古董都拍成照片，然后根據(jù)古董的年代及用途編撰傳奇故事，常常一忙就是一整天。

李靜民為丈夫的改變感到高興，可她沒能高興多久，就漸漸地發(fā)現(xiàn)，姜昆對收藏的癡迷影響到了正常生活……

收藏導致分居，妻子女兒思謀對策

以往岳父母過生日，兩邊兄弟姐妹家有喜事，姜昆都陪李靜民前往祝賀。自從迷上了收藏，這些事他都沒興趣了。一次，一位親戚家辦婚禮，前往參加的人無不夫唱婦隨，唯獨李靜民形單影只。李靜民的妹妹擔心地問姐姐：“我們好久沒見到姐夫了，你們感情出問題了？”李靜民搖頭：“你想哪兒去了！”可她心里卻忍不住一陣難過。

2011年國慶節(jié)，女兒姜珊和丈夫陳學標帶兒子來父母家團聚。32歲的姜珊與丈夫是高中同學，兩人2003年組建家庭?；楹螅蚱迋z開了一家影視文化公司。一進門姜珊就告訴父親：“爸，公司后天舉行同業(yè)聯(lián)誼會，您是文化界名人，我們想請您主持。”姜昆連連擺手：“對不起，我明天要去新加坡參加拍賣會?！崩铎o民數(shù)落丈夫：“大過節(jié)的，你就不能在家陪陪我們？”姜昆大聲說：“機票都訂好了，這場拍賣會對我很重要，好多藏品都是第一次露面，要是錯過了我會后悔一輩子！”李靜民心情糟透了，女兒也有些不高興，團圓飯吃得淡然無味……

這年12月，姜昆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說自己因為要出國，想把幾件藏品轉(zhuǎn)給他。姜昆一聽眼睛發(fā)亮，掛斷電話便激動地對李靜民說：“給我60萬，我要收購古董。”李靜民說：“家里有兩三百件古董了，你為什么還要沒完沒了地買？對方可靠嗎？”姜昆以教訓的口吻數(shù)落妻子：“藏家要靠數(shù)量說話，對方是我十多年的朋友，肯定不會詐我?！崩铎o民很不情愿地交出了銀行卡。

姜昆一共收了朋友8件藏品。沒過幾天，央視《鑒寶》欄目向他借藏品做道具，姜昆把新得的8件古董全拿了出來，順便請專家鑒定，結果竟有7件是贗品，損失50多萬元。姜昆回到家里十分沮喪。得知丈夫被騙，李靜民又氣又急，抓起一只瓷瓶摔在了地上：“這些假東西，你還留著它干什么？”接著又要摔第二個，姜昆撲過去護住了藏品。李靜民要求丈夫把錢追回來，可對方已經(jīng)出國，根本聯(lián)系不上。為回避矛盾，姜昆趁妻子上洗手間的工夫溜之大吉，躲到了母親家。

三天后，見姜昆遲遲不回家，李靜民含淚在電話里向女兒訴苦：“你爸為了那些破瓶爛罐，家都不要了?！币粋€小時后，姜珊趕了回來。她安慰母親：“媽，爸做得有些過了，回頭我好好勸勸他。您別和他計較了?！崩铎o民還是無法平靜：“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過的什么日子，你爸沒好好陪我吃過一頓飯，我病了他也不管……”姜珊安慰了大半夜，李靜民情緒才有所緩和。

次日姜珊來到奶奶家，見父親正孤獨地坐在陽臺上黯然傷神。年近八旬的奶奶對姜珊說：“你爸也不知怎么了，在我這兒一住好幾天……”姜珊怕奶奶知道實情擔心，笑著敷衍道：“沒事，您不用擔心他?！?/p>

背著奶奶，姜珊勸父親：“爸，聽女兒一句勸，回家吧！給我媽說幾句好話，她氣就消了。”姜昆嘆了口氣，說：“爸聽你的，現(xiàn)在就回去?！睋母改冈倨馉巿?zhí)，姜珊陪父親一道回了家。丈夫回來了，李靜民的氣消了許多。為融洽氣氛，姜珊與母親一道烤面包，她時不時從廚房探出頭，支使父親給面粉里加水，給她和媽媽挽衣袖……晚上10點，見父母情緒平穩(wěn)，姜珊才離開。

可剛剛回到自己家，姜珊便接到了母親打來的電話：“你爸暈倒了！”姜珊與丈夫火速趕往娘家。當他們進門時，姜昆已經(jīng)清醒過來，母親正為父親揉太陽穴。姜珊如釋重負。李靜民告訴女兒女婿：“臨睡前，你爸用熱水泡腳，剛脫下襪子就暈倒了。我給他量了血壓，高壓180，我每月都按時給他買降壓藥，怎么血壓還這么高？”姜珊似乎想起了什么，走進儲寶室，她一拉開寫字臺的抽屜，就大聲驚叫：“媽，你過來看！”李靜民疾步進去，只見抽屜里滿滿當當都是未開封的降壓藥。原來姜昆一忙起來就忘了吃藥，導致血壓升高。李靜民落淚了：“你爸過的不是正常生活，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母女倆心情都很沉重。

姜珊告訴母親：“爸陷入收藏太深了，我們要想辦法拉他出來?！崩铎o民覺得女兒說得對。當初她支持姜昆搞收藏，主要是讓他怡情怡性，豐富生活，如今收藏不僅影響了一家人的正常生活，還危及姜昆的身體健康。李靜民突然想起一個人，她或許能讓姜昆的狂熱降溫。

此人名叫葉佩蘭，是故宮博物院前院長。葉老雖年近八旬，但精神矍鑠，身體硬朗，把收藏和生活處理得相得益彰。姜家和葉家是世交，素有來往。李靜民把姜昆的情況告訴了葉老，葉老聽了很焦急。2012年3月，葉老應邀來姜家做客，一針見血地向姜昆指出：“現(xiàn)在收藏市場一片亂象，投機收藏要不得。聽我一句勸，收藏只能作為退休生活的點綴，不能影響正常生活。現(xiàn)在有些藏品好比擊鼓傳花，你傳給我，我傳給他，最后接花的人慘不忍睹……”姜昆聽了若有所思。

樂做“都市菜農(nóng)”，晚年退休生活精彩紛呈

2012年7月，相聲圈爆出驚天秘密，已故相聲大師侯寶林、侯耀文父子生前酷愛收藏，花巨資購置數(shù)百件古董，經(jīng)鑒定九成是贗品。作為侯寶林的第三代弟子，姜昆十分震驚。與此同時，為了讓父親認清收藏界內(nèi)幕，姜珊從網(wǎng)上搜集了不少資料，打印出來讓他看。姜昆這才知道，收藏界陷阱重重，藏品鑒定證書的出爐非常隨意，持有者只要每件繳納兩三千元鑒定費，兩三天就能拿到權威專家認可的鑒定證書。如此一來，一件普通藏品輕而易舉就變成了“古董”。有些人抱著投機心理借高利貸購買這種所謂的古董，最終傾家蕩產(chǎn)甚至走上絕路……

姜昆內(nèi)心對收藏的那股狂熱迅速被澆滅。他開始認同葉老的說法：收藏只能作為生活的點綴，若沉湎其中，只會給家庭和人生帶來隱患。姜昆以一個歉意的微笑，算是對妻子的道歉，也從此擺脫了對收藏的癡迷。

這年9月，姜珊和丈夫請父母在酒店吃飯。她給父親敬了一杯酒，認真地說：“爸，我們公司要聘請一名顧問，您是不二人選，能給女兒女婿這個面子嗎？”姜昆答應得很爽快：“我替你們打工可以，但得付工資?！迸雎氏缺響B(tài)：“沒問題！”

不一會兒，姜昆去走廊接電話，李靜民對女兒女婿說：“你們的一片孝心我能理解。你爸就是個老頑童，還跟你們要工錢，我看你們也就意思一下，給他報銷汽油費就行了。”陳學標說：“媽，我覺得爸也不是看重那點工資，他是要表明自己退休后不是個廢人，仍然有自身的價值。這筆顧問費一定得付?！?/p>

此后每星期三，姜昆拎著公文包去女兒的公司上班。姜珊的公司業(yè)務范圍涉及廣告制作、影視劇拍攝、外片翻譯配音等，一旦有什么重大立項，小兩口都要征求姜昆的意見。姜昆幫女兒女婿構思廣告創(chuàng)意，還利用人脈關系幫公司融資。一個月過去，姜珊交給父親一張銀行卡：“爸，這是當月3000元顧問費?！苯泛呛堑厥障铝?。姑爺猜得一點沒錯，此后姜昆會以給外孫零花錢，給女兒女婿過生日等各種名義，把顧問費“還”給女兒女婿……

每逢雙休日，姜珊會體貼地將兒子送到父母身邊，以緩解父親的孤單寂寞。陳博星期天下午要去學芭蕾舞，姜昆負責接送。小外孫跟著老師跳《天鵝湖》里的小王子，姜昆坐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身體也下意識地跟著扭動。一次，姜珊夫婦來接陳博回家，孩子仰著小臉對媽媽說：“姥爺也會跳芭蕾舞?！贝蠹叶疾恍?。陳博將自己的王子帽戴在姜昆頭上，然后打起節(jié)拍，姜昆踮起腳尖，扭腰、跳躍，動作像大笨熊一樣滑稽可愛。李靜民和女兒女婿笑得直不起腰……

女兒女婿畢竟有自己的生活和社交圈子，李靜民覺得姜昆不能將喜怒哀樂全寄托在女兒一家身上。小區(qū)里不少白領和老人在郊區(qū)租地種菜，李靜民受到啟發(fā)，與姜昆商量：“咱們都在北大荒插過隊，對各種農(nóng)活不陌生，要不咱們也去近郊租個大棚種菜？”姜昆曾在黑龍江建設兵團待了整整9年，對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妻子的提議激發(fā)了他的興趣。2013年5月，夫婦倆在順義租了一個大棚，開始了“菜農(nóng)生活”，每個星期鐵定有兩到三天花在大棚里。

付出很快就有了回報，大棚產(chǎn)出的各種蔬菜他們自己根本吃不完，夫妻倆便把現(xiàn)摘的無公害黃瓜、西紅柿及辣椒等送給親朋好友及老鄰居和過去的老同事，不但收獲了勞動的快樂，兩人的身體也變得更加健康、輕盈，姜昆的大肚腩明顯減小，血壓也降到了正常值。

快樂生活也讓姜昆時不時地想起自己癡迷收藏的日子，兩相比較，他由衷地感謝妻子、女兒對他的及時“拯救”?？伤磉叺挠行┤?，卻沒有他那么幸運，尤其是一些老年人因癡迷收藏，用辛苦大半輩子的積蓄換回一堆毫無價值的破瓶爛罐，姜昆看了就格外痛心。2014年5月，他根據(jù)自己的收藏體會，創(chuàng)作了諷刺相聲《專家指導》：“二十三，找塊磚。二十四，刻上字。二十五，抹上土。二十六，做做舊。二十七，上點漆。二十八，刷一刷。二十九，就出手……”揭露了一塊板磚變身古董的操作流程。姜昆帶著新編相聲，頻頻在各種文藝演出中露面，在社會上引起廣泛影響。

2014年9月，接受采訪時姜昆感慨道：“我覺得人退休后，重在有顆淡定平和的心，理性面對各種誘惑。如今我只把兩分精力用于收藏，但有些東西我會永久珍藏，那就是和諧穩(wěn)定的家庭和我的知心愛人李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