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狍子的眼睛

2015-06-11 16:32
閱讀與作文(初中版) 2015年5期
關(guān)鍵詞:狍子獵槍體形

當(dāng)年我是知青,在一師一團(tuán).地處最北邊陲。連隊三五里外是小山,十幾里外是大山。鄂族獵人常經(jīng)過我們連,冬季上山,春季下山。連里的老職工、老戰(zhàn)士,向鄂族學(xué)習(xí),成為出色獵人的不少。

“北大荒”的野生動物中,野雉多,狍子也多。狍天生是那種反應(yīng)不夠靈敏的動物,故人叫它們“傻狍子”。當(dāng)時,我在連隊當(dāng)小學(xué)老師兩年。小學(xué)校的校長是轉(zhuǎn)業(yè)兵,姓魏,待我如兄弟。他是連隊出色的獵手之一。冬季的一天,我隨他進(jìn)山打獵。

我們在雪地上發(fā)現(xiàn)了兩行狍的蹄印。他俯身細(xì)看了片刻,很有把握地說肯定是一大一小。順蹤追去,果然看到了一大一小兩只狍。體形小些的孢,在我們的追趕下顯得格外靈巧,它分明企圖將我們的視線吸引到它自己身上。雪深.人跑不快,狍也跑不快。等到那只大狍跑下動了,我們也終于追到獵槍的射程以內(nèi)了。魏老師的獵槍也舉平瞄準(zhǔn)了,那體形小些的狍,便用身體將大狍撞開了。然后它在大狍的身體前竄來竄去.使魏老師的獵槍無法瞄準(zhǔn)大狍,開了三槍也沒擊中。魏老師生氣地說——我的目標(biāo)明明不在它身上,它怎么偏偏想找死呢!

傻狍子畢竟斗不過好獵手。終于,它們被我們追上了一座山頂。山頂下是懸崖,它們無路可逃了。

在僅僅距離它們十幾步遠(yuǎn)處,魏老師站住了,激動地說.:“我本來只想打大的,這下,兩只都別活了?;厝r我扛大的,你扛小的!”

他說罷,舉槍瞄準(zhǔn)。

孢不像鹿或其他動物。它們被追到絕處,并不自殺。相反那時它們就會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獵人,或凝視槍口,一副從容就義的樣子。那一種從容,簡直沒法兒細(xì)說。狍凝視槍口的眼神兒,也似乎是要向人證明——它們是動物,雖被叫傻狍子,但卻可以死得如人一樣自尊,甚至比人死得還要自尊。

在懸崖的邊上,兩只狍一前一后,身體貼著身體。體形小些的在前,體形大些的在后,在前的分明想用自己的身涔擋住子彈。它眼神兒中有一種無悔的義不容辭的意味兒,似乎還有一種僥幸——或許人的獵槍里只剩下了一顆子彈吧?

它們的腹部部因剛才的奔逃而劇烈起伏,它們的頭都高昂著,眼睛無比鎮(zhèn)定地望著我們——體形小些的狍終于下望我們,將頭扭向了大狍.仰望大狍。而大孢則俯下頭,用自己的頭親呢地蹭對方的背、頸子。接著,兩只孢的臉偎在了一起,兩只狍都向上翻它們潮濕的、黑色的、輪廓清楚的唇……并且、吻在了一起!我不知對于動物,那究竟等不等于吻。但事實上的確是——它們那樣子多么像一對情人在吻別啊!

我心中頓生惻隱。

正奇怪魏老師為什么還沒開槍.向他瞥去,卻見他不知何時已將槍垂下了。

他說:“它們不是一大一小,是夫妻??!”

我不知說什幺好。

他又說:“看.我們以為是小狍子的那一只,其實并不算小啊!”它是公的??闯鰜頉]有?那只母的是懷孕了??!所以顯得大……

我仍不知該怎么表態(tài)。

“我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鄂倫春人不向懷孕的母獸開槍是有道理的!看它們的眼睛!人在這種情況下打死它們是要遭天譴的呀!”

魏老師說著,就干脆將槍背在肩上了。

因此我才懂得了,俗——普通和平庸——也是上帝給人的一份福氣,它不低賤、更不卑微。身為俗人的我們.可不能踐踏了這份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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