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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麈

2015-07-06 23:51金岳清
延河 2015年7期
關(guān)鍵詞:婢女碧云姨太

金岳清

一頂大紅花轎從官道遠處浮來,宋媽扭著腳丫兒興沖沖直奔繡樓。綠袖正懶洋洋翻著父親綠天庭留下的那本線裝《西廂記》,讀到“云雨初度,流丹溢席”一句有些好奇。三月春風(fēng)夾雜著花香與草香,鮮美四溢,綠袖似醉非醉,輕輕將云鬢擱在紅棕色的窗欞上。宋媽一邊扭著腳丫兒,一邊高叫,小姐,小姐,恭喜你呀!抬你的花轎來了。綠袖往窗外望去,那頂大紅花轎正浮上石拱橋,一路嗩吶聲歡快而來。于是說,宋媽,恭甚喜呀,嫁給一個老朽,還算得上喜嗎?宋媽一臉尷尬。

綠袖上轎時孤身一人,妝奩也顯得單薄,唯有迎親的鞭炮聲和嗩吶聲把氣氛渲染成橘紅色。綠袖身穿一件桃紅色綢衣,在宋媽攙扶下邁出門檻時,轎夫把大紅花轎悄悄作了傾斜。綠袖看了一眼宋媽說,宋媽,你保重。宋媽看綠袖已撩起花轎門簾,喉嚨哽咽,也回了一句,小姐珍重。宋媽的聲音有些顫抖。這時候,綠袖已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诨ㄞI中,一時嗩吶聲鞭炮聲鬧得沸反盈天。宋媽轉(zhuǎn)過身,淚水便涌了出來。宋媽急急的跨過門檻,去拉兩扇沉重的大門,樟木門響起蒼老而心力交瘁的呻吟聲,接下去便是一聲沉重的悶響,兩扇樟木門合在一起,陳舊的朱紅漆被震得脫了皮,紛紛剝落在青石板上,兩只青銅門環(huán)叮當作響。宋媽反手靠在門柱上,一時不覺得門外還有太陽,她正在想綠袖的父親綠天庭。

綠天庭曾為寧海鹽官,顯赫一時,那顆大印二十年來為他贏得了許多笑語與頌歌,更為他帶來了殷實的家底??上У氖蔷G天庭的妻子綠夫人在生產(chǎn)綠袖時撒手而去,幸虧催生婆的努力,才將已滿臉紫色的綠袖喚回了人間。綠天庭郁郁寡歡幾年后,發(fā)現(xiàn)女兒綠袖一如其母,才漸漸以綠袖來撫慰創(chuàng)傷,亦不覺有年。

民國七年,十六歲的綠袖正人面桃花,綠天庭把她送到省立女子中學(xué)。綠袖走后,作為父親的綠天庭總感落寞和惆悵,便日日借戲消愁。同僚們勸他續(xù)弦,綠天庭總是一笑了之。其實,綠天庭自己心里明白,不是不愛紅裝,只是知音難覓。同僚中也有幾人懂他的心思,便四處張羅,但總無善聽琴者,綠天庭只好抱拳作揖,謝各位美意。這年夏天,寧海出奇的悶熱,整個府城的人夜不能寐。六月十三,恰好有班戲子路過城門,知府大人一時興起,便請戲班留下消暑。知府大人請了同僚,綠天庭當屬之列,不想三生有緣,戲班里那位旦角一上臺就對著綠天庭暗送秋波,綠天庭接了她的目光,竟然酒不醉人人自醉。不想,坐在知府大人旁邊的幫辦也把目光粘在那位旦角的鼓鼓的胸部上,于是便演出了一場驚心動魄的爭奪戰(zhàn),結(jié)果以綠天庭家破人亡而告終。幫辦買通一位高手,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把綠天庭的那顆官印盜走,以致綠天庭惶惶不可終日。數(shù)日后,幫辦讓人復(fù)制一方,將原物悄悄放回綠天庭的書房,暗中把那件復(fù)制品賣給鹽販。綠天庭正在慶幸官印的完璧歸趙時,幫辦又買通知府大人,暗中告了密。于是,綠天庭便臭名昭著,自然被送進監(jiān)獄。宋媽還清晰地記得,綠天庭綠老爺被官差投進監(jiān)獄這一天,正是這一年中最后的一個大熱天。綠老爺臨走時,還關(guān)照宋媽說,先不要告訴綠小姐,說是到福建辦差去了,過些日子我會回來的??上ЬG天庭話如是說,但人卻為黃鶴。在他走后的當夜,萬貫家財被洗劫一空,綠家的家丁、傭人全作鳥獸散,只有宋媽徹夜啼哭,直到東方泛白,才躺在伙房里睡去。后來,老爺綠天庭一直沒有回來。到了綠袖從省城讀書回來的當日,宋媽還不知道如何向綠袖交代時,兩個官差送來一個木盒,宋媽和綠小姐打開一看,木盒里裝著的竟是老爺綠天庭的牌位,綠袖歇斯底里尖叫了一聲父親,便昏死過去。

綠袖自然輟學(xué),后來的日子一主一仆過得寡淡無味。新年將近時,宋媽說,小姐,還是嫁人吧!綠小姐說,嫁給誰呀?宋媽。宋媽說,小姐的意思是什么?綠小姐說,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要有錢人家,做小的也行。宋媽沒有說話,單是嘆了一口氣。

綠袖的大紅花轎抬到白家時,已是掌燈時分。白家的燈火一片輝煌,綠袖渾然不知。等到大紅花轎停在白家大門口,一個作為伴姑的俏女子撩開花轎的門簾時,才看見綠小姐睡著了,施過粉黛的臉上還留有淚痕。那位作為伴姑的俏女子附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道,三太太,三太太,到家了。睡夢中的綠袖仿佛聽見遙遠的他鄉(xiāng)有人在呼喚,于是便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睜開眼,見外面燈火輝煌,一位俏女子正對著她淺淺一笑,便問道,到了嗎?那俏女子說,三太太,您看呢?俏女子說話時側(cè)過身,指著白府大門門楣上懸掛著的大紅燈籠。轎夫把大紅花轎微微前傾時,俏女子攙扶著綠袖走出轎來,霎時間,鞭炮聲、嗩吶聲在白府上空回蕩。綠袖給弄懵了,一時不知所措。俏女子指著地上通向白府門口的紅口袋說,三太太,您從上面走過去吧!綠袖一腳踩在紅口袋上,一股新鮮感油然而生。綠袖走了三步停下來,回過頭看花轎一眼,嗩吶聲便戛然而止,看熱鬧的人驚得說不出話來。俏女子俯在她的身邊說,走吧!走吧!三太太。綠袖記起了什么,便急急地在紅口袋上走過。霎時鼓急鑼密,嗩吶聲也顯得急促而嘹亮,看熱鬧的人便哄堂大笑。

到了亥時,白紳士手執(zhí)一柄檀扇,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兩位婢女向白紳士道了個萬福,白紳士笑意盈盈。兩位婢女退出房門,坐在綠袖旁邊的那位俏女子也站起來向白紳士欠了欠身子。白紳士并不在意俏女子的舉動,只是把目光落在綠袖鼓鼓的胸脯上。綠袖穿一身桃紅色綢衣,青春的曲線流水行云般美妙,燭光照過去,一個毛茸茸的剪影畫在墻壁上。俏女子邁出門檻時,綠袖抬起頭來,看到一個干癟的老頭子對著她微笑,綠袖一臉迷茫。白紳士走過來,把檀扇擱在紅木桌上,一手捧起水煙槍,坐在綠袖旁邊的龍椅上。綠袖無所適從,站也不是,坐也不穩(wěn),心里有些發(fā)癢。白紳士見她把手擱在椅子的扶手上,便伸過手來輕輕地放在綠袖白嫩的手背上。綠袖一驚,想抽回來,又覺不妥,便也不動。白紳士把拿水煙槍的手也伸過來,綠袖粉嫩的小手如同羊羔般溫順。白紳士一邊揣摩,一邊嘖嘖贊嘆綠袖春筍般的手指。過了好一會,白紳士把水煙槍也擱在紅木茶幾上,站起來去抱綠袖。綠袖的臀部很沉,白紳士走了幾步,綠袖的身子便從他手中滑落下來,白紳士滿臉愧色。

綠袖躺在紅木雕花大床上,閉著眼,桌上那高燒的紅燭仍在她眼前閃爍。白紳士輕輕褪掉綠袖身上的衣褲,見綠袖潔白如玉,一時有些昏昏然,等他再定眼看時,這高高低低的胴體便清香四溢。白紳士捻著山羊須吟道:“半榻清風(fēng),一庭明月,洞房相會情難說。美人兀自更多情,做個翰林風(fēng)月?;仡^一笑生春,卻勝酥胸緊貼。尤云滯雨,聽嬌聲輕聒。疏竹影蕭蕭,春花香拂拂。”白紳士一邊吟,一邊把嘴和手同時引向胴體,漫游了很久之后,白紳士趿著鞋,來到紅木桌前,打開抽屜,撿起一根玉麈。綠袖正有些興致,開始濕潤起來,突然感覺少了什么,便睜開眼,見白紳士手里拿著一根玉麈走過來,有些納悶。白紳士讓她挪開雙腿,綠袖一陣緊張,剛才的興致煙消云散。白紳士借著燭光,用玉麈輕輕點撥,不多時,綠袖便欲仙欲死,將那身子上下起伏,左右搖擺,幾粒雪白的糯米小牙咬著粉紅色的下唇,額頭上早已滲出點點香汗。白紳士也哆哆嗦嗦去解褲子,綠袖有意瞟了一眼,白紳士的東西像一只干癟的大龍蝦。無論白紳士怎么努力,總是無法進入綠袖的身子。白紳士尷尬地站在床前,綠袖抓過一個枕頭壓在自己臉上,淚水與香汗一并滲入枕頭。過了好久,白紳士和綠袖躺在床上相對無言,白紳士想打破沉默,便說了很多好聽的話,綠袖卻毫無反應(yīng)。白紳士又打開小盒找出兩粒翡翠戒指,輕輕地套在綠袖手指上,綠袖仍然一臉厭倦。

綠袖醒來時,白紳士早已起床。綠袖隱約中聽見有小鳥啁啾,一時還以為在自己閨房里,睜開眼來看時,知道自己已是白紳士的三姨太了。綠袖慵懶地伸伸腰,讓自己清醒一下思緒,披了一件絲織短衣,把頭靠在紅木床沿上,昨夜的情景又歷歷在目。白老爺瘦骨嶙峋的軀體讓人惡心,那龍蝦更是讓人欲哭無淚,唯有他手中的玉麈,卻是一根法力無邊的魔棒,這漫山遍野的少女春潮看來要毀滅于這根玉麈。三姨太想到昨夜的情景有些發(fā)怵,她嘆了一口氣,一時覺得有尿意襲來,便趿著鞋下床,完了事,房間里便蕩漾著一股淡淡的臊氣。三姨太打開窗門,新鮮的空氣彌漫過來,那是春的氣息,連沉睡了一冬的泥土也散發(fā)出誘人的芬芳。三姨太看窗外有幾株柳樹和桃樹,小鳥在桃樹枝頭嘰嘰喳喳地吵鬧,還不停地上下?lián)潋v著,柳樹的枝條柔嫩無骨,春風(fēng)過處,便舒舒緩緩地飄蕩。柳樹和桃樹的外面便是一個偌大的湖,湖邊還有水榭,水榭有兩處,一為樵云,一為浣月。水榭畫棟雕梁,紅得深沉。湖面上微微凸起的水波款款有致,一時看來,讓人想起國色天香的女子金蓮緩移。三姨太見了,倒也心曠神怡。

三姨太懶洋洋地穿好衣衫,早有一位婢女捧著銅盆在門口等候。三姨太開了門,見婢女手中的銅盆里是一泓清水和一條白色毛巾,便知是讓自己漱洗。婢女怯生生地說,三太太,您請。三姨太說,你叫什么名字?婢女說自己叫碧云,蕭山人,來這里兩年了。三姨太又說,你幾歲啦?婢女碧云說,過了八月,就十五歲了。婢女碧云說完便低下頭。三姨太看了看碧云白嫩的頸項,把手浸在水里,捋起毛巾輕輕絞了一下,那水便落在銅盆里,濺出幾粒水珠。三姨太說,老爺呢?婢女碧云說,老爺玩鳥去了。三姨太想問什么,聽見大門口有人高叫道,老爺回來了!婢女碧云說,我給您先梳一下妝吧!待會兒便要開飯了。

三姨太梳好妝從樓上下來,隨婢女碧云穿過右?guī)孔呃葋淼斤垙d時,白紳士正和兩個太太說笑著。見是三姨太來了,兩位太太都親親熱熱的擁她入座。三姨太一一道了萬福,坐在白紳士身邊。早飯是燕窩糯米粥,又稠又香。三姨太本來有些餓,見兩位太太吃得斯文,自己又不好放肆,便也細嚼緩咽。飯吃了一半,白紳士說飯后要給她們看一樣?xùn)|西,讓眾太太先猜。兩位太太便嘰嘰喳喳瞎猜一通。白紳士捋捋山羊須一股勁搖頭。三姨太坐在旁邊一直沒有開口。白紳士說,你說呀!三姨太微笑著把一匙燕窩糯米粥放在嘴里。兩位太太都在出神地思索。白紳士抓起三姨太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褲襠上,單薄的白綢衫凸出那東西的輪廓。三姨太的臉上迅速飛起兩朵紅暈。坐在對面的大太太說,老爺艷福不淺哪!三妹這么漂亮。白紳士說,你們猜呀!猜對了賞一只翡翠玉鐲。白紳士輕輕地在三姨太手上捏了一下。三姨太看著碗里的燕窩糯米粥說,老爺,是鳥吧!三姨太說話時滿臉通紅。白紳士哈哈大笑說,到底是多念了幾年書。兩位太太都嚷嚷說,三妹是怎么猜的?三姨太說,早晨我看見老爺提著鳥籠從外面進來,老爺走過西廂房走廊時還看著鳥籠笑呢!兩位太太一時欣然,都說三妹真聰明。又問老爺什么鳥。白紳士說,是只漂亮的畫眉,項莊項爺?shù)膶氊?。大太太與二姨太都知道項爺是古董商,遇到收了好字畫的時候,都到府上來請白老爺過目。

早飯后,大太太說自己要給遠在北平念書的少爺納兩雙布鞋底,便獨自回房,二姨太圍珠和三姨太來到白老爺?shù)臅S,白老爺書齋有個名,叫云古齋。云古齋三字刻在樟木板上,黑底金字,氣度恢宏,出于康有為之手。書齋里東面是兩只紅木櫥,櫥里層層疊疊,摞著線裝書;南面一張紅木長方桌,桌前是一把紅木嵌白玉太師椅;西側(cè)靠墻壁處放著兩把紅木椅,椅中間是紅木茶幾,茶幾上放著一盆蘭花;北墻上掛著四幅屏?xí)?,是鄭孝胥的墨跡。三姨太正想著那只畫眉鳥,不想頭上鳥聲婉轉(zhuǎn)悅耳,便仰起頭,見一只白藤鳥籠懸在梁上。白紳士伸手摘下鳥籠,二姨太連說好鳥好鳥。三姨太定眼看時,見鳥背羽毛綠褐,下體金黃,腹部一片灰白,體態(tài)如蛾眉。白紳士說,韓偓不是有兩句詩嗎?“不如寄與星郎去,想得朝回正畫眉。”二姨太圍珠無心在詩,便說,老爺你說過的呀,要賞三妹翡翠玉鐲!白紳士忙說幸虧你提醒,不然我倒忘了。白紳士把鳥籠遞與三姨太,一邊說,一邊打開抽屜,取出一只翡翠玉鐲、一塊玉佩。三姨太接過翡翠玉鐲,謝過老爺恩典,套在藕一樣的玉臂上,玉臂便清輝四溢。二姨太也收了玉佩,謝過老爺,兩個人又圍著畫眉逗弄。

春天的日子很快就過去,白府門前的紅絹燈籠逐漸褪了顏色,該熟悉的都已熟悉,該了解的也已了解,三姨太對白府的新鮮感已蕩然無存,日子一天天索然無味,唯一能為她解悶的便是坐在水榭中閑讀那本線裝《西廂記》??蓵心承┒温涞拿鑼憛s更加撩起她蕩漾的春心,這種欲望越來越熾熱,三姨太幾乎不堪重負。大太太和二姨太都沉迷于打牌,打牌一般是下午的事情,大多請人家來府上,有時也出去到人家府上,上午的時光除了睡懶覺,便是做些女紅。兩人也讓婢女來請三姨太打牌,但三姨太一打牌就頭暈。該和的不和,不該和的,又迫不及待地把牌推倒。于是便包牌,包牌自然處罰。一圈尚未下來,三姨太便輸?shù)梅勰樛t。要是這時候白紳士進來,自然會坐在她旁邊幫著打,不幾回,就會贏得神采飛揚。但白紳士很少來,白紳士養(yǎng)鳥品茶,讀畫抿酒,幾個高人湊在一起常常海闊天空,聊得飄飄欲仙。有時候也把新鮮的話語帶回家里講給太太們聽,說孫中山這次又受桂系軍閥和政學(xué)系的挾制,去了大元帥職務(wù)到了上海,“中華民國”黨不復(fù)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中國國民黨;又說“二十一條”是套在中國人脖子上的繩索。白紳士說這番話時,往往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然后斜躺在紅木躺椅上抽水煙。婢女碧云蹲在他旁邊,輕輕捶著他的腿部。過一兩刻鐘,白紳士便呼嚕入睡,手上那桿水煙槍捏在手里。三姨太便讓婢女碧云給輕輕地取下來,千萬不要把老爺驚醒。婢女碧云先將白紳士手中的水煙槍松動一下,見無反應(yīng),再小心翼翼地抽出來。有時抽了一半,白紳士突然捏緊煙槍,婢女碧云便會驚出一身冷汗。這時候,三姨太就會走過來,站在白紳士前面,讓婢女碧云去抱一條毯子給老爺蓋上,自己伸手去取煙槍。

這年夏天,白府來了一位男傭人,消息是婢女碧云告訴三姨太的。那天天氣悶熱,三姨太來了身子,白紳士嫌臭,又怕染了白綢衫,便去了二姨太圍珠房里。這是白紳士的規(guī)矩,三姨太第一次來身子時沒有告訴他,他聞到異味,半夜里開了房門要出去。三姨太說,又不會臟你,何必半夜三更去敲人家的門。白紳士說,我想了就惡心,下次要早些日子告訴我。白紳士沒有叫傭人,自己打著燈籠拂袖而去。那次是到二姨太圍珠那里,二姨太睡得沉,讓白紳士站在門外敲了好久,以致白紳士第二天接二連三打噴嚏。那鼻煙壺真管用,白紳士整天拿在手里。后來的日子三姨太真的很留心,到了該提醒的日子,就紅著臉悄悄地說與白紳士。白紳士皺皺眉,點一下頭說,完了再告訴我。三姨太便待這東西流盡后,再讓火房燒上一木桶暖水,把整個身子浸在里面,上上下下地梳洗一遍,然后再噴些香水,換一套艷服。這時候,白紳士見了便會拈著山羊須,搖頭晃腦地吟道:“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钡砩媳桓C里的事情,白紳士仍是無能為力,只好借助于玉麈。這一次,三姨太小解時見來了消息,便把白紳士堵在門外。婢女碧云是替三姨太送東西來的,三姨太便讓婢女碧云留在房里說悄悄話。三姨太說夏天冗長,一個人悶著好煩,讓婢女碧云說些新鮮事,婢女碧云便把來了男傭人的消息告訴三姨太。三姨太聽了,問婢女碧云,傭人哪個時候來的?婢女碧云說,他是中午到的,太太們都睡了,管家蔡先生帶的人,聽說早幾天老爺吩咐過管家蔡先生,還是要個干重活的男人,蔡先生便四處張羅。三姨太知道蔡先生就是管錢管田的那個陰陽怪氣的老頭,他常常戴一頂黑色西瓜帽,穿一件絲綢藍馬褂,不穿褲,穿裙,白老爺很信他,大小事情由他一手操辦。管家蔡先生還寫得一手好字,早年亦為大戶人家修過譜,文墨尚好。所以白老爺有時也讓他來書房坐,一主一仆,說古論今。但管家蔡先生總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話盡揀好的說,把白老爺心里熨得舒舒服服。婢女碧云見三姨太呆呆地不說話,一時懷疑自己說錯了什么,便要出去。三姨太說,我又不困,你別走,你拿扇子扇我好了。婢女碧云便取下掛在床邊的真絲團扇,坐在三姨太旁邊輕輕搖著。三姨太說,碧云,什么算是重活?婢女碧云說,三太太,重活很多,比如挑水、劈柴、舂米、倒尿桶都算重活。三姨太說,這些過去都是誰干的,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找人?婢女碧云說,過去有個叫順發(fā)的男人干過,去年冬天他老婆病死了,家中還有一個患羊癇風(fēng)的老母無人照顧。他走了,一時找不到合適的人,重活便讓女傭們湊著干,這幾天,不知老爺又怎么想的。三姨太聽婢女碧云這么說著,讓她去點一根檀香,薰薰房間。婢女碧云點了檀香后,又坐在三姨太身邊繼續(xù)給她搖扇。一股香氣在屋里流淌,婢女碧云說,好香??!三姨太說,真的嗎?碧云,老爺都嫌臭呢!

三姨太非常的日子很快就過去,尿桶里猩紅色的紙重重疊疊,壘得跟小山一樣高。三姨太想,該是老爺回來的時候了,這些臟東西要先倒掉,人當然要洗洗,免得老爺一臉苦相。三姨太正想著,婢女碧云把點心送過來,盛點心的碗放在一個木盤上。婢女碧云端著木盤從西廂房走廊右角轉(zhuǎn)過來時,三姨太便看見她,站起來隔著半開的窗門喊:碧云,碧云,有什么好吃的呀?婢女碧云在樓下應(yīng)著,是蓮子湯,三太太您愛吃嗎?三姨太聽說是蓮子湯,便覺得滿口甜膩膩的,等到婢女碧云上樓來,便說賞給你吃吧!我又不想吃。婢女碧云謝過三姨太,便站在一旁吃了,喝完了還貪婪地順著碗沿舔了一圈。三姨太坐在一旁見了,便笑著說,看你這副餓相,好像是半輩子沒吃東西了。三姨太一邊說著,一邊讓她去找那個剛來的男傭人,婢女碧云便端著空碗下樓。過了片刻,那男傭人便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抖抖地說,三太太有什么吩咐?三姨太正打開樟木箱找衣服,找了七、八件都不如意,花花綠綠地堆了滿床。聽見門口有人怯生生地叫她,知道是男傭人來了,便回過頭來,見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站在門口,熊腰虎背,皮膚黝黑,上身穿一件蘭粗布衣褂,半襠褲,赤腳,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突起。三姨太便合下箱蓋,讓他進來,那人一直沒有抬頭。三太太綠袖說,在我屋里你隨便吧!那人聽了這話,才抬起頭看了三姨太一眼。三姨太見他濃眉,闊嘴,眼光卻有些渾濁。問他名字,那人說自己姓陳,叫陳寶寶。三姨太聽了,差點笑出聲來,這樣一個彪形大漢怎么取個娃娃名字?陳寶寶說,三太太有什么吩咐?三姨太指著墻角邊的尿桶說,你把這東西倒了,洗刷干凈后再送回來。陳寶寶點了一下頭,把尿桶提了出去。這一下午,三姨太坐在木桶里沐浴時,被香草水的香氣熏得有些迷茫,水汽中閃爍的全是陳寶寶的影子。

白紳士從項莊回來天已擦黑。白紳士一踏進門檻,就聽說三姨太下午吩咐過婢女碧云讓吳媽燒水,便知道那個令人厭惡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三姨太坐在院子里納涼,聽見屋里有白老爺?shù)穆曇簦瑢ψ谝慌該u扇的婢女碧云說,你去吧!上樓點支檀香,婢女碧云明白了三姨太的意思,便說三太太體貼人,難怪白老爺喜歡你。三姨太見她打趣也不惱她,一邊抬頭望望天空,十五的夜晚,月光真的如水一樣流淌。小時候聽宋媽講玉兔和嫦娥的故事有些傷感,是為嫦娥的寂寞。讀女子學(xué)校時,父親綠天庭告訴她,這是傳說,不是真的。但綠袖對父親綠天庭的話只記了個大概,因為這傷感的故事太美麗、太動人,她舍不得抹去。

上床時,白紳士發(fā)現(xiàn)三姨太依然風(fēng)采照人。他想,女人真有點不可思議,來的日子無精打采,去了的日子春意盎然。三姨太看了白老爺一眼,笑得嫵媚。窗外月華如水,燈臺上紅燭高燒。三姨太身上只有暗紅色的肚兜和墨綠色的短褲,鼓鼓的胸脯和滾圓的大腿使白紳士興奮不已。白紳士便讓三姨太下床,自己斜躺在竹椅上抽水煙。三姨太說,老爺你干啥呀?白紳士走過去摸摸三姨太的胸脯和臀,示意她去了身上的東西。三姨太有些不好意思,解下肚兜和短褲,赤裸裸地站在白紳士前面。白紳士樂呵呵地說,走吧!走起路來看看。三姨太忸怩地走了幾步,站在白紳士面前。白紳士亢奮起來,便扔掉手中的煙槍。三姨太知道他抱不動自己,就走過去躺在床上,見白紳士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估計自己的胴體可能喚醒了他沉睡的功能,心里一陣暗喜。但白紳士始終還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只不過是在邊上一擦,就垂頭喪氣。三姨太見了,也不說話。白紳士一臉愧色,又去拿那柄玉麈。三姨太便急急地穿了衣服,一個翻身,把臉向著床壁,弄得白紳士拿著那根玉麈站在床前一時不知所措。第二天,婢女碧云發(fā)現(xiàn)三姨太的眼瞼上多了一圈青暈。

江浙的初秋其實要比夏天悶熱,初秋的一段時間里,太陽有秋老虎之稱,一整天下來,連房間里的草席都被烤得發(fā)燙。黃昏時,白紳士大多跟太太們玩牌,婢女則站在一旁打扇,消暑的東西往往是西瓜和綠豆湯。三姨太并不喜歡,有時玩著玩著就覺頭暈。便讓婢女碧云去請人家來,自己則一個人去水榭上坐坐,說是清靜清靜,免得悶著不舒暢,有時還把腳浸在水里涼快。有幾次讓婢女碧云看見,婢女碧云說,三太太使不得,那會著涼的。三姨太總是笑笑說,著什么涼呀!這樣的大熱天,要是男人,我還要把身子都浸下去呢!婢女碧云聽了,不敢把話學(xué)給白老爺聽,她怕白老爺生氣。

離水榭不遠的地方有兩間柴房,孤零零的,四周沒有房屋,柴房的南面有一口清水塘,靠西邊是一個土丘。男傭人陳寶寶就住在柴房里,陳寶寶來的那天,婢女碧云便告訴了三姨太。有幾次婢女碧云出門找三姨太時,看見三姨太一手捧著那本線裝《西廂記》,目光卻呆呆地落在不遠處的兩間柴房上,連婢女碧云的腳步聲也未曾察覺。婢女碧云走近時,將身子隱在水榭廊柱的背后,輕輕抽去她手中的那本書,三姨太才驚醒過來。婢女碧云想,三太太真的不像這家子的人,一個人孤獨著,也怪可憐的。

初秋將盡時,婢女碧云接到家里捎來的口信,說母親得了傷寒,病得很重,要她趕緊回家。婢女碧云聽了,也忘了謝那位帶來口信的莊稼人,一時待著,怔怔地站在大門口流淚。管家蔡先生剛好從外面收賬回來,見了婢女碧云這副模樣,問個究竟。婢女碧云便一一告訴了管家蔡先生。管家蔡先生嘆了口氣說,圣人早就說過,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人吃五谷雜糧,這自然難免,你還是去將此事說與老爺,借幾日時間,到我屋里支些盤纏,早早回去吧!婢女碧云聽了,謝過管家蔡先生,直奔白老爺書房。白老爺和項莊的項爺坐在書房里一邊抿酒,一邊談古論今,地上還攤著一張古畫。項爺肥頭大耳,像彌勒佛一樣,臉上蕩漾著迷人的笑意。白紳士見婢女碧云一臉慌張,問她有什么要緊的事情。婢女碧云說她母親得了傷寒,病得很重,萬望老爺開恩,讓她趕緊去一趟,見上一面。婢女碧云說到傷心處,便淚流滿面。白紳士聽了,轉(zhuǎn)身在一個青花瓷瓶里抓了一把藥,用宣紙包了,遞給婢女碧云,又交代了煎法,讓她立馬就動身。婢女碧云跪在地上給白紳士磕了三個響頭,便去自家房里收拾了幾件衣衫,把藥放在中間,用一塊土布包著,在外面按了兩按,再到管家蔡先生那里領(lǐng)了三塊大洋,急急地上樓來找三姨太。三姨太見婢女碧云這副模樣,問過仔細,開了紅木箱,掏出一只羊脂玉鐲遞給婢女碧云,說萬一急了,就換些錢。婢女碧云謝過三姨太,一路急急而去。

婢女碧云走后第二天,天氣異常悶熱,白老爺去了項莊。三姨太睡過午覺后,總覺得渾身難忍,洗了身子,帶了那本線裝《西廂記》去了水榭,見旁邊無人,就脫了鞋與絲襪,把腳浸在水中,一邊讀著《西廂記》。正著迷時,忽然感到腳癢癢的,定眼一看,見一條小魚正在撓她腳底的癢癢,便放下書,逗弄著小魚。過了一會,三姨太覺得有些頭暈,便抬起頭來,看見陳寶寶從屋里出來,赤裸著上身,系一條短褲,光腳板。三姨太看見他走到外面柴堆上搬了一捆柴爿,走進屋里。三姨太有些好奇,想去看看,便不管腳上還留有水珠,就匆匆穿了絲襪和鞋,合了那本線裝《西廂記》,沿著湖岸走過去。到了柴房,三姨太便從北面繞過去,站在東面的窗口邊,往屋里一看,陳寶寶正好背著她,揮動著一把白晃晃的斧子,正在劈柴,短褲已被晾在一邊,三姨太吃了一驚,差點叫出聲來。過了一會,陳寶寶有些累,放下斧子坐在小木凳上抽煙斗,三姨太早已側(cè)過身,偷眼看個正著時,心想,要是老爺也這樣健壯,做個小的倒也無妨。

第三天,白紳士也出了遠門。這么熱的天氣,白紳士本來不想出門,無奈項爺?shù)囊粡堄妥?。項爺聽說省城有一家古玩鋪開業(yè),那古玩鋪就開在西湖邊,氣派大著呢!買賣場上看瓷器寶玉自己心里有底,看古舊字畫眼力不濟,只得請白紳士出山。白紳士好久沒去西湖了,也想去西湖畫舫找些精于管弦的歌妓樂上一夜,便應(yīng)允了。項爺說,白兄,你想這秋夜西湖,皎月當空,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絲竹管弦,柔胸玉臂,何不謂人間仙境哉?白紳士被他說得心旌搖蕩,那天早晨玩鳥回來便對三姨太說自己要去省城,少則三五天,多則十來天。三姨太聽了,心中竊喜,嘴上卻說,碧云不在,老爺又要走,我一個人悶在屋里會寂寞的。白紳士捉過三姨太的粉手,在她白嫩的手背輕輕拍打了幾下說,好好看書,我早些日子趕回來不就行了嗎?三姨太乘機坐在白紳士的大腿上,摟著白紳士的頸項,做出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白紳士心花怒放。第二天一早,白紳士和項爺坐了兩頂軟橋,由轎夫抬著去了省城,三個太太和管家蔡先生等站在白府大門口與老爺?shù)绖e。

這天太陽快下山時,三姨太便去找男傭人陳寶寶。男傭人陳寶寶說,三太太有什么吩咐?三姨太說,天黑時給我拎一桶清水來,我想洗。男傭人陳寶寶說,三太太,水拎到西廂房嗎?三姨太說,不,拎到我內(nèi)房來。男傭人陳寶寶一時明白不過來,他想,三太太今天怎么啦?將洗身子的地點改為內(nèi)房。三姨太見他懵了,便走過來輕輕地說,晚一點吧!省得別人看見。男傭人陳寶寶聽了越發(fā)好生奇怪,知道不宜再問,便點點頭,一個人去井里打水。下午他看見水缸里的水并不多,明天早晨太太們還要漱洗。

到了天黑,三姨太便獨自一人在房間里梳妝,好久沒耐心化妝了,重新認真起來也并不順手,洗了兩次,第三遍才感到效果還可以,照了幾遍鏡子,又改了改蛾眉,換了一身水綠色綢衫,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便坐著讀《西廂記》。過了一會,男傭人陳寶寶拎了一桶清水進來。三姨太見了,便讓他把水倒在木盆里,自個兒去找浴巾,翻了幾下紅木箱里的衣衫,淡淡地笑著說,寶寶,你去拿一壺暖水吧!這水太冷了,我怕受不了。男傭人陳寶寶嗯了一聲,便去提暖水。等到陳寶寶提了一壺暖水進來時,站在他面前的三姨太竟然是一身清香四溢的胴體,清朗的月光下,那胴體熠熠生輝。其實,從夏天到初秋這一段短暫的時間里,只要白紳士不在,三姨太就常常尋找各種適合的理由,讓男傭人陳寶寶來到自己房間,走多了,陳寶寶也漸漸隨便起來,但對于三姨太火辣辣的目光,男傭人陳寶寶卻不敢正視。這回男傭人陳寶寶見三姨太這般模樣,驚得說不出話來,轉(zhuǎn)身欲走。三姨太說,寶寶,暖水呢?男傭人陳寶寶這才發(fā)現(xiàn)手里還提著暖壺,又折了回來。三姨太說,三十如狼,四十似虎,你怎么跟老爺一個樣吶!說著,將身子靠在男傭人陳寶寶的身上,熱浪一陣陣漫過,男傭人陳寶寶一時不能自持,便抱起三姨太迷人的胴體放在床上,兩人折騰了半夜,蒼茫的月光透進窗欞,把淡淡的水色摻揉在一團瘋狂里。

接連幾天的朝露使三姨太鮮艷欲滴。二姨太圍珠見了,好生奇怪。這幾天也閑著無事,便天天來找三姨太打牌。三姨太雖然不樂意打牌,但這些日子情緒一直亢奮著,再說婢女碧云與白老爺都不在家,獨自一個人過著也寂寞,便沒有推辭。牌局大都設(shè)在客廳,除了二姨太圍珠和三姨太外,還有大太太和管家蔡先生。二姨太圍珠坐在三姨太的對面,有時看管家蔡先生老眼昏花,便暗中換張好牌,大太太牌齡不長,只顧自己手里,唯有三姨太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二姨太圍珠有時看看三姨太白嫩的臉蛋,呆呆地打不出牌來。眾人見了,覺得好笑,這笑聲驚醒了二姨太圍珠。二姨太圍珠說,三妹,老爺彈得破嗎?說著,啪的一聲,把二洞打在桌上,推到三姨太面前。三姨太說,二姐,沒有碰的,想吃又太遠,真難為我了。

婢女碧云第五日便回到白府。婢女碧云回來時帶回一大袋香菇,說是她家鄉(xiāng)的東西,味道十分鮮美。婢女碧云到白府時已過中午,太太們都已午睡,她把香菇交給管家蔡先生,草草地吃了些菜泡飯,便上樓來找三姨太。三姨太躺在竹椅上翻著那本線裝《西廂記》,見有響聲,側(cè)身一看,見是婢女碧云,便問她母親病得怎樣?婢女碧云笑著說,托三太太和白老爺?shù)母?,母親服了白老爺?shù)乃?,第三天便能下床了。婢女碧云一邊說,一邊把那只羊脂玉鐲還給三姨太。三姨太說,碧云,給你的東西怎么又拿回來?婢女碧云說,還是三太太您放著吧!三太太的恩典我記下了。三姨太接過玉鐲把它放回紅木箱。婢女碧云說,這些天不見三太太,怎么跟換了個人似的,越發(fā)漂亮起來,比剛來的那陣子還水靈。三姨太側(cè)過身,淺淺一笑,說,是嗎?碧云,我自己怎么一點也沒有感覺。

又過了三日,白紳士從省城回來,見了三姨太,一時呆了半晌,想不到他的三姨太竟然眼含秋水,面若春桃。三姨太見白老爺看了自己好久,白嫩嫩的臉上飛起兩朵胭脂暈。站在一旁的二姨太圍珠走過來,牽了三姨太的手說,老爺不在的日子,三妹越發(fā)漂亮了。三姨太聽了,便笑著說,怎么能跟二姐你比呀!白老爺見了,心里一陣欣然。

下了幾場秋雨,天氣便開始轉(zhuǎn)涼。過了中秋,花園里的菊花一團團、一簇簇,競相怒放。每年到了這樣的季節(jié),白紳士總是要請項爺來府上賞菊品酒,說古論今,今年自然也不例外。約了日子,白紳士讓婢女碧云將書房整理一番,桌椅茶幾,花瓶字畫,全用雞毛撣帚撣了兩遍,再到花園里端了兩盆菊花,擺在紅木茶幾上,菊花一黃一白,流光溢彩。項爺來時,白紳士又吩咐廚房,蒸些梭子蟹。不一會,一盤梭子蟹便端上來,蟹殼黃里透紅,光芒四溢。白紳士隨手撿過一只,用力扳開蟹殼。一陣香氣襲來,項爺順手撿過一雙箸,夾出一塊肉放在嘴里,慢慢品味,頓覺清香滿口。白紳士拍拍項爺?shù)募绨蛘f,項兄,《石頭記》林黛玉林妹妹的菊花詩可曾記否?項爺抿了一口酒說,不曾記得,不曾記得,只記起有一句叫什么“秋風(fēng)起,蟹正肥?!卑准澥柯犃斯笮φf,老兄,我也只記得這么一句了。白紳士一邊說,一邊在書櫥里取下《石頭記》,翻了一下,送到項爺跟前。項爺定眼看時,書上那一句話已被白紳士用紅筆圈了起來。兩人邊喝邊聊,項爺已有三分醉意,便大談將納的小妾如何的美貌。白紳士聽了,便讓婢女碧云去請三姨太。三姨太正在花園里與二姨太圍珠一起賞花,聽說老爺有請,知道要見客人,便急急地趕回內(nèi)房,著意修飾了一番,來到老爺書房。項爺見了,一時兩眼發(fā)愣,目光在三姨太的臉蛋上留了好久,惹得三姨太小臉潮紅。白紳士見此情景,不惱不怒,把鼻子湊到菊花瓣上說,好香??!項爺聽了,便清醒過來,連連作揖道,白兄艷福不淺,艷福不淺哪!得此女子真乃三生有幸。白紳士聽了,捋捋山羊須說,項兄,比起你那位趙飛燕之態(tài)、楊玉環(huán)之貌來,真是小巫見大巫了。項爺說,哪里哪里!項爺說這話時,酒已醒了一半。這時候,白紳士便讓三姨太坐在旁邊,那倚紅偎翠之態(tài),讓項爺見了眼熱。三姨太也抿了兩口酒,一時覺得不適,還來不及起身,便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站在一旁的婢女碧云便扶了三姨太到門外。白紳士見了,一時不覺雅興全無。項爺說,三太太不勝酒力否?白紳士說,項兄哪,抱歉,抱歉!

三姨太接連幾日的嘔吐攪得白紳士心煩意亂。白紳士說,是否找個郎中來看看?三姨太不讓,她說見了郎中就心寒,過幾日肯定會好的。白紳士見她這么說,也就由著她。又過了一兩日,三姨太的嘔吐不但沒有停止,反而一日更甚一日,有時候簡直是翻江倒海,吐得天昏地黑。白紳士覺得事情有些蹊蹺,便打定主意,先不告訴三姨太,私下卻說與管家蔡先生,讓他找個郎中。郎中是這天中午來的,五十多歲,戴學(xué)士帽,穿一身青布長衫。郎中由管家蔡先生陪著來書房見過白紳士,白紳士正坐在椅上看書,見管家蔡先生提著一只箱子,領(lǐng)著郎中來,便請郎中坐定。管家蔡先生喊了婢女碧云,讓她給郎中倒茶,又問三姨太怎么樣了?婢女碧云說,睡去半個時辰了。喝了兩口茶,郎中問了一些該問的話,郎中說先看病,茶等會兒再喝。白紳士覺得在理,便引郎中上樓。幾個人上了樓,見三姨太睡得很沉。白紳士說,是否要叫醒她?郎中說,不必,看樣子三姨太累得很,讓她睡著不礙事。郎中說著,一邊打開箱,取出一個土布做的軟腕枕,輕輕地放在床上,把三姨太的手腕放在腕枕上,在上面搭了三個手指,俯下身,聽了一會,郎中立起身說,白老爺,恭喜,恭喜,三太太有喜在身。白紳士心一沉,人有些恍然,一轉(zhuǎn)身便獨自下樓。大家見了,一時都不明白,也跟下樓來。郎中說,底子虛弱,好好調(diào)養(yǎng),千萬不可造次。白紳士說,多謝!多謝!一面吩咐管家蔡先生叫過軟轎送郎中回去,臨別時,還關(guān)照了一句話,別忘了給先生付錢。管家蔡先生說,知道了,老爺,我這就去叫人。白紳士聽了,便悶悶地向書房走去。婢女碧云站在那兒呆呆地想,老爺今天怎么啦?

三姨太醒來時,看見婢女碧云坐在椅上打盹,便懶洋洋地下床去小解。婢女碧云聽見響聲,睜開眼一看,三姨太正趿著鞋從尿桶邊走回來。婢女碧云揉了一下眼說,三太太醒啦!三姨太伸了一下懶腰說,這一覺睡得沉,又做了好幾回夢,夢見了家里的宋媽。婢女碧云說,你睡著的時候屋里來過一位郎中。三姨太渾身一震,問婢女碧云是誰請的?婢女碧云說,不是老爺誰還敢做主?那郎中給三太太您號過脈,說是有喜了,三太太恭喜你呀!三姨太突然間覺得地動天搖,大聲說,碧云,碧云,快扶住我。婢女碧云一把搶過去,扶住三姨太說,三太太,三太太,您怎么啦?三姨太說,碧云,碧云,你把我扶到床邊去,我想躺下,快,我想躺下。婢女碧云便把她扶過去,讓她躺下。

白紳士回到書房,一時無所適從。從紅木櫥里取下那本《節(jié)婦傳》,翻了幾頁,覺得滿紙盡是些娼妓味,便將它摔在書案上,坐在那里獨自寂寞。吃過晚飯,白紳士讓管家蔡先生來書房,說是有些交代。管家蔡先生聽了,估計事情有些疙瘩,也不敢怠慢,匆匆收拾了手頭活計,便急急地直奔書房,見了白紳士便問,老爺有何吩咐?白紳士正在用一根小竹棒無聊地逗著畫眉,聽見背后是管家蔡先生的聲音,便側(cè)過身說,你先坐吧!我等會兒有話對你說。管家蔡先生惴惴不安,坐在一把紅木椅上,一時間不知道該把手放在何處最合適。白紳士玩了一會兒鳥停下來,將門掩上,拿了水煙槍,吸得很有樣子。

三姨太躺了片刻,感到有些餓,讓婢女碧云去吩咐一下吳媽,讓她掛一碗陽春面,輔上兩個雞蛋。婢女碧云從西廂房走過來時,看見白老爺書房里亮著燈,想起老爺晚飯用得也不多,這回是否也想吃點什么?這樣想著,婢女碧云便朝白老爺書房走去。北風(fēng)有些緊,婢女碧云手中的燈籠晃蕩著。到了白老爺書房窗前,聽見屋里有說話聲,略一遲疑,站著想,該不該進去?里面的聲音很沉,有些蒼老,像是管家蔡先生。婢女碧云正準備敲門,聽見里面說的是把三姨太活埋的事情,嚇了一跳,手中的燈籠也差點兒掉在地上,把掛陽春面的事忘得一干二凈,急急忙忙上樓來,看三姨太正對鏡梳妝,眼淚便流下來,一時說不出話語。三姨太見了,放下手中那柄木梳,走過來拉著婢女碧云的手說,碧云,碧云,什么事委屈你了?婢女碧云聽了,越發(fā)哭得傷心。三姨太又是一陣嘔吐,婢女碧云去拿木桶。三姨太已吐不出什么污穢,只有少許黃水。婢女碧云扶著三姨太說,三太太,你快逃吧!三姨太一時還沒有完全明白過來。婢女碧云便把聽到的話說與三姨太,三姨太聽了,渾身戰(zhàn)栗,兩腿發(fā)軟,雙手竭力扶住床沿。婢女碧云見狀,便用力攙住,等三姨太緩過氣來,坐在床沿上,婢女碧云催三姨太趕快拿個主意,趁晚上月黑風(fēng)高,一走了之。三姨太說,云妹,逃得了嗎?與其是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還不如來個魚死網(wǎng)破。三姨太說這話時,婢女碧云看她滿臉寒光,倒吸了一口冷氣。

第二天夜里,白紳士去了二姨太圍珠屋里,二姨太圍珠的臉上流光溢彩。上床時,二姨太圍珠百般柔情,但終究無法喚醒白紳士早已逝去的活力。二姨太圍珠的一腔熱情最終還是在白紳士的玉麈下熔化。第二天清晨霧很緊,白紳士一早便提著畫眉,哼一路小調(diào)從大門口出去。吳媽正在打掃大門口臺階上的落葉,見了白紳士說,老爺,您早。白紳士說,人老了,再不早起就沒時間了。吳媽聽了,覺得老爺一大早就說不吉利的話,甚是刺耳。吳媽想說什么,白紳士的背影早已消失在大霧中。

這天上午白紳士一直沒有回來。早飯時,大太太問過眾人,老爺有無什么吩咐?大家都說沒有。三姨太說,老爺昨夜不在我屋里。過了半個時辰,去項府打聽消息的人也回來說,老爺這幾天沒有去過項莊,項爺大后日娶小的,正想送帖子過來,請他過去喝兩盅。過了中午,仍不見白紳士的影子,大太太急了,便讓家丁出去尋找。到了下午,從鄰村傳來一則消息說,在大官路邊的河塘中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白府的兩個家丁跑去一看,正是白紳士。白紳士已被人撈上來,直挺挺躺在河岸的草地上,雙目緊閉,大口洞開,兩只胳膊彎著,肚皮挺得老高,有幾只綠頭蒼蠅在他灰死的臉上飛舞。那鳥籠還半浮在水里,畫眉鳥翅膀直挺挺的,漂浮在水面上。

兩個家丁把白紳士尸體抬回白府時,太陽正要落山,出來看熱鬧的村人圍了一大圈,白府的三位太太見了這副慘狀,一時呼天搶地,哭聲震天??薜米顐牡氖侨烫瑑纱我獡渖先?,都被婢女碧云拉著。在一邊搭喪棚的男傭人陳寶寶見了,頭皮一陣陣發(fā)麻。

哭過幾場后,大太太便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讓人叫了管家蔡先生過去。管家蔡先生來到大太太內(nèi)室,見大太太昏睡著,便立在一旁等候。過了兩刻左右時間,大太太很疲憊地睜開眼睛,見管家蔡先生立在一旁,便想撐起身子。管家蔡先生忙說,太太動不得,您躺著吩咐就是了。大太太把撐起了一半的身子又重新躺下,對著管家蔡先生說,屋里也沒辦大事的人,老爺?shù)膯适逻€是你多操些心思吧!趕快讓文兒回來。管家蔡先生一邊點頭,一邊老淚縱橫說,老爺是個大好人,這么早就走,也難為你了。大太太重重地嘆了口氣,又閉上眼睛,淚水溢出了眼眶。

管家蔡先生回到賬房里,第一件事便是給遠在北平念書的少爺白文淵擬了一封電報稿,意思是令尊大人身體不適,萬望速歸。電報稿擬好后,無奈當?shù)責(zé)o郵局,只好派了家丁連夜趕往縣城。家丁走后,管家蔡先生又將白府男丁排了一遍,兩人一組輪流守尸,男傭人陳寶寶是個單數(shù),便一人守著。晚飯后,喪棚已搭好,管家蔡先生讓家丁把白老爺?shù)氖w停在喪棚里,尸體用白布裹著,頭和腳分別放了一盞銅燈,燈亮著,守尸的家丁便坐在喪棚口。這時候,夜幕早已滑下筆架形的山巒,北風(fēng)呼嘯,坐著守尸的兩個家丁各自裹緊衣服,感到寒意蜿蜒而來。

第三天夜里,下起幾點小雨,坐在喪棚門口的男傭人陳寶寶只好把凳子移到棚內(nèi),棚外的沙沙秋雨和棚內(nèi)的黃燈死尸讓他心寒,白紳士一個踉蹌?chuàng)淙胨校种械镍B籠在空中翻滾的情景在他眼前不斷變幻。男傭人陳寶寶便毛骨悚然,跪在地上對著白紳士的尸體拜了三拜,扭頭便走。男傭人陳寶寶穿過西廂房,又輕輕地踩著木樓梯,上樓來敲三姨太的房門。三姨太早知道晚上該輪到陳寶寶了,便給留著房門,用熱水洗了身子,躺在床上無法入睡。見有稔熟的敲門聲,輕輕地說,進來吧!我正等著呢!男傭人陳寶寶便掩上門,閂好,走到三姨太床前,用手去撫摸三姨太時竟然有些哆嗦。三姨太便坐起身子,把燈點亮,倒了一杯開水,捧過一個盛點心的青花瓷瓶說,先喝口水,吃些點心,暖暖身子吧!男傭人陳寶寶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又隨手在青花瓷瓶里抓了幾塊綠豆糕塞進嘴里。三姨太見了,笑他像餓狼一樣。男傭人陳寶寶還沒等三姨太說完,便一把摟住她,將一團溫香軟玉貼在自己胸前。五更時,男傭人陳寶寶回到停尸棚時,吃了一驚,白老爺頭前和腳后的燈全滅了。

過了幾天,少爺白文淵從北平回到了白府。少爺白文淵回來時,三姨太哭過一回后正站在窗前凝視院子里的兩株桃樹,枯瘦的枝丫顯得有些單調(diào),根本無法想象昔日戲蝶流連的融融春色。這時候,三姨太看見了一道風(fēng)流倜儻的風(fēng)景。一頂軟轎在白府大門口停下來,一位穿藏青色中山裝,理西式頭的白面書生,提著一只白藤箱走進白府大門。三姨太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正好順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看見三姨太一身素縞,滿面淚水,真如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少爺白文淵呆了一下,又快步邁上青石臺階,不知誰喊道:少爺回來了!三姨太似乎明白了什么,揪心撕肺地叫了一聲老爺,那哭聲便裂帛一樣在屋子里彌漫開來。三姨太哭下樓來,走進白紳士的靈堂時,少爺白文淵早已跪在白老爺?shù)撵`堂前以淚洗面,那只白藤箱也扔在一邊。大太太剛跨過門檻,見了少爺白文淵的背影,叫了一聲文兒,便昏了過去,女眷與家丁們一時間手忙腳亂。折騰了一會后,大家都覺得有些乏力,大太太也醒了過來,叫人把少爺白文淵的行李送到自己房間,又讓管家蔡先生去騰一間廂房,讓吳媽與婢女碧云去撣過灰塵,鋪上被褥,好給少爺歇息。管家蔡先生便在白紳士書房邊開了一間房子,問白少爺是否稱心?白少爺說,這樣方便,閑著時我想整理一下父親的書籍字畫。吳媽與婢女碧云便去撣過灰塵,三姨太打了盆清水過來,婢女碧云和吳媽見了,忙說三太太歇著吧!三姨太沒有說話,找了塊抹布,卷了袖口,在紅木板凳上慢慢擦著,把一截白藕一樣的玉臂露在外面,寒光一片。

白紳士出葬那天,西北風(fēng)刮得很緊,人走在路上有些艱難,少爺白文淵坐在八抬大轎中,兩手捧著父親的牌位搖擺不定,女眷們被風(fēng)噎著,幾乎哭不出聲來,即使唱出一兩句,也馬上被西北風(fēng)給掃得老遠。

下了一場秋雨,空氣自然冷了些,白府失卻了往日的生機和活力,比過去落寞了許多。少爺白文淵整日悶在父親書房里整理遺物。到了第三天,便覺得有些累。聽說三媽綠袖讀過省立女子中學(xué),便想請她來做個幫手。三姨太正懶洋洋翻著那本線裝《西廂記》,婢女碧云走進來說,三太太,少爺請您。三姨太聽了,一時愕然。婢女碧云笑著說,白少爺說整理的事兒太累人,想請您過去做個幫手。三姨太聽了,便說,碧云你先去吧,讓吳媽熱些參湯,我等會兒就來。婢女碧云走后,三姨太便換了一件月白色旗袍,略略施了粉黛,看來若有若無,卻又匠心獨運。做了這一番后,吳媽已熱好參湯,三姨太把參湯放在紅木盤子里捧到書房,少爺白文淵見了,有些心神不寧,把目光落在三姨太的纖纖素手上。三姨太說,先喝了吧!補補身子,這兩天也夠累的。三姨太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對著白少爺?shù)哪抗?。少爺白文淵接過參湯時有些慌亂,把幾滴參湯濺在一本《明史》上。三姨太掏出真絲手絹在上面輕輕一按,手絹上便滲出幾點淡黃色的水暈。少爺白文淵見了,忙說,謝過三媽。三姨太說,都屋子里的人,還用得著謝嗎?說話間,三姨太便翻起案頭上的書籍,少爺白文淵從一個側(cè)面看過去,發(fā)現(xiàn)三媽綠袖的柔胸真會誘人。白老爺?shù)臅蠖际鞘芳臀膶W(xué),還有一些是書畫典籍和碑帖,《明史》和《資治通鑒》就差不多裝了一大箱。三姨太整理一會便覺得有些累,掏出手絹坐在椅上擦汗。少爺白文淵在一只紅木箱里翻了一會后,翻出一柄玉麈,也不知道這東西究竟為何物,就轉(zhuǎn)過身來說,三媽,這是什么?三姨太正在看窗外的夾竹桃,見白少爺叫她,便回過頭來,看見白少爺手里拿的是一柄玉麈,倏地滿臉潮紅。少爺白文淵見了,一時悶納,便放在手里揣摩。

三姨太側(cè)過臉,忽明忽暗地說,不知道叫什么,但是個好東西,我房里也有,你喜歡嗎?三姨太說話時,拋給白少爺一個媚眼。少爺白文淵接了,心里癢得難受,便說,三媽,能讓我看看嗎?三姨太說,夜里來吧!免得大娘看見了,難為我。

到了夜間,三姨太早早地洗過澡,便把自己脫個精光,躺在紅木雕花大床上,上面蓋著一條紅緞龍鳳被,又從床頭翻出那柄玉麈,學(xué)著白紳士的手法,放在被下給自己輕輕點撥著。少爺白文淵上樓的腳步輕得幾乎無聲,但三姨太卻早已有感覺,等到白少爺立在門外輕輕叫喚時,三姨太便笑著說,進來吧!躡手躡腳地像個小偷。少爺白文淵輕輕地推開門,見三姨太躺在床上,臉上流光溢彩,便走過去立在床前。三姨太伸出一只手輕輕拉了白少爺一把,少爺白文淵便坐在雕花大床的床沿上,見了三姨太的一支玉臂和半個裸胸有些飄飄然。少爺白文淵說,三媽,你說的東西呢?三姨太說,在被下,你自己找吧!三姨太看著白少爺笑意盈盈。少爺白文淵酥了半個身子,一時不知從何處下手。三姨太隨手將龍鳳緞被輕輕撩去,燈光如豆,那柄玉麈在三姨太的手中歡快地跳躍著。少爺白文淵周身發(fā)熱,渾身奇癢,一時呆在那里。三姨太便坐起來,一手勾住白少爺?shù)念i項,柔柔地說,知道了嗎?它叫玉麈。少爺白文淵一下便撲上去壓在三姨太的身上,三姨太隨手一揚,把那柄玉麈扔出窗外。少爺白文淵的動作十分稚拙而慌亂,三姨太一時覺得從未有過的新鮮,吃吃地笑著,少爺白文淵找不到準確位置,急得滿身熱汗,熱氣一浪一浪地噴過來。三姨太舒展了一下身子,突然間感到白少爺已經(jīng)陷入了深淵。

第二天,男傭人陳寶寶起來挑水時,看見少爺白文淵從三姨太房間里出來,便遠遠地避開。

過了兩日,三姨太在白紳士書房里打開一軸鄭孝胥的書法時,婢女碧云推開房門說,三太太,府上送來信件。三姨太接過信件,婢女碧云看見白少爺手里拿著一柄玉麈,差點笑出聲來。三姨太拆開信,知道是宋媽病了,病得很重,讓她回府上—趟。三姨太草草地吃過中飯,讓家丁抬了回去。

三姨太在家里住了三日,見宋媽的病情略有好轉(zhuǎn),一邊思念著白少爺,便回到白府。軟轎停在白府門口時,出來迎接的婢女碧云說,白少爺昨日啟程回北平去了,聽說還要到法國留學(xué)。三姨太聽了,呆了好久沒有說話。這天晚上,三姨太的下身竟然見紅了。第二天,三姨太把這一消息告訴了婢女碧云。婢女碧云說,都是千刀萬剮的郎中。三姨太聽了,十分疲憊地說,人難免有錯,郎中也有誤診的時候,你讓寶寶提些熱水來。婢女碧云說,三太太,陳寶寶回江西老家了,你走后的第二天就走了。三姨太一下子癱在紅木椅上,想哭又想笑,想笑又想哭。

第二天一早,三姨太在自己的窗前草地上走來走去,站在大門口的二姨太圍珠遠遠地問道,三妹,你找什么?三姨太便把撿起的玉麈塞進袖口,回過頭,對著二姨太圍珠說,二姐,你看明年這菊花還會盛開嗎?

責(zé)任編輯:馬小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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