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一個人,真的需要很長時間,也許一輩子。我對汪國真先生的認識和理解驗證了這句話。
90年代初的時候,知道了汪國真,但是并不很喜歡,我喜歡的是這樣詩句“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他尋找光明”;“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這多哲理、多含蓄、多深邃,有無窮的意味。也曾小試一把當朦朧詩人,也曾意象堆砌隱晦曲折,汪國真當然不入法眼。不過,汪國真的詩只有一句喜歡,那就是“既然選擇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喜歡的原因當然與那個年代所有的年輕人都有的情感有關。
那時的我很贊同學界的一種觀點,認為汪國真的詩淺薄直白,沒有意蘊味道,像是平常的四六句,甚至有學者認為汪詩的走紅是時代的淺薄與悲哀。當汪國真在我的記憶中幾乎淡去的時候,我們卻有了一次機會相識。
2009年十一前夕,我主持的大型談話節(jié)目《問教》中,編導策劃了一期節(jié)目叫做《詩歌中國》,請到汪國真當嘉賓。節(jié)目中我對他提出了不少尖銳問題:“汪老師,我聽說您寫出這些非常生活化口語化的詩以后,曾受到一些批評,甚至不被主流文學界認同。您如何面對?”汪國真這樣回答:“是,我想是這樣,比如有的人說我的詩不深刻,不高雅,不純粹,但是我覺得事實勝于雄辯?!彼哪卣f,他的詩集不僅是賣得好,而且盜版也盜得好?!拔覐?990年出版第一本詩集,一直盜版盜到2009年,我的詩整整被盜版了20年,我可以自信的說,我是中國唯一的詩集被盜版20年的詩人?!甭牭竭@句話之后,現場一片掌聲。
不管是面對別人的質疑也好,還是觀眾崇拜也罷,汪國真給我的感覺始終是溫文爾雅,不溫不火,而且待人很真誠。
這事兒讓我對汪國真的印象有了點改變,不是其詩,而是其人:這人還行!針對我有點“敵意”的問題還能坦然面對并真誠回答。由此,我的心態(tài)又在不知不覺中發(fā)生了變化,再讀“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和以前不一樣了,再想想自己十幾年的經歷和文學界的亂七八遭,再看到他面對我的那種坦然,我對他開始敬了。
又過了數日,我發(fā)小的兒子結婚,要大辦,而且要與眾不同的辦,并請我出任司儀。發(fā)小提出以物美價廉的方式請幾位名人捧場。請名人容易,物美價廉可難,我跟另外一位朋友商量,由她出面請幾位出場不要錢的名人,朋友為難了,出場不要錢的名人很少,她說找汪國真試試。不想,喜訊常來,汪愿意來赴宴。汪不僅來了,毫無架子地坐在一旁,毫無埋怨地被冷落在一旁,而且還帶來了他獻給新人的書法條幅:百年好合——還是那樣通俗,俗得簡直讓我難以和他的詩人身份對應起來。我作為司儀顧不上和汪國真交流,當他把禮物展示給全場的時候,我說了當然要說的場面上的話,但心里有些震蕩:為汪國真的舉動,也為自己對汪國真又加深了一層理解。多樸實的人啊!
時間不覺又過了幾年。在這幾年里,我的工作、生活和心態(tài)以及對方方面面的感悟都大有不同,閑暇時也偶有小詩,很奇怪的是,每當有詩情涌動,詩意萌生的時候,腦海中和眼前越來越多的出現的竟然不是若干年前那些我曾迷戀的朦朧詩句,而是我視為平白的汪國真“沒有比人更高的山,沒有比腳更長的路”“我微笑著走向生活,無論生活以什么方式回敬我?!弊聊ブ?,感悟著,好像許多從未有過的明白從心底油然升起。認識一個人,理解一個人,真是需要時間啊。
歲月讓我的身體由年輕到衰老,情感卻由躁動到純真,覺得認識一個人真的需要很長時間的感悟。
責任編輯 張惠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