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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霧

2015-07-15 03:37小河丁丁
少年文藝 2015年7期
關(guān)鍵詞:駝子豬圈菩薩

小河丁丁

秀金!快,起來!老二!三!”

那天早上,我們一家是在爸爸的大叫聲中驚醒的。我和哥哥跟爸爸媽媽睡一張大床,爸爸一叫,我們就醒來了。我拍了兩下板壁,正要叫姐姐,姐姐在那邊閨房叫起來:“爸!我房間里全是霧一樣的東西!”爸爸說:“不要怕,就是霧──我們這里也一樣!”

那是霧嗎?

那么濃,白白的,仿佛牛奶,然而比牛奶要輕,淹沒了地面,煙霧似的升騰,波浪似的翻滾,都要涌上床來了。

我趴在床邊,伸手撩一撩,抓不住,不沾手,沒錯,的確是霧。

爸爸坐在床邊,把腳往下放,像洗腳怕水燙似的試探著,隨時準(zhǔn)備收上來。我們?nèi)继嵝牡跄懀瑡寢屢恢皇肿ゾo爸爸的肩膀,指甲都掐到肉里去了。爸爸用腳找到鞋,跺一跺,站起來,屁股以下沒在霧中,再跺一跺,趟水似的走到門那兒,打開門,只見外面火落和天井地上也涌動著濃濃的霧。

我和哥哥也下地,接著是媽媽。

看不到地面,生怕一腳踩下去就是萬丈深淵。然而地面還在那兒呢!也是的,如果地沒有了,床怎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房子怎么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明明懂得這個道理,而且爸爸站在門邊等著我們,我心里仍然怕。霧齊到我的胸呢。腳掃來掃去掃不到鞋,蹲下去雙手亂摸,泥土潮潮的,眼前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見。總算摸到鞋,穿上,站起身,屋里只剩我一個,孤單單給霧圍著。

我趕緊出去,出門時踢著門檻,摔了一跤。爬起來,只見整個火落成了一片霧湖,灶啊,柴啊,小板凳啊,全看不見,飯桌在霧中浮著,碗柜只露出上面一半。天井也被霧淹沒了,水池看不見,池邊的桶盆和磨刀石也看不見,水缸只露出缸口和擱在缸沿靠著墻的竹簞。爸爸媽媽和哥哥在霧中慢慢游走,不時又踢到什么東西。通向后屋豬圈的長過道和通向大門的短過道成了霧河。短過道邊上的閨房門朝里打開,姐姐披頭散發(fā)出來,目光好不驚恐。

見我們都好好兒的,姐姐長吁一氣,問:“母豬還在不在?”

看著姐姐進(jìn)入火落,往后屋去,我想提醒她小心水池,又拿不準(zhǔn)她走到池邊沒有,正猶豫呢,姐姐身子一矮,撲通!水花從霧中濺上來,又落下去。好在水池不深,姐姐很快就露出個頭,自個兒爬上水池,在霧中露出上身。

媽媽埋怨姐姐:“這里有水池你知道的呀!”

爸爸慶幸地說:“還好是夏天,穿涼鞋?!碧ь^瞅著天井上方,十分納悶,“怪事,天上沒有霧?!?/p>

五雙眼睛齊齊仰望,天空清澈見底呢──如果它有底的話,而且西邊檐頭鍍著陽光,金閃閃的。

豬圈那兒傳來噥噥噥的叫聲,聽起來比往常要細(xì),仿佛母豬變小了。

姐姐又喜又惱,“母豬還在呢!早不叫!”

前面街上傳來狗叫聲,人語聲,好不熱鬧。

“這霧好怪!這樣的霧從來沒有見過!”聲音尖尖的,悠悠的,像在吊嗓子,這是我家左邊隔壁的云姨,早年在戲班子待過的。

“我一覺醒來,嚇壞了,以為發(fā)了大水!”這是云姨對門的李師傅,一個小木匠,聲音又干又啞,就像轉(zhuǎn)動不靈的門軸。

“才興!才興!”我家對門桑爺爺在拍我們家的大門,門板劇烈震動,叫人一下子想起他熊掌似的大手。

“來了!”爸爸高聲應(yīng)著,快步過去開門,身后帶起霧的旋渦。

一家五口都來到門外,啊呀,那么長一條鎮(zhèn)街,兩端望不到頭,成了霧河,房屋像是筑在云端,大人都只露出上半身,大狗只露出搖晃不安的尾巴尖,小孩只露出頭和肩膀,小狗根本看不見。

我劃動一下雙手,看著流動不停的霧,只覺身子輕飄飄的,不禁叫喊著說:“我們不會都升上天了吧!”

眾人看我一眼,臉色同時一變,又都望向北邊。小鎮(zhèn)團(tuán)團(tuán)圍圍全是山,因?yàn)殒?zhèn)街是南北向,北邊的山在街上就能望見,它好端端待在那兒呢,青青蒼蒼,沐著朝陽,浮著白霧,跟往常沒有兩樣。那座山平平凡凡,以往從來沒有人在意,此時卻是多么重要。

爸爸責(zé)備我:“胡說什么?山還在那兒呢!”

桑爺爺?shù)拇笫窒衿っ币粯诱肿∥业念^頂,樂呵呵地說:“我醒來看到一屋子霧,以為是云,以為自己升天了呢。死了升天,倒挺高興的??墒窃倏纯?,屋子怎么還是老樣子?天堂怎么有這么破破爛爛的屋子?還有狗叫!”

爸爸樂了,說:“天上也有狗啊,哮天犬不就在天上!”

噥噥噥!噥噥噥!我們家的母豬叫得更尖,一聲一聲就像短箭,紛紛穿過長過道、天井和短過道,往大門口射。

媽媽看一下天色,發(fā)愁地說:“母豬叫食了,怎么都醒這么遲?太陽都出來了,總有七點(diǎn)多鐘了吧?!?/p>

云姨抬起細(xì)細(xì)白白的手腕,看著那只小螃蟹似的女式手表,連說帶唱地說:“秀金,已經(jīng)八點(diǎn)過了,八點(diǎn)過三分。真是奇怪,大家怎么都醒這么遲?”

媽媽看著云姨,話卻是說給爸爸聽的:“耽誤了打豬草熬潲,這么大的霧,田里地里肯定看不到……”

爸爸挺胸應(yīng)道:“我去割地瓜藤,秀金,你回家做飯?!?/p>

爸爸趟著濃霧進(jìn)屋,來到豬圈,母豬叫得更兇了。還從霧中立起,前爪搭在門上,扇著臟兮兮的大耳朵,小眼睜得格外大。爸爸拍一下豬頭,將墻角的畚箕挑上,又從墻縫取下鐮刀。

我拿上一把蒲扇,搶先打開后門,說:“爸,我?guī)湍汩_路!”

見我左右扇著蒲扇,地面隱隱約約就露出來了,爸爸摸一摸頭,稱贊說:“還是三聰明,我怎么就沒想到?!?/p>

其實(shí)不是我聰明,我回屋時腳下踩著什么東西,拾起來一看是蒲扇,這才想到用它開路。

來到田野,哈,世界成了霧海,白霧從鎮(zhèn)上一直綿延到山腳,到處白浪澎湃,如果不是這兒那兒露出籬笆、豆架、玉米、甘蔗、瓜棚、樹木和電桿,還真難確定自家的地瓜田在哪兒呢。

這樣的早晨,駝子爺爺居然還出來放牛。老黃牛低頭吃草,只從霧中露出背脊,乍看像一堆黃土。

爸爸朝駝子爺爺揮一下手,說:“駝子老叔,虧你看得到路!”

駝子爺爺說:“我不用看路啊,路邊有草,牛跟著草走,我跟著牛走?!?/p>

爸爸笑一笑,說:“我也跟著牛走,跟著我們家的小牛?!?/p>

我受到鼓勵,雙手執(zhí)著蒲扇大力扇動,霧中現(xiàn)出田間小徑,塵土濕漉漉的像地圖,石頭上和路邊草葉上凝著露珠,好像長著眼睛。

我們家的地瓜田邊上有三棵棕樹,爸爸放下畚箕,下到田里,彎腰用鐮刀割地瓜藤。爸爸一彎腰就沒在霧中,背脊隱隱約約仿佛一條大魚。我怕爸爸割著手,就過去為他扇霧。爸爸挨著田埂割,我站在田埂上,田埂另一邊是西瓜地,我們家右邊隔壁小菩薩家的。一只好大的西瓜挨著田埂,差點(diǎn)兒被我踩到了。小菩薩家的西瓜,又甜又沙,出了名的。瞧,這只瓜圓鼓鼓,碧綠的皮,墨綠的條紋,中間裂開一道兩指寬的縫,露出紅紅的瓤,黑黑的籽,多么誘人!我蹲下去,好想用手指摳一塊瓤嘗嘗。爸爸問:“你做什么?”我悄聲說:“這個瓜我們打開吃吧,反正是裂開的,霧又這么大,沒人看見?!卑职峙e手指一指天,不說話。我抬頭一望,天就像一張臉呢,太陽明晃晃的就是天的眼睛。我的臉皮立即滾燙,默默站起,側(cè)著身子為爸爸扇霧,不敢看他。

回到家,爸爸往豬圈里丟了一把地瓜藤讓母豬嚼著,免得它吵耳朵,把其余的挑到火落,放進(jìn)木盆清洗。

媽媽和姐姐坐在灶前,正在做飯?;鹪陟F中晃動,把霧照成金紅色,仿佛朝霞一般。媽媽和姐姐坐在霞中,臉蛋兒都紅撲撲的,真像仙女。

我好怕爸爸說西瓜的事,然而爸爸只是說:“駝子爺爺好勤勞,這樣大的霧,一早就去放牛。”

吃早飯的時候,爸爸看著滿屋子的霧,有些發(fā)愁,“這霧怎么不散?我想把豬圈清理清理,把肥挑到地里,看不到路。”

我說:“我?guī)湍闵褥F!”

爸爸連忙搖頭,“我挑著重?fù)?dān),你在前面慢慢扇慢慢行,那不是擋路?”

“和─了─”街上傳來云姨的聲音,悠悠揚(yáng)揚(yáng),好似畫眉。

媽媽對爸爸說:“今天就不做事了吧,街坊們在打麻將呢?!?/p>

我端著碗筷走出大門,只見云姨家門口擺著一桌麻將,云姨、桑爺爺、李師傅、小菩薩媽媽正在洗牌,小菩薩站在媽媽身邊,也伸出一只手幫忙洗牌。云姨望著小菩薩,嘖嘖兩聲,贊嘆說:“小菩薩長得真跟菩薩一樣!”桑爺爺和李師傅也瞅一眼小菩薩,一個點(diǎn)點(diǎn)頭,另一個說:“要不怎么叫小菩薩,你看她那顆痣!”可不是,小菩薩臉皮白凈得像月亮做的,鼻子眼睛那么精美,一顆紫紅色的小痣不偏不倚點(diǎn)在額心。

我知道小菩薩媽媽天天拜觀音,就對她說:“你是不是想好照著菩薩樣子生的?”

大人都笑,小菩薩媽媽一臉得意。

小菩薩瞅著我,面帶羞色,心里也是喜歡的。那一剎,我覺得好對不起她,就向她坦白:“剛才我和我爸去割地瓜藤,看到你們家一個西瓜裂開了,在田埂邊上,好大,瓤紅透了,我爸不讓吃?!?/p>

小菩薩媽媽說:“你們怎么不吃?裂開的西瓜,過路人看到都可以吃的。”

桑爺爺說:“才興家教蠻嚴(yán)的?!?/p>

云姨說:“去!兩個小家伙,把那個裂開的西瓜抱來大家吃。給過路人吃掉,不如給我們吃?!?/p>

小菩薩媽媽也說:“去吧,一人抱一個,除了那個裂開的,好的也抱一個,要頂大的,只要你們抱得動?!?/p>

李師傅打量我和小菩薩一下,說:“大西瓜他們抱不動,拿上扁擔(dān)竹籃吧,看能不能抬一個回來。”

我趕緊說:“抱得動!”

小菩薩媽媽說:“我怕小菩薩抱不動,路上摔壞了可惜,還是抬吧?!?/p>

小菩薩回家拿竹籃和扁擔(dān)。

我趕緊回家往下碗筷,拿上蒲扇,和小菩薩一起去瓜田。

此時田野上霧海更濃,也更深,都齊到我的下巴了呢。小菩薩比我矮,眼睛眉毛在霧中忽隱忽現(xiàn),只好拉著我的手,握得緊緊的。

“不用怕!有我在!”這樣說著,我即刻勇敢了許多──我是男孩子呢!

到了瓜田,霧直往上漲,上下四方一派混沌,連天空都看不見了,太陽也看不見了。感覺像兩只小甲蟲鉆進(jìn)棉花堆。

幸好霧中還有光亮,扇開霧還能看見路面,路又是熟得不能再熟。

沿路來到地瓜田和西瓜田之間的田埂,找到那個裂開的大西瓜,擰斷瓜蔓,抱一抱,好沉,總有十來斤。放進(jìn)竹籃,將扁擔(dān)從提手底下穿過去,抬起來,沒走多遠(yuǎn),肩膀就壓痛了?;仡^看一下小菩薩,她雙手托著扁擔(dān),腰彎彎的,嘴歪歪的,顯然是受不了。

不遠(yuǎn)處傳來“哞”的一聲,是駝子爺爺?shù)狞S牛在叫。

我對小菩薩說:“我們把西瓜放在這里,去跟駝子爺爺開個玩笑,嚇?biāo)惶??!?/p>

小菩薩點(diǎn)點(diǎn)頭,眼中放出光來,“我要騎他的牛!”

我們放下扁擔(dān)竹籃,牽著手,輕手輕腳往剛才牛鳴處走。穿過一塊白菜地,腳下出現(xiàn)一片草坡,我估計黃牛正在坡上,就捏一下小菩薩的手。

兩人站住了。

瞪著大眼,四處尋視,左上方隱隱現(xiàn)出綠色,那兒有一棵柳樹,并且有口哨聲傳來。

我拉著小菩薩,踮著腳尖向柳樹走去。到了樹后,頓時驚呆了,目光直直的,腦子木木的。

樹干那邊,駝子爺爺背對我們,一只手揣在褲兜里,一只手縋著柳枝,身子懸空,在霧中蕩秋千呢。那根柳枝比鉛筆還細(xì),駝子爺爺卻是那么輕,就像一只大風(fēng)箏。

是他在吹口哨。

黃牛在他下方低頭啃草。

小菩薩尖叫一聲:“駝子爺爺!”

駝子爺爺手一松,人就落在地上,轉(zhuǎn)身瞅著我們,仿佛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笑笑地說:“這么大的霧,你們到田野上來?”

我說:“我看到了,看到你縋在樹上!”

駝子爺爺臉色有些不自然,卻假裝嚴(yán)肅地說:“我也看到了,看到你站在地上??P在樹枝上有什么稀奇?”

我簡直懷疑自己剛才產(chǎn)生了幻覺。

然而小菩薩說:“我們兩個都看到了,你縋在那么細(xì)的柳枝上?!?/p>

駝子爺爺仍然笑笑的,是大人瞧不起小孩的那種笑,揮著手說:“大驚小怪……不要亂說,亂說也沒人信??旎丶胰?,霧這么大還到處亂跑,大人擔(dān)心。”

我扁扁嘴,拉著小菩薩回去抬西瓜,只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哼哧哼哧,還夾雜著喀嚓喀嚓的聲音。

豬在吃西瓜!

我們快步走過去,哈,是我家的母豬,還有一頭黑不溜秋的野豬,體型格外剽悍,獠牙又尖又彎,鬃毛又粗又長,兩張大嘴湊在竹籃里,好不親熱,那個大西瓜快要啃光了。

我拿蒲扇去打野豬,野豬抬頭盯著我,眼神像刀子一樣嚇人。

我退了一步,差點(diǎn)兒跌倒。母豬用嘴拱一下野豬的耳朵,它們兩個就哼哧哼哧從我和小菩薩身邊躥過去,消失在霧中。

小菩薩看一看空籃子,只剩汁水殘渣,就對我說:“我們另外摘一只?!?/p>

兩人重新摘一只大瓜,急著回家告訴大人家豬跟著野豬跑了,就不走原路,而是來到李師傅家的后院──從后院進(jìn)去,穿過房屋,就是鎮(zhèn)街。

像往常一樣,院門半開關(guān)掩。

剛剛進(jìn)入院子,兩人又呆住了。

晾衣繩上躺著李奶奶,正在打瞌睡,繩子那么細(xì),她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好不安詳。我搖一搖晾衣繩,她雙腿一彈躍到地上,敏捷得像個小伙子。天,她平時走路要拄拐杖,三步一歇……正驚詫呢,老奶奶從地上拾起拐杖,咳嗽兩下,聲音多么蒼老,多么衰弱。人家畢竟吃八十歲的飯了呀,頭發(fā)又白又稀,牙掉光了,兩腮深深凹陷,皺紋跟枯葉似的。

她既不看我們,也不說話,慢慢向屋里走。

我跟后面說:“李奶奶,李奶奶……”

她不理不睬,又像沒有聽見,進(jìn)入后屋那個小房間,把門一關(guān),門里就靜靜的。

小菩薩沒有跟來,兀自站在原地發(fā)怔。

我回到院子拉她一下,她晃一晃腦袋,眼睛空空,十分茫然,“我是不是在做夢?”

二人抬上西瓜,穿過房屋來到街上,滿天滿地都是霧,對面不見人,麻將桌搬到云姨家的堂屋,亮起了電燈。燈光蒙蒙,霧氣騰騰,四人摸牌打牌,霧隨手動,怪好玩的。

見我們抬回偌大一只西瓜,云姨立時起身,說:“我進(jìn)去切,用盤子裝出來。辛苦你們了,兩個小家伙?!?/p>

我雖然惦記母豬,卻還惦記西瓜,決定得到屬于自己的一份再回家。

云姨抱著西瓜進(jìn)入火落,我跟進(jìn)去。

云姨把西瓜放在砧板上,拿起菜刀要切,猶豫一下,沖我眨眨眼,說:“不要告訴別人哦,我用頭發(fā)絲切瓜給你看?!?/p>

云姨的頭發(fā)好長,又沒有打辮子,像黑色瀑布一樣從頭頂直瀉而下,齊到腰際。她放下菜刀,隨手拈過一根長發(fā),扯直了,對著西瓜輕輕一勒,西瓜就分為兩半,然后又勒幾下,兩半又變成八瓣。

頭發(fā)絲那么細(xì),勒西瓜跟勒豆腐似的。

然而云姨的手多瘦,多白,那么柔弱無力,也像是豆腐做成。

我眼睛睜得好大,嘴巴也張開好大。

云姨卻不當(dāng)回事,把一瓣西瓜塞在我手里,將其余的盛在盤子端出去。

我立即回家,在霧中叫:“爸─媽─”

豬圈那兒傳來姐姐的聲音:“爸媽追豬去了,你過來?!?/p>

我扇著霧走到豬圈,只見圈門歪倒了,是從外面往里撞壞的。

姐姐告訴我:“來了一頭好大的野豬,把母豬帶走了?!?/p>

我趕緊報告:“我看到它們了!在地瓜田那邊!”

哥哥說:“那我們趕緊去!”

姐姐卻說:“大人說了的,叫我們看家?!?/p>

我吃完西瓜,把瓜皮扔進(jìn)豬圈,告訴哥哥姐姐:“駝子爺爺好厲害,吊在柳絲上蕩秋千,我親眼看見的!”

哥哥翻翻白眼,吐出舌頭。

我又說:“真的,小菩薩也看到了,我們還看到李奶奶睡在晾衣繩上!”

哥哥說:“我看到我們家的母豬長了翅膀!”

我瞪哥哥一眼,對姐姐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還看到云姨用頭發(fā)絲切西瓜!”

往常我跟哥哥斗嘴,姐姐總是偏袒我,此時卻批評我說:“怎么睜眼說瞎話?”

我將姐姐拉到云姨家,想叫云姨做證,剛要開口,卻見云姨望著我,跟駝子爺爺一樣,臉上掛著大人瞧不起小孩的那種微笑。我心里堵得悶,卻又說不出話。

到黃昏霧還沒有散,漫天漫地的。

爸爸媽媽沒有追回母豬,倒也想得開。一家人睡前洗腳的時候,爸爸無所謂地說:“也好,破財消災(zāi),我們往后肯定平平順順?!眿寢寧е鴼庹f:“跑了就跑了,省得天天侍候?!?/p>

上了床,爸爸和媽媽睡東頭,我和哥哥睡西頭。

我沒有像往常那樣,央求爸爸講故事。爸爸有些奇怪,就問:“三,怎么不叫我講故事?”

哥哥說:“三會編故事了呢!他說駝子爺爺縋在柳絲上蕩秋千,又說李奶奶睡在晾衣繩上,還說云姨用頭發(fā)絲切西瓜!”

我一下子坐起來,大聲說:“我說的都是真的!我親眼看見的,小菩薩也在場,我們一起看見的!”

爸爸呵呵一笑,若無其事地說:“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三,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沒有必要到處亂說,說了人家也不信?!?/p>

我聽出爸爸話中有話,就爬過去咬著他耳朵問:“爸,是不是你也有兩下子?”

爸爸說:“有啊──”揪住我的耳朵,不輕不重擰一下,說:“一下!”又?jǐn)Q一下,說:“兩下!”然后就把我推開,命令說:“到那頭去,這頭睡不下。”

第二天早上醒來,床上只剩我一個,床鋪顯得特別寬,跟草地一樣。我打一個滾,發(fā)現(xiàn)屋里清清爽爽,一絲霧也沒有。跳下床,蹦出去,火落天井也沒有霧,街上也沒有霧,北邊的山跟昨日一模一樣。仔細(xì)一看,似乎山在微笑,像大人瞧不起小孩的那種笑──

何止山在微笑呢,天空也在微笑,街道和房屋也在微笑,全都在“說”: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插圖/常德強(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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