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晶
艾麗斯·奧爾森與電影的一見鐘情
1981年,艾麗斯·奧爾森出生于芬蘭的赫爾辛基,在那里生活并居住。她的父親是一名電影制片人,母親是藝術(shù)老師,所以艾麗斯從小就受到電影藝術(shù)的熏陶。6歲時,艾麗斯發(fā)現(xiàn)了自家公寓旁邊一家出租錄影帶的商店,于是每天放學后她都會去租片,直到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錄像店所有的電影都被她看過了。所以,艾麗斯說,她與電影的關(guān)系是一見鐘情。
13歲時,艾麗斯參加了電影活動小組,碰到了紀錄片電影制作人,學會了使用了攝像機,拍攝了她人生中的第一部電影,關(guān)于自家小區(qū)的紀錄片。在這之后艾麗斯的第二部學生電影《夏天的孩子》,已經(jīng)是一部相當成功的作品,并在當時被芬蘭國家廣播公司YLE購買播出。
十八九歲高中畢業(yè)后,艾麗斯申請了芬蘭電影學院的免費教育,學習紀錄片導演專業(yè)。
在芬蘭只有一個電影學校,獲得本科和碩士學位需要5-7年的學制,這里面有導演、錄音、剪輯等專業(yè)。每年不同的專業(yè)只有兩個人被錄取,所以每年一共只有二十個左右的學生。在這里,艾麗斯有充分的時間去制作電影,積累了人脈,并在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之路上一發(fā)不可收拾。
《心靈重荷》的拍攝機緣
2010年初,艾麗斯接到哥本哈根國際紀錄片電影節(jié)的電話,邀請她參加一個工作坊,與其他國家的導演組成一組制作一部電影。當時正在芬蘭電影學院攻讀碩士學位的艾麗斯已經(jīng)是一位成功的電影制作人。這個項目,和她合作的是一位年輕的盧旺達導演Yves N1yongabo。
盧旺達是個很小的國家,在非洲的中心地帶。早在1994年4月15日,在極度瘋狂愚蠢的統(tǒng)治者的命令下,大批胡圖的極端分子發(fā)動了大屠殺。100多天的時間里,平均每天有8萬人喪生,總80萬人被殺害。20多年過去了,那些在大屠殺中幸存下來的人們,很多逃出了自己的祖國,永不回來。盧旺達導演Yves Niyongab0就曾在兒時經(jīng)歷過這一切,1995年的大屠殺過后,他和他的家人返回了家鄉(xiāng)盧旺達。對于他來說,盧旺達大屠殺是個難以磨滅的記憶。艾麗斯同樣對非洲有種特別的感情,她曾在非洲的塞內(nèi)力口爾支教,后來還在佛羅格和馬里做過電影。最終,艾麗斯和Yves Niymngabo決定拍攝一部關(guān)于盧旺達大屠殺后幸存者的生活電影。
跨文化的紀錄片創(chuàng)作
艾麗斯來自北歐芬蘭,Yves Niyongabo來自盧旺達,兩個人的跨文化交流讓影片的故事有了獨特的切入點。而這種聯(lián)合導演制作影片的方式是艾麗斯的第一次嘗試,合作起來并不容易?!拔覀儾皇亲匀欢蛔叩揭黄鸬男〗M,而是被分配到同一組。一部片子有兩個導演這本身就很難,很重要的是要互相尊重,互相讓步達成一致意見,與此同時兩個人要有同樣的強勢。我們本身來自不同的文化,有很多沖突,但這同時讓影片有獨特的角度。”
和其它片子不一樣,這部片子中的人物遭受過歷史的創(chuàng)傷,一個外國人將鏡頭對準他們,也許遇到拒絕、陌生、危險、質(zhì)疑、排斥的可能性都會加大?!拔覐膩頉]遭到質(zhì)疑,我和他們很合得來,他們需要傾聽者,也很迫切地想要把自己的故事講出來。即使攝像機對著他們,我堅信只要有愛和理解,保持敞開,他們就會愿意講述他們的故事。從制作的角度,這更像是一個觀察性的拍攝。我們從紀念委員會找到了這個村子,然后得到了許可,采取不打擾的方式拍攝了紀念儀式等一切。很多時候,我也想和他們保持距離,例如關(guān)于治療室給幸存者做輔導的場景,這對他們來講是一個很私密的事情。所以我沒拍畫面,只是采用錄音的方式。其實,即使你語言不通也可以知道他們在說什么,我有四部電影都是在這種語言不通的情況下拍攝的。沒有語言信息你反而會更加敏感,因為你關(guān)注的點已經(jīng)不在語言上了,你會關(guān)注其他的信息,靠一種感覺,有時候甚至不需要語言?!?/p>
艾麗斯拍攝片子常常以感覺行事,她認為做紀錄片有時就是天生本能的第一反應(yīng),需要很快做決策,否則會錯過很多東西?!缎撵`重荷》中的部分主要人物和鏡頭就是臨時性的決定和拍攝?!霸谖乙獪蕚潆x開盧旺達時,我總覺得還有很多重要的東西沒拍,我需要一個線索。當時一個男人幫我拍攝街上的孩子,我就想到讓這個男人也把他的故事講講,我把攝像機打開,坐在地上開始聽他的故事。飛機兩個小時候就起飛了,但我寧愿誤了航班。我所有的片子都是這樣,像魔術(shù)一樣突然的感覺。我的紀錄短片《夢想之間》也是這樣,當時在穿越西伯利亞的鐵路上,我用在火車上的7天時間拍攝了睡著了的與疲倦的火車乘客,之前我設(shè)定的拍攝規(guī)則是這部片子的所有畫面均在夜間拍攝。但在最后一站時我覺得還沒結(jié)尾,我在火車上走來走去尋找要拍的東西,后來我隨機敲了一個門讓里面人講講他的夢,這樣我就把之前夜間拍攝的規(guī)則拋棄了,白天拍攝了他的臉。拍攝紀錄片就是即使你有很多計劃但總會被發(fā)生的事情推翻,這是非常讓人興奮的?!?/p>
不僅僅是對于被拍攝者,這部片子對于拍攝者也是一個極大的心靈承受考驗?!澳谴瓮罋⑹谴笠?guī)模的,每個建筑工地挖地基時都能看到人的骨頭,所以在不同的地方都會有紀念的場所。人們到教堂去紀念,還有人找到骨頭后會找洗骨頭的人清洗,對于他們來講,這是尊重死去靈魂的做法。片子拍完后,我根本無法看這些素材,直到5個月之后,我才敢再去碰這些素材。”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每個人都知道盧旺達大屠殺是個沉重痛苦的歷史,在艾麗斯的鏡頭里,沒有過多主觀介入,他們選擇走近傾聽,平靜記錄,并見證此刻的盧旺達幸存者的生活,這其中有極端痛苦也有努力遺忘。
“我去之前沒有對這個地方做過調(diào)研,我很好奇在這個城市里,作為一個外來人,我還能見到從那段時間所留給人們的痛苦嗎?我們見到了忠誠的哀悼者。他們開誠布公地和上帝對話,不僅喊出了他們的悲痛,還有他們作為生者的愉悅和感恩。一個有三個孩子的母親,她在大屠殺中失去了雙腿,她選擇去教堂尋找安慰,而沒有將無以復(fù)加的悲痛繼續(xù)傳給她的孩子們?!卑愃怪v到這部片子她所傳達的感受。
片子里的一些年輕人是出生在大屠殺之后,他們的父母都已經(jīng)去世了,成為了孤兒,這是盧旺達普遍的現(xiàn)實?!拔液艽_定那部分已經(jīng)死去了,一種情感,一種愛,我都沒有了”,片中一個年輕人這樣說。“他們認為失去了自己最美好的一部分一一感受一切的能力,所以在片子中,他們對死亡感到麻木。他們這代人注定背負著的寬恕和原諒的責任,只能將僅有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這是他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卑愃拐f道。
當1994年盧旺達發(fā)生大屠殺時,成千上萬的人死亡后才得到世界上一些地方和人的關(guān)注。而在這之后,盧旺達那些幸存者的生活仍然得到的是極少部分人關(guān)注。對于這些幸存者而言,這是一種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一方面一小部分人選擇繼續(xù)在此生存并用余生為死去家人的身體和靈魂守護。另一方面,年輕人必須從歷史的陰影中走出來,他們別無選擇,所有的生命都是要接受,并且繼續(x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