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柳
閱讀過我詩歌的人或許能發(fā)現,在我的詩歌寫作中,對于“鈍刀”一詞的使用最為頻繁 。幾乎在我的每一首詩歌中都能發(fā)現一些棱角分明的詞,這些詞在表述中讓我著迷,在我的寫作中無限地接近我生活的隱秘部分。
其實每一個詩人在寫作中,都會有無意識地迷戀與剖析自己生活中隱秘的一些東西的習慣。這種神秘的東西,有可能是詩人的故鄉(xiāng),也有可能是詩人的親人,還有可能是一位對自己影響最為深刻的作家,而我則將我生活的一些經歷作為我寫作的主要泉眼。作家自身的這些東西的特質構成了區(qū)別于他人的獨特的言傳方式,構成了我們的生活的場域。
我現在生活的縣城,離我出生的村子大約半個小時的車程,這是在油路修通了以后。在油路還沒修通之前,我們村子里的人要來縣城,就得早早地起床,走五里路去班車必經的道班等車。那時候的車少,一天的班車就那么一趟,你誤過這趟車,就意味著你要誤過進城的時間,就得等到第二天了,再早早地起床去等,上一天耽誤去的時間與你往返走過的路,已靜悄悄地隱匿在村子的歲月之中。
在村子里生活那么多年,村子里的一切都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腦海中。我們村在山上,所謂山上是我們農村人用來區(qū)別與河流遠近的關系的一個詞,與其對應的是川里。生活在山上意思就是你所有的地只能靠天來澆灌,而川里則可以用窟野河的水來灌溉。這一年,你按照自然的各種規(guī)律,在地上安種上了,這一年雨水充沛了,你將會豐收;而這一年遇到了大旱,那么這一年將遇到災荒,有時候這種饑荒會連續(xù)幾年發(fā)生,在我的記憶中這種事情真實地發(fā)生過。直到十四歲我才由于上學而離開我們的村子,所以對于農村這種刻骨銘心的記憶為我理解鄉(xiāng)村的生活儲備了能量,給了我在后來的寫作中直抵鄉(xiāng)村的內核提供了便捷。鄉(xiāng)村的一切都以一種緩慢的方式從始至終地交替更新著,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將來還是這樣。
或許是鄉(xiāng)村這種推進的方式影響了我,在我的性格里,我是屬于“慢”的一個人,從對待事物和寫作的態(tài)度,我都是不到萬不得已而不去緊湊地完成的這樣一種性格。這種慢我更多地理解為笨鈍,而這種笨鈍是與生俱來的,具有不可重塑性與復制性,是一個人內心的豐富與博大,體現為對事物的愛與寬容。這體現在我的詩歌里,表現為對事物體驗的敏感和細膩,我喜歡將在捕捉到的東西上找到突破口,并用一些鏗鏘有力的詞表達出來,我喜歡那種堅硬與鋒利的表達帶來的快感,更愿意尋找兩個事物之間潛在的關聯的神秘性。
我寫的第一首詩是一首關于贊頌紅旗的打油詩,那時候我上小學六年級,還沒有寫詩的意識,是在日記本上簡單地寫下的?,F在已經對這首詩沒映像了。我開始大量地練習詩歌寫作是在上了高中之后,遇上不喜歡上的課,便只顧自己在下面寫了,那時候每天大概能寫那么一兩首,這種狀態(tài)一直延續(xù)到大學畢業(yè)。這一階段是我寫詩歌的練筆期。我對生活的這種笨鈍,使我比別的人持續(xù)的過程要長一些。我真正地開始有意識地寫作是在我大學畢業(yè)進了西安高壓開關廠以后開始的,在西安高壓開關廠我們是工人,工人就意味著在上班的時候有干不完的體力活。而制造高壓開關主要以鐵、鋁和銅為工作的開展對象,每天與一些鐵器打交道,在慢慢的那個適應過程中,身體的創(chuàng)傷感是不言而喻的,加之大學剛剛畢業(yè),對生活的不適應,使我在內心里聚集了過多的怨憤,那種鈍刀割裂一樣的感覺正一點點深入到內心,我便開始大量地寫詩歌,我的第一本詩集幾乎就是在那個時候完成的。當然第一本詩集不僅僅是關于在工廠工作的,反而我在工廠工作的那類東西寫的更少,我將那些東西掩蓋起來,不愿去觸碰。我更愿意在下班之后去觀察我們所處的生活場所的那些人們,那些和我有著緊密關系的瞬間,激發(fā)了我那段時間創(chuàng)作的主要靈感,但我深知道那些時候我寫出了生活反射給我的痛,這種感受或許與我遠離他鄉(xiāng)有著密切的關系。
幾乎我的詩歌都是這樣來的。我寫下了生活的一個又一個瞬間,寫下了我對生活的體悟,也寫出了我對生活中事物的情感。那些年,我的詩歌幾乎是隨時隨地的,在好大一部分詩歌中能找到那些事情準確的地點和發(fā)生的方式,而幾乎是我對這些事物的直接感受構成了完成那些詩歌的整個情感場域。
在西開呆了3年之后,2009年我回到了故鄉(xiāng)神木,正好那一年開始,神木的煤炭資源給神木這個小縣城帶來了爆炸式的發(fā)展,我經歷了那個爆破式的發(fā)展的時期,我也看到了蓬勃發(fā)展之后,借貸危機給神木帶來的信譽的喪失,這種喪失集中地表現在我所生活的這塊土地上,并且表現為誠信體系的崩盤,而這些在我的生活中時刻縈繞的事情,給我?guī)砹藢ι鐣腿松捏w驗與反思。而正是這些年間,夾雜在這些瞬息變換的事物之間,讓我更多地關注了苦難,更多地關注了生活中的弱勢群體。這與我對生活的慢有著密切的關聯,也與我的親人們在這種城市的生活方式有關,我對生活的閱讀給我?guī)砹烁鼮榻咏业膬刃牡谋磉_方式。我表達了對親人們的愛,也寫出了我內心的酸楚。
責任編輯:李 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