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毅
悉地國際東西影工作室主持設計師、設計總監(jiān)。深圳大學建筑學學士。東西影工作室定位于以日常身邊所見所聞之“東西”作為對象,關注場所特征、氣候回應、結合造價的建造可實施性和品質。以“輕量化”的設計理念,介入公共生活、公共空間、公共建筑的實踐。主要作品:中國版畫博物館、深圳軟件產業(yè)基地、深圳信息職業(yè)技術學院、海南清水灣劇場、海納百川雙塔等。
公共空間在西方的觀點里是介于私人空間與公有空間之間的灰色地帶,使用者不受限于政治和社會地位,是任何人都有權使用的場所,也是孕育社會良性發(fā)展的重要土壤。從某種程度上說,公共空間不是設計出來的,而是使用出來的,缺乏在場感的公共空間不具備討論的真實性。至于公共空間有多“灰”取決于地方的氣候、地形、景觀、歷史、文化、政治等因素,也取決于個人活動的自由度。
南方
本人近年的設計實踐基本都在深圳,這個北回歸線以南的城市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南方都市?!澳戏健笔且粋€地緣的空間概念,它涵蓋自然氣候和政治氣候兩個方面的內容。從自然氣候的角度看,深圳北靠內陸、南面大海,氣候濕熱多雨、陽光強烈,植物常綠、生機勃勃,幾乎四季?!跋摹薄夂?、風土的特征是我們設計無法逃避的現(xiàn)狀,也是我們著重處理的現(xiàn)實。長期生長在這片土地的人們用他們的智慧、觀察、體驗,建筑著屬于這片土地的房子,他們重視通風、限制陽光,因此傳統(tǒng)的南方建筑出現(xiàn)了大量的架空、連廊、挑檐、天井、冷巷、綠化等元素,建筑呈現(xiàn)出“輕、薄、透、綠”的特征。
當然,南方也是地緣政治的空間概念。南方地處傳統(tǒng)帝國中心的邊緣——經典意義上的南蠻之地,但正是這個“未開化”的地方,貢獻了中國最早的商業(yè)文明,商業(yè)的傳統(tǒng)使得市井文化在南方尤為興盛。南方的深圳是個偶然規(guī)劃出來的速成城市——“一個老人畫了一個圈”,它的產生和發(fā)展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一方面,深圳是一座自上而下“規(guī)劃出來”的城市:高大的建筑、巨大的廣場、寬大的馬路和綠化帶是典型的現(xiàn)代主義城市和中國式政治訴求的典型體現(xiàn),“花園城市”的稱號只是滿足了“鳥瞰”的視覺需求,而把最基本的、居住在這里的“人”的需求放在了一邊。另一方面,隨著商業(yè)社會的發(fā)育,深圳這座城市又在局部地區(qū)呈現(xiàn)一些異化的城市空間,一些規(guī)劃以外“失控”的場所,如書城西廣場、OCAT創(chuàng)意園,甚至城中村卻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它們依托于商業(yè)的規(guī)律、彈性的規(guī)劃原則、民間的自我意識,使得個體的活動得到保護和尊重,從而無意中產生了親人尺度的城市空間,滋生了多樣、豐富、生動的城市生活,使我們期盼的真正意義上的公共空間的出現(xiàn)成為可能,進而孕育公民社會的基礎。自下而上的城市生活彌補了宏觀城市規(guī)劃的一些問題,從另一個維度上保護了社會的良性發(fā)育。
深圳是個“老人畫圈”的城市,這個“圈”就是“二線關”,“二線關”是國家設立的邊境管理區(qū)域線,已然成為無法回避的現(xiàn)實。關內是全國人民的試驗田,“關外”則是自由實驗,等待結果,帶來了成功經驗和局部轉化。雖然2010年宣布撤關,但三十年政策導致的關內、關外發(fā)展的失衡。
關內
深圳軟件產業(yè)基地位于深圳科技園南區(qū)——一個傳統(tǒng)地理意義上的“關內”,一片填海的“無中生有”之地。上層次規(guī)劃為外圍西、南、北三側為U形高密度區(qū),聚集了騰訊、百度等知名企業(yè),東側是城市公共綠地。項目位于U形格局的核心區(qū)域,服務于周邊,密度較低,有成熟的周邊配套,是高大上城市的需求,具有典型一線城市核心區(qū)的特質。
在高強度的城市開發(fā)區(qū)與公共綠地之間,我們設計了一個貫穿東西,距離地面10m高的兩層空中連接體,串聯(lián)起各標準辦公塔樓(塔樓辦公進深控制在24m,南北向布局保證良好的通風采光),從而塑造出“三重界面”的立體城市。地面層在連接體的陰影之下遮擋陽光、暴雨,并設置多樣豐富的商業(yè)配套,營造南方連續(xù)有頂遮陽的街道生活。為了釋放地面的空間,兩層的連接體本身是鋼桁架結構,連接體功能為院落式辦公和園區(qū)會議配套。平臺之上過濾了各種機動車,成為純步行空中地面層,在此可眺望大海,是園區(qū)健康生活的體現(xiàn)。
在高密度的城市核心區(qū),完全開放的架空公共空間體系沒有明確定義功能的屬性,沒有準入條件,市民可以自在輕松地呆在平臺上,或停留或經過,甚至買賣商品。建成之后,早上上班時間,我曾見一些小販駕著電動車到此賣早餐,在此上班的白領排了長長的隊伍,一派早市繁華的景象,這當然有點出乎我的意料,但卻又在意料之中——彈性的城市公共空間允許了自下而上的市民活動,這些活動極大豐富了場所的內涵,給人以真實的感動。
關外
中國版畫博物館位于深圳龍華新區(qū)的版畫基地內,處于傳統(tǒng)地理意義上的“關外”?;匚鱾扔幸蛔∩角?,山丘的西側是觀瀾早年聞名的高爾夫球場,具有精心規(guī)劃的自然景觀?;貣|側是深圳關外城市典型的自下而上、無序蔓延、自由生長的都市肌理。場地內有一組保留完好的“老房子”、碉樓、半月塘,建筑群呈南北向線性布置,小體量尺度宜人,給人以強烈的歷史感,是場地重要的人文景觀。場地的邊緣屬性賦予設計更多的可能性。
設計中我們保留了“客家元素”并強化為基地“時光軸”,使得“時間”在現(xiàn)在與過去之間取得關聯(lián);博物館主體抬高架設于山丘之間,連接基地和高爾夫球場,在“空間”上將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關聯(lián)起來;博物館形體折起,為南方氣候下的場所提供了一個有陰影的覆蓋區(qū),與“時光軸”垂直相交,成為一處匯集展覽、工坊、咖啡廳等多種功能活動的多元化公共開放空間。項目遠離城市中心,到這里的人大多結伴駕車而至,架空區(qū)域自然成為大家會面的場所。拾級而上,山體、綠林、舊村,隨著建筑頂棚鏡面的反射和身體的移動不斷地變換景致。在這里,筆者也接待過各種類型的訪客:有專業(yè)人士、政府官員,上至70歲的老者,下至5、6歲的小朋友,有頂覆蓋的臺階更像一個“市民的講堂”。在這里,大家進行思想的碰撞、交流各自的看法,在這里,不僅融合了新與舊、自然與人工,更重要的是以版畫為主題的“人”的活動,才使這座建筑和場所最終成為深圳特有的文化景觀。
灰度
黑白之間的公共空間是個灰色地帶,它是特定時間、地點、氣候的產物,與人群的使用需求息息相關。公共空間離不開它存在的“土壤”,雖然“顏值”不一定很高,但自下而上的市民活動和對空間的使用方式,哪怕是錯用、誤用,都將決定它的“灰”度,塑造它豐富而令人感動的場所,反應出對個體的尊重。
建筑技藝2015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