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路
(吉林大學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從《蜘蛛絲》淺析芥川龍之介為何“不安”
李德路
(吉林大學外國語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
日本自殺的作家不在少數(shù),芥川龍之介也是其中一位,其在日本文壇的地位毋庸置疑,然而卻早早地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在死后留給朋友的書信說道“自殺者也許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自殺,我們的行為都含有復雜的動機,但是我卻感到了模模糊糊的不安,為什么我對未來只有模模糊糊的不安呢”。但是到底是什么讓芥川如此不安呢?本文從其代表作品《蜘蛛絲》中尋找其不安的些許線索。
芥川龍之介;《蜘蛛絲》;利己之心;不安
日本文壇選擇自殺的作家有很多,例如:北村透谷、有島武郎、太宰治、三島由紀夫、川端康成等等,芥川龍之介也是其中的一位。他們都是文學成就極高的大家,然而卻都選擇了自殺。他們選擇自殺的各種具體原因我們不得而知,但是作品是作家表達自己內(nèi)心想法和動向的一種媒介,所以我們可以從作家的作品來窺探作家內(nèi)心的情感。芥川文學最大的關注點就是“利己主義”,所以我認為芥川所說的“不安”,或者可以說是自殺的一方面原因與“利己主義”會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读_生門》、《鼻》、《蜘蛛絲》都是芥川揭露利己主義的重要代表作品,本文通過《蜘蛛絲》這一具有積極和消極兩方面主題的童話來淺析芥川的“不安”。
芥川龍之介是日本新思潮派的代表作家之一,與森鷗外、夏目漱石一起三人被并稱為20世紀前半期日本文壇的“三巨匠”。芥川的作品大都具有深刻的寓意,并且題材廣泛,內(nèi)容豐富,文體精煉簡潔,吸引了很多讀者。在日本文壇被稱為“奇才”、“鬼才”。但是這一文學巨匠的人生卻并不像他的文學生涯那般順風順水,生來就遭遇了變故,并且還選擇自殺早早地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
1892年3月1日芥川龍之介生于東京,本姓新原。但是在芥川出生后七個月,母親福子就發(fā)瘋了,八個月后猝然發(fā)狂,其后終生為狂人。因此芥川被送至外婆芥川家,芥川養(yǎng)父芥川道章是母親的兄長。芥川家世代擔任江戶城的茶會吏一職,所以芥川家是有相當大府邸的大家族,作風雖然嚴厲但是博學多識,具有濃重的文人氣息,“對于搞文學誰都不會全然反對,因為從養(yǎng)父母到姨媽都愛好文學”(《愛好文藝的家庭》),這種具有文人氣息的環(huán)境的影響加上芥川過人的天賦,使他日后成為了日本文壇上不可多得的杰出作家。在小學的時候就已經(jīng)寫出“夜焚落葉見社神”的俳句,顯示了他過人的天賦和杰出的文學基礎。1901年母親去世,1915年2月與吉田彌生的“初戀”宣告破滅,由此產(chǎn)生了厭世情緒。同年11月在《帝國文學》上發(fā)表《羅生門》,得到了夏目漱石的高度評價。1918年2月與冢本文子結(jié)婚。1925年后期開始,因為健康狀況惡化,創(chuàng)作進入低潮期。1927年7月23日,寫完《續(xù)西方人》后,24日早上天還未亮,芥川在他臥室里服下致死量的安眠藥自殺了。在他的枕邊放著《圣經(jīng)》,除了遺書之外,還留下了一篇《寫給老朋友的信》,信中寫道“自殺者也許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自殺,我們的行為都含有復雜的動機,但是我卻感到了模模糊糊的不安,為什么我對未來只有模模糊糊的不安呢”。他的死給日本社會以極大沖擊,特別是日本文壇人士都對他的死都感到震驚和惋惜,自此,這一文壇巨匠與日本大正時代一同逝去了。為紀念這一文學巨匠,1935年,也就是芥川龍之介自殺去世8年后,,他的畢生好友菊池寬設立了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文學新人獎“芥川賞”,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日本表彰純文學最重要的獎項,與表彰大眾文學的“直木賞”齊名。
這樣一位文學成就顯著的文學巨匠為何會選擇自殺?他所感到的不安到底是什么?我想我們可以從他的作品中尋找一些線索。
《蜘蛛絲》是于1918年7月發(fā)表在兒童文藝雜志《赤鳥》創(chuàng)刊號上的一部作品,是芥川龍之介創(chuàng)作的第一篇童話,其大致內(nèi)容如下:
釋迦牟尼某一天在蓮池邊上透過極樂的蓮池看到了下面的地獄,發(fā)現(xiàn)了和眾多罪人一起受著折磨的犍陀多。犍陀多雖說是個惡人,但是過去曾經(jīng)做過一件好事。他在即將踩死一只蜘蛛的時候發(fā)善心救下了它。想到這些釋迦牟尼就想把他從地獄里救出來,于是釋迦牟尼就向犍陀多垂下了一根蜘蛛絲。
看到從極樂垂下的蜘蛛絲,犍陀多就想:“沿著這絲爬上去的話就能得救”,于是就開始往上爬。但是當他不經(jīng)意向下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很多地獄中的罪人都在跟著自己往上爬,他想:“這樣下去的話蜘蛛絲肯定會斷吧”,所以犍陀多就喊:“這根蜘蛛絲是我的,下去”!然后蜘蛛絲就從犍陀多的地方斷開了,他再次落到了么地獄的低端。
犍陀多只想自己獲救,最后卻又落回了地獄,看到這些,釋迦牟尼悲傷地離開了蓮池。
首先,這部作品是發(fā)表者在兒童文藝雜志上的一篇童話,作為讀者的兒童無意識地就會順著釋迦牟尼的視線讀下去,這對于兒童來說有很大的教育性。主人公犍陀多是做了很多壞事的大惡人,但是只是因為救下了一只蜘蛛就獲得了逃出地獄的機會,這就啟示兒童們就算是再罪惡的人,只要他有慈悲之心,就會獲得被拯救的機會。芥川并沒有認為釋迦牟尼是全知全能的絕對存在,而是等待人們依靠自己的力量獲得拯救,所以釋迦牟尼只是在看著人們的所作所為,等待人們自己拯救自己而不會施以援手。釋迦牟尼只是一個旁觀者,就算最終犍陀多又墜回了地獄,也沒有再多加援助,與其說釋迦牟尼給犍陀多一根蜘蛛絲是在救他,不如說他救下一只蜘蛛的那一點點慈悲心使他獲得了一個被拯救的可能,所以還是自己拯救自己。換句話說,這就是佛教中所宣揚的自力本愿,即被拯救必須依靠自我修行。這也是我們從這部作品中看到的作者對人性中慈悲心的肯定。
但是,日本的童話作品面向的對象并不僅僅是兒童,對兒童當然要傳達正面的訊息,但對于成人會給予他們對人性的思考。優(yōu)秀文學作品可以可以世代流傳多半是因為這些作品對人性做出了深刻的剖析。這部作品也不例外,對人性中慈悲心進行肯定的同時又對人性中的丑陋部分進行剖析,發(fā)人深省。
眾所周知,芥川文學最關注的部分就是人性的自私問題。這部作品的焦點是當我們處于犍陀多的位置,我們會怎么做。當犍陀多發(fā)現(xiàn)很多罪人都跟著他爬上來的時候,他大聲喊道:“喂,罪人們!這蜘蛛絲是我的,你們究竟得了誰的許可爬上來的?下去,下去”!我們雖然不是像犍陀多那樣的大惡人,但是在生死存亡時刻有利己之心恐怕是誰都會有的。在危險面前不管他人怎么樣,首先希望自己獲救;在與他人競爭的時候我們希望自己獲勝;在面對同樣一個難得的機會的時候,我們希望自己可以搶先他人抓住這一機會……諸如這樣的例子在生活中不勝枚舉。當然我們可以否認,但是不可否認,我們內(nèi)心就是在這樣祈禱著,期待著。
芥川在這部作品中想表達的主題,我們不能斷定為就是只要有慈悲之心就可能被拯救的對人性的肯定或是人都有丑惡的利己之心的對人性的批判。辯證地來分析這部作品,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實人性是由兩部分構(gòu)成的,一面是佛性,即慈悲之心,一面是自私,即利己之心。即便是無惡不赦的大惡人犍陀多也會有不忍心殺死一只蜘蛛的慈悲之心;但是當他人的利益威脅到自身利益的時候會毫不猶豫理所當然地選擇維護自身的利益,有時甚至會犧牲他人的利益。也就是說,不管多么罪惡的人,即便只要一點點,他也會有慈悲之心 ;不管多么善良的人,即便只有一點點,他也會有利己之心。我們會對他人的不幸感到同情,但是當他人從不幸中擺脫出來的時候我們又會感到一絲難以言喻的不快。慈悲之心戰(zhàn)勝利己之心還是利己之心戰(zhàn)勝慈悲之心就在于人類自身的修行。芥川通過釋迦牟尼表示自己承認人性中丑陋的利己之心的存在,但是關于如何克服自身的利己之心,芥川在作品中并沒有給出答案。這或許是因為作者相信這種利己之心是物質(zhì)條件、社會條件等這些外部的客觀條件所不能克服的原因吧。
當然,我們會為我們的利己之心辯護說這種“利己之心”是我們生存不可或缺的條件。然而人性最丑陋的地方就在于此。這種難以依靠物質(zhì)條件、社會條件等外部社會條件克服的利己之心是人的本能,我們做著自私的事情卻并不以為是自私而認為它是生存所需。這種想法和做法才是人性最丑陋的地方。芥川感到“模模糊糊的不安”,對“未來只感到模模糊糊的不安”,或許就是對人性這一丑陋卻難以克服的地方感到的不安,抑或是絕望。
[1][日]芥川龍之介.芥川龍之介全集[M].巖波書店,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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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日]山崎誠.芥川龍之介Ⅰ、Ⅱ[M].有精堂,1980。
[4][日]福田清人、笠井秋人著.《芥川龍之介--人和作品》[M].清水書院,1982。
[5][日]三好行雄.《芥川龍之介必攜》[M].學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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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陸忠武.人性的燭光[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
[8]葉渭渠、唐月梅.《20世紀日本文學史》[M].青島:青島出版社,2004。
(1)「疏離感」
「疏離感」所說的主要是對環(huán)境感到陌生、孤獨,這種疏離感甚至令人感到恐懼?!囱恪狄辉娭校甘桦x感」的情態(tài)是最強烈的,由第一段的「活著」到最後的「緩緩在追逐中死去」,作者感到在這蒼穹虛無的世界中,人們?nèi)缪阋粯用鎸Φ氖且粋€又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天空中飛翔這麼近那麼遠的感覺,人們?nèi)缪阋粯幽屈N的渺小,就算消失,也只是「如風中的一葉」,毫無重要。慢慢地,人們會感受到無定與不安,就像一個「不完的魘夢」。正體現(xiàn)了「疏離感」所提到的孤獨、疏離與不安。
(2)「空無與焦慮不安」
「空無與焦慮不安」所說的與「疏離感」有點相似,主要也是道出孤獨、恐懼等人類對環(huán)境以至世界的負面情緒。在陳鼓應的〈存在主義簡介〉一文中,有更確切的說法,正正符合了〈雁〉一詩中的「空無與焦慮不安」情態(tài)?!肝覀兲庫哆@動盪的時代中,飽受流離的痛苦,存在和死亡的邊緣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代比今天挨得如此的緊,然而今天有多少人敢面對這一悽慘的現(xiàn)實!」[11],詩中雁的意象,正正反映了現(xiàn)代人們流離、居無定所、飄泊等生活,當中陌生感帶出了「疏離」的情態(tài),在「黑色的大地與奧藍而沒有底部的天空之間」,廣大而虛無,令人感到空無,而雁這一特性就是一生都存活在這感覺中,未知的地方與未來,這「不完的魘夢」更令人感到焦慮不安。
(3)「荒謬性」
「荒謬性」主要是認為一些事物是沒有意義與無謂的,當中包括存在,在〈雁〉一詩中,雁雖然「仍然活著」去飛行,但是在蒼穹虛無的世界中,他們只是
「繼續(xù)著一個意志」,祖先血液一直流傳下來的意志,彷彿沒有自己的活著,連自己的翅膀也像只是祖先的,一生都是居無的所的遷徙,所謂何故?沒有。只是紅液一直流傳下來而已。就連命運也在「引逗」、「冷冷」的注視,就像在嘲笑和揶揄般,這種不由自主的生活根本沒有意義,結(jié)局只會「在追逐中死去」,更顯荒謬。
(4)超越
〈雁〉一詩中,雖然在「空無與焦慮不安」、「疏離感」、「荒謬性」三方面都表現(xiàn)得十分負面,「引逗」、「虛無」、「魘夢」、「死去」、「冷冷」等都盡體現(xiàn)了一片灰暗的意景。但其實仔細再看,也可看到其超越這些困境之處。
詩中雖然我們「繼續(xù)著一個意志陷入一個不完的魘夢」,受著「天空廣大虛無如一句不變的叮嚀」,「地平線長久在遠處退縮地引逗著我們」,「夕陽不知覺的冷去」,「冷冷的雲(yún)翳冷冷地注視著我們」。但是我們卻「仍然要飛行」,就算太平冷去,也是「仍然要飛行」,看出這是一種奮鬥不懈的精神。
再者,在雁的意象中,可見雁其實象徵著人,所以白萩詩中「雁」的意象,象徵著人類,其「仍然活著」,「仍然要飛行」的精神正是追求理想的執(zhí)著與不悔的精神。字面上看看似是寫雁的堅持,但其實是說明人類不屈的意志。就像古希臘神話中西西弗斯的故事[12]一樣,一種對生命永不屈服的悲劇情懷。
而全詩都用「我們」二字, 「我們」指的除了是雁外,也是指這個世上,或許正在閱讀的我們。因此,這首詩表面上看來是在歌詠雁的堅持,但其實是在展現(xiàn)人類執(zhí)著不屈的意志。
這正是詩中的「雁」所能超越困境的地方,因為若要超越這些痛苦,當中有一說法為:如果想要克服他所面臨的,那麼他必須在危難之中堅忍下去。[13]而〈雁〉一詩中的雁,正正做到了這一點。
參考文獻:
[1]陳鼓應:《存在主義》(臺北:商務印書館,1999年3月),頁6。
[2]富爾基埃著,潘培慶、郝珉譯:《存在主義》(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8年5月),頁4。
[3]富爾基埃著,潘培慶、郝珉譯:《存在主義》(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8年5月),頁9。
[4]陳鼓應:《存在主義》(臺灣商務,1999年3月),頁6。
[5]戴維斯·麥克羅伊著:《存在主義與文學》(春風文藝出版社,1988年07月),頁9。
[6]陳鼓應:《存在主義》(臺北:商務印書館,1999年3月),頁9
[7]陳鼓應:《存在主義》(臺北:商務印書館,1999年3月),頁8
[8]陳鼓應:《存在主義》(臺北:商務印書館,1999年3月),頁8。
[9]陳鼓應:《存在主義》(臺北:商務印書館,1999年3月),頁16。
[10]富爾基埃(Foulquie,P.)著,潘培慶、郝珉譯:《存在主義》(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8年5月),頁3。
[11]陳鼓應:《存在主義》(臺北:商務印書館,1999年3月),頁19。
[12]古希臘神話中有這麼一則故事:一個名叫西西弗斯(Sisyphus)的凡人因犯過而遭受天譴,於是諸神就命他晝夜不停地推滾著一顆巨石上山;但是等他把巨石推上山頂時,卻因巨石本身的重量又滾了下來,西西弗斯只好一次再一次地重複著這項苦役。
[13]陳鼓應:《存在主義》(臺北:商務印書館,1999年3月),頁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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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864X(2015)11-0001-02
李德路(1992--),女,漢族,河南省南陽市人,吉林大學外國語學院2014級日語語言文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日本文學。意象,均體現(xiàn)了本文開首所說的存在主義情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