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吳呈杰/2014年江蘇省高考理科狀元,現就讀于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曾獲第十六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第七屆全國英語創(chuàng)新作文大賽一等獎,北京大學校長實名推薦資格,北京大學優(yōu)秀學生獎學金一等獎。
應考試卷:江蘇卷(轉自微信公眾號:求聲)
《求學》碎評:地平線以外有什么是看不到了,因為作者的獲獎經歷已經亮瞎了眾人的眼!
在考慮了很久以后,我還是決定沿用高中時常用的筆法來完成這篇高考作文。我一直覺得,江蘇省高考語文閱卷組向來看重文章光鮮亮麗的外表,而不在乎作者埋在行文脈絡下的邏輯鏈是否清晰合理。所以,這就導致包括我在內的考生在寫議論文時按部就班:想象這十七年來積攢的素材像零件一樣躺在流水線上,客戶給出想要的商品模型,我們就從流水線上挑出幾個相關的最好看的零件,通過或強硬或流暢的拼裝將它們安置在一起。
其中,比較考驗考生能力的,一是零件的數量和質量(也就是考生肚子里的墨水),二是拼裝零件時的手法(也就是考生行文的章法)。
所以,無論我多么不喜歡寫作文,但我還是為寫好作文而讀了不少平時不感興趣的書籍,也盡力鍛煉了自己的思辨力和表達力。如不出意外,以下這篇文章將是我寫的最后一篇高考作文。
2001年,許知遠在《納斯達克的一代》中描寫當時北大驚險、刺激、光怪陸離的氛圍:
“我突然發(fā)現,我周圍的同學都已經開始討論休學創(chuàng)業(yè)的問題了,而在北大東門曾經擁擠了文學青年與藝術青年的雕刻時光咖啡館里,時髦男女頻率最高的談話是‘我做一個網站。新浪、網易、搜狐這樣的名字變得如50年代的東風汽車、燈塔肥皂一樣出名。人們說起pageview、VC、CEO、天使投資、dot-com這樣的名詞,就像說油條、豆?jié){一樣嫻熟?!?/p>
如今,雕刻時光咖啡館早已改頭換面并遷址至魏公村,北大學生再無緣一見這個追逐時代潮流的咖啡館??蓵锌坍嫷娜藗儗ι虡I(yè)的狂熱追求,再次出現在我們眼前的2015年。
許知遠在書中提及“納斯達克的一代”,是指這代青年的聰明頭腦已被如潮起潮落般不穩(wěn)定的納斯達克指數摧毀,他們不關心自己的精神生活,對社會問題了無興趣,也極少在“人從哪里來”這樣宏大的哲學命題前駐足。人們本該享用知識生活的豐富與層次感,結果卻被貪婪、浮躁與投機熱情簡化得單調乏味。
如今,為“智慧”——這個在不久前還被人們奉若神明的詞下一個精確的定義幾乎難于登天。就連一向詳盡的《圣經》也不過提到一句:“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認識至圣者便是聰明!”這話自是不假,可倘若不識智慧為何物,又怎知該匍匐在哪條通往真理殿堂的朝圣之路?
盡管我們無法給出一個正面的答案,但在人們千百年來不懈的努力和實踐中,這種縹緲的精神能力終于漸漸顯露出它的真面目。當然,與此同時,人們也從未停止嘗試將其從神壇拉下踩在腳底。就如同許知遠提到的人的思維的技術化,正是智慧退位、經驗至上的“硅谷作風”上位的最佳注腳。這種轉變在海德格爾眼里,“比所謂的原子彈這樣的技術產物的危害要恐怖許多”。
卓別林在《摩登時代》中扮演一名流水線工人,他那雙被欲望包裹的空洞的大眼睛總能莫名勾起我的憐憫之心。他是技術化思維在工業(yè)時代的變種,脫離了一切關乎生存的意義,預示著若干年后人類會陷入那不能自拔的惡性循環(huán)之中。在這樣的循環(huán)中,人的思維能力像是饕餮一頓后的狗,丟失了探尋靈感火花的敏銳嗅覺。
而這種思維模式的真正危險之處在于它不僅為民眾甘于中庸找到了一個有力的借口,更使得那些偉大的人物被別有用心地解讀。這或許可以解釋當下反智主義何以泛濫的原因——人們通過對一部分掌握話語權的社會精英的反抗,直截了當地袒露自己對智慧的反對或是懷疑。
不過,我同樣深深地懷疑,反智主義將矛頭指偏了方向。如果我們將知識這個概念劃分為技能性、經驗性的知識和真正能創(chuàng)造人類價值的知識,智慧無疑屬于后者的范疇。也正如理查德·霍夫施塔特在《美國生活中的反智主義》中所說的那樣:
“Artists and writers could certainly portray what they found here and did, but there was still a tension between merely celebrating this new land and achieving the critical distance with which the intellectual examines everything.”
智慧的張力正是存在于人類現有經驗的那片邊緣地帶,它或許沒法將顛撲不破的真理一下子深植到千家萬戶,但卻能夠將人類認知的邊界再向外推一點點。布道者固然值得尊敬,可那些被遺忘在歷史洪流的先驅者無疑應當受到更崇高的禮贊。
我想,這也解釋了《死亡詩社》中那個特立獨行的Keating為什么會成為偉大的教師。對智慧、對真理的追求從古至今都是一種冒險,但像布魯諾那樣被綁在火刑柱上燒死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真正的成功者,是一個有勇氣跳到桌子上看到地平線以外的人。
于是,密涅瓦的那只靜默良久的貓頭鷹,終于在將被暗夜吞沒的暮色中展翅高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