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強

(淮北師范大學文學院，　安徽　淮北　235000)

?

魚玄機生年考辨

任 強

(淮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安徽淮北235000)

摘要：較多的研究者認同魚玄機的生年為會昌四年(844)，或開成五年(840)。梳理相關資料，可以發(fā)現(xiàn)《三水小牘》中的記載是考證魚玄機生年的最重要證據(jù)，并可考證出魚玄機曾先后兩次入咸宜觀為道士。據(jù)此認為魚玄機生年定為會昌三年(843)左右最為合適。

關鍵詞：魚玄機；生年；三種文獻；兩次入觀；會昌三年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5.01.025

20世紀以來，魚玄機成為學術界中國古代女性文學研究的熱點之一。關于魚玄機的生平事跡，由于正史無傳，其他材料又極其簡略，所以要想探尋其行跡是非常困難的。魚玄機“生平身世研究主要集中于生卒年的考證、婚戀交往”等[1]。曲文軍先生1997年發(fā)表在《江海學刊》上的《女道士魚玄機的準確卒年》，根據(jù)皇甫枚的《三水小牘》等文獻資料，得出魚玄機死于咸通九年(868)的結論，基本上解決了魚玄機卒年的問題[2]。然而，關于魚玄機的生年，根據(jù)目前的文獻資料，真的還沒有得出令人信服的結論。本文擬作進一步考辨。

一、陳文華“會昌四年”說之問題

較早探討魚玄機出生時間的應是聞一多先生。聞一多《全唐詩人小傳》“魚玄機”條：“李億大中十二年(858)狀元，見《玉芝堂談薈》。假定年三十，則生于大和三年(829)。玄機乃李億之妾，若少億十歲，則生于開成四年(839)，少億五歲，則生于大和八年(834)。”[3]由于李億生年無法確知，僅知李億中狀元在大中十二年，但不知李億中狀元時的年齡；而且，即使知道李億中狀元時的年齡，也不知道魚玄機比李億小多少歲；所以，839、834年之說，只可以作為佐證，不能作為魚玄機生年的結論。

陳文華先生是探討魚玄機生年用力較多的一位，1982年發(fā)表《唐代女詩人考略》[4]，1984年出版《唐女詩人集三種》，都對魚玄機生年作較詳細考證：

《三水小牘》又有“破瓜之歲，志慕清虛，咸通初，遂從冠帔于咸宜”之語?！捌乒现畾q”是十六歲，已志慕清虛，則“從冠帔于咸宜”時不會超過十八歲。因為玄機出家前是補闕李億之妾，《北夢瑣言》言其“適李億補闕，后愛衰下山，隸咸宜觀為道士”?！短撇抛觽鳌芬嘣疲骸跋掏ㄖ屑绑?，為李億補闕侍寵，夫人妒不能容，億遣隸咸宜觀披戴。”可見出家非其本意，實在是“愛衰”后才轉而“慕清虛”的。故知玄機十五歲適李億，十六歲“愛衰”，約十七歲便已出家為女冠了。設玄機咸通三年十七歲(咸通共十四年，三年可稱“初”)，則及笄之年正是咸通元年(與《唐才子傳》“咸通中及笄”語尚相符)，被殺時約二十四五歲。以此又可推知，其生年約在會昌四年(844)。[5]前言12

陳先生充分利用了《三水小牘》、《北夢瑣言》、《唐才子傳》(這是目前所能考見的三種最重要的魚玄機生平研究資料)提供的信息——“破瓜之歲”、“咸通初”、“及笄”等，并努力地解決這些信息之間的矛盾，從而得出“其生年約在會昌四年(844)”的結論。但是陳先生的這一推論有一個明顯問題，那就是：如果陳先生魚玄機“咸通元年”十五歲、“咸通三年十七歲” 的考證都是正確的；陳先生又說：“玄機之卒年為咸通戊子，即咸通九年(八六八)是可信的?！盵5]前言11-12那么，陳先生魚玄機“被殺時約二十四、五歲”的結論當是錯誤的，因為只要進行簡單的推算，就會發(fā)現(xiàn)魚玄機應為“二十三歲”。這一錯誤似直到陳先生2007年出版《夢為蝴蝶也尋花——李冶、薛濤、魚玄機詩注評》才被發(fā)現(xiàn)并改正為：“被殺時約二十三歲。以此推算，其生年約在會昌六年(846)前后。”[6]前言7-8其實，陳先生“其生年約在會昌四年(844)”推論的錯誤，是很容易即從其“及笄之年正是咸通元年”看出來的，“咸通元年”是860年，“及笄”為十五歲，向前推十五年，即可輕而易舉的推算出，魚玄機應該出生在會昌六年(846)。

然而許多采用陳先生結論的研究者，卻習而不察。但陳先生考證的最大問題并不是其推論的錯誤，而是其對《三水小牘》、《北夢瑣言》、《唐才子傳》中“破瓜之歲”、“咸通初”、“ 咸通中”、“及笄”等矛盾信息的解釋是否合理？我們認為，即使陳先生的解釋有問題，他較早的使用《三水小牘》、《北夢瑣言》、《唐才子傳》等提供的信息，來探尋魚玄機的生年，也有極大的價值。他的努力，使研究者解開魚玄機生年之謎已經為時不遠。

二、梁超然“開成五年”說之問題

另一有巨大影響的魚玄機生年之說是梁超然先生的“開成五年(840)”說。梁先生說：“玄機卒于咸通九年(868)秋日當無可置疑。如其咸通初適李億時為及笄之年，則卒時為二十九歲，其生年當為開成五年(840)。”[7]453

且不說梁先生的考證極為疏略，首先，“其咸通初適李億”的假設，即與《北夢瑣言》“咸通中，為李億補闕執(zhí)箕帚”[8]163，《唐才子傳》“咸通中及笄，為李億補闕侍寵”[7]448等的記載相矛盾。雖然梁先生前面已考證：“玄機至遲于咸通四年已適李億；至其適李之上限，恐不能早于大中十二年，李中進士之前。據(jù)情理窺之，《北夢》所謂‘咸通中’應是‘咸通初’方合?！盵7]460然從其推論來看，顯然“咸通初”并非確指“咸通元年”，大約元年至四年都應該為“初”吧？

其次，“及笄之年”的理解應出現(xiàn)了問題。“及笄之年”一般都是認為主要指女孩15歲，即從咸通元年算起，至咸通九年，也只有23歲。笄是指古代女子束發(fā)用的簪子。《禮記·內則》上說：“女子……十有五年而笄。”鄭玄注：“謂應年許嫁者。女子許嫁，笄而字之。其未許嫁，二十則笄。”[9]871就是說古代女子十五歲時許配的，當年就束發(fā)戴上簪子；一直未許配的，最遲二十歲時束發(fā)戴上簪子。《儀禮·士昏禮》上說：“女子許嫁，笄而醴之，稱字?！笨追f達疏：“女子許嫁，謂年十五已上至十九已下?！盵10]95梁超然先生對“及笄之年”沒有特殊說明，應該是按一般理解來使用的，那么所謂“卒時為二十九歲”當是最簡單的折算錯誤。如此“開成五年”說就存在著明顯的問題，可為什么還有許多研究者相信這一結論呢？

三、《北夢瑣言》“咸通中，為女道士”之問題

魚玄機生年之所以如此難以推斷，主要原因應是《三水小牘》、《北夢瑣言》、《唐才子傳》提供的信息存在著矛盾。

筆者認為，首先應該充分相信《三水小牘》的記載?！度返淖髡呤桥c魚玄機大約同時的皇甫枚，其在唐末天佑(904-907)、庚午(910)年間，旅食汾晉(今山西)，“追記咸通時事”[11]，寫成《三水小牘》3卷?！度肥悄壳八淖钤缬涗涺~玄機及其作品的文獻，《文獻通考·經籍傳》、《舊唐書·藝文志》、《新唐書·藝文志》，《太平廣記》、《宋史·藝文志》、南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明朝的《古今說?！?、清朝的《抱經堂叢書》和《天一閣叢書》等，都有著錄。雖然《三水小牘》一般認為是傳奇小說，其實就這一篇記載魚玄機的文字來說，其主要傳奇部分在于綠翹之死，關于魚玄機的其它記載應該是最接近歷史事實的。所以，《三水小牘》是目前所能見到的記載魚玄機事跡的最原始的材料，因而也應該是我們研究魚玄機生平的最主要依據(jù)。

《三水小牘》提供的關于魚玄機生年的信息，主要是：“破瓜之歲，志慕清虛。咸通初，遂從冠帔于咸宜?！盵12]46此處很明確地告訴我們，“破瓜之歲”在“咸通初”之前，且應不屬于“咸通初”。咸通元年是公元860年，而“破瓜之歲”，一般指女孩16歲。清代翟灝《通俗編》卷二十二《婦女》“破瓜”條云：“孫綽《情人碧玉歌》：‘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沃x幼盤詞：‘破瓜年紀小腰身?！此滓耘悠粕頌槠乒?，非也。瓜字破之為二‘八’字，言其二八十六歲耳。”[13]袁枚《隨園詩話》卷十三有云：“《古樂府》：‘碧玉破瓜時?！蚪庖詾樵率鲁鮼恚缙乒蟿t見紅潮者，非也。蓋將瓜縱橫破之，成二‘八’字，作十六歲解也。段成式詩：‘猶憐最小分瓜日。’李群玉詩：‘碧玉初分瓜字年。’此其證矣?！盵14]《辭海(語詞分冊)》“破瓜”條：“舊時文人拆瓜字為二八字以紀年，謂十六歲。詩文中多用于女子。”[15]《辭源》第三冊“破瓜”條：“瓜字可剖成二八字，故詩文中習稱女子十六歲為破瓜之年?！盵16]《辭源》所舉例證即為《三水小牘》“魚玄機”條。則咸通元年(860)魚玄機至少應17歲。那么，魚玄機最晚應不晚于會昌四年(844)生。

那又如何理解《北夢瑣言》“咸通中，為李億補闕執(zhí)箕帚，后愛衰下山，隸咸宜觀為女道士”[8]163呢？“咸通中”，大約指咸通五年至十年(咸通共十四年)?！皥?zhí)箕帚”，此指侍婢。阮閱《詩話總龜》正記載為：“咸通中，為李億補闕侍婢。”[17]即使“咸通中”不一定就指咸通的中期，而泛指咸通年間。這則信息也告訴了我們，魚玄機在咸通年間，甚至正應該理解為在“咸通五年至十年”中，作了李億的侍婢。

這樣，《北夢瑣言》同《三水小牘》的記載產生了矛盾，矛盾之處在于魚玄機入咸宜觀的時間及原因?！度氛J為魚玄機入觀的時間是“咸通初”， 入觀的原因是“志慕清虛”。而《北夢瑣言》卻認為魚玄機入觀的時間是“咸通中”， 入觀的原因是作李億的侍婢后，“愛衰”了。

魚玄機入咸宜觀的原因，歷來主要有三種說法：《三水小牘》“志慕清虛”、《北夢瑣言》“愛衰下山”、《唐才子傳》“夫人妒不能容”。研究者多相信最晚出現(xiàn)的“夫人妒不能容”，甚少有人相信與魚玄機同時代的皇甫枚的“志慕清虛”。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的確，在古代女子十幾歲至二十歲的時候，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找個好婆家。敦煌曲子《百歲篇》寫女子第二個十歲即為：“二十笄年花蕊春，父娘娉許事功勛。香車暮逐隨夫婿，如同蕭史曉從云?！盵18]但魚玄機卻沒有走這一常規(guī)路線，而是在十六歲(“破瓜之歲”)“志慕清虛”，不久，“咸通初，遂從冠帔于咸宜”。當然，魚玄機約十七八歲第一次入咸宜觀，除了“志慕清虛”之外，可能還有“舉頭空羨榜中名”、“應為價高人不問”等原因。此問題比較復雜，無法在此處展開，但魚玄機第一次入咸宜觀最重要的原因無疑是“志慕清虛”。

因此，我們認為，魚玄機第一次進入咸宜觀做女道士的原因，應以《三水小牘》記載為是，且時間應在“咸通初”。而《北夢瑣言》所言“隸咸宜觀為女道士”，應為魚玄機第二次入觀。也就是說，魚玄機入觀后大約四五年，開始同李億交往，并最終同李億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這一段同李億一起生活的時間，等于說魚玄機離開了咸宜觀。后來，魚玄機又被李億拋棄，再次回到咸宜觀，此當為第二次入觀。所以，《北夢瑣言》、《唐才子傳》所言當為第二次入觀。

四、《唐才子傳》“及笄為侍寵”之問題

為什么《北夢瑣言》、《唐才子傳》都沒有像《三水小牘》所說的魚玄機因“志慕清虛”入咸宜觀，卻一致認為她先嫁給李億，后才入咸宜觀？這里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那就是魚玄機到底什么時間同李億交往的。魚與李的相識，富于傳奇色彩的想象是：“唐宣宗大中十二年(858)，她(魚玄機)一十五歲，長得相貌美好，聰明伶俐，還能吟詩作賦，彈琴唱歌，被當年進士科的狀元山西人李億看中，娶為外妻，給她在長安街巷里買了一幢小樓單獨居住?！盵19]序言3這種小說似的情節(jié)，是缺少文獻依據(jù)的。研究者較為樸實的推測是：“玄機十五歲適李億，十六歲‘愛衰’，約十七歲便已出家為女冠了。設玄機咸通三年十七歲，則及笄之年正是咸通元年?！盵5]12這種折中調和式的推測是否比較接近歷史呢？

從比較接近魚玄機生活的時代、又明確提到魚玄機與李億關系的五代時期的《北夢瑣言》記載來看，魚玄機與李億在“咸通中”相識。這一點，宋代《詩話總龜》、元代《唐才子傳》所載基本一致。所以，魚玄機與李億開始交往的時間肯定不在“咸通初”，更不可能提前到“大中十二年”，而應該在“咸通中”。咸通共十四年，一至四年大體上可稱之為“初”；十一至十四年大體上可稱之為“末”；則“中”應為五到十年之間。因而，我們認為，魚玄機同李億開始交往，最早可能不會早于咸通五年，大約在咸通六年，魚玄機與李郢戀愛結束之后。

李郢，字楚望，祖籍長安，生卒年不詳，有人認為“約生于817年，卒于880年”[19]41。從有關材料來看，李郢可能三次到長安。第一次應在會昌三年(843)以前，見過賈島、無可等，似還做過刻玉官。第二次到長安，應在大中十年(856)左右，他在這一次中了進士，并可能拜鄭顥為師。咸通中第三次到長安，并作了侍御史，可能“亦住親仁坊，與魚玄機所在的咸宜觀同巷”[20]。《唐語林》卷八：“御史臺三院：一曰臺院，其僚曰侍御史，眾呼為端公?！盵21]魚玄機有一首詩題目是“聞李端公垂釣回寄贈”，正稱呼李郢為李端公，說明李郢應正做侍御史一官。魚玄機與李郢的戀愛大約就發(fā)生在這個時候。

魚玄機與李億的關系不像她同溫庭筠、李郢的關系。魚玄機同溫庭筠、李郢只是朋友、戀人的關系，雖然魚玄機可能同溫庭筠一起游過襄陽、江陵，也可能曾同李郢一起釣過魚。當然魚玄機也應與溫庭筠、李郢發(fā)生過性關系，但仍然只能說是朋友。而魚玄機與李億卻不同，他們不僅僅是朋友、戀人，他們已經在相戀的基礎上，正式地結合在一起，無論稱之“執(zhí)箕帚”，還是“侍婢”、“侍寵”，都說明李億已正式把魚玄機接回家了?！度分幸寻凳?，魚玄機入觀后，曾有一段時間同比較著名的人物交往，并離開了咸宜觀：“然蕙蘭弱質，不能自持，復為豪俠所調，乃從游處焉?！盵12]46不是一般的跟隨某一名士出去游玩，而應該是被人娶走。為什么皇甫枚不直接說被娶走呢？我們覺得，一則憚于李億的勢力，再則因為魚玄機后來又回來了。所謂“所調”，不是一般的調戲、挑逗，而應該是調教，是指為李億所寵愛。所謂“從游處”，即應指魚玄機離開了咸宜觀，同李億一起生活。這位“豪俠”，應不是有研究者所推測的：“這個官位高、權勢大、財源廣的劉潼應該就是那位‘豪俠’”[19]76，而應該就是李億。

據(jù)魚玄機一詩題為《情書寄李子安》，且有版本題下還有“補闕”二字[5]103，則可知，李億，名億，字子安。魚玄機初與其交往時，當為補闕。《舊唐書·職官二》：“左補闕二員，從七品上。左拾遺二員，從八品上。古無此官名。天后垂拱元年二月二十九日敕：‘記言書事，每切于旁求；補闕拾遺，未弘于注選。瞻言共理，必藉眾才，寄以登賢，期之進善。宜置左右補闕各二員，從七品上，左右拾遺各二員，從八品上，掌供奉諷諫，行立次左右史之下。仍附于令?！焓诙甓?，加置三員，通前五員。大歷四年，補闕、拾遺，各置內供奉兩員。七年五月十一日敕，補闕、拾遺，宜各置兩員也。補闕、拾遺之職，掌供奉諷諫，扈從乘輿。凡發(fā)令舉事，有不便于時，不合于道，大則廷議，小則上封。若賢良之遺滯于下，忠孝之不聞于上，則條其事狀而薦言之?！盵22]由此可知，補闕是從七品上，掌供奉諷諫，雖官品不高，但由于經常接觸皇上，地位清要。魚玄機另有一詩，一名為《贈鄰女》，又題為《寄李億員外》[5]96。該詩據(jù)皇甫枚《三水小牘》為魚玄機在獄中所作，則知在魚玄機臨死前，李億已為員外郎。唐代尚書省各部在左右侍郎之下的各司，均設置郎中、員外郎各一至二人，握有實權，被視為美缺。郎中一般為從五品上，員外郎從六品上。

李億在魚玄機死后，不知所終。不過，從《三水小牘》記載魚玄機之事，忌憚提到李億之名來看，可能其人到九世紀末，仍然活著，仍很有勢力。即使李億已死，也應該還有很大的影響，所以皇甫枚只是暗示。同時李億同魚玄機交往，可能也為時人所熟知，不明言亦不影響讀者理解。但到《北夢瑣言》已不太清楚魚玄機與李億交往之事，雖不忌憚李億，直提其名，直言其事，卻沒有把魚玄機兩次入觀之事分開。

至于《唐才子傳》中的“咸通中及笄，為李億補闕侍寵”，與《北夢瑣言》所言應指一事，只不過多了一個“及笄”。我們認為，現(xiàn)存唐宋文獻均沒有魚玄機同李億交往時的年齡記載，“及笄”可能是辛文房加上的，并無文獻依據(jù)，只不過其可能覺得魚玄機同李億在一起時，年齡并不大而已。即使有文獻依據(jù)，也不應指魚玄機只有十五歲?！抖Y記·雜記》已有：“女雖未許嫁，年二十而笄，禮之；婦人執(zhí)其禮?！编嵭ⅲ骸半m未許嫁，年二十亦為成人矣。禮之，酌以成之。言婦人執(zhí)其禮，明非許嫁之笄?！盵9]1233雖然已入道觀的魚玄機到二十是否還要“梳笄”不得而知，但未出嫁的女子到二十歲仍可“笄”則是沒有問題的。研究者還發(fā)現(xiàn)：“‘笄年’一詞具有女性生理成熟和許為人婦兩重意義?！盵23]16女性生理成熟的年齡應該是十五歲?！皬哪怪俱憗砜矗悄辍辉~在魏晉南北朝墓志銘中就已很通用?！谔颇怪俱懼?，笄年也多指年齡?！薄安贿^，從另外一些唐墓志銘來看，如果死者許嫁時已超過15歲，作者仍會用‘笄年’來表示她結婚時的年齡?！盵23]4-5所以，古代文獻中使用“笄年”、“及笄”之類的詞語時，究竟是指生理成熟年齡十五歲，還是指結婚時的年齡，須根據(jù)不同的語境仔細琢磨。況且，魚玄機從道觀中還俗嫁人，可能也剛過二十歲，為表示其出嫁時年齡尚輕，“梳笄”而嫁，亦未嘗不可。故《唐才子傳》“咸通中及笄，為李億補闕侍寵” 中的“及笄”，不應執(zhí)著于指生理成熟年齡十五歲。研究者通過墓志銘發(fā)現(xiàn)唐朝女性841-860年平均出嫁年齡為19.73歲[23]16，魚玄機若二十一二歲嫁給李億，也應不算年齡大，用“及笄”表示她結婚時還比較年輕應也說得過去。如此，則《三水小牘》、《北夢瑣言》、《唐才子傳》中關于魚玄機入觀、出嫁等的記述就不再矛盾了。

綜上所述，魚玄機生年最遲當在會昌四年(844)，早也不會超過一兩年。因此，把魚玄機生年定為會昌三年(843)左右，應最為合適。

參考文獻：

[1] 蔣甜．性別視角下的古代女詩人研究(1900-2005)——以唐三女詩人為中心[D]．上海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26．

[2] 曲文軍．女道士魚玄機的準確卒年[J]．江海學刊，1997(5)：61．

[3] 聞一多．全唐詩人小傳[M]//聞一多全集：第8冊·唐詩編下．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455．

[4] 陳文華．唐代女詩人考略[J]．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學報，1982(1)．

[5] 陳文華．唐女詩人集三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6] 陳文華．夢為蝴蝶也尋花——李冶、薛濤、魚玄機詩注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7] 傅璇琮．唐才子傳校箋(第三冊)[M]．北京：中華書局，1990．

[8] 孫光憲．北夢瑣言[M]．西安：三秦出版社，2003．

[9] 孔穎達．禮記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10] 賈公彥．儀禮注疏[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11] 阮元．揅經室外集[M]//叢書集成初編．北京：中華書局，1991．

[12] 皇甫枚．三水小牘[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260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13] 翟灝．通俗編[M]．續(xù)修四庫全書：第19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498．

[14] 袁枚．隨園詩話[M]．顧學頡，校點．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452．

[15] 夏征農，徐復．辭?！?999年版語詞分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03：804．

[16] 廣東、廣西、湖南、河南辭源修訂組，商務印書館編．辭源(第三冊)[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2242．

[17] 阮閱．詩話總龜[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

[18] 任半塘．敦煌歌辭總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315．

[19] 彭志憲，張燚．魚玄機詩編年譯注[M]．烏魯木齊：新疆大學出版社，1994．

[20] 梁超然．魚玄機考略[J]．西北大學學報，1997(3)：21．

[21] 王讜．唐語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22] 劉昫，等．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23] 姚平．唐代婦女的生命歷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責任編校：林奕鋒

網絡出版時間：2015-03-02 2:51:25網絡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50302.0952.025.html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4730(2015)01-0108-05

作者簡介：任強，男，安徽濉溪人，淮北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基金項目：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鮑廷博藏書與刻書研究”(AHSK07-08141)；國家社科規(guī)劃基金一般項目“藏書紀事詩研究”(12BZW082)。

收稿日期：2014-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