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 亞 軍
(中共平頂山市委黨校, 河南 平頂山 467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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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讀者接受的角度考察歷史普及讀物的寫作——以《三國史話》、《二千年間》和《大丈夫》為例
盛 亞 軍
(中共平頂山市委黨校,河南平頂山467000)
摘要:歷史普及讀物是指由歷史學家專門寫給普通民眾、通俗易懂的歷史著作。這類著作有著不同于學術(shù)類歷史著作的特點,即發(fā)行量大、傳播廣泛、影響深遠、社會價值巨大。歷史學家通過普及性的歷史著作獲得讀者的廣泛認可,讀者則通過普及性的歷史著作來評價歷史學家的地位與成就。以《三國史話》、《二千年間》和《大丈夫》為例對歷史普及讀物進行具體分析,既有助于生動形象地分析史學接受問題,構(gòu)建歷史學家、讀者、歷史普及讀物三者之間的關(guān)系;又有助于改善目前歷史學“輕普及重學術(shù)”的狀況,為歷史普及工作提供具體的建議。
關(guān)鍵詞:史學;普及;讀者;接受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5.01.019
朱政惠在《從接受角度研究史學》一文中指出:“任何一部史著,它的最可貴的價值,在于讀者的接受和社會的承認。它的潛在意義的實現(xiàn),需要讀者;它的撰述臻于完善,需要讀者;它的永恒生命價值的實現(xiàn),也需要讀者?!盵1]然而,從讀者接受角度研究史學一直僅停留于號召上,缺乏理論的總結(jié)及具體文本的分析。因此,有必要結(jié)合《三國史話》、《二千年間》和《大丈夫》等歷史普及讀物的具體文本,來分析歷史普及讀物中作者、讀者、著作之間的關(guān)系,總結(jié)歷史普及讀物的寫作規(guī)律。
一、從讀者接受角度認識歷史普及讀物的意義
從讀者接受的角度考察歷史著作是史學研究的一種新角度,將史學活動由歷史學家學編纂歷史著作擴展到讀者接受歷史著作,這種擴展是將注意力由編纂延伸到了史學著作的傳播。歷史普及讀物與學術(shù)研究型歷史著作相比,社會影響更為廣泛。研究歷史普及讀物的寫作規(guī)律,有助于分析史學接受問題,引起人們對歷史普及工作的重視。
史學著作完成之后,將進入傳播階段,也就是讀者接受階段。長期以來的史學研究集中于新史料的發(fā)掘、新研究方法的總結(jié)、史籍編纂體例研究等。對于讀者接受階段的考察甚微,對史學著作如何吸引讀者,如何更廣泛地傳播分析較少。這與目前以學術(shù)性為中心的史學著作評判標準有關(guān),史學著作傾向于詳盡地考證史實。彭衛(wèi)認為,對史學作品價值的評判,存在“重視史學作品的‘圈內(nèi)消費’”,忽略大眾消費的狀況[2]。歷史學作為一個重要的人文社會學科,長期忽視大眾的需求,將難以發(fā)揮更大的社會作用,這就需要史學著作被廣泛地閱讀。因此,只有歷史學工作者正視讀者接受問題,寫作出適合一般民眾閱讀的優(yōu)秀歷史普及讀物,才能從根源上改善歷史著作普及性的問題。
對于研究歷史研究的目的,存在著求真和求用兩種傾向。求真是歷史學的本質(zhì)要求,求用則是歷史學存在的現(xiàn)實要求。求真主要靠學術(shù)研究,求用則主要靠歷史普及。何茲全認為:“歷史學有兩個使命:一是人類社會的客觀真實和發(fā)展規(guī)律,二是把這些知識普及到人民群眾,也可以說,歷史學有兩個任務:一是提高,二是普及?!盵3]應當說,提高正是為了普及,提高之后的主要工作也是普及。探索真相之后,就是將真相公之于眾。
面對缺乏高質(zhì)量歷史普及讀物的現(xiàn)實,歷史學家需要反思多年來歷史學的發(fā)展中的不足。從讀者的角度思考史學著作的傳播與價值,能夠得出與以往史學價值評價不同的結(jié)論。如果一部歷史著作在產(chǎn)生后,能得以廣泛的傳播,其社會價值在普及歷史知識方面,必定大過專業(yè)史學。因此考察歷史普及讀物的寫作特征與規(guī)律,能夠為解決當下的史學問題(重學術(shù)、輕普及)提供參考。
歷史普及工作是基于讀者需求和歷史學發(fā)展雙重需要而生的。普及歷史知識是為了將真相傳送到讀者那里,糾正錯誤的認識與觀念,使讀者受到教育。歷史普及讀物因自身的特點,既能傳播正確的歷史知識,又能受到讀者的廣泛認可。歷史普及讀物相比于專業(yè)史學著作,其通俗性可謂更勝一籌;相比于臆造的“戲說”歷史,其嚴謹性毋庸置疑。可以說,它是歷史學家和讀者之間傳播歷史知識的最好橋梁。
歷史著作的通俗性、可讀性往往對歷史學家的地位有著巨大的影響。歷史學家要想有跨越時間的影響力與生命力,除了其著作的科學性之外,著作的可讀性也是一個重要因素。范文瀾曾指出:“對史學工作者來說,就是寫出文章來,應該切實些、清楚些、簡要些、生動些,一方面能夠適當?shù)乇磉_自己所要說的話,另一方面使人看了不討厭。”[4]對于歷史普及讀物特征的分析,僅靠理論分析是不夠的,必須要結(jié)合具體的范本來總結(jié),這個問題才算論證透徹與充分。
二、從讀者接受角度考察歷史普及讀物的寫作特征
呂思勉的《三國史話》、胡繩的《二千年間》、 范文瀾的《大丈夫》都是典型的歷史普及讀物。從這三本歷史普及讀物總結(jié)寫作特征,最具代表性與說服力。
歷史普及讀物的寫作都是歷史學家專門寫給一般讀者的歷史著作。歷史學家寫作這部作品前,已經(jīng)有了明確的寫作目的與對象。寫作目的主要為向民眾介紹真相和用歷史來教育民眾兩種。
在介紹真相方面,歷史普及讀物《三國史話》中替魏武帝、魏延辯誣讓人印象深刻。面對人們公認的奸臣曹操與魏延,呂思勉大膽地求證,并致力于糾正人們對三國史的錯誤認識,尤其是《三國演義》中的謬誤:“三國時代,既然是人們所最熟悉的,就此加以講論,自然最為相宜。所以我想就這一段史事,略加說述,或者糾正從前的誤謬,或者陳述一些前人所忽略的事情?!盵5]2
除了向民眾介紹真相外,選用史實來教育民眾是歷史普及讀物的另一作用。范文瀾一直致力于經(jīng)學研究,在國難當頭之時,為了鼓舞人們不做亡國奴,寫作了《大丈夫》一書。作者在《凡例》中強調(diào)寫作目的是“希望每個讀者也都學做大丈夫”?!氨緯霓o淺顯,取材真實,如果家庭間采取作兒童教材,民眾教育家采取作宣講資料,中學校采取作課外閱讀書,對于民族精神的提倡,或者多少有些貢獻。”[6]1-2陳其泰評價這本書:“《大丈夫》用通俗讀物的形式,反映‘要抗日,要民主’這一時代要求,號召民眾人人爭當堅決抗日、無所畏懼、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因而為廣大讀者所歡迎,發(fā)揮了喚醒人民覺悟、鼓舞抗戰(zhàn)熱情的巨大作用?!盵7]蔡美彪曾提出《大丈夫》標志著范文瀾寫作方向的重大轉(zhuǎn)型,即寫作風格從前期的漢學家轉(zhuǎn)向后期的民眾歷史學家[8]。
再看胡繩的歷史普及讀物《二千年間》也是為鼓舞民眾抗日而寫作的。作者曾回憶道:“我的這些文章本來是自己學習歷史的筆記,并沒有想借此對現(xiàn)實有所諷喻,但寫文章的時候是在抗日戰(zhàn)爭已經(jīng)進行了六七年,而國內(nèi)政治仍然使人焦慮,由這些客觀形勢引起的感觸不可能不流露到筆端上來。”[9]2
采用恰當?shù)谋扔?,使得深刻的道理變得淺顯易懂,這樣讀者既容易接受,又印象深刻。如《三國史話》中作者在分析宦官得勢時,形象地指出皇帝與宦官之間的關(guān)系:“皇帝是一個最大的紈绔子弟,要知道皇帝的性質(zhì),只要就紈绔子弟加以觀察,就可以做推想的根基了。紈绔子弟不是有的不肯和上等人交接,而專喜和奴仆攀談,且專聽奴仆的話么?這是因為他們的知識,只夠聽奴仆的話,而且只有奴仆,本無身分,亦無骨氣,所以肯傾身奉承他們?!盵5]8范文瀾在《大丈夫》一書中也運用了比喻的表達手法,用“猛虎”來比喻安祿山,用“鯁骨”來比喻睢陽:“安祿山突然起兵,殘破州郡,好比猛虎吃嫩肉,不待細嚼,即刻吞下,更沒有睢陽這塊硬骨,鯁住虎喉,江淮流域如何能保全,唐朝復興的財用,如何能籌措呢?”[6]79再如作者在《史可法》一節(jié)中用“狐鼠跳梁”來比喻奸賊:“鄉(xiāng)愿聯(lián)合奸賊,結(jié)成一個污濁團體;有氣節(jié)有才能的賢士大夫,看不上狐鼠跳梁,丑態(tài)嘔人,自然也會形成一個正直團體,起來對抗?!盵6]162
胡繩的《二千年間》一書中也運用了比喻的手法。作者在寫石敬瑭時說:“石敬瑭開了在異族卵翼下做皇帝、稱臣稱子的先例。”[9]79“卵翼”是一種比喻,卻將石敬瑭的行為刻畫得淋漓盡致。再如作者對論述古代官僚政治造成腐敗時,直接用了一個形象的比喻:“原來有糞坑就必然有蛆蟲,有官僚制度就必然有貪污?!盵9]42作者用“車頭”、“車輪”來比喻歷史的發(fā)展:“歷史的車頭轟轟隆隆地前進,把舊的時代撇在后面,產(chǎn)生了新的事物,……一切眼光向后看,留戀舊的時代,走著倒退的路的力量都不能不被輾碎在歷史的車輪下面?!盵9]140
日常口語的使用大大地降低了作品的難度。風趣、生動、活潑的語言往往讓人印象深刻。以《三國史話》為例,該書的語言使用可謂大膽且準確,生動且合適。如稱董卓為“草包”[5]30,稱諸侯之間為“鄰居”[5]38,稱劉備有“領(lǐng)袖欲”[5]59,稱鐘會和姜維為“烈士”[5]99。
在解釋歷史上的名詞時,歷史普及讀物的作者往往選擇用口語來介紹歷史知識,而不是嚴格按照學術(shù)要求去定義、闡釋。如《二千年間》中在介紹王安石變法的內(nèi)容時,采用了化繁為簡的寫法。他寫道:“王安石所行新政中,主要的有‘青苗法’。當時富戶在農(nóng)村中高利盤剝農(nóng)民,‘青苗法’是由政府用較低利息借錢給農(nóng)民。又有‘免役法’。當時平民有給官府當差的義務,受累極重,為了逃避力役,人民有出家的,有逃亡的,甚至有自殺的。‘免役法’是要人民出免役錢,官府拿這錢雇役,不再強派人民服役。又有‘方田法’,這是丈量田畝,想清查達官貴人隱瞞逃稅的田地。又有‘保甲法’,這是普遍地訓農(nóng)為兵,企圖用民兵來代替募兵,以挽救當時軍隊腐敗而外患緊迫的情勢。”[9]129“青苗法”、“免役法”、“方田法”、“保甲法”原文晦澀、專業(yè)、難懂。作者并沒有大篇幅地引用原文,而是改用現(xiàn)代漢語進行解釋,這樣可以讓讀者輕松地了解王安石變法的詳細內(nèi)容。
一般民眾接受歷史普及讀物,往往想通過這些書來學習做人的道理。要通過歷史把做人的道理告訴民眾,必須要考慮民眾的文化水平,不能過高、過深、過難。如《大丈夫》一書中作者為了表彰蘇武的忠心,寫道:“從此我們知道,赤誠是真人的最要質(zhì)素,忍耐是真人的最輕武器?!盵6]31再如《大丈夫》一書中,作者為表彰方孝孺的忠心,否定其為“內(nèi)爭”的人物,譴責朱棣勾結(jié)胡騎叛逆篡弒,將這段歷史書寫成可歌可泣的英雄犧牲史:“依賴外力殘殺同種,是人類最卑污最無恥的行為;所以方孝孺輩視死如歸,舍命反抗,我們不能看作簡單的內(nèi)爭問題?!盵6]126
在歷史普及讀物中,民眾能夠接納作者的歷史觀點,還與作者從民眾角度來書寫歷史有關(guān)。《二千年間》中作者就多次肯定人民群眾在歷史發(fā)展中的巨大作用:“那些像牛馬一樣地生活著,也像牛馬一樣地勞作著的農(nóng)民,雖然常常無名無姓,默默無聲,但沒有他們就沒有一切在歷史上的輝煌的事物。”[9]75農(nóng)民生活貧苦,隨時都可能爆發(fā)農(nóng)民起義,因此必須要通過革命來改變農(nóng)民的生活方式?!叭嗣竦牧α恳箽v史的車頭更加緊速率地轟轟隆隆地前進。讓應該死的和自找死路的趕快死去,讓新的生命更無阻礙地成長起來。”[9]141胡繩如此肯定人民的力量,是其馬克思主義史學立場的表現(xiàn)。也正因為民眾寫作的立場,才贏得民眾對《二千年間》的認可。
三、讀者廣泛接受歷史普及讀物
讀者廣泛接受歷史普及讀物主要表現(xiàn)為這類書被多次印刷,流傳廣泛,并且民眾受到這類書的廣泛影響。
《三國史話》出版后,葉圣陶曾為其做廣告稱:“作者是一位對于中國歷史有數(shù)十年研究的學者,本歷史求實的精神,用淺顯的文筆來講述三國歷史……所以一般《三國演義》的讀者,應該用這部書來矯正謬誤的歷史知識?!盵10]淺顯的文筆獲得了讀者的廣泛歡迎?!度龂吩挕纷?939年發(fā)表后,被多次印刷,可見讀者對該書的熱愛。僅2001年以來,就有16家出版社出版不同版本的《三國史話》。
《三國史話》的成功,與作者長期以來重視歷史普及工作有關(guān)。呂思勉認為史學是屬于大眾的:“可以嚴格地依科學方法研究歷史的人少,和歷史有接觸的人多,我們不能禁止不治史學的人和歷史接觸,我們就希望其從歷史上得到些益處。一種學問,可以裨益于人之處,是很廣泛的,所謂開卷有益。”[11]他還曾明確提出向民眾普及歷史知識也是歷史學家的重要職責:“由于這些神話傳說,或以意構(gòu)造的故事,說起來都極有趣味,一般民眾,總是津津樂道,流傳廣泛。……所以,探求歷史史實的真相,普及民眾的歷史知識,這也是歷史研究者的重要職責之一?!盵12]
1946年,吳晗曾在《文匯報》撰文稱贊該書實現(xiàn)了他的夢想。吳晗曾計劃回清華后撰寫《中國史綱》,因戰(zhàn)爭不得不擱筆。吳晗評價《二千年間》時說:“最近讀到了《二千年間》,完完全全是我們所設想的第二套?!矝]有瑣碎的考證,因為這本書是敘述的書,是采取已定的論證而綜合敘述的書。正如蜜蜂釀蜜,是經(jīng)過消化的,融會貫通,所以可讀,也所以不可不讀?!盵13]151面對抗戰(zhàn)的形勢,“這本書把現(xiàn)實和歷史聯(lián)系,從歷史來說明現(xiàn)實,也從現(xiàn)實去明白歷史。一本活的史書,經(jīng)過精密的消毒手術(shù),健全而進步的史書。在溽暑中,我愿意揮汗向讀者介紹、推薦這一本可讀的書?!盵13]153
解放初,因歷史教材缺乏,一段時期《二千年間》曾被作歷史教科書。龔育之曾回憶自己初讀該書時說:“五十多年前初讀胡繩,我還是個中學生。讀到的是先在《中學生》雜志上連載的歷史文章,后來收入《開明青年叢書》,書名叫《二千年間》。我至今還記得,可見印象之深?!盵14]
范文瀾在《凡例》中明確指出自己寫作時著重選漢族的忠臣義士:“本書志在敘述古人,發(fā)揚漢族聲威,抗拒夷狄侵陵的事跡?!袊嗽谕庾迦胫鞯某?,也有不少所謂忠義之士,他們只知道給異類效勞,卻忘了種族間的大義,按照孔子修《春秋》,嚴辨夷夏的教訓,這些人概所不取。”[6]1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大丈夫》一書因其愛國主義主題——號召民眾不做亡國奴,而被一般讀者廣為接受,一版再版[7]。應該說,這部書在抗戰(zhàn)時期廣泛傳播,與其寫作目的和時代背景有重要的關(guān)系。
四、歷史普及讀物如何寫讀者更容易接受
讀者對歷史著作的喜好,既與自身文化水平有關(guān),又與歷史著作的通俗性有重大關(guān)系。歷史普及讀物要想取得成功,歷史學家需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入手:
語言的通俗易懂,正是作者從讀者和群眾的視角出發(fā),從讀者知識基礎出發(fā)進行寫作的最好表現(xiàn)。普羅斯特曾談到過史學著作必須重視語言表達:“經(jīng)濟學將具體的人趕出其模型,歷史學家則不同,它不是用方程和數(shù)學符號,而是用詞語,用當時有教養(yǎng)的語言書寫出來的。從此,歷史學家無法避開文學?!盵16]風趣幽默的語言往往讓人印象深刻,生動的比喻往往讓人過目難忘,淺顯的打比方則把復雜的歷史問題簡單明了地概括出來。唐德剛曾多次提倡應重視史學中的語言問題:“從中西古代歷史來看,都是因為它是好文學所以才傳下來。因為古代沒有很好的印刷術(shù),光靠手抄,所以只有好文章才會被抄下來。但是這種‘文史不分’、‘史以文傳’的傳統(tǒng)現(xiàn)在已漸漸衰微?!薄皻v史雖然被科學瓜分了,幸好歷史中還有文學的一部分,使我們有飯吃,有興趣繼續(xù)搞下去?!盵17]
一部好的歷史普及讀物,必須要有文史兼?zhèn)涞奶卣?。所謂文史兼?zhèn)洌饕遣缓唵蔚亓_列史實,不使用晦澀難懂的表達。尤其是面對目前讀者遠離史學專業(yè)著作的處境,歷史學家只有寫出新的史學作品(以事實為基礎,采用通俗性、普及性的寫作手法),才能獲得同行和讀者的雙重認可。范文瀾曾談到歷史學家要心中裝著讀者,“自己寫的文章別人是否愿意看,完全在于自己。寫了一輩子文章,看的人只有幾個,那又何苦呢?如果一個人寫的文章大家都喜歡看,豈不很好?!盵4]210語言表達的通俗性是面向讀者的高要求,又是歷史普及讀物能否成功的重要因素。
寫作歷史普及讀物,面向更多的讀者,作者肯定在寫作中已經(jīng)將其觀點間接通過史料來展現(xiàn)出來了。正確的選題導向,直接決定著讀者閱讀時所獲取的歷史知識,以及在這些歷史知識影響下的個人行為選擇。以《二千年間》為例,作者大量地闡述古代社會貪腐的具體事例,就是為了抨擊國民政府的腐敗,讓民眾加入到革命中來:“我們看到,民國成立以后,還有袁世凱稱帝,還有北洋軍閥官僚把持政治,禍國殃民。這些豈不正是舊時代的鬼魂的代表么?直到現(xiàn)在,在抗戰(zhàn)期間,受敵人指使,聚集在南京、北平的大小漢奸中,我們也可以分明地看出,舊時代的鬼魂依附在他們的精神和行動上”[9]140-141正確的選題導向,是要民眾辨忠奸、分美丑、明是非,積極地面對人生中的困難與挑戰(zhàn),自覺做出正確的選擇。有些歷史著作過多著墨于人性的丑陋、歷史的陰暗,這樣將對讀者產(chǎn)生不良的影響。可以說,正確的選題導向,是時代發(fā)展的要求,也是歷史普及讀物符合主流價值觀念的要求。
《三國史話》最初以單篇的形式發(fā)表在《知識與趣味》雜志上,作者選材可謂信手拈來,以史料決定結(jié)構(gòu),沒有刻意遵從傳統(tǒng)的記史方法與寫作模式?!洞笳煞颉啡珪?2節(jié),描寫了從西漢到明代25位古代“大丈夫”的英雄形象。表面上全書的結(jié)構(gòu)很松散,實際上,入選的25位英雄都是作者精選過的?!懊慨斖饬η秩胫袊臅r候,總有許多忠臣義士,用各種方式參加民族間悲壯的斗爭。有的事跡流傳下來,有的連姓名都湮滅了。他們拼出血和生命,去保證民族的生存,是永遠應該崇敬的。本書所舉二十五人,只是取其聲名最著,做個代表的意思,讀者千萬不要忘了其余無數(shù)的忠義人。”[6]1
《二千年間》最初以單篇形式陸續(xù)發(fā)表在葉圣陶主編的《中學生》雜志。全書沒有按照朝代更迭來記載歷史發(fā)展,未采用時間順序進行編年撰寫,而是從幾個縱剖面進行分析。正是這種重點突出的寫法才能將兩千年間的歷史濃縮為幾萬字之內(nèi)。從結(jié)構(gòu)上說,作者的縱剖面寫法,在紛繁的歷史現(xiàn)象中找到了線索。這種寫法可以突出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闡述歷史發(fā)展的深層次原因。吳晗稱也贊該書為縱剖面的典型:“最近讀到了《二千年間》,完完全全是我們所設想的第二套。”[13]151
寫作體例是為表達中心思想而人為設定的,經(jīng)過了長期的寫作實踐,形成一系列文體常用的、固定的寫作模式。如果要打破傳統(tǒng)的思想,除了變更語言外,還要變更體例。古代傳統(tǒng)史學著作采用傳記體和編年體兩種寫作結(jié)構(gòu),并且古代史學寫作長期沿用這種體例。劉知幾在《史通》中曾說:“既而丘明傳《春秋》,子長著《史記》,載筆之體,于斯備矣。后來繼作,相與因循,假有改張,變其名目,區(qū)域有限,孰能逾此?!盵18]到了近代,西學傳入中國。受其影響,大多史學著作采用章節(jié)體的結(jié)構(gòu)進行寫作。如夏曾佑的《中國古代史》被譽為最先采用章節(jié)體進行寫作的著作。隨著新史學的發(fā)展,史學的寫作思想與表達方法都有了創(chuàng)新。史學著作的結(jié)構(gòu)不再局限于傳統(tǒng),歷史普及讀物的寫作結(jié)構(gòu)也隨著史學著作的革新而出現(xiàn)靈活多樣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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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徐希軍
網(wǎng)絡出版時間:2015-03-02 2:51:25網(wǎng)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50302.0952.01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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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4730(2015)01-0076-05
收稿日期:2014-07-07
作者簡介:盛亞軍,男,河南平頂山人,中共平頂山市委黨校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