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關中的唐朝十八座帝陵中,高宗乾陵、睿宗橋陵形制最為規(guī)整,設施最為崇厚,氣勢最為宏偉。睿宗橋陵之所以冠絕諸陵,是由眾多因素綜合促成的。唐睿宗為君為人的美德風范,足以讓嗣君、兒子李隆基修建等級最高的陵墓來感念和緬懷;李隆基天性忠孝仁厚,重情重義,孝父愛兄,為其父營建設施崇厚的陵墓,是其忠孝仁義的天性使然。同時,唐玄宗為其父營建形制規(guī)整的陵墓,也是其奉行社會教化治國理政思維,弘揚儒家孝道思想,促進社會和諧有序、長治久安的重要舉措;開元時期國勢鼎盛,物資豐裕,為建造規(guī)模宏大的橋陵提供了強大的財力保障。
關鍵詞:唐睿宗;橋陵;唐玄宗;社會教化;開元盛世
中圖分類號:K24207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2-7408(2015)01-0109-04
基金項目:渭南師范學院2013年人文社科項目“橋陵歷史文化意蘊研究”(13SKZD001);渭南師范學院2013年教育教學改革研究項目“構建我校歷史學專業(yè)學生以橋陵為中心的秦東地區(qū)教學參觀基地的探索與實踐”(JG201303)。
作者簡介:劉樹友(1963-),男,陜西蒲城人,渭南師范學院人文與社會發(fā)展學院教授,主要從事唐宋史研究。
關中平原的渭水之北、北山之陽,西起乾縣梁山、東北至蒲城金粟山約140公里的山帶及其南麓,坐落著唐朝十八座帝陵,俯瞰廣闊富饒的關中平原,與巍峨秦嶺遙遙相望,后枕群峰起伏的北山峰巒,蜿蜒如蟠龍,恢宏壯麗,氣象萬千。其中尤以高宗乾陵、睿宗橋陵形制最為規(guī)整,設施最為崇厚,氣勢最為宏偉。詩人杜甫曾寫下了“先帝昔晏駕,茲山朝百靈。崇岡擁象設,沃野開天庭”[1]2264的詩句詠嘆橋陵,其中緣由,耐人尋味。高宗乾陵,姑置不論,本文擬就睿宗橋陵冠絕諸陵的原因作一初步探討。
筆者以為要得到這一問題的答案,不妨以考察陵主以及決策建陵者其德其行為切入點,即君臨天下的陵主唐睿宗李旦為君為父的道行涵養(yǎng),是否值得后人花費巨額財力為其建陵;同樣君臨天下決策建陵的唐玄宗李隆基為君為子的品性德行,有無孝心舉全國之力為其父建造天下無二的陵墓。當然,充沛的財力儲備,也是建造所費不貲的帝陵之重要前提。筆者將循著這一思路,試圖揭開睿宗橋陵冠絕唐陵的奧秘。
一、唐睿宗淡泊無為、致虛守靜的志向人格,明于識人、適時禪位的高風亮節(jié),使嗣君唐玄宗有足夠的理由為其營建設施崇厚的陵墓,以感念緬懷先帝、乃父的懿德風范
唐睿宗李旦,系唐朝第五代皇帝,高宗李治和武后所生第四子,玄宗李隆基之父。李旦曾兩次登上皇帝寶座,統御海內,但時間都不很長,于文治武功、治國安邦方面乏善可陳,建樹甚少。但其擁有洞明世事、淡泊無為、致虛守靜之品格。史載睿宗“志尚無為,捐茲俗務”,[2]373“素懷淡泊,不以萬乘為貴”,[3]6664“致虛守靜,用遂其真志”。[2]228不圖富貴,曾三讓皇位,“崇高富貴,本非所重,故三為天子,三以天下讓”。[2]228“囊為皇嗣,尤為皇太弟,皆辭不處”,[3]6664但求“閑居大庭,緬懷汾水,無為養(yǎng)志,以遂素心”[2]227的“清閑”[2]221生活,這一低調淡定、超然物外的處世風格,使得李旦能在武后去世后宮變接踵、云譎波詭、政局紛亂的兇險關頭得以全身,毫發(fā)未損,所謂“溫厚柔巽,全身于刑殺橫行之日”,[4]750“恭儉退讓,竟免于禍”。[5]152
尤為難得的是,唐睿宗長于明察形勢,關鍵節(jié)點上頭腦清楚,選定英姿勃發(fā)、鶴立雞群的三子李隆基為太子,并適時禪位退居太上皇,防止了強勢跋扈、咄咄逼人的太平公主圖謀許久的宮廷政變,為結束持久動蕩紛亂的政局,進而為李隆基奮發(fā)有為、勵精圖治、開創(chuàng)唐朝全盛時代提供了廣闊的舞臺。
從病危之際發(fā)布的“遺誥”對自己一生的總結與后事的安排上,也可看得出唐睿宗確系一位開明君主:
朕聞古之建皇極承大序者,雖創(chuàng)業(yè)垂統,則至公之器,固不可違;而居常侍終,則必至之期,固不可易。況朕以薄德,累承圣緒,常愿致虛守靜,用遂其真志。於崇高富貴,本非所重,故三為天子,三以天下讓。蓋從人之欲,方御於萬邦,知子既明,復傳於七廟。爰命皇帝,寄之司牧,觀其體自舜禹,以成厥政,則朕窅然汾陽,無負於時。何嘗不問寢以侍膳,候顏而順色?孝已達於神明,愛已兼於君父,成朕之志,何慶如斯?然朕頃感舊病,欻焉大漸。圣賢共爾,修短其分,古無不歿,同謂之歸。付讬得人,夫復何恨,屬纊之后,三日便殯,以日易月,行之自久。厚葬傷生,可以深誡。其喪紀及山陵制度,一依漢制故事。社稷務重,皇帝不可諒闇自居,小殮之后,宜即別處視事。軍將及岳牧等,所在發(fā)哀,并不須來赴。百辟卿士,孝子忠臣,送往事居,無違朕意,主者施行。[2]228
不言而喻,唐睿宗“恭儉退讓”“致虛守靜”“溫厚柔巽”的美德風范,足以讓兒子李隆基發(fā)自內心要修造氣勢磅礴的陵墓,來永久感念和緬懷先帝、其父的懿德風范。
二、唐玄宗李隆基,天性忠孝仁義,事父以孝,待兄以悌。為父營建等級最高、設施崇厚的陵墓,是其忠孝仁義的天性使然,也是在其孝心驅使下做出的自然選擇
李隆基系唐睿宗第三子,姿貌俊美,才華橫溢,“英斷多藝,尤知音律,善八分書,儀范偉麗,有非常之表”,[6]165“性英武,善騎射,通音律、歷象之學”。[5]121作為親手締造開元盛世和不慎釀成使唐朝遭遇滅頂之災的安史之亂的李隆基,一生跌宕起伏,大起大落,前后判若兩人,充滿了戲劇色彩,飽受后人贊許和詬病,但始終不變的是其忠孝仁義的天性,是孝敬父親、友愛兄弟的濃濃親情。
李隆基秉性“仁明孝友”。[3]6662為太子時,“仁孝因心,溫恭成德,深達理體,能辨皇猷”,[2]217“孝而克忠,義而有勇”,[2]219兼具“文武仁孝之德”與“父子君臣之道”。[2]228-229即位后,仍固守忠孝仁義,奉之為事父待兄的基本準則。父親睿宗健在時,李隆基克盡為子之責;睿宗去世后,李隆基對父親的緬懷思念與日俱增,開元十七年(728)十一月,李隆基先后拜謁橋陵、定陵、獻陵、昭陵和乾陵,拜父親橋陵時,“望陵涕泣,左右并哀感”,[6]194并“見金粟山崗有龍盤鳳翥之勢,復近先塋,謂侍臣曰:‘吾千秋后宜葬此地得奉先陵,不忘孝敬矣’”。[6]235可見,李隆基對父親不管生前死后,都能恪守為子之道。抑或是受李隆基言傳身教,耳濡目染,其子李亨(即唐肅宗)“自幼仁孝”,[2]373“早承圣訓,嘗讀禮經,義切奉先,恐不負荷”,[2]458對其父李隆基也孝敬有加。
論及李隆基友愛兄弟,更是先王鮮有。李隆基兄弟六人,依次是憲、撝、隆基、隆范、隆業(yè)和隆悌,分別出自睿宗六位后妃。幼弟隆悌早夭,李隆基與其他兄弟四人親密無間。早年同游同學,形影不離,朝夕相伴,“遠自童幼,洎乎長成,出則同游,學則同業(yè),事均形影,無不相隨。”[6]3013李隆基登基后,手足之情彌篤,聽朝理政之余,常與兄弟四人一起講武論詩、飲酒博弈、吹笛彈琴、奏樂縱飲、擊球斗雞、游獵捕鳥等,其樂融融,或不時于四人賞賜金帛,關愛備至。“友愛至厚,殿中設五幄,與五王處,號五王帳?!盵7]56“初,玄宗兄弟圣歷初出閣列第于東都積善坊,五人分院同居,號‘五王宅’……興慶是龍潛舊邸,因以為宮。憲于勝業(yè)東南角賜宅,申王撝、岐王范于安興坊東南賜宅,薛王業(yè)于勝業(yè)西北角賜宅,邸第相望,環(huán)于宮側。玄宗于興慶宮西南置樓,西面題曰花萼相輝之樓,南面題曰勤政務本之樓。玄宗時登樓,聞諸王音樂之聲,咸召登樓同榻宴謔,或便幸其第,賜金分帛,后其歡賞。諸王每日于側門朝見,歸宅之后,即奏樂縱飲,擊球斗雞,或近郊從禽,或別墅追賞,不絕于歲月矣?!盵6]3011“諸王每旦朝與側門,退而相從宴飲,斗雞,擊球,或獵于近郊,游賞別墅,中使存問相望于道。上聽朝罷,多從諸王游,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禮,飲食起居,相與同之。于殿中設五幄,與諸王更處其中?;蛑v武論詩,間以飲酒、博弈、游獵,或自執(zhí)絲竹;成器善笛,范善琵琶,與上更奏之。諸王或有疾,上為之終日不食,終夜不寢”。[3]6700甚至責成有司,特地縫制“長枕大被”,五人同衾共枕,“歡娛共被”,[2]227并賦詩“鶺鴒頌”,假須臾不離的鶺鴒鳥,比喻其兄弟“連枝同榮”[1]41的骨肉之情,一再表示“愿與兄弟等同享長齡,永無限極”。[2]444
薛王隆業(yè)以“孝友”聞,玄宗“特加親愛。嘗疾,上親為祈禱,及療,幸其第,置酒宴樂,更為初生之歡。因賦詩曰:‘昔見漳濱臥,言將人事違。今逢慶誕日,猶謂學仙歸。棠棣花重發(fā),鴒原鳥再飛?!盵8]85開元十四(726)年岐王隆范病故,“上哭之甚慟,輟朝三日,為之追福手寫《老子經》,徹膳累旬,百僚上表勸諭,然后復常?!盵6]3017
兄弟四人中,李隆基對長兄李憲尤為敬重,對李憲待遇也最見優(yōu)渥,除了李憲將皇位讓予他的基本原因外,還有李憲特有的謹言慎行、“溫良恭儉”[2]239的人格風范,贏得了李隆基對他的格外恭敬和關愛,贊其為“人之師表”。[2]239“每年至憲生日,必幸其宅,移時宴樂。居常無日不賜酒酪及異饌等,尚食總監(jiān)及四方有所進獻,食之稍甘,即皆分以賜之”。[6]3012李憲患病時,李隆基“令中使送醫(yī)藥及珍膳,相望于路。僧崇一療憲稍瘳,上大悅,特賜緋袍魚袋,以賞異崇一”。[6]3012開元二十九年(741)十一月李憲病故,李隆基“聞之,號叫失聲”,[6]3012肝腸寸斷,悲痛欲絕,“左右皆掩涕”,[6]3012不僅親為李憲追謚,云“推功尚善曰讓,德性寬柔曰讓。敬追謚曰‘讓皇帝’”,[2]279且寫下了飽含深情、文情并茂的悼文。
李隆基如此友愛兄弟,可稱古今少見,所謂“天子友悌,近古無比”,[6]3011“近世帝王莫能及”。[3]6700
上述事實表明,李隆基在處理父子兄弟關系上已完全撇開了君臣禮節(jié),在事父、事兄方面一如家人,堪為典范。兼有至高至尊身份的皇帝與為人之子雙重角色的唐玄宗,為父營造規(guī)模浩大的陵墓,實在是其忠孝仁義的天性使然和與生具有的孝心的自然流露,也是對其孝心、孝舉的生動詮釋。
三、唐玄宗注重社會教化,重視用儒家典籍、佛教、道教教義教化臣民,移風易俗,導人向真向善,明理守法。而為父營造設施崇厚的陵墓,無疑也是唐玄宗注重社會教化、弘揚儒家力倡的孝道文化的具體體現
注重社會教化,實現社會和諧有序,長治久安,是唐玄宗治國理政的基本思維。開元十年(722)九月,唐玄宗宣示天下:“朕君臨宇內,子育黎元。內修睦親,以敘九族;外協庶政,以濟兆人。勛戚加優(yōu)厚之恩,兄弟盡友于之至。務崇敦本,克慎明德?!盵6]184為此采取了諸多努力。
一是重視用儒家典籍、佛教、道教教義教化臣民,淳化風俗,導人包容共濟,向真向善,明理守法。他以為“禮樂刑政,所以經邦國;圣智仁義,所以序人倫。使之廢絕,未知其旨”。[2]438“道為理本,孝實天經,將闡教以化人,必深究於微旨”,[2]360“孝者德之本,教之所由生也”,[2]405“化人成俗,率繇于德本,移忠教敬,實在于《孝經》”。就是說經國安邦,治世牧民,“化人成俗”,必須依靠儒家的仁義禮樂思想,特別是鼓吹孝道的儒家典籍——《孝經》,以此陶冶臣民情操,淳化風俗。鑒于“《孝經》舊疏,雖粗發(fā)明幽晦,探賾無遺,猶未能備”,[2]360唐玄宗決計“親自訓注,垂范將來”。[2]405注解《孝經》時,唐玄宗憂慮“至賾難明,群疑未盡”,[2]354故“特舉六家之異同,會五經之旨趣”,力求“約文敷暢,義則昭然。分注錯綜,理亦條貫”。[2]445《孝經》注本完成后,于開元十年(722)六月“頒于天下”。[6]183天寶三載(744)十二月,又“詔天下民間家藏《孝經》一本”,[6]218旨在“雖無德教加于百姓,庶幾廣愛刑于四海”。[2]444又鑒于道家典籍《道德經》“后來注解,歧路增多,既失本真,動生疑誤”,唐玄宗親注《道德經》,“推校諸家,因之祥釋”。[2]402同時還注解佛教著作《金剛經》,并將注好的《道德經》《金剛經》也頒行天下,使“三教無闕”,[2]408相得益彰,合力教化民眾。
二是抬高孔子社會地位,“美政教,移風俗”,使人人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禮。
玄宗以為“宏我王化,在乎儒術。能發(fā)揮此道,啟迪含靈,則生人以來,未有如夫子者也”,故追封孔子為文宣王,對孔子“陵并舊宅廟,量加人灑掃,用展誠敬”。[2]347開元十三年(724)十一月,玄宗又駕臨曲阜,“幸孔子宅致祭”。[3]6767
三是為前代帝王、忠臣義士、孝婦烈女及各類先賢置祠祭祀,旌表當世孝弟、異代義居、隱居不仕、孝子順孫、義夫節(jié)婦等楷模,為世人樹立立身行事的標桿。天寶七載(748)五月,詔令“歷代帝王肇跡之處未有祠宇者,所在各置一廟。忠臣、義士、孝婦、烈女德行彌高者,亦置祠宇致祭。賜酺三日”。[6]222“三皇已前帝王,宜于京城共置一廟,仍與三皇五帝廟相近,以時致祭。自古受命之主,創(chuàng)業(yè)之君,皆經濟艱難,戡定禍亂,雖道謝于往古,乃功施于生人,用率典章,亦從禋祀。其歷代帝王肇跡之處,未有祠宇者,宜令所繇郡縣,量置一廟,以時享祭……其忠臣義士,孝婦烈女,史籍所載,德行彌高者,所在亦置一祠宇,量事致祭”。[2]429要求郡縣長官逐遍祭祀屬地的帝王、先賢祠廟陵墓,年久失修者要妥加修繕,禁絕于陵園附近濫伐亂采,“名山大川及諸靈跡,并自古帝王及得道升仙忠臣義士孝婦烈女有祠廟者,各令郡縣長官逐便致察。其有陵墓屋宇頹毀者,量事修葺,合應禁樵采,宜申明捉搦”。[2]434對各類先賢置祠祭祀的同時,唐玄宗也不忘對當世各類楷模的表彰,如“士庶間,眾推孝弟,異代義居,高尚確然,隱遁巖穴者,委采訪使博訪聞薦。其孝義之人,已經旌表,雍睦無易,純至有終,著美鄉(xiāng)閭,深可嘉尚,各賜勛兩轉,以彰德行?!盵2]435-436開元十七年(729)十一月,“旌表孝子順孫、義夫節(jié)婦,終身勿事”。[5]134意在為世人樹立做人做事的標桿。
四是尊高年,恤孤弱,培育敬老扶弱的社會風尚。唐玄宗十分重視營造敬老扶弱的社會氛圍,“高年給侍,義存養(yǎng)老,因時定式,務廣仁恩。其天下百姓丈夫七十五已上,婦人七十已上,宜各給一人充侍,任自揀擇。至八十已上,依常式處分”。[2]432并給年長者賞賜粟帛,“百歲已上賜綿帛五段,粟五石;八十已上綿帛三段,粟三石;丈夫七十五已上,婦人七十已上,綿帛二段,粟兩石”。[2]434開元十一年(723)十一月,詔令“高年粟帛,孝子順孫終身勿事”。[5]130同時救助鰥寡孤獨無依者,“鰥寡煢獨乏絕者,量加賑給”。[2]435
五是刑法寬簡,赦免罪犯。唐玄宗總結歷史經驗教訓,反對嚴刑峻法,主張刑法“從寬”。他以為“唐虞省刑,畫冠不犯,秦漢制法,密網維煩,理亂之源,得失斯在。朕常想淳古,務崇敦樸,刑期不濫,政協無為。豈惟守于升平,庶有臻于大道”,要求“頃者詳諸條目,已從簡易,至于結斷,尚慮深刻,所貴從寬,示其知禁。宜令中書門下與刑部大理寺法官審更詳定。法律之間,有所不便者,具條目聞奏”。[2]432為了踐行刑法寬簡理念,彰顯懷柔之策,屢次赦免罪犯,“自天寶八載閏六月五日昧爽已前,大辟罪已下,罪無輕重,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正未結正,系囚見徒常赦所不免者,咸赦除之”,[2]431“自天寶十三載二月九日昧爽已前,大辟罪已下,罪無輕重,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正未結正,系囚見徒常赦所不免者,咸赦除之?!盵2]435
唐玄宗推行社會教化的種種嘗試,顯然收到了預期效果,一個社會穩(wěn)定、政治清明、經濟發(fā)展、文化繁榮、民族關系融洽的盛世景象呈現在世人面前,“西戎摧殄,北虜歸降,南蠻東夷,咸來稽顙,亦可謂四海無事,萬里廓清”。[2]431“烽燧不驚,華戎同軌。西番君長,越繩橋而競款玉關;北狄酋渠,卷毳幕而爭趨雁塞。象郡、炎州之玩,雞林、鳀海之珍,莫不結轍于象胥,駢羅于典屬。膜拜丹墀之下,夷歌立仗之前,可為冠帶百蠻,車書萬里……于時垂髫之倪,皆知禮讓;戴白之老,不識兵革。”[6]236“自古以來,百王垂范,文明濬哲,孝友寬仁,豈有如我開元之盛也”。[2]493在此背景下,唐玄宗為父營造設施崇厚的陵墓,藉以弘揚儒家孝道的良苦用心,便不難理解了,不妨說它也是唐玄宗推行社會教化之又一舉措。
四、開元時期國勢鼎盛,物資豐裕,為唐玄宗給其父建造形制規(guī)整、氣勢超群、冠絕諸陵的陵墓,成全唐玄宗的一片孝心,提供了強大的財力基礎
當武后去世后,宮變接踵,政局紛亂,時勢兇險,宗戚人人自危,李隆基也不例外,《大唐新語》卷2載:“龍(李隆基)潛藩邸,備歷艱危?!盵8]27面對韋后、武三思、安樂公主、上官婉兒黨人專權亂政、買官鬻爵、禍國殃民,李隆基聯袂太平公主,“仗義行誅,一夕之間,戡定禍難”,[2]221使局勢轉危為安。然好景不長,繼而太平公主又專權跋扈,橫行無忌,培植黨羽,伺機政變,行廢立之舉,勢如千鈞一發(fā),李隆基先發(fā)制人,將太平公主黨人一網打盡,結束了持續(xù)動蕩紛亂八個年頭的政局。
李隆基即位后,“勵精為治”,[3]6690以強烈的責任感和深沉的使命感,大刀闊斧改革唐朝近百年來社會積累的各種弊端。一是刷新政治,任賢使能,如姚崇、宋璟、張嘉貞、張說、張九齡、李元紘、杜暹、韓休、畢構、李杰等,“皆一時之選”,[9]47盡得重任,各就其長。特別是名臣姚崇、宋璟,全力輔佐唐玄宗,強勢推進改革,“璟
與姚元之協心革中宗弊政,進忠良,退不肖,賞罰盡公,請讬不行,綱紀修舉,當時翕然以為復有貞觀、永徽遺風?!盵3]6652“崇善應變成務,璟善守法持正;二人志操不同,然協心輔佐,使服役寬平,刑罰清省,百姓富庶”。[3]6725虛懷納諫,“大開士路”,[10]44“憂勤國政,諫無不從”。[10]51二是抑奢崇儉,鑒于“雕文刻鏤,衣紈履絲,習俗相夸,殊涂競爽,傷風敗俗,為弊良久”,故嚴厲申飭“珠玉錦繡,概令禁斷。準式三品以上飾以玉,四品以上飾以金,五品以上飾以銀者,宜於腰帶及御鐙酒杯杓依式,自外悉鑄為鋌。婦人衣服,各隨其夫子。其已有錦繡衣服,聽染為皂,成段者官為市取。天下更不得采取珠玉,刻鏤器玩”。[2]300三是抑制佛教,發(fā)展生產。
經過玄宗君臣的同心勠力,開拓進取,改革整頓,一掃前朝積弊,并在高祖、太宗、高宗以來幾代人取得成績的基礎上,把唐朝推向巔峰,出現了被封建史家津津樂道、贊不絕口的開元盛世。“是時,海內富實,米斗之價錢十三,青、齊間斗才三錢,絹一匹錢二百。道路列肆,具酒食以待行人,店有驛驢,行千里不持尺兵。天下歲入之物,租錢二百余萬緡,粟千九百八十余萬斛,庸、調絹七百四十萬匹,綿百八十余萬屯,布千三十五萬余端。”[5]1346“至十三年封泰山,米斗至十三文,青、齊谷斗至五文。自后天下無貴物,兩京米斗不至二十文,面三十二文,絹一疋二百一十文。東至宋汴,西至岐州,夾路列店肆待客,酒饌豐溢。每店皆有驢賃客乘,倏忽數十里,謂之驛驢。南詣荊襄,北至太原范陽,西至蜀川涼府,皆有店肆,以供商旅。遠適數千里,不持寸刃?!盵11]41至“天寶中,承平歲久,自開遠門至藩界一萬二千里,居人滿野,桑麻如織”。[12]66“州縣殷富,倉庫積粟帛,動以萬計”,[3]6893“兩京倉庫盈溢而不可名”。[6]2087親歷盛世的詩人杜甫,更是飽蘸筆墨,熱情謳歌開元盛世:
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
齊紈魯縞車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1]2328-2329
面對富庶祥和的盛世景象,清初著名學者王夫之不禁發(fā)出了“開元之盛,漢、宋莫及焉”的慨嘆。[4]759
不言而喻,開元年間的強盛國勢、雄厚財力及充裕的物資儲備,為李隆基決策建造規(guī)模氣勢、形制設施冠絕唐朝帝陵的橋陵、成全自己的一片孝心,提供了強大的國力基礎。
結語
綜上所述,氣勢磅礴、冠絕唐朝帝陵的睿宗橋陵的成功建造,絕非偶然,是眾多因素綜合促成的必然結果。唐睿宗淡泊無為,超然物外的賦性,一意追求閑適清靜,絕棄俗務生活的志向,洞明世事、適時退位的美德,足以讓嗣君、兒子李隆基修建等級最高的陵墓來感念和緬懷先君、其父的懿德風范;素懷忠孝仁義稟賦的李隆基,重情重義,孝敬父親,友愛兄弟,為父營建設施崇厚的陵墓,是其忠孝仁義天性驅使下做出的符合邏輯的正常選擇;一向把注重社會教化,實現社會安定有序和長治久安,作為治國理政基本思維的唐玄宗,為父營建形制規(guī)整的陵墓,也是其弘揚儒家孝道思想,推崇社會教化的重要舉措;開元年間國勢鼎盛,財力雄厚,物資豐裕,使得為唐睿宗建造規(guī)模宏大,冠絕唐朝諸帝陵的橋陵,成全唐玄宗的一片孝心,完全有了可能。這四個因素的合力作用,最終造就了中國帝陵歷史上屈指可數的橋陵的橫空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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