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志強
鄉(xiāng)村古榕
文/張志強
村莊是古老的,比村莊更古老的是村頭的古榕。鄉(xiāng)村的小路是靜穆的,比鄉(xiāng)村小路更靜穆的是榕蔭下的時光。
每當走近一座村莊,遠遠便躍入視野的定是那村頭的亭亭華蓋。支撐華蓋的是粗碩的蒼干虬枝,它們表面粗糲,力量則源源不斷從地底涌出。從主干傳給大枝干,從大枝干傳給細枝條,它向四周的力量傳導如此公允,這使它能自如地運籌千枝萬葉于掌中。最獨特的是它沿枝干而生長的氣根,石縫間,河道里,它為每一次疆域的開拓搭建了堅實的城堡,即使狂風暴雨也難以撼動。古榕像一把巨大的深綠大傘,將村莊掩襯的重重疊疊,讓人似乎聽到了村莊的神秘召喚。站在古榕下,便能感受到被濃蔭蔭庇是怎樣的一種真實幸福。
古榕是鄉(xiāng)村的守護神。每個鄉(xiāng)人自孩提時,就在榕干上攀爬,在榕樹下戲耍,直到他們長大,直到他們老去。古榕是鄉(xiāng)人家人之外的一個親人。鄉(xiāng)人趕著牛,扛著農(nóng)具,經(jīng)過古榕時擦一把汗,然后走向稻田,開始忙碌的勞作。而他們最浪漫的休閑時光,也常常在村頭古榕下度過。清風習習的古榕下,他們?nèi)齼蓛砷e坐,聊一聊春天的秧苗與秋天的稻香,侃一侃東家的豬與西家的牛,鄉(xiāng)音俚語將大家的心里熨得舒舒服服。偶爾還可隨意下棋、小憩,透過樹縫看天,鳥鳴與溪流聲將寧靜調(diào)配得恰到好處。
當然,每一座村莊都演繹著酸甜苦辣的故事。有時人家兒子結(jié)婚大喜,古榕便掛上了大紅燈籠,將一座村莊都渲染地紅紅火火;有時則窺見一個婦人在夕陽下的樹頭失聲哭泣,愁得流水也嗚嗚咽咽。古榕總是沉默而安定地包容這一切的喜慶與淚水。笑過了,哭過了,鄉(xiāng)人便繼續(xù)把生活堅持下去。
一個老人牽著一個穿褂子的孩子,來到村頭榕樹下。孩子摸著榕須,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老人恍惚間看到了童年時的自己,也正在摸著榕須發(fā)出銀鈴般的笑聲。老人老了,牙齒松了,步子也慢了,而古榕更老。然而時光在古榕上雕刻的痕跡卻難以察覺。老人爺爺?shù)臓敔斒莻€孩子時,古榕就存在了,譜書上記載著呢,而今古榕依然亭亭華蓋,還在熱烈地把氣根伸向更遠的地方。孩子不解這一切,等他成為爺爺時,也許就能領(lǐng)悟了。
村莊很老了,從興建的第一抔土開始,到興盛時的厚實土墻,深宅大院,村莊不斷繁衍它的子民。當北風吹拂,歲月蕭索,多少顯赫的家族日漸凋敝,惟余半截殘垣與一把銹銅扣。過了許久土墻被推倒,新亮的磚房與瓷貼迅速蔓延。這一切蒙太奇之外,不變的依然是古榕,它默默見證這份滄海桑田。但它不只是一個見證者,同時也是一個承受者。烈日酷暑,風雷霜雪,以及屢遭砍伐的危險,它一生中遇到了多少回?只是這一切都化成了它更為剛健的精神與博大的胸襟。和根下的土地,和華蓋上的天空一樣,它有自己的哲學。時間是一條漫長的河流,所有的浪花最終要歸于平靜的流淌。達觀與平和,這一切或許只有和它相對而建的宗氏祠堂能懂。
黃昏了,一個婦人不知何事,在古榕下虔誠地上了一柱香,又對它細聲言語了片刻。
或許,古榕正是鄉(xiāng)村最樸素的圖騰。
(作者單位:福安第一中學)
責任編輯/謝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