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美
摘要:小說自誕生便是作為歷史的附屬品,這使得它在漫長的發(fā)展過程中一直缺少著生命的跡象。上世紀末出現(xiàn)的“新歷史主義”小說,顛覆了傳統(tǒng)小說歷史敘事觀念的同時,也讓我們得以窺見具有普遍意義的人性本質(zhì)。本文選取蘇童的“新歷史主義”小說,從以摧毀權(quán)威歷史話語的宏偉敘事來拆解歷史和以人性的滲入重構(gòu)歷史這兩方面來闡釋作家的歷史敘事觀。
關(guān)鍵詞:蘇童;新歷史主義小說;歷史敘事
“新歷史主義”作為一種文藝思潮,這一概念是由美國學者斯蒂芬·格林布萊特在1982年確立的。它的思想內(nèi)涵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歷史性和文本性的制衡與傾斜;單線歷史的復(fù)線化和大寫歷史的小寫化;客觀歷史的主體化和必然歷史的偶然化以及歷史和文學的邊緣意識的形態(tài)化?!逼渲凶顬橹匾囊稽c是,“新歷史主義”認為一切歷史都是平民化的歷史,因此其“往往將非英雄化的平常人或被正史排斥的人另類人推向前臺,寫這些人的吃喝拉撒、七情六欲”。而“新歷史主義”小說卻是由中國本土文化孕育成熟,抒寫是對民間視角、個人體驗的強調(diào);對邊緣人物、非史資料的撰寫;對歷史存在的瓦解。作為“新歷史主義”小說家的代表,蘇童的《妻妾成群》、《紅粉》都對這一理念最好的闡釋。
在蘇童看來,如果用小說來反映歷史,那么反映的也僅僅是個人眼中的歷史,真實的歷史是不可能被還原的。所以在他的“新歷史主義”小說中,我們幾乎不能夠?qū)さ揭唤z“歷史”的痕跡,卻處處體現(xiàn)著“人”在歷史中的存在。他以摧毀權(quán)威歷史話語的宏偉敘事來拆解歷史,又以人性的滲入將之重構(gòu)。
一、摧毀權(quán)威歷史話語的宏偉敘事
“新歷史主義”小說起勢兇猛,一開始便表現(xiàn)出對傳統(tǒng)歷史敘事觀反撥與顛覆的大無畏姿態(tài),致使權(quán)威話語終于無力再繼續(xù)壟斷對歷史話語的解讀。
(一)對歷史的消解
1.傳統(tǒng)的故事,現(xiàn)代的話語
在小說《妻妾成群》中,小說的歷史背景模糊。作家選用了傳統(tǒng)的題材,但讀者只知道這是一個古典的故事。我們雖然能從中感受到中國封建家族的陰森墮落,卻明顯看出作者并沒有按照宏觀的歷史敘事模式去把握這一家族的式微,將小說寫成封建地主的必然衰亡史,而是從“性”這一角度入手發(fā)掘它的腐朽實質(zhì)。避開權(quán)威歷史話語的有關(guān)詮釋,而選擇 “性” 作為觀照歷史的維度,這是作家對歷史敘事的宏大性和英雄史觀的深度偏離。這個家族未成為一個意義典型的象征,亦沒有擔負時代精神隱喻的重任,也就大大消弭了文本中的歷史意義。
2.個人成為歷史的陌路者
《妻妾成群》講述的是女大學生頌蓮在父親去世后自愿嫁入有錢人陳家做小妾,繼而與陳家的三位太太展開爭風吃醋的殘酷斗爭。題材本身并不新鮮,而小說卻對對啟蒙新小說的歷史經(jīng)典敘事形成了戲仿。五四新文化運動之后,諸多小說文本中的女青年們在新知識的啟蒙下都要“勇敢地沖破舊禮教的禁錮”,去社會中尋找自己的價值。頌蓮接受過新知識的洗禮,這是歷史的趨勢與走向。但是頌蓮并不是以歷史代言人的身份出現(xiàn),她是自愿地成為陳左遷的小妾,因為個人自身的生命需求——父親去世,個人生計成問題。而在陳家,受過新知識洗禮的頌蓮仍然與其他姨太太一樣,為爭寵而爭風吃醋各出奇招,至此,歷史作為潛在的,涌動的河流已漸漸與頌蓮擦肩而過,她與幾位禁錮在舊歷史時代的姨太太相比,并未顯示出新的歷史趨勢的獨特性。個人以它自身的特性,與歷史趨勢形同陌路。
《紅粉》敘寫的是歷史巨變時期的妓女生活。舊社會的妓女秋儀和小萼,當新社會站在歷史價值意義的高處對他們進行改造以期蛻變時,她們是逃避的。秋儀在送去勞改的路上逃跑去投奔她的??屠掀?;小萼面對每天縫不完的三十條麻袋時想要以自殺來逃避,當作為歷史代言者的女干部對她循循善誘時她也是執(zhí)拗的。作為個體,她們的個人生命意識具有獨立的存在,秋儀和小萼始終沒有把政府當做拯救者,也始終未把自身視為舊社會的受害者,革命勝利所帶來的嶄新時代,仿佛攪擾了她們寧靜的生活。正義與神圣的歷史在蘇童筆下被實實在在的無情地奚落了一番。
二、以人性的滲入重構(gòu)歷史
以前的小說文本通常是將人附屬在在政治、歷史、社會變革線索的里面,表現(xiàn)人的處境。而蘇童卻是努力將它們倒過來,將歷史、政治的線索,潛藏在人物的背后。揭示的是自然性生命個體在具體歷史環(huán)境中的生存與感受,它顯示的是褪去歷史的重軛后個人的生命存在。
《妻妾成群》里那個封建大家庭,男權(quán)屋檐下的女子的身影,它背后潛藏著巨大的人性空間。頌蓮上學接受教育并不是對歷史趨勢自覺的回應(yīng),在人生的選擇上也并未體現(xiàn)出受到歷史價值的引導。歷史感的消弭,體現(xiàn)出的是對人性的復(fù)歸。正如作家自己所說:“我不期望在小說中再現(xiàn)陳家花園的生活,只是被想像中的某些聲音所打動,頌蓮們在雪地里躡足走動,在黑屋里掩面嗚咽”。作家的創(chuàng)作目標,就是無限利用“人”和人性的力量,打開人生與心靈世界的褶皺,拂去灰塵,看清人性自身的真面目?!都t粉》里秋儀和小萼的命運如果是悲劇性的,那后面的黑手也是無法尋找的,和歷史、社會有關(guān),也無關(guān),和人性有關(guān),但那不是人性的錯?!靶職v史主義”小說展現(xiàn)出了歷史中人的普遍性質(zhì),而對于普遍意義上歷史人性的關(guān)注,也正是對時代精神以及政治意識形態(tài)話語的忽略。
三、結(jié)語
“新歷史主義”小說的出現(xiàn),無論是作家對待歷史的態(tài)度,還是對其的詮釋方式,都讓歷史唯物史觀以及革命敘事的經(jīng)典模式遭到了反撥和顛覆。小說終于在擺脫了歷史的牢籠之后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它不再廉價地充當著國家與社會重大問題的傳聲筒,而成為了一個作者內(nèi)心情感和經(jīng)驗表達的媒介。蘇童的“新歷史主義”小說,在這個歷史性轉(zhuǎn)折中無疑扮演著尤為重要的角色,他對歷史無情的消解和嘲諷,又以普遍人性的滲入來重構(gòu),讓我們對歷史的理解從表皮滲入內(nèi)里,歷史敘述的 “少數(shù)話語”也最終解構(gòu)了權(quán)威話語的壟斷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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