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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詩中的尼眾形象

2015-12-04 04:51李小榮
古典文學知識 2015年6期

李小榮

佛教是唐代最具影響的宗教之一,總體而言,其勢力遠超當時被尊稱為國教的道教。據(jù)李林甫等撰成于開元二十六年(738)的《唐六典》卷四《尚書禮部》記載:盛唐時“凡天下觀總一千六百八十七所”,其中“一千一百三十七所道士,五百五十所女道士”;“凡天下寺總五千三百五十八所”,其中“三千二百四十五所僧,二千二百一十三所尼”(中華書局1992年版)。當然,尼寺的數(shù)量與僧寺相比尚有較大差距,但和女道觀相比,則是后者的4倍。歐陽修、宋祁等撰《新唐書》卷四八《百官志三》,又補充了當時具體的僧尼及男女道士數(shù),即僧尼各75524人、50576人,男女道士各776、988人(中華書局1975年版。又,張澤洪先生認為:《新唐書》所載男女道士數(shù),當是崇玄署掌握的長安、洛陽之道士在籍數(shù);兩京因嬪妃公主入道成風,女冠多于男道士,則完全有可能。參《唐代道士人數(shù)辯說》,《鄭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6期),可見唐代女性佛教出家者的數(shù)量遠多于道教出家者。換言之,佛教信仰對女性的吸引力要比道教大得多??傻踉幍氖牵瑥默F(xiàn)存唐代文學作品看,反而女冠在社會生活中的影響更為巨大,像“送宮人入道”就是當時詩壇津津樂道的題材之一(參李豐楙《唐代公主入道與〈宮人入道〉詩》,載《憂與游:六朝隋唐仙道文學》,中華書局2010年版)。究其成因,主要在于:一者唐代著名的入道女性中竟然有17位是公主(李曉培《唐代入道女性世界中的性別意識與情欲》,山西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即太平、金仙、玉真、新昌、永穆、萬安、楚國、華陽、文安、潯陽、平思、邵陽、永嘉、永安、義昌、安康和咸宜公主,她們多與當世文士過往密切。尤其玉真公主,生前交往的盛唐大家就有張說、王維、李白、高適、儲光羲等,身后也備受世人的注目,像盧綸、張籍、司空曙、王建、劉禹錫、李群玉等都有憑吊感念之作(參見袁行霈、丁放《盛唐詩壇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施蟄存還把她和金仙公主“招集詩人文士宴會作樂”的行為,比作“法國十七、八世紀貴族夫人主持的沙龍”(《唐詩百話》,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而且,單長安城內(nèi)有名可考的公主宮觀就有太平觀、萬安觀、宗道觀、咸宜觀、新昌觀、開元觀、金仙觀、玉真觀、昭成觀、九華觀等十多所,公主入道時又會有大量的隨侍宮人,故而構(gòu)成了一個數(shù)量頗為可觀的女冠群體。公主入道產(chǎn)生的轟動效應(yīng),可想而知。二者,一些著名女冠詩人如李冶、薛濤、魚玄機等在詩壇甚有影響,她們和當世名士多有唱和之作。三者相對于佛教而言,道教并不要求出家者一旦入道就必須斷絕與家庭的聯(lián)系,往往可以修道、親情兩相兼顧。返觀為尼者,即便有女皇武則天(其曾為唐太宗才人,太宗崩后出家于感業(yè)寺)、“妙通經(jīng)史,兼善文才”的薛尼寶乘(隋代著名詩人薛道衡之女,曾為高祖婕妤,高宗幼時尚“從其受學”,后因“情慕出家”,高宗便于“禁中別造鶴林寺而處之”。事詳《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八,《大正藏》第50冊,第266頁中)這樣的杰出女性,然受戒律限制,她們?yōu)槟崞陂g,史書并無其與當世文人墨客交往唱和的記載。

雖說唐詩描繪的尼眾形象及其情感世界,不如女冠豐富多彩(因為后者大量涉及性別意識與情欲問題,相關(guān)分析參前述李曉培之作;梁乙真先生甚至說唐代女冠:“異于娼妓者,鮮矣!”參《中國婦女文學史綱》,上海書店1990年版),但還是值得一提,茲略述如下:

尼眾詩作者,大致可分成兩類:一是民間白話詩人,二是精英文人(或曰士大夫)。前者所存作品極少,最具代表性的是王梵志詩,其《寺內(nèi)數(shù)個尼》(項楚《王梵志詩校注》[增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有云:

寺內(nèi)數(shù)個尼,各各事威儀。本是俗人女,出家掛佛衣。徒眾數(shù)十個,詮擇補綱維。一一依佛教,五事總合知。莫看他破戒,身自牢住持。佛殿元不識,損壞法家衣。常住無貯積,家人受寒饑。眾廚空安灶,粗飯當房炊。只求多財富,余事且隨宜。富者相過重,貧者往還稀。但知一日樂,忘卻百年饑。不采生緣瘦,唯愿當身肥。今生損卻寶,來生更若為?

該詩刻畫的主要是初唐比丘尼群像,并揭示了當時女眾所面臨的諸多現(xiàn)實問題:(1) 因比丘尼主體來源在社會底層,所以,多數(shù)人文化素養(yǎng)低、生活質(zhì)量差。雖然傳世文獻中也載有出身名門望族的比丘尼,像濟度尼寺的法樂、法愿、法燈(各為蕭瑀長女、三女、五女,出家時間分別在3歲、15歲和16歲?,r,575—648,梁明帝蕭巋第七子,唐太宗時數(shù)度為相)和惠源(瑀之孫女,22歲時奉詔而度),但畢竟為數(shù)不多。(2) 盡管女眾的文化素質(zhì)普遍較低,管理人員卻不可或缺,因此要矮子里拔將軍,推出綱維(指上座、維那、典座)一類的主事者。(3) 這些女性出家,目的本不在精神解脫,而是為了解決生存問題,故改不了嫌貧愛富的世俗本性,她們更重視當下的生理需求,對輪回轉(zhuǎn)世的玄遠說教毫無興趣。

相對說來,后者的作品更豐富一些,它們集中出現(xiàn)于中晚唐,所述尼眾類型也更加多樣化,但最常見者是童尼,即沙彌尼。其中,較早者是劉長卿上元元年(760)至寶應(yīng)元年(762)謫居江西時所作《戲贈干越尼子歌》(參儲仲君撰《劉長卿詩編年箋注》,中華書局1996年版)。講述了一位出身于秦地的15歲少女,10歲左右流落到江南后便毅然決然地出家為童尼,并能“五年持戒長一食”,意即其人嚴守戒律,且每天只在午前食一餐,即便如此,她也貌美如花。縱觀全詩,作者用典準確,完全能契合女主人公身份,如“忍草禪枝繞精舍”,表面看來寫的是尼寺清幽的修道環(huán)境,然細想一下“忍草”(忍辱草)出自曇無讖譯《大般涅槃經(jīng)》卷二七(參《大正藏》第12冊,第525頁下—526頁上),則知其喻“大涅槃”,易言之,干越尼子雖為女性,佛性卻不分男女,她同樣具備。接下來,詩人重點描述了她的“吳音”誦經(jīng),其特點在于“清切”,它甚至使漂泊的“北客”(劉長卿自稱)暫時忘卻了相牽的世事,只是江上的偶然相逢,轉(zhuǎn)眼又將各奔東西,反而更增添了詩人莫名的惆悵。細讀全詩,它凸顯了童尼的色、聲之美,但對出家人而言,萬法皆空,這與詩人的世俗性審美就有一定的矛盾,此即題中“戲贈”用意之所在,即作者希望女方能諒解自己的“冒犯”之舉吧。

如果說劉長卿在對干越尼子聲色之美的“戲贈”中還帶有某種自責、忐忑不安,畢竟他多多少少考慮了贈送對象的特殊身份,而時代稍后的另一位中唐詩人劉言史就不那么地道了,他是以男性主義為中心,在《贈童尼》中明目張膽地嘲諷了某位童尼,說什么“舊時艷質(zhì)如明玉,今日空心是冷灰。料得襄王惆悵極,更無云雨到陽臺”(彭定求等編《全唐詩》,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詩人對比童尼出家前后氣質(zhì)與心境之變后,竟然使用了一個與男女性愛有關(guān)的典故——巫山云雨,這對贈送對象來說,顯然太不合時宜?;蛟S,這與劉言史深受韓孟怪奇詩派之影響所致而刻意求新求變的吧。

中唐著名樂府詩人王建有兩首描寫尼眾題材之作,其五律《貽小尼師》(《全唐詩》,第752頁上)曰:

新剃青頭發(fā),生來未掃(一作畫)眉。身輕禮拜穩(wěn),心慢記經(jīng)遲。喚起猶侵曉,催齋已過時。春晴階下立,私地弄花枝。

這是寫新剃度沙彌尼的詩,讀來十分真實,富于生活情趣。作者抓住童尼天真的個性,較具體地寫出了她的可愛之處,因為剛?cè)肟臻T,她一時難于適應(yīng)某些清規(guī)戒律,如做早功課時需要老師的及時喚醒,用齋時常常遲到之類。但是,她虔誠向佛,信念堅定,故禮佛動作學得快,穩(wěn)重而又規(guī)范。更可愛的是,每當春暖花開之時,她還會偷偷地弄折花枝,把玩欣賞,全然忘了“草木有佛性”(關(guān)于草木有佛性的討論,參隋吉藏撰《大乘玄論》卷三,《大正藏》第45冊,第40頁中—下)而不可損毀的教導,此時,她純粹是俗家女童的頑皮形象。

與王建《貽小尼師》寫法相近的是白居易長慶二年(822)作于長安的《龍花寺主家小尼》(謝思煒《白居易詩集校注》,中華書局2006年版),其詩曰:

頭青眉眼細,十四女沙彌。夜靜雙林怕,春深一食饑。步慵行道困,起晚誦經(jīng)遲。應(yīng)似仙人子,花宮未嫁時。

是詩題下原有注曰:“郭代公愛姬薛氏幼嘗為尼,小名仙人子?!惫?,指初唐大將郭元振(656—713)。其愛姬薛氏,是當時新羅國歸附高宗而任左武衛(wèi)將軍的薛永沖之幼女薛瑤。據(jù)陳子昂(661—702)《館陶郭公姬薛氏墓志銘》(董誥等編《全唐文》,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瑤天生麗質(zhì)“發(fā)于稼華,若彩云朝升,微月宵映”,家人稱之為“仙子”,惜15歲時,因父死而出家,6年后才還俗,納于郭公,然好景不常,長壽二年(693)二月十七日竟然暴病身亡于通泉縣之官舍,后殯于普惠寺之南園。此距樂天寫作本詩的時間已過去近130年。換言之,白居易根本不可能親眼目睹當年薛氏在龍華尼寺的生活場景。因此,他只是把眼前所見龍華寺童尼比作歷史上曾經(jīng)為尼的郭公愛姬薛尼而已,最直接的證據(jù)有二:一者,陳子昂明確指出薛瑤出家時年15歲,樂天詩所述卻是“十四女沙彌”;二者,白詩末聯(lián)“應(yīng)似仙人子,花宮未嫁時”之“似”字,正說明樂天所見童尼并非“仙人子”薛瑤。不過,從詩歌文本結(jié)構(gòu)看,白樂天顯然借鑒了王建《貽小尼師》,如寫童尼的形貌時都強調(diào)了青絲與細眉這些局部特征,寫修道生活時則用到了同一細節(jié)——因貪睡而誦經(jīng)遲。此外,薛瑤還俗時有謠云“化云心兮思淑貞,洞寂滅兮不見人?,幉莘假馑挤疑C,將奈何兮青春”,表現(xiàn)了女性對美好青春與純潔愛情的向往和脫離牢籠的渴望之情,倒也符合當時的特定氛圍。

用七律寫童尼較有特色者是張祜的《惠尼童子》(陳尚君輯?!度圃娧a編》,中華書局1992年版),其詩云:

慢眉童子語惺惺,實為天主自有靈??上ЬG絲梳黛髻,枉將纖手把銅瓶。低回婉態(tài)傳師教,更學吳音誦梵經(jīng)。不似俗家諸姊妹,朝朝畫得兩蛾青。

本詩描寫的是一位法號“釋×惠”比丘尼(按,僧尼簡稱或尊稱時,往往取其法號第二字,再與“師”“公”“尼”等字連用,如東晉道安、慧遠分別稱為安公、遠上人之類)的童行弟子的修道生活。詩人依然從童尼的音容笑貌寫起,重點描述了她與老師惠尼親密無間的融洽關(guān)系,如惠尼燒香禮拜時,她就會主動奉上盛滿凈水的銅瓶讓師父潔凈雙手,而惠尼也對她言傳身教,既教她行住坐臥之四威儀,又教她用吳音誦讀佛經(jīng),諸如此類,使童尼漸漸變得超凡脫俗了。

王建另一首尼眾題材之作是七絕《新授戒尼師》(《全唐詩》第758頁上),雖僅短短四句云“新短方裙疊作稜,聽鐘洗缽繞青蠅。自知戒相分明后,先出壇場禮大僧”,卻塑造了一位新授348條具足大戒的比丘尼形象。而且,寫法別致,令人耳目一新:如第一句敘述了從沙彌尼到比丘尼的服飾之變,即她是受大戒后才換上方裙,而方裙具有特定的宗教寓意,敦煌寫本《菩薩總持法》即云:“三衣喻戒定慧:方裙是戒衣,覆膊是定衣,袈裟是慧衣?!保ǚ綇V锠主編《藏外佛教文獻》第三輯,宗教文化出版社1997年版)后唐景霄撰《四分律行事鈔簡正記》卷一五則謂其來源云“方裙者,梁朝郡(郗)后施僧,即宮人上馬所著大裙,折腰開,似于方相”(《大藏新纂?yún)d續(xù)藏經(jīng)》第43冊,第401頁下),意即方裙樣式是梁武帝郗皇后所創(chuàng),因“似于方相”,故稱。詩中說它“疊作棱”,便指新制戒衣折皺之分明。第二句在敘日常生活之變,作為比丘尼,再也不能像《貽小尼師》所說的童尼那樣貪睡與頑皮了,既要嚴格作息,按時聽鐘用齋,又要自洗缽盂,即便青蠅相繞,也不能心生厭惡。三、四兩句則重在概述授沙彌尼授大戒后在理解戒律方面的巨大變化。戒之要義,依道宣(596—667)意見,可別為四:曰戒法、戒體、戒行和戒相(又稱戒四別)。而戒相,指納戒者持戒時所表現(xiàn)的相狀之別,如比丘尼348戒,每戒雖有其特殊性、差異性,但都要求切切實實地逐一遵守。北宋元照(1048—1116)撰《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卷中歸納四者異同及相互之關(guān)系是“相有形狀,覽而可別。前明戒法,但述功能;次明戒體,唯論業(yè)性;后明戒行,略示攝修。若非辨相,則法、體、行三,一無所曉,何以然耶?法無別法,即相是法;體無別體,總相為體;行無別行,履相成行。是故學者于此一門,深須研考”(《大正藏》第40冊,第274頁下),也就是說,戒相是戒法、戒體、戒行成立的前提,它所起的作用至關(guān)重要。所以,王建贊揚新授大戒的比丘尼完全做到了“戒相分明”。而她走出戒壇后,最應(yīng)感謝的大僧是得戒和尚(他是傳戒儀式的核心人物,也是戒子所受戒法的傳授者)。總之,從王建詩歌所用戒律學術(shù)語及其傳戒程式言,比丘尼所授的是南山律。

年高臘深的比丘尼,則可稱為尼大德或大德尼。這方面的代表作是晚唐李洞的七律《題尼大德院》(《全唐詩》第1817頁上),詩曰:

云鬟早歲斷金刀,戒律曾持五百條。臺上燈紅蓮葉密,眉間毫白黛痕銷。繡成佛國銀為地,畫出王城雪覆橋。清凈高樓松檜寺,世雄翻愧自低腰。

是詩首聯(lián),用簡潔的語言交待了尼大德早年的出家經(jīng)歷及授戒情況。不過,它所說的五百戒,并非是比丘尼授具足戒之實數(shù),而是用典,如《毗尼母經(jīng)》卷八說“比丘有二百五十法,比丘尼有五百法”(《大正藏》第24冊,第850頁下)。事實上,漢譯律典從未明示過五百戒的具體內(nèi)容,像《四分律》僅列出348條戒,《十誦比丘尼戒本》《五分比丘尼戒本》《摩訶僧祇律》的戒數(shù)則分別是355、373和277條,故道宣《四分比丘尼鈔》卷二《隨戒篇》主張:“世人妄傳五百戒者,非也。亦有經(jīng)律尼戒五百,此但有總數(shù)而無實名也?!保ā洞蟛匦伦?yún)d續(xù)藏經(jīng)》第40冊,第38頁下)中間兩聯(lián),轉(zhuǎn)寫尼大德當下的修道狀況:“臺上”句說供養(yǎng);“毫白”句既敘其戒臘長,又暗用如來三十二相之白毫相來比喻尼大德道行深廣、功德圓滿;“繡成”兩句,著重贊頌了尼大德對西方信仰的虔誠,因為她常常繡出凈土變相以供觀想。末聯(lián)虛實相生,即“松檜”句實寫尼寺的清凈,“世雄”(世雄,佛之異名也)句是虛寫,通過對比和議論反襯出尼院的清曠幽絕,緊扣詩題,前后呼應(yīng),章法嚴謹。

除童尼、新戒比丘尼和大德尼之外,中晚唐詩人也較關(guān)注妓人與內(nèi)人的出家問題。前者如楊郇伯《送妓人出家》(《全唐詩》第684頁上)曰:

盡出花鈿與四鄰,云鬟剪落厭殘春。暫驚風燭難留世,便是蓮花不染身。貝葉欲翻迷錦字,梵聲初學誤梁塵。從今艷色歸空后,湘浦應(yīng)無解佩人。

楊郇伯生卒年不詳,但他和竇常(746—825)有交往,故二者是同時代或時代相近之人。是詩寫法和前述劉言史《贈童尼》相似,一方面突出了色空觀,另一方面對麗人出家都表達了無限的惋惜之情。不過,楊詩是七律,劉詩為七絕,所以前者對人物的描摹與議論要更充分和具體一些。細究二位女性的出家年齡也不相同,劉詩之童尼是齠齡出家,楊詩之妓人至少是中年出家,因為她擔心自己將來年老色衰后對觀(聽)眾會失去吸引力,風光不再,因此,她是主動的出家,意在為余生尋找精神歸宿。當然,楊詩在惋惜的同時也對這位出家妓人有所肯定,像第四句便借佛典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的比喻來贊揚其品性之高潔。

白居易大和八、九年間(834—835)于洛陽所作《吹笙內(nèi)人出家》(謝思煒《白居易詩集校注》第2861頁)則說:

雨露難忘君念重,電泡易滅妾身輕。金刀已剃頭然發(fā),佛經(jīng)云:“若救頭然?!庇窆苄荽的c斷聲。新戒珠從衣里得,初心蓮向火中生。道場夜半香花冷,猶在燈前禮佛名。

本詩的女主人公,曾經(jīng)是皇家樂人,但她與楊郇詩之妓人一樣都是主動出家,即便心中有過短暫的難舍和不甘,最終卻感悟于《金剛經(jīng)》“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yīng)作如是觀”(《大正藏》第8冊,第752頁中)所說的佛理而出世修行了。是詩重點在三、四兩聯(lián),它們形象地描述了吹笙者新授大戒后的修道場景,尤其尾聯(lián),通過描寫內(nèi)道場夜半環(huán)境的清冷,反襯出其歸依佛教后的大愿、至誠和篤行。物冷心熱的強烈對比,正是樂天高明處,故給讀者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女性出家后,也有還俗的自由。相關(guān)作品除前引薛瑤之詩外,較出色者尚有晚唐吳融(850—903)《還俗尼》(《全唐詩》第1725頁下)曰:

柳眉梅額倩(一作靚)妝新,笑脫袈裟得舊身。三峽卻為行(一作云)雨客,九天曾是散花人??臻T付與悠悠夢,寶帳迎回暗暗春。寄語江南徐孝克,一生長短托清塵。

是詩原有題下注曰:“本是歌妓。”結(jié)合前述楊郇伯之作,則知在唐代歌妓出家修道是較為常見的社會現(xiàn)象之一。若從寫法看,吳詩和前引王建《新授戒尼師》的開頭頗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都從服飾之變?nèi)胧?,只是變化順序相反而已,即王詩由俗入真,而吳詩所寫是恢?fù)俗裝。此外,吳融作詩深受李義山影響,好用典故,歌妓既然曾入空門,故佛典必不可少,如頷聯(lián)下句的“散花人”,出自《維摩詰所說經(jīng)·觀眾生品》所載天女散花(參《大正藏》第14冊,第547頁下)?!疤炫保c還俗尼的女性身份相契合,花至大弟子舍利弗身上而不墮,本喻舍利弗尚有染心,此喻還俗尼還俗的根本原因在于塵緣未斷。尾聯(lián)所說陳朝徐孝克(527—599),以孝著稱,侯景亂時,曾賣妻養(yǎng)母,且一度為僧(法名法整),然妻臧氏舊恩難斷,加之第二任丈夫孔景行戰(zhàn)死,故徐氏還俗,二人復(fù)為夫婦。此后,孝克所遇多貴人,受到陳高宗、陳后主、隋文帝的寵命優(yōu)渥,講經(jīng)說法,持戒念佛而往生(參姚思廉《陳書》卷二十六本傳,中華書局1972年版。又,“清塵”含義雙關(guān),既比喻尊貴者,又喻清凈無為的境界)。其與詩中歌妓,性別雖異,卻擁有相同的人生經(jīng)歷——還俗?!凹恼Z”云云,不僅事典恰切,而且還表達了詩人對還俗歌妓的雙重祝福,一祝其身有所依,所嫁相宜,二祝其善根不絕,清凈如意。

以上所舉尼眾詩,中唐為多,初唐、晚唐偶見,唯獨少了盛唐作品,但幸運的是王昌齡有一首《題凈眼師房》(《全唐詩補編》第29頁),詩曰:

白鴿飛時日欲斜,禪房寂歷飲香茶。傾人城,傾人國,斬新剃頭青且黑。玉如意,金澡瓶,朱唇皓齒能誦經(jīng),吳音喚字更分明。日暮鐘聲相送出,袈裟掛著箔簾釘。

若只看詩題,讀者定以為凈眼法師是比丘,然據(jù)“傾城傾國”之典及“朱唇皓齒”的肖像描寫,詩人參拜的顯然是位比丘尼?!皵匦绿觐^”,說明她還是位新授大戒的比丘尼。此外,她善品茶,生活較有品味。其與詩人相談甚歡,又主動送之出禪房,交往匪淺,關(guān)系也不一般,特別結(jié)尾“袈裟掛著箔簾釘”之細節(jié),展現(xiàn)了女尼送別時的匆忙和尷尬,原來此前二人品茗談禪太投入,以至暮鐘響起才打斷其話題。

綜上所述,唐代的尼眾題材詩雖說數(shù)量不多,僅屈指可數(shù)的十幾首,但我們從中還是可以發(fā)現(xiàn)一些有趣的社會現(xiàn)象,或歸納出一些較為明確的結(jié)論:一者,初唐尼眾的主體多源自社會底層,故其宗教素養(yǎng)普遍較低,盛唐以后,這種狀況有較大改變。二者,除極個別還俗尼(如薛瑤)外,尼眾很少寫詩,這與女冠詩作之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三者,尼眾詩作者基本上是與佛教關(guān)系密切的男性,如王昌齡、劉長卿、白居易、張祜、李洞、吳融等。不過,與諸人僧家題材之作相比,尼眾詩則微不足道。四者,男性所寫的尼眾詩,最喜愛的對象首先是童尼,其次是出家的藝妓、歌妓,原因或出于世俗者的聲色之好,尤其尼眾的吳音誦經(jīng),輕軟柔和,很容易感化人?!洞笾嵌日摗肪砭湃凑f“菩薩欲凈佛土,故求好音聲,欲使國土中眾生聞好音聲,其心柔軟,心柔軟故易可受化”(《大正藏》第25冊,第710頁下),而吳儂軟語,正如王昌齡、劉長卿、張祜詩中所描述的那樣,它是唐代女尼誦經(jīng)音聲之首選。五者,諸尼眾詩作者中,較為另類的是王昌齡和劉言史,因為前者與凈眼比丘尼關(guān)系非同尋常,詩人竟然可以把二人品茗論禪及禪房相送的細節(jié)一一道出,全然不顧男女之別和戒律所限,后者則用巫山云雨之性愛典故來贈送童尼,顯然怪得太出格吧。

(作者單位: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