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飛 趙 飛
關于『寫作意識』
◎徐 飛 趙 飛
(圖/牛 力)
徐飛:我們今天聊的話題是“寫作意識”。
在聊這個話題前,我們先得認識意識對于一個人的重要性。一個人如果對某方面缺少意識,就會視而不見;而如果對某方面有意識,就會對這方面的事物格外留心,有所發(fā)現(xiàn),有所創(chuàng)造。舉個例子:一個沒有根雕意識的樵夫,即使擁有一大堆再完美的根雕材料他也只會當作生火用的木料;而一位根雕藝術家,他會從漫山遍野的木料中發(fā)現(xiàn)為數(shù)極少的根雕材料,并把它雕刻成藝術品。寫作也是這樣,沒有寫作意識,再典型的人物,再動人的情節(jié),都激發(fā)不起主體的寫作欲望。
趙飛:是的,寫作意識,一個被我們忽略而又必須引起我們關注的話題。教師在平日的教學中,把教學的重心基本落在指導和寫作過后的評價上,很少關注學生寫作心理狀態(tài)。我認為寫作更重要的是“意識”的流淌。
米蘭·昆德拉說:“古希臘哲學探尋世界問題,并非為了滿足某種實際需要,而是‘受到了認知激情的驅使’?!蓖粼飨壬f:“作品是‘流’出來的,而不是‘做’出來的?!倍×嵴f:“我寫作的時候,從來不考慮形式的框子,也不想拿什么主義來繩規(guī)自己,我只是任思緒的奔放而信筆之所之。我只要求保持我最初的原有的心靈上的觸動,和不歪曲生活中我所愛戀與欣賞的人物就行了?!边@些作家關于寫作的表達雖然在形式上不一樣,但他們的話語中最核心的內(nèi)容普遍指向一個詞語:寫作意識。
徐飛:我想起學者裴斐說的一句話:“文學創(chuàng)作的關鍵并不在于有沒有生活——誰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之中,而在于有沒有對生活的特殊感受。要沒有感受,生活再多也是白搭?!薄皩ι畹奶厥飧惺堋本褪且环N寫作意識。有寫作意識的人,即使每天都過著普通尋常的日子,他們也會懷著一顆初心,以新奇、發(fā)亮的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世界,從習焉不察的事物中發(fā)現(xiàn)常常被忽略掉的風景。他們會從每天路過的街道上,發(fā)現(xiàn)賣生煎包的女子今天換了一支好看的發(fā)簪,發(fā)現(xiàn)上幼兒園的小孩子肉嘟嘟的手指緊扣著爸爸的中拇指,發(fā)現(xiàn)路旁的木槿花今天的顏色更紅艷了……
美國作家納塔莉·戈德堡在《再活一次》中這樣寫道:“作家有兩條命。他們平時過著尋常的日子。在蔬果雜貨店里、過馬路和早上更衣準備上班時,手腳都不比別人慢。然而作家還有受過訓練的另一部分,這一部分讓他們得以再活一次。那就是坐下來,再次審視自己的生命,復習一遍,端詳生命的肌理和細節(jié)。”我們肯定不會都成為作家,但我們需要對生活多一份觀察,多一份思索,讓生命變得更加豐厚、充實、細膩。
趙飛:寫作意識的培養(yǎng)我覺得首先要關注和呵護學生的表達欲望?!墩Z文課程標準》指出,“寫作是為了自我表達和與人交流”。這句話非常明確地告訴我們:學生寫作的最根本目的,是為了自我表達和與人交往的需要。
學生對生活、對未來的追求,不但需要一種情懷,更多的時候需要一個出口,即人們常說的“表達欲望”。沒有表達欲望的文章就像一支塑料花,哪怕外面已是春光旖旎,這朵花也依然勾不起大家心中對春的憧憬。學生的寫作過程應該是由內(nèi)到外的,只有內(nèi)心有強烈的寫作沖動,才能寫出自己真實的文章。這種欲望不關乎年齡、閱歷、經(jīng)驗,它是屬于內(nèi)心的,屬于私人化領地的。學生敏感、細膩、向往美好,他們用文字宣泄內(nèi)心情感的渴望是遏制不住的。
誠然,現(xiàn)在學生很害怕寫作,原因在哪里?我想主要原因是我們的命題要求,考試“入格”等方面的限制,已經(jīng)在很大程度上壓制了他們的表達欲望。不想表達而去表達,那是痛苦的,即“無源之河”說,這是一種痛苦。生活無時無刻不存在,為什么會這樣呢?沒有生活熱情,表達欲望被扼殺了。想要表達可又無法表達出來,那是一種煎熬,更是一種痛苦。因此,要想學生學會表達,先要讓學生“想表達”,然后才是“如何表達”。教師需要做的就是在平常教學中基于學生的認知體驗,基于他們的情感需要,給他們更多的呵護。學生的這種表達欲望得到我們的呵護,才能打通表達與寫作之間的道路。
可這種簡單的呵護,我們的語文教師卻做得不是很到位,拼命給學生講一些所謂的作文寫作技法、套路等。教師談得很起勁,可學生那里卻得不到呼應,究其原因,我想還是表達欲望的問題。寫作就是這樣,有許許多多的理論和說法,有人動不動就說什么結構、選材等,當你越去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你越變得困惑。其實最簡單的就是在寫作前充分調(diào)動并呵護我們學生的寫作欲望,因為有了這些紛雜“欲望”,學生的寫作意識才能構建起來,慢慢形成我們喜歡的文字。
徐飛:趙老師你說要關注學生的寫作欲望,我深為贊同。我一直認為,當前作文教學的突出問題是學生寫作動力的缺失。寫作動力屬于寫作意識的范疇,這個問題不加以解決,就像是火車頭還沒有啟動,卻只在研究每節(jié)車廂的配置,抓了次要矛盾而忽視了主要矛盾。
黃厚江老師提出,要培養(yǎng)非寫作狀態(tài)下的寫作意識。這是一個很有價值的觀點。寫作意識,也許說不清道不明,但它的的確確存在著,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一個人寫作能力與寫作素養(yǎng)的提升。寫作意識是一種寫作內(nèi)驅力,是“我要寫”的強烈使命感。一個有著寫作意識的人,他的寫作能力不會差,他會時時刻刻思索著生活,他會從寫作的視角去審視生活、審視當下、審視自己。
我認為,寫作意識的培養(yǎng),需要經(jīng)歷一個從不自覺到自覺的過程。對一線教師而言,呵護寫作欲望,需要落地生根,要有具體的操作策略,比如,我們可以在生活化隨筆中培養(yǎng)學生的寫作意識。
大部分學生將生活與寫作截然分開,生活歸生活,寫作歸寫作。輪到寫作時,往往無病呻吟,胡謅兩句,而不會從生活中去尋找和發(fā)現(xiàn)有價值的材料。其實,生活與作文并不是兩張皮,兩者本是相融相通的:生活因寫作而芬芳,寫作因生活而飽滿。一個人可以通過寫作,而走向優(yōu)秀。近現(xiàn)代以來,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他們中很多人并不是作家,但終生保持著記日記的習慣,他們在日記寫作中耕耙生活,回看自己。作家周國平說:“我甚至相信一切真正的寫作都是從寫日記開始的,每一個好的作家都有一個相當長久的純粹私人的寫作的前史,這個前史決定了他后來成為作家不是僅僅為了謀生,也不是為了出名,而是因為寫作乃是他心靈的需要?!?/p>
記得以前很多學校每天都留出固定時間寫日記,而現(xiàn)在大部分學校都不再強調(diào)寫日記了,但我們語文教師應自覺地引導學生寫生活化隨筆,一周至少一篇,不定題目,不限話題,任由學生去寫。在這個過程中,引導學生如何發(fā)現(xiàn)和提煉生活素材,讓學生帶著寫作意識去生活。有些學生在這個過程中,逐漸養(yǎng)成自覺寫作隨筆或日記的習慣。
在生活化隨筆中,我特別鼓勵片段式的寫作。不要求學生非要寫成完整文章,即使是只言片語,只要是來自生活的真實感悟,都會得到鼓勵。語錄體、片段式的寫作,只是一些半成品,但學生會在這樣的寫作過程中養(yǎng)成自覺的寫作意識,而這種寫作意識對寫作能力的提升有著很重要的影響。
趙飛:我認為,寫作傾向也是寫作意識中十分關鍵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放眼望去,現(xiàn)如今我們讀過的許多學生作品都存在嚴重的寫作傾向問題,不免感到寫作上些許的貧乏。很多學生作品缺少真正的生活情感,只是在技法表現(xiàn)上比較討好,如:假大空泛濫在每一篇的字里行間,世界觀的變相、頹廢的精神世界一覽無遺地存在我們的眼前。這里摘選一段學生作文里的文字:
……門與路之間存在著一種辯證關系,門既是路的終點又是路的起點,誠然門意味著一段旅程的終止,另一段新的冒險在等待著我們親手去開啟。關鍵在于怎么過這段路,是走著、跑著還是爬著?我想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情況,這取決于面對困難的態(tài)度。別以為馬云只用網(wǎng)絡搞營銷就可以整出個電子商務;別以為喬布斯啃口蘋果就能創(chuàng)造他的“蘋果”帝國;別以為馬化騰光靠復制就造就了如今的騰訊。我們看到的往往是通過勝利之門時那光鮮亮麗的一面,孰不知多少人一臉貼在冷冰冰的鐵門上……
確切地說,這是學生真實的思考,但寫作傾向上存在著嚴重的問題。雖然我們的寫作允許學生有自己的個性思考,但這種寫作之前的傾向卻讓人擔憂,完全沒有一個限度地在滑行,文字間有著一種淡淡的頹唐和嬉皮在漫游。
傾向的形成需要一個扶持,否則走得越快,離寫作的本質就越遠。我們的寫作應該給學生一個美好的世界,這些都是需要在寫作意識中逐漸完善,而這一切都離不開教師的扶正,教師在學生寫作意識中一定不可以缺位。
極佳的寫作意識歸根結底,就是與學生的整個心靈和精神境界有關。堅持寫作從心靈出發(fā),堅持寫那些給過學生觸動的東西,或者在他們內(nèi)心發(fā)生過呼應的東西,簡單地說,就是堅持“寫想寫的,寫能寫的”。
徐飛:學生的寫作傾向,離不開教師的引導。學生寫作意識的建立很大程度上與教師有沒有寫作意識有密切關系,一個有寫作意識的教師常常能帶出一幫有寫作意識的學生。師生朝夕相處,如果教師能從平常的生活中發(fā)現(xiàn)易被學生忽視而有意義的作文事件,會大大激發(fā)學生的寫作意識。有一年暑假后返校,我發(fā)現(xiàn)校門西側三十米左右的一棵雪松倒下了,這棵雪松有碗口一般粗,但因為是從外地移植過來,根須較短,所以被一場強風給刮倒了。這棵雪松在地上一直躺了兩三個禮拜。一次課上,我問學生有沒有發(fā)現(xiàn)校園里的植物死亡事件,只有一位學生發(fā)現(xiàn)了這棵樹的倒地。我介紹了這棵樹的來歷后,讓他們想象我當時看到樹倒地的感受。學生積極思索發(fā)言。而后,我告訴他們這棵松樹其實還沒有死去,總務處已聯(lián)系園林工人,園林工人認為現(xiàn)在不能強行扶正,必須讓它在地上“喘息還魂”一段時間才能扶起來。學生佩服起園林工人的智慧。再后來,我?guī)е鴮W生一同欣賞張曉風和龍應臺的美文《行道樹》,讓他們感受到每種草木都是有生命的存在。那一周的學生隨筆出現(xiàn)了很多寫植物的優(yōu)秀文章。這棵松樹,就是我和學生共同生活環(huán)境中發(fā)現(xiàn)的作文事件。
盡管這樣的事件不多,但只要教師善于發(fā)現(xiàn),總能找到。教師經(jīng)常從生活中尋找這樣的作文事件,讓學生思索,會大大激發(fā)學生在生活中的寫作意識。因此,我認為,我們語文教師應善于從師生共同生活的環(huán)境中去發(fā)現(xiàn)作文事件。
我們還可以在閱讀中培養(yǎng)學生的寫作意識。
語文教學上曾有過“閱讀本位”與“寫作本位”之爭,而在我看來,閱讀與寫作各有其不可替代的功能,不可畸輕畸重,在閱讀教學過程中不可忽略寫作意識的培養(yǎng),而在寫作教學中也不可忽視閱讀意識的建立。莫言曾說:“我讀《讀者文摘》,發(fā)現(xiàn)了一些名家散文的‘原版’,從《讀者文摘》上抄了,改頭換面后變成自己的經(jīng)歷,一看特別感人,其實都是一種閱讀過來的東西?!痹陂喿x中,喚醒自己的相關體驗,進而寫成自己的文章,這本是寫作的基本規(guī)律之一,而不必羞羞答答、遮遮掩掩,不敢明確示人。比如,我在和學生共讀鐵凝的《長街短夢》這篇文章時,問學生在生活中有沒有感受到當自己被需要時所產(chǎn)生的類似感動,有沒有在生活中發(fā)現(xiàn)類似的夾在車窗縫里的一束小黃花。學生七嘴八舌,說了很多有意義的材料,而這樣的材料平常卻沉睡著。這也啟示我們,在閱讀教學中,遇到那些能產(chǎn)生共鳴、共振的文字,可以引導學生說說自己的相關體驗和經(jīng)歷,激發(fā)他們的言說欲望,培養(yǎng)他們在閱讀中的寫作意識。
雙“飛”預告
“雙飛茶座”下期內(nèi)容:真實與虛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