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肅北 張繼平

張繼平散文二題

甘肅肅北 張繼平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

一大清早，我就起來了，行走在福建福州市連江市北茭鎮(zhèn)最南的一座島嶼的臨海公路上，這座島嶼正面是界光禪師寺廟所在，高高在上正對著媽祖列島，更遠則為臺灣島，當(dāng)然白天里是看不到了，只有到了清朗的夜晚，會在海天一線隱約看到臺灣島上空夜市的燈光，那時你會相信臺灣真是東海上的一顆寶石。我順著島上的小路，高高低低曲里拐折地繞到島這座小島的背面，這里是一處靜靜的海灣，海灣一線民居層層疊疊，對面海灣中密密匝匝停泊在港灣里的漁民的船已經(jīng)開始繁忙起來，遠處大碼頭上大一點的輪船發(fā)出突突突的聲響陸續(xù)起航，更遠處大的輪船發(fā)著嗚嗚的汽笛向無盡的大海駛?cè)ァＬ炜障轮c微雨，帶著魚腥味的海風(fēng)輕輕摩挲著我的臉。路上孩子們?nèi)齼蓛傻刈呦驅(qū)W校，坡地上有漁民始終弓著身子晾曬漁網(wǎng)，修補漁具，所有的人都神情自若，這是一個偏僻甚至有點原始的島，然后他們并不關(guān)心這個島上突然來到的一個陌生人。這一使我比較輕松，二則讓我不免有點失落，我也說不清這種失落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就這樣不斷地走著，遠遠看見一老者在一處空閑的碼頭上久久地垂釣，他的旁邊放一藍色塑料桶。帶著一點好奇心，我踱著步子走上前去，看他垂釣。對我我的到來，老者渾然不覺，只十分專注地看著他的長竿。我對老者說：“老師傅，讓我看看你釣的魚，行嗎？”他頭也未回，只嗯了一聲。我把手伸進塑料桶，一條手掌大小，渾身紫金閃耀的魚就在了我的雙手之中，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魚，它的一雙眼睛更是晶明清純淚光點點，我又看了看碧波連天的大海，心里突然一動，我從來對放生的虛偽嗤之以鼻，但此刻卻強烈地同情起這條金光閃閃的魚來，便對老者說：“這條魚你送給我行不行？”老者連猶豫一下都沒有，從嘴里輕輕飄出兩個字：“不行。”我又說：“那你賣給我行不行？”從老者口中仍然是兩個字“不行？”我說：“十元”？老者不吭氣?！岸?？”沉默。我有點不耐煩了對他說：“三十總行了吧”？老者開口了：“多少錢都不行。”我問：“為什么？”老者再不張口，眼睛更是瞇了起來，只露一縫望著他微微晃動著的漁竿。我手心里捧著魚，老半天了它竟然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像我的孩子一樣看著我，它的腮一張一翕地呼吸著，尾巴輕輕地在我手心里蠕動著，我閉了眼把它重新放進了老者的塑料桶中，一聲不吭地輕輕離去。

走著走著，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鈴聲是《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眼睛突然一澀，接了電話是界光師傅打來了，問我在哪，要我回去吃早飯，我問了問時間，正是上午八時整?；亓穗娫捄螅驮僖部刂撇涣藴I腺，在微雨中淚珠兒像泉水一樣汩汩地往外涌流。

誰是下一個漢奸

中國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有一個不容回避的現(xiàn)象——漢奸。這么多的漢奸，這使我們中華民族臉上也為之蒙羞，為什么我們的民族在國難當(dāng)頭時會有這么多漢奸涌現(xiàn)？

抗日戰(zhàn)爭時期小小的日本人殺害了多少中國人，無數(shù)怨魂的啼號還未隨著歷史的車輪遠去而消失，就已經(jīng)有人淡忘了曾經(jīng)的恐怖絕望和奇恥大辱。這與367年前的甲申年（1644年清軍入關(guān)建立清朝），滿人的軍隊把李自成追得走投無路，很快就要死在湖北九宮山。想與鎮(zhèn)守湖北武漢的明朝總兵官左良玉聯(lián)手抗清，但左良玉置民族大義同胞利益于不顧，還順江東下，準備攻打南京，鎮(zhèn)守南京的馬士英也露出一副漢奸嘴臉，說：“我們寧可死在滿人手里，也絕不死在左良玉手里！”這就是中國人，在國難當(dāng)前，涉入民族生死存亡關(guān)頭，還在私下里狠斗。

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一個顯著的民族性格特點，怯于公戰(zhàn)，勇于私斗。我們中國人是怎么了，為什么總對自己的同類如此計較？

再推廣了說，還在前幾天，我們酒泉市街頭就有一男子生生殺死了自己的戀人，這幾年在親人當(dāng)中聽到太多駭人聽聞，慘絕人圓的殺孩子殺親人甚至滅門。發(fā)生在親族中的血親滅門仇殺更是令人發(fā)指，有兒子殺了親生父母兄弟的，有姑爺殺了岳丈一家的，有朋友之間互相仇殺的等等，在如今的中國社會竟然呈常態(tài)事件，僅在親族之間就有這么密集的仇殺現(xiàn)象。在我們幾近麻木的心上面對這樣的現(xiàn)象一再發(fā)生，要么更麻木地面對，要么稍稍動一下腦子想想—這中國人是怎么了？

藥家鑫殺人事件本身暴露出我們的同胞對自己同胞生命的漠視殘酷，而由此暴露出更荒唐和殘酷的卻是藥家鑫背后好大一批為藥案說情的藥周圍的教授、同學(xué)、鄰居們的看法和態(tài)度。藥是他們眼中的好學(xué)生、好孩子、好同學(xué)，這么好的一個人和那么普通的一個生命相比，那個被殺害的女子簡直可以說是死得毫不可惜，甚至是微不足道，這又無意中暴露出一出集體的漠然冷酷和階層歧視來。

魯迅當(dāng)年深恨中國人的看客心理，在現(xiàn)今，這種狀態(tài)其實更有發(fā)揚光大之嫌，各種種樣的看客奇觀無處不在，冷漠，麻木，陰險，殘酷樣樣都發(fā)揮到了極致并形成一種全社會的共識。大家都司空見慣，習(xí)以為常，不足為奇?？纯托睦恚@就是中國人在內(nèi)勇于私斗，在外怯于公戰(zhàn)的深層心理。

這種深層的文化心理其實并沒有什么可以令人費解的，在現(xiàn)代心理學(xué)社會心理學(xué)中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人是個群體性社會性的動物，譬如狼群和羊群，狼群和羊群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每個個體在群體中的地位，狼在狼群中每個個體有其獨立性，而每個單個的羊在羊群中卻是沒有了獨立性。所在在群體性事件面前，狼群因狼的獨立性，群體是團結(jié)協(xié)作的，而羊在群體性事件面前，只有一個動作，那便是跟著頭羊盲動。人是高等動物，人的獨立性按說應(yīng)該是最強的，但實事無數(shù)次表明，人更容易像羊群一樣失去獨立性，失去獨立思考的能力，甚至于失去反抗的能力。

我們作為一個人的獨立個性哪里去了？這個問題人人心里都十分清楚。自從秦帝國統(tǒng)一中國后，我們大一統(tǒng)的國家一直保持著一個最大的傳統(tǒng)——專制。幾千年的封建專制統(tǒng)治下的中國人民，在失去話語權(quán)的同時也失去了獨立思想，更逞論能保存多少健全獨立的人格。沒有健全獨立人格的中國人，膝蓋從來都直不了，差不多都是被施了臏刑的，膝蓋以下的那部分在等級專制面前統(tǒng)統(tǒng)失去站立作用?！爸袊嗣裾酒饋砹恕笔且痪渥屓硕嗝礋釡I盈眶的事，盼了幾千年，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成為現(xiàn)實。

既然沒有獨立的人格，那么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這句話更成了一種對國民的過高要求，國家的事是你們的事，不是我們的事，所以“明哲保身”、“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自掃門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就成為天經(jīng)地義。普通百姓的社會價值和野草一個樣，所以也叫草民。

每天都有無數(shù)的口號無數(shù)的標(biāo)語鋪天蓋地宣傳要人們愛這個愛那個。要讓這些草民去發(fā)揚愛，那簡直是在糟蹋愛的崇高性。在一個失去獨立人格的社會中，愛是虛偽的，自私才是在愛的包裹下在那個核心種子。因為自私是最現(xiàn)實的，也是最簡單的，用不著思考，發(fā)自本能。

“五四”開始我們就這樣喊了幾十年，可是這有什么用，抗戰(zhàn)時期我們產(chǎn)出了足以令現(xiàn)在所有中國人都臉紅的世界上最壯觀的漢奸群。后來中國大地上依舊都處都有一群人站在一起黑壓壓一片，走起路來整齊劃一，喊起口號來震天價響。我們最愛喊的口號是“愛國，愛人民”，可我們對愛國還是賣國的實在意義又能有多大刻骨銘心的區(qū)分呢？思想看起來比疆域還統(tǒng)一，但一旦敵人來了，大家立即作鳥獸散。前一階段曝日本發(fā)生核泄漏事件，全國人民在這一事件面前，立刻慌了手腳，演出一幕席卷全國的全民瘋搶食鹽的鬧劇，這與日本本土上在大災(zāi)面前全民秩序井然形成鮮明對照。因為愛國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本能，而僅僅是一種口頭本能，只有口號喊得越響亮者越能更好地保護自己，說透了還是一種集體自私和怯懦的表現(xiàn)。

抓住人的本能，讓他不假思索就能覺出國家興亡匹夫有責(zé)，而不是國家的事黨的事人民的事和我什么相干。那么他自然會放下自私，他自然認為我的一言一行和這個國家有關(guān)和黨有關(guān)和人民有關(guān)，心中有了大家，誰還會糊涂到棄大家而惜小家呢？

自私是人的本能，無私同樣也是人的本能。我們可以為我們最親的人付出一切，甚至生命，為什么不能為我們的同胞為我們的國家付出一切？因為最親的人是我們的，而同胞和國家是他們的。我們無私的本能從來就沒有因為專制而完全泯滅，它只不過深藏在地底下。百年前有人說中國是一頭睡獅，這頭睡獅其實至今并沒有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