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仁
有人稱其為“怪杰”, 有人貶其為“瘋漢”;有人尊其是“大師”,有人視其為‘狂徒! 而趙龍驤就是趙龍驤,對于來自外界的那些七嘴八舌,褒、損、頌、贊,他是聽之任之,置若罔聞;抱定了:我阻攔不了你,你也別想主宰我;干脆,咱就來它個“素行不變, 故我依然”拉倒吧!
龍驤先生認定一個死理:上帝讓我投生到這個世界上來,我選擇了畫畫,對不起!那就你干你的,我畫我的,互不往還,兩不相干;敲鑼賣糖,各管各行;為了把畫畫好,請容許我閉目塞聽,且先關上自家的大門!
趙先生曾自詡是“四放”驕子。他說:“一、是放肆作畫,我怎想怎畫,無所顧忌;二、我放任筆意,是順其自然,興之所至;三、是 放縱情懷, 我擠、潑、刷、刮,隨意表達。;四、我‘放浪形骸,是逆規(guī)逆俗,隨心所欲。”
倒是,有人卻另有調侃,稱他是“四自”天尊:一是自畫自說,不與世俗同流,只跟感覺游走;二是自大自高,理解“叢林法則”,懂得競爭之道;三是自貴自尊,不與他人糾纏,不忌目中無人;四是自在自由,不受世俗拘囿,不為功利左右……
還是早在1982年,趙龍驤曾有幅標題為《流》的畫,被王朝聞先生見到了。那畫面上,呈現(xiàn)的是深藍背景前留有一道s形的流水;水中隱約有一群似魚非魚的紅暈。朝聞先生默立畫前良久,不禁潸然。其后,乃摘下眼鏡,揩了揩縱橫于面頰間的老淚,對趙龍驤說:
“對呀,你說得對!憑著一潭死水,是養(yǎng)不了活魚的。你畫的是寓意深遠的人文精神境界,是抽而有象的社會生態(tài)環(huán)境!”
按說,油畫這門藝術,本是來自西方的。它是立體主義,是三維構成;它是實境寫照,又是具象鋪陳;它還是光影關系,是透視原理;它更是解剖操刀的技法,是色調冷暖的對陣;是畫家筆意的自然流動,是美感凝聚于筆端的變幻無窮。對此,趙龍驤認定:那只不過是“洋為中用”的元素,按照我畫我意的標范,“我”才是中心。又說:“我,以油畫為形式,取我所需,畫中國人的觀感,表中國人的情懷;我用油畫作載體,裝中國人釀制的美酒,去洋溢東方文明內涵中的玄妙高古與詭譎神奇……”
古話說,人如其畫,畫亦如其人。趙畫,乍看之下,那就是:
“朦朦朧朧,一團迷霧;恍恍惚惚,模模糊糊;亦幻亦真,煙云密布;夢里夢外,縹緲虛無 ;卻偏又是:用筆放蕩,動勢撲面;恬淡致遠,深邃迷人的。”
我們知道,讀畫品美,是需要有點兒細心的。粗枝大葉,走馬觀花都解決不了問題。而賞識趙畫,你得先知道:他提供給你的,其實只是一只“空筐”。一只可以容納眾多亊物的“籃簍兒”。至于,在那“空筐”、“籃簍兒”里,究竟要擺放點兒什么,抑或應該投進些個什么,那就是你的亊了。這叫:任爾自選,是請君自便!孟軻老夫子說過:“充實之謂美”。這里的‘充實,說的是繪亊欣賞之先,“投情”是第一性的。所以,參觀趙畫,你得像王朝聞先生那樣地在畫前被引吸得黙立良久,并以充沛的情思,讓自己擠進其畫境;然后,再張開你想象的翅膀,在畫里作一番入“意”的遨游。據《美學》詞條稱:這叫“二度創(chuàng)造”,是主、客兩方美感的合流與并軌;亦即是讓你沿著趙畫所呈現(xiàn)的意象,作一次“幻覺的挪動”與“想象的神游?!贝侥闼哆M的想象,與趙畫的意境撞擊了、契合了,那么,你便馬上能夠享受到一番完滿非凡的賞畫樂趣,哪怕是摘下眼鏡,揩掉淚水,卻也會是一番撞意會心的審美愉悅 。
用句行話說:趙畫是“后現(xiàn)代”的。它,不走極端,其內容常常就是龍驤本人潛意識深層里的妙美情懷,抑或是其對現(xiàn)實生活見聞的無端感慨。他選擇這么地表達,是其獨特的個性,決定著他會怠慢‘現(xiàn)實主義,以至旁落‘現(xiàn)代主義。趙龍驤其實是一位既反對傳統(tǒng)束縛,卻又專心致志于傳統(tǒng)技藝優(yōu)長的汲取;他是既拒絕一些權威們陳詞濫調的經驗播傳,卻又偏從他們的導言訓示中,反其道而取得革新創(chuàng)意源頭的“精靈”。他就是這么個擅以‘借力的手法,去完成每次的自我變革與羽化提升的聰明人。趙龍驤曾說:
“寫實派大師們的作品,如列賓、倫勃朗、抑或希什金等,哪怕他們所畫的人物肖像、山川風光,也能讓我震驚、贊嘆于一時;但,最終我還是覺得,那些生動光鮮的內容,在我眼里,只能是‘過去式的。是模擬當代攝影作品的手工制作,是電腦加工合成的人為效果;是‘慢工出細活、是‘水磨明鏡成??伞朗桥c時俱進的,他們缺失的是當下意識,是時代意義,是現(xiàn)代美感。”
趙先生說:“我畫畫,唯一的追求就是:‘創(chuàng)意求新,與時俱進。新在哪里?新在畫家們的腦袋瓜兒里,新在‘意中,即意思、意想、意趣、意味也;新是民族文化內涵和外來形式的融和;新是拒絕再現(xiàn),立足表現(xiàn);新就總在畫畫人的不斷思索里。說得再明確點兒:其實,新就是你的‘五心煩躁,就是你的‘六神不安;新就要你求索不止,就要你敢于自我否定,并‘不斷推翻以往的所長與所成。當代的價值觀認為:超越自己,才是真正的強者,不與別個奮斗,只作自我奮斗,才能有真正‘其樂無窮的境界!”
有人提醒趙先生:“您,己是7七十大幾的髙齡了,卻依然如此地作畫不息,又求新不已,不累么?趙龍驤回說:我只是‘明知夕陽無限好,卻總在‘爭披余輝近黃昏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