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彥
去年十月末的一天,秋風涼爽,秋意正濃,應一家大型散文征文比賽活動的邀請,乘飛機從韓國仁川國際機場出發(fā),又一次降落在了山東青島國際機場。
記得兩年前來青島是四月份。
那天,我拖著行李箱,剛從機場走出來,就被當?shù)氐膼毫犹鞖庵鴮崌樍艘惶?。多年未曾遇見的沙塵暴,正席卷著青島機場附近這片廣闊的大地。四月本是乍暖還春,風和日麗,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卻被眼前這怒吼著的狂風刮得天昏地暗,周圍到處一片狼藉;漫天飛舞的狂沙伴著碎紙片、干樹葉等雜物,在空中不停地飛旋、打轉。身上穿的那套新買的淺灰色運動休閑裝,頃刻間便蒙上了一層灰土。我趕忙把衣領上的帽子罩在頭上,太陽鏡嚴實地遮著雙眼,迎著強勁的風塵,一步一步艱難地來到路邊,等待長途客運車的到來。這突如其來的鬼天氣,讓我對故鄉(xiāng)多年來懷有的向往和眷戀之情,頃刻間降了溫,甚至有些后悔回來了。
站在這糟糕的天氣里,無奈地接受著風沙暴的洗禮。等了很久,仍然不見長途客運車的影子,等車的人越聚越多。
過了不知多久,一輛日本產黑色豐田慢慢??吭诿媲?。駕駛座上,年輕的司機探出腦袋詢問著:
“有去濟南的人嗎?”顯然是順路拉客。
我猶豫著,沒出聲,心里想,他們要是把我?guī)У絼e的地方去怎么辦?旁邊一起等車的小伙子問了一句:
“你這車路過和平鎮(zhèn)嗎?”
“路過的,和濟南在一條線上,在路邊給你停一下就行啦!”司機爽快地答道。
小伙子很高興,拎著簡單的行李,麻利地鉆進了車里。
這時,站在我身邊一個圍著紅頭巾的中年大姐,帶著一口濃濃的山東方言問我:“妹妹,你去哪里???”
“我去青州。”
“你們的車路過青州嗎?”大姐熱心地問司機。
“路過的,上車吧!”沒等司機開口,那個坐在副駕駛位置,一只胳膊帥氣地搭在落下的車窗外,穿著透亮的水粉色長袖襯衫,留著小平頭,一臉正氣模樣的人,用謙和的口氣向我們說道。這人的出現(xiàn)讓我放下心來,有時,人的第六感覺很對的。
“妹子,快上車吧!”大姐熱情主動地幫我把行李搬進車里,她好像很愿意幫我的忙,自己卻留下來繼續(xù)等車。
謝過大姐,鉆進車箱,坐在了副駕駛后面的位置上,我終于躲開了無賴似的風塵暴的糾纏,混雜的風聲終于從耳邊消失。大姐那張被太陽曬得黑紅色的臉龐,深深印在了我的心里。
剛坐穩(wěn),車便開動了。機警的司機開口說道:
“順路拉人是我的主意,不是我們老板的意思?!闭f著,他讓我和新上車的小伙子交車費。坐在前面的老板笑著說:“是??!開始時,我并不同意拉過路客,司機說座位空著也是空著……”
“是公車吧?”我問。
“是我們老板的私人車?!?/p>
坐在一旁的小伙子環(huán)視了一下車內說道:“還是進口車呢,很貴吧?”
“才五十多萬!”老板目視前方說道。
“是做大買賣的啊!”小伙子自言自語地感嘆道。
“一般的小買賣。”老板謙虛地答。
過了一會兒,老板轉過身問我:“是從哪里來的???”
“從韓國來,回青州老家探親?!?/p>
“是嗎?前幾年,我也去過韓國?!彼行@訝。
這個老板很年輕,大約三十五六歲年紀,鼻直口方,白凈的膚色與身上穿的襯衣顏色正協(xié)調,斯斯文文,更像個白面書生。
“你去過韓國什么地方?”我問。
“去過首爾和濟州島。”“是旅游去的?”
“旅游是一個原因,還有業(yè)務上的事……”
“你對韓國的印象怎么樣?”我問。
“很干凈,環(huán)境特別好……”
停了一會兒,他又接著說:“那次,我還去了那個韓國合作伙伴家里做客,他給我們做參雞湯吃,還說參雞湯營養(yǎng)價值非常高,另外,還有滿桌子的小咸菜……”
他邊說邊笑:“韓國人請客人吃飯就吃這個嗎?”
“不一定,很多人喜歡去xxxx(排骨店)吃烤排骨?!?/p>
“這個我也聽說過,烤排骨好吃嗎?”
“很好吃的,韓國人都喜歡吃?!?/p>
“很貴嗎?”
“不算貴。他們點餐的形式與國內不一樣,通常按照‘幾人份來點,有幾個人就點幾人份的烤肉;結算時也用同樣的方法。一般的話,一人份的烤排骨約合人民幣七十元,三個人也就花二百多元錢;酒類和飲料另付。”
“那樣的話,與國內消費水平差不多啊,現(xiàn)在國內的物價也很高。”
“有的東西甚至比國內價格還便宜呢。韓國人的飲食很簡單,一般的飯店只雇幾個服務員,她們會幫你把排骨肉烤熟后,用剪刀將肉剪成小塊兒;客人吃的時侯,要用生菜葉(或蘇子葉)把大蒜、黃醬、小料等與烤肉一起包起來吃。桌子上擺著的那些一碟一碟好吃又好看的泡菜,和烤肉屬于套餐系列。如果小菜不夠吃時,告訴服務員還可以免費添加。”
“是嗎,那挺好的啊!”
“他們請客吃飯就像普通家常便飯似的,不虛偽,不鋪張浪費,以吃好吃飽為主……”
老板高挑著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叭ツ?,我還去了馬來西亞和新加坡,都是為生意上的事去的……”
“你做什么生意啊,還是跨國的?”我問。
“一種工業(yè)用膠……”
“以后還去韓國嗎?我可以給你當翻譯啊,誰讓我們是老鄉(xiāng)呢!”我半開玩笑地說。
“太好了,我該怎么感謝你呢?”
“不用謝,只要是中國人,在韓國遇到困難我都會幫忙的,我理解身處異國,人生地不熟的艱難……”
“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
“一個星期。”
“時間太短了,去濟南嗎?”
“準備去登泰山……”
“什么時候登泰山時,請給我打電話,我給你當向導。怎么和你聯(lián)系呢?”他回過頭,誠懇地說道。
“我現(xiàn)在沒有電話,回國后手機不能用,你聯(lián)系不上我?!?/p>
“我說的是真的!”他帶著一臉的誠實。
“你妻子也一起去嗎?”我調侃地問。他仍然微笑著說:“我妻子很忙,她要在家?guī)Ш⒆印N覀儍煽谧痈星楹芎玫?,她支持我的生意,把家里照顧得很好,對我很放心。?/p>
“你妻子是賢妻良母啊,你真有福氣!”
“別人也這么說。男人要想在外面做成事,得到妻子的支持很重要,如果一個男人連自己和妻子的關系都搞不好,還能做成什么事!不能讓后院起火??!”他自豪地說。
我欣賞地看著他的后腦勺。我們的豐田車像一匹狂奔的駿馬,馳騁在寬闊的鄉(xiāng)間高速公路上。窗外,是一馬平川廣闊的山東平原;遙無邊際肥沃的田野里,是大片大片半尺多高綠蔥蔥的麥苗,正隨風起伏,像浩瀚的海洋里微波蕩漾的波浪;像君子的心胸一樣浩然、坦蕩。路兩旁,挺拔的白楊樹“刷刷”地倒向后方。生我養(yǎng)我的故鄉(xiāng)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