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

在“瓷器之都”景德鎮(zhèn)，記者與美女織就的一張關(guān)系簡單卻充滿算計的關(guān)系網(wǎng)，引發(fā)了一樁殘忍的謀殺案。2015年4月21日，經(jīng)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終審，無尸判決揭開了案件幕后的真相……

美女失蹤，案情撲朔迷離

2010年12月15日，內(nèi)蒙古興安盟的陳大海一家甚為奇怪：這天是陳小云的媽媽崔潔如的生日。往年這天，在江西景德鎮(zhèn)的陳小云總會打來電話給媽媽祝福生日，但這天卻音訊全無。當天晚上，陳大海撥打女兒陳小云的電話，女兒的手機卻一直關(guān)機。第二天，崔潔如接到女兒發(fā)來的短信稱，她認識了一個香港老板，與之一起前往桂林去做生意，因坐飛機而不得不關(guān)機。收到短信后，母親撥打女兒電話卻無人接聽。隨后幾天依舊如此，女兒只發(fā)短信總不接電話。12月19日，女兒手機發(fā)來一連串問號，母親馬上打電話過去，女兒的手機竟關(guān)機了。一家子正茫然無措時，女兒的老師張茂盛打來電話，說他與陳小云12月14日下午通過電話，但當晚其電話就不再有人接聽。第二天早上，陳小云給他發(fā)來一條短信說她在南昌；當天下午，陳小云又發(fā)短信說她在東北，父親出了車禍，要他給她打錢到一銀行卡上。他多次撥打她的電話都無人接聽。12月20日，他從佛山回到景德鎮(zhèn)，與新廠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去陳小云的出租屋，用她留給他的備用鑰匙開門進去，發(fā)現(xiàn)他送給陳小云的四件瓷器、一臺筆記本電腦和一個旅行包不見了。他很疑惑，便問陳小云的父母相關(guān)情況。

崔潔如夫婦趕緊趕到景德鎮(zhèn)，發(fā)現(xiàn)女兒的牙刷、牙膏、行李袋都不見了，衣服也少了好幾件，好像是出了遠門；但桌上的飯菜都沒有收拾，又不像出遠門的樣子。眾人只得趕到珠山公安分局報警。警方偵查間，2011年1月3日，崔潔如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接連撥來的三個電話稱：媽，我是小云，請記住……其中后面的幾句是語音提示的一串數(shù)字。此后，再無任何音訊。

女兒到底是身陷傳銷被人控制了還是被拐賣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崔潔如夫妻心急如焚，天天守在公安局以淚洗面。時年24歲的陳小云當年6月剛剛從陶瓷學院畢業(yè)，她認為自己學習的專業(yè)在“瓷器之都”景德鎮(zhèn)發(fā)展前景很好，所以只身前往闖蕩。2010年10月間，陳大海要女兒將畢業(yè)證帶回來，他請朋友幫女兒在老家找份工作，一家子也好團聚。陳小云答應(yīng)了父親，但她說畢業(yè)證連同皮箱一起放在了一個電視臺的記者那里，待去廣東的記者回來才能拿到。不久，女兒又說皮箱被記者拿到同事家去了，得待那同事出差回來。女兒的同學曾莉莉告訴說，她曾于12月10日在景德鎮(zhèn)陪陳小云過生日。陳小云告訴她說自己認識了一個名叫陳力的記者，她將放有畢業(yè)證的箱子放在陳力那里，要不回來。曾莉莉還說，陳小云曾問她學校能不能補辦畢業(yè)證，因為爸爸說在老家?guī)退夜ぷ饕厴I(yè)證。但詢問陳力，他卻說陳小云的畢業(yè)證和皮箱，他都沒有拿過。

珠山刑警隊調(diào)查了與陳小云有聯(lián)系的眾多當事人，都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相關(guān)線索。曾莉莉向警方反映，陳小云失蹤后，她陪陳小云的媽媽來到景德鎮(zhèn)陳小云的租住房，發(fā)現(xiàn)她陪陳小云過生日那天留在陳小云家的牙刷不見了，陳小云的那支還在。若陳小云外出，一定得帶自己的牙刷，不可能拿她的。她懷疑陳小云家失蹤的那些東西根本就不是陳小云自己帶走的。

那么，陳小云到底去了哪里？

一波三折，真相大白天下

陳小云的父母和老師張茂盛12月20日報警，警方發(fā)現(xiàn)陳小云這天最后一個電話聯(lián)系人是陳力，遂依法傳喚陳力進行詢問。陳力說，陳小云這天下午是與他聯(lián)系過，兩人在景德鎮(zhèn)七小旁邊的天橋上聊了一會兒閑話，就各自離開了，他那天晚上一直與親戚陳量在一起，他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作為朋友，聽說陳小云失蹤了，他還一直為她著急呢。警方進一步加大案件偵查力度，發(fā)現(xiàn)陳力疑點一步步上升，遂多次將陳力傳喚詢問，并用技術(shù)手段提取陳力的手機短信，發(fā)現(xiàn)陳力在2010年10月22日至2010年12月14日期間給陳小云發(fā)了38條短信，短信中陳力說陳小云的箱子存放在其朋友處，待其朋友回來就給陳小云送回去。12月13日、14日兩天的短信中，陳力還叫陳小云去不同的兩地取箱子。12月14日的短信中還有一條信息稱，他只想得到其付出的千余元錢，問陳小云何時可以得到瓶子，他等著換錢急用。

陳力面對一條條確鑿的證據(jù)，陳力不能自圓其說，不得不坦白交代了自己與陳小云之間，因為利益的糾葛而相互算計，最終釀成一樁震驚世人的謀殺案。

1979年8月出生的陳力是江西省景德鎮(zhèn)一電視臺陶瓷藝術(shù)欄目記者，父母健在，妻子漂亮能干，開有一家美容院，女兒聰明活潑，一家子溫馨和睦。工作之余，陳力在外接一些婚慶、瓷器展覽等拍攝活貼補家用，小日子過得較為紅火。2010年9月，陳力與一個女孩相識，一家子平靜的生活因而改寫。這個女孩就是陳小云。

陳小云1986年底出生，剛從大學畢業(yè)，在景德鎮(zhèn)當策展人。在一次瓷器展覽活動中，陳小云向陳力要一些展覽圖片作參考，二人通過網(wǎng)上聊天相識。不久二人見面便去賓館開房，成為了情人。

身為陶瓷藝術(shù)欄目記者，陳力與景德鎮(zhèn)的幾乎所有陶瓷大師都有一定的交情。剛從學校畢業(yè)走上社會的陳小云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聽陳力大吹海侃陶瓷大師們各自擁有的陶瓷的名貴，陳小云仰慕之極?！鞍Γ∪裟軓倪@些大師手中弄些瓷器作品后換些錢，那就好了?！标惲@著氣說，“每次給大師們拍攝，看著那些名貴的陶瓷，我的眼睛就流血水，恨不能想方設(shè)法搞一些回家。”陳力說完，突然眼睛一轉(zhuǎn)對陳小云說：“我們可以合作啊，我有人脈，你有姿色……”聽陳力說完，陳小云連聲說妙?！拔页隽肆?，你拿到了大師的作品，不給我平分，怎么辦？我不放心。”陳力說。“這樣吧，我將隨身帶的皮箱抵押給你，皮箱里有我的畢業(yè)證。這下，你放心了吧？”二人一拍即合。隨后，陳小云將皮箱交給了陳力。第二天中午，恰好陶瓷大師張茂盛打來電話稱其在安徽馬鞍山搞陶瓷展覽，邀請陳力前往拍攝。陳力便讓陳小云冒用其電視臺同事“譚菁”的身份前往，將陳小云介紹給了張茂盛。見到張茂盛后，貌美嘴甜、善解人意的陳小云很快討得了張茂盛的歡心，張茂盛接受了陳小云拜其為“干爹”的請求，陳力趕緊拿出1200元給陳小云讓她去購買認“干爹”的禮物。不久，張茂盛就將美麗懂事的陳小云收為徒弟，為其傳授陶瓷繪畫等技術(shù)。此后，二人越走越近。陳力好幾次想邀請陳小云一起外出玩，陳小云都推辭說沒有時間，她得在張茂盛老師辦公室學習陶瓷繪畫。偶爾一次陳力和陳小云二人一起玩樂，一接到張茂盛的電話，陳小云立馬起身離開了。后陳力撥打陳小云的電話，問她拿到張茂盛的瓷器沒有？陳小云不耐煩地答了一句“沒有”便掛了電話。陳力再次撥打，陳小云再不接聽。陳力后來聽人說，張茂盛準備出資幫陳小云與人合伙開個陶瓷店。陳力認為陳小云一定拿到了張茂盛給的瓷器，但她的態(tài)度，明顯是想將二人的約定毀掉。想到自己從中沒有獲得任何利益，還白白地墊付了1200元，陳力開始為自己當初的選擇后悔，也對忘恩負義的陳小云有了恨意。

2010年10月的一天，陳小云突然主動給陳力打電話。原來，她想去北京應(yīng)聘一家文化公司，向他討要被其扣押的畢業(yè)證等重要物品?！拔覀儺敵跫s定好了的，你將拿到的大師作品分給我一半，我就還你畢業(yè)證。你不誠信，別怪我不義?！标惲φf?！拔覀兊募s定，我是記在心里的。但是，你知道的，張茂盛那家伙精得很，我盡管為他鞍前馬后，仍沒有將他搞定，至今都沒有拿到他的陶瓷作品?！标愋≡妻q解說。“我不管什么情況，反正，你將他的作品拿來了，我就將畢業(yè)證給你。否則，免談！”陳力掛了電話。

此后，陳小云多次向陳力要放有畢業(yè)證的箱子，陳力都以放在在外出差的朋友處無法取到等為借口一而再而三地拖延。當年10月的一天，數(shù)次討要箱子未果的陳小云終于對陳力翻臉說：“陳力，你再不將箱子給我，我就將你要我一起合謀張茂盛大師作品的事告訴張茂盛，你是知道張茂盛聲望的。他若在大師們中一傳播，你的名聲一定會惡臭，你還怎樣當你的陶瓷藝術(shù)欄目記者？請你三思而為?！甭犼愋≡迫绱艘徽f，陳力立馬軟下來說：“你的箱子，我是真的放在朋友家。這樣吧，他一回來我就將箱子給你。你以后拿到了作品再分給我。”不久到了10月13日，陳小云來電催要，陳力便隨意編造了一個地址給她。不久陳小云來信息說她去取箱子了，根本就沒有那地址。第二天即10月14日14時左右，陳小云又來電催要，陳力又胡亂編了一個店名。后來陳小云又發(fā)來信息說她沒有找到那店。陳力回信息說“你失信于我在先。開始我們是怎么說的，后來你是怎么回報我的。我現(xiàn)在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什么都沒得到。我就是圖財不圖別的，只求得到我開始付出的千把塊錢。我什么時候可以得到瓶子去換錢？我等著急用。你以后的事是你的事，我祝福你。但我的小小的要求你都讓我失望，別到時雞飛蛋打?！碑斎?7時許，陳小云來電說她想與陳力面談。二人在景德鎮(zhèn)市七小天橋見面談了十多分鐘后，陳力遠遠看見妻子帶著女兒從美容店出來上公交車回家了，便讓陳小云在天橋等待，他去給她拿箱子。陳力打開美容店的鐵門，陳小云也跟了進去。陳力拿出箱子后，陳小云蹲下身子打開箱子，發(fā)現(xiàn)箱中沒有畢業(yè)證，便生氣地罵道：“陳力，你真一個沒有丁點誠信的小人。你不將畢業(yè)證給我，你不得好死?！薄澳氵@臭婊子，自己無誠信在先，還罵我是小人，我真是有眼無珠相信了你，還白白貼了1200元?！标惲σ财瓶诖罅R道。“你罵我是婊子，我今天就婊一回。告訴你陳力，你今天再不將畢業(yè)證給我，我就將我們兩人有一腿的事告訴你的老婆，還要將你要我合伙騙大師陶瓷作品的事告訴你單位的領(lǐng)導。讓你家敗人散，聲名敗裂，看你有什么好的下場?！标愋≡普酒鹕韥?，雙手突然猛將陳力一推，咬緊牙關(guān)咒罵道。陳力被陳小云推得打了一個趔趄，還沒站穩(wěn)，陳小云竟隨手抓起美容店里的三角凳和化妝品胡亂砸向陳力。被徹底激怒的陳力猛沖上前，一腳將陳小云踢倒在沙發(fā)上，撲上去狠狠地卡陳小云的脖子。其間，二人翻滾到地上，陳小云又抓住他的頭發(fā)將其頭往地上狠撞。幾分鐘后，陳力的雙手發(fā)軟一松勁，陳小云立即翻身想逃跑，陳力隨手抓起身旁一根電線套住她的脖子狠勒。好幾分鐘后，陳小云終于不動了。

陳力坐下來，狠喘了好幾口大氣后，出門打了一輛摩的到珠山大橋，看到中渡口浮橋比較適合扔尸體，便回店將陳小云脫得只剩下胸罩和內(nèi)褲，將尸體用膠帶纏繞捆綁。其間，他發(fā)現(xiàn)膠帶不夠，又到附近的一家五金店購買了一卷帶回店里繼續(xù)捆綁好，再將尸體裝進一個放了兩塊水泥磚頭的蛇皮袋中，放進一個大紙箱里用膠帶封好。隨后，他撥打其兩表弟的電話請求幫忙運東西，因兩表弟沒空，他又打電話要二舅宋平開車前來幫他運輸一件送給朋友的東西。二人將紙箱搬上車后，陳力又回頭從店里拿上一輛小推車。到中渡口路口，陳力叫宋平幫忙將紙箱搬上小推車后，找借口讓宋平先行回了家。陳力隨后用小推車將紙箱推到浮橋中間位置，打開紙箱將蛇皮袋拋入昌江河中。

無尸判決，算計慘烈收場

拋尸后，陳力回到美容店，用毛巾擦掉地上的血跡，將地板拖干凈，又將陳小云的衣服剪碎后裝進垃圾袋中，將其兩部手機、鑰匙、身份證、銀行卡、記事本帶在身上。走出店門，他將垃圾袋丟掉。再打的趕到陳小云的租住房屋里，用鑰匙打開門，將陳小云的一臺筆記本電腦、一個瓷瓶、一個畫了梅花的瓷盤拿回了家。第二天清早送孩子上學后，他趕到妻子的美容店中拿出陳小云的箱子扔掉；又趕到陳小云的家中，將陳小云的毛巾、牙刷、衣服等裝進旅行包里，造成陳小云外出的假象，并盜竊了兩塊瓷盤一個瓷杯，將房中腳印等拖干凈后，下樓繞道將旅行包扔掉后回家將盜竊的物品放在家中。

后來，他又將陳小云的電腦重裝系統(tǒng)后拿回家，告訴老婆說電腦是用他人送的瓷器換的。陳小云的手機，陳力帶在身上，后用來給陳小云的媽媽和張茂盛發(fā)信息。

2010年12月20日，珠山公安局刑警隊叫陳力到公安局配合調(diào)查，陳力聞風喪膽，立即將陳小云的銀行卡、身份證剪碎后丟掉，鑰匙、瓷盤等也扔掉。12月25日、26日，他又在電視臺請女播音員錄音后帶回家，利用軟件設(shè)備改變音頻，合成“媽，我是小云，聽清楚了……（數(shù)字）”后，在九江用新購買的手機卡將上述錄音發(fā)給陳小云的母親，造成陳小云在外地被傳銷控制的假象。隨后又用該手機卡胡亂撥打了幾個外地的手機號，意欲將公安人員的視線轉(zhuǎn)移到九江，擴大公安機關(guān)的搜索面。

2011年1月28日，再次被刑警隊傳喚的陳力回家后，在父親陳大年和姑姑陳大英的逼問下，他將殺死陳小云的過程全部告訴了兩位親人……

2011年5月，珠山公安分局請來九江和云南專業(yè)打撈人員，用專業(yè)電子探視等，自中渡口至下游魚山大壩十余公里長的昌江水域及水域灘點展開了一場拉網(wǎng)式的打撈。打撈了近半個月，花了十多萬元，但因2010年12月14日至2011年12月時間段內(nèi)，魚山樞紐進行了五次提空泄水閘門，所以，一直沒有打撈到陳小云的尸體。

因沒有打撈到尸體，陳力多次翻供。陳大年和陳大英也提出，各自的口供是在刑訊逼供下形成，請求宣告無罪。因案件特殊，尸體沒有找到，案子退回補充偵查兩次，延長過起訴期限。

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2012年11月19日，景德鎮(zhèn)中級人民法院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判決書稱，被告人陳力殺人、拋尸、盜竊，應(yīng)依法嚴懲。根據(jù)相關(guān)法律，判處陳力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陳大年和陳大英犯毀滅證據(jù)罪，被判處緩刑。2012年11月26日，陳力不服上訴，要求撤銷原審判決，改判無罪。2014年6月3日，景德鎮(zhèn)市中級人民法院再次做出一審判決，判處陳力死刑，緩期二年執(zhí)行。陳力不服，再次上訴。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在二審的法庭調(diào)查中，偵辦此案的16位偵查人員出庭作證，證明在審訊陳力、陳大年和陳大英的過程中沒有刑訊逼供、誘供等違法行為，且三被告人的原始提訊證，證實三被告人的歷次提審時間、地點、人員與訊問筆錄一致，提訊活動均系依法進行。江西省人民檢察院、高級人民法院再三對此案進行了深入調(diào)查了解，認為本案雖然沒有找到被害人陳小云的尸體，陳力在起訴階段開始否認實施了殺人行為，但根據(jù)相關(guān)法律法規(guī)，被告人庭前供述一致，庭審中翻供，但被告人不能合理說明翻供理由或其辯解與全案證據(jù)相矛盾，而庭前供述與其他證據(jù)能夠相互印證，可以采信被告人庭前供述。

2015年4月21日，江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做出維持原判的終審判決。

（文中人物除陳力外，均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