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錢歡青

用建筑，雕刻城市

Buildings to Engrave the City

文/錢歡青

如果把城市比作一塊大畫布，那建筑，無疑是這塊大畫布最無法忽略的風(fēng)景。

這“風(fēng)景”最獨(dú)特之處，是它不僅為我們的城市保留了歷史和記憶，還為城市的過去、現(xiàn)在與將來提供了一個可供“穿越”的連接點(diǎn)。約翰·伯格說，“一個被割斷歷史的民族和階級，它自由選擇和行為的權(quán)力，就不如一個始終得以將自己置身于歷史中的民族和階級”。如果說我們太健忘，健忘得忘記了我們所來何處，健忘得恨不得去割斷歷史和記憶，那么那些矗立著的建筑，依然會倔強(qiáng)地告訴我們，我們所經(jīng)歷的歷史，我們曾經(jīng)的光榮和夢想。

我很喜歡在城市一個人獨(dú)行，獨(dú)行久了，就總是幻想能跟著一個名叫“老殘”的人，慢悠悠游覽濟(jì)南。

那是100多年前的一個深秋，紅葉滿山，黃花遍地，一個名叫老殘的人，悠哉悠哉進(jìn)了濟(jì)南府，但見“家家泉水，戶戶垂楊”，“比那江南風(fēng)景，覺得更為有趣”。濟(jì)南府的風(fēng)光和風(fēng)情由此一一呈現(xiàn)，百多年來，成為描述濟(jì)南美景之文字經(jīng)典。老殘的濟(jì)南之行，所見所聞，當(dāng)然不僅僅只有湖光山色，還有散落在他“游蹤”里的很多建筑。老殘進(jìn)濟(jì)南府后，“到了小布政司街，覓了一家客店，名叫高升店”，而他在濟(jì)南游覽的第一個核心“片區(qū)”，乃是大明湖：他從大明湖南岸鵲華橋坐船，往歷下亭，上北岸而游鐵公祠，賞佛山倒影。

▲老建筑記錄了一個城市的歷史。（圖為老舍紀(jì)念館）The old buildings are the preserver of the city's history.

▲城市因?yàn)榻ㄖ蔀閭髌?。The city becomes distinctive for the buildings.

鐵公祠至今是人們賞大明湖時的一個重要景點(diǎn)，歷下亭更是風(fēng)流不斷的建筑傳奇。

鐵公祠紀(jì)念的是鐵鉉，因在明初朱元璋死后發(fā)生的“叔侄相爭”大戲中壯懷激烈而留名青史。史載建文二年，燕王朱棣揮師南下，一路攻城略地，唯10萬大兵圍困濟(jì)南時，鐵鉉矢志固守，致燕軍“三月不克”。有意思的是，鐵鉉還搞了一出高潮迭起的“詐降”戲，他謊稱投降，卻在城門暗設(shè)鐵閘，當(dāng)朱棣騎馬入城受降時，鐵閘一放，鐵板落地，差一點(diǎn)兒就要了朱棣的命。但就是這“差一點(diǎn)兒”，讓本可以改變歷史的機(jī)緣消失，濟(jì)南城最終被破，鐵鉉后來雖然很有骨氣地大罵朱棣，但結(jié)局卻慘烈異常：不僅自己被下了油鍋，妻女也都被賣入妓院。

清康熙十七年，孔子第六十四代孫孔尚任由曲阜來濟(jì)南，到貢院參加鄉(xiāng)試，其間作《歷下雜詠》七首，其中一首寫的就是這段著名的歷史公案——“文皇東破濟(jì)南城，鼓角連天草木兵。懸板無靈千古恨，鐵公祠下一吞聲。”孔尚任之所以會寫此詩，想必一定是在考試間隙，在飽覽大明湖湖光山色的同時，忽然見到鐵公祠，而生出了無限感慨吧。

“武”有鐵鉉壯懷激烈，“文”則有名士風(fēng)雅倜儻。歷下亭里那段名流云集的故事，想必大家早已耳熟能詳。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我經(jīng)常獨(dú)自一人坐船到歷下亭，找一巨石間隙，席地而坐，慢悠悠看會兒書，直到夕陽西下，落日熔金。游客少的時候，湖面的水汽彌漫過來，周圍極其安靜，仿佛隱隱聽得到多年前那些風(fēng)流名士們高談闊論的聲音。

當(dāng)何紹基揮筆寫下杜工部的“歷下此亭古，濟(jì)南名士多”，這座湖中小亭便擁有了風(fēng)月無邊的想象。

老殘除了游大明湖，還去明湖居聽了黑妞白妞唱梨花大鼓。那段描寫黑妞白妞的文字如此經(jīng)典，一直為人津津樂道。明湖居是清朝末年濟(jì)南的一處曲藝場，原址位于大明湖的南岸，鵲華橋以西一帶，相傳為梨花大鼓藝人郭大妮所建。2010年濟(jì)南市在鐘樓寺鐘樓臺基遺址北側(cè)建成了新明湖居。新明湖居雖是仿古建筑，臨水而臥垂柳拂面，卻依然是古意盎然。如今的明湖居是濟(jì)南市曲藝團(tuán)的演出場所，人們可以在這里觀賞山東大鼓、快書、相聲等多種曲藝的演出，享受品茗聽曲的樂趣。如今明湖居里依然夜夜有曲藝演出，但黑妞白妞那樣令萬人空巷的角兒，恐怕已經(jīng)很難見到了。

離新明湖居不遠(yuǎn)，同樣是柳樹蔭里，還“隱藏”著一處老舍紀(jì)念館。黑瓦白墻，花脊翹檐，映照著老舍塑像，恬靜優(yōu)雅。這里不是老舍故居，老舍故居在南新街，但老舍一定無數(shù)次來過大明湖，他還創(chuàng)作過一部據(jù)說極具濟(jì)南地域色彩的長篇小說《大明湖》，只可惜身逢亂世，小說最后葬身火海。南新街上的老舍故居，如今早已被修葺一新，南新街鬧中取靜，環(huán)境清幽，悠然信步，進(jìn)到老舍故居的院子里，看一眼老舍曾經(jīng)寫作的書房，望一眼老舍當(dāng)年曾經(jīng)取水的老井，或許心里就會蕩起無限漣漪。

當(dāng)年老殘游完湖，聽完曲兒，還去趵突泉飲了壺茶。100多年過去，趵突泉基本還是老殘看到過的那個景象。如今要是外地朋友問起來，趵突泉里除了賞泉還該去哪兒看看，我必定會推薦萬竹園和李清照紀(jì)念堂。萬竹園院院相連，是北方極有代表性的院落建筑。而李清照紀(jì)念堂所在之處，雖非李清照故居，徜徉其間，卻是對這位11世紀(jì)的濟(jì)南泉邊少女最好的懷念。

是的，無論歷下亭、鐵公祠，還是明湖居、李清照紀(jì)念堂，等等等等，建筑的存在本身，就是歷史和人文的凝結(jié)和延續(xù)，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些建筑記錄了歷史，凝視這些建筑，我們自然也能時時重溫歷史，不會忘記歷史，就像走過黑虎泉西路，經(jīng)過巍峨的解放閣，我總會想起往事——從濟(jì)南老城墻，一直想到解放濟(jì)南的槍聲，甚至想到不遠(yuǎn)處的寬厚所街，曾經(jīng)矗立的規(guī)模宏大的明代郡王府，想到老濟(jì)南那些消失了老建筑……

是的，我們挽不回曾經(jīng)的消逝，卻可以而且理應(yīng)留得住如今的存在。我們應(yīng)該相信，當(dāng)我們用建筑去細(xì)心雕刻城市，城市也會因?yàn)榻ㄖ蔀閭髌妗?/p>

If the city is a canvas, buildings are a constituent part of it that draws the most attention.

Such an appealing secenry has the peculiarity to be the preserver of history and memory and a

liaison between the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of the city. Interruption of historical continuity would jeopardize the freedom of choice and behavior of a nation, according to John Berger. The buildings, erected with dignity and composure, will be the last line of defense to conserve the history that we experienced and and the glory which we dreamed of.

Strolling on the outside is my favorite thing to do in the city. The longer the walk goes on, the more intense the feeling arises - I am following the same path that appeared in “The Travels of Lao Can”.

If In a late autumn more than 100 years ago, Lao Can roamed around Jinan when the city was immersed in red leaves and golden fowers. An abundance of natural beauty has long since been a classical description of the quintessential sights of Jinan. What Lao Can had seen and heard consisted of more than the landscape of lakes and mountains, but also the buildings that were truly unforgettable. According to the novel, Gaosheng Store was located in the Xiaobuzheng Street (literally the “Chief Secretary Government Street”）. In the Daming Lake， the frst scenic spot he visited in the city center， Lao Can went on board from the Quehua Bridge (literally the “Maggie Brilliance Bridge”), sailed heading to the Lixia Pavilion， and reached the Ancestral Hall of Lord Tie to enjoy the resplendency of the Thousand-Buddha Mountain on the north ban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