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洪濤(甘肅省蘭州市城關區(qū)民主西路小學730000)
用吟誦感受漢詩文廣博悠遠的韻味
鄒洪濤(甘肅省蘭州市城關區(qū)民主西路小學730000)
自古讀書皆吟誦。魯迅“吟罷低眉無寫處,月光如水照緇衣”,這句詩文中說得非常清楚,詩文首先是聲音的作品,而非文字。古人不是“寫詩”,而是“作詩”。李白寫道:“吟詩作賦北窗里,萬言不值一杯水”;杜甫詩云:“陶冶性靈存底物?新詩改罷自長吟”。
百年前有人學西方誦讀法發(fā)明了漢詩文的新式讀法。因這種讀書方式首先用于話劇,需要大聲,故稱“朗讀”“朗誦”。近百年來,我們一直運用西方的讀書方式來誦讀、理解古詩文,只從字面上解釋漢詩文,把詩文只當大白話;我們忽略了漢詩文是“先吟后錄”的創(chuàng)作,完全拋棄了漢文字聲音的意義,誦讀古詩文又怎能不蒼白無力呢?
“吟”的總體特征是拖長腔,即“歌詠言”,吟誦的獨特性幾乎都來自這一點。因為有的音可以拖長,有的音拖不長,所以長的就更長,短的就愈顯得短。同理,高低、緩急、輕重,都被放大了。漢語的語音本就有意義,一旦拖長,聲音的意義又被放大了,它就承載了作品更多的意義。因為漢詩文是聲音的作品,是“先吟后錄”的創(chuàng)作。離開了聲音的闡釋,對漢詩文的理解是不完整、不準確、不深入的。漢語的聲音是有意義的,漢詩文的聲音是有規(guī)則的。漢詩文的聲音規(guī)則加強了漢語聲音的意義,使得漢詩文的涵義中,聲音的意義占了相當大的比重,絕對不可忽視。比如,岳飛的《滿江紅》,以往大家誦讀“怒發(fā)沖冠!”很有氣勢,可是接下來“憑欄處,瀟瀟雨歇——”一句比一句平淡。殊不知這是一首押入聲韻的詞“瀟—瀟——雨—歇!”在吟誦中入聲字“歇”的頓促,讓大家感受到“一直綿綿不斷的、惱人的雨終于停了?!薄疤郏鎏扉L嘯,壯懷激烈!”“激烈”兩個入聲字急促地收住,那種大叫一聲卻戛然而止中,岳飛的憤恨之情又何需教師千言萬語的講解呢?
再如,賈島的《題李凝幽居》,我們一直用“推敲”來用來比喻做文章或做事時,反復琢磨,反復斟酌。在引導學生分析“推敲”二字之時,我們往往會從“‘敲’更能襯托出月夜的寧靜;從‘敲’中表明賈島是一個懂得禮貌的人”這兩個方面來理解;最多有些教師會引導學生發(fā)現(xiàn)在讀的過程中“敲”要比“推”讀起來也響亮些。在這樣三層意思的基礎上,我們再不會考慮詩文聲音的意義了。如果僅僅是考慮“推敲”二字字面的意思,賈島充其量被我們稱作“苦思詩人”或是“苦想詩人”,與“哭吟詩人”相距實在是太遠了。
格律詩是在字數、韻腳、聲調、對仗各方面都有許多講究的詩。它是根據漢語一字一音,音講聲調的特點和詩歌對音樂美、形式美、精煉美的特殊要求而產生的,所以具有相當強的生命力而流轉不息。從“開閉口音”的角度來看看這兩句詩文,“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兩句均為“開閉閉開閉”。這就讓兩句詩文吟誦起來是同一旋律,沒有了變化;而如果改成“敲”這個開口音的字,第二句就變成了“開開閉開閉”,兩句之間就有了旋律的變化,就有了音樂的美感,而這種美只有吟誦才能體會得到的。
漢詩文的意義,是音義與字義的結合,是語音與語義的結合。百年以來,我們放棄了對漢詩文創(chuàng)作的形式方法的研究,一味只講思想感情的表達;我們忽視了音義的部分,只圍繞著字義進行闡釋和研究,往往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
比如,在教學杜牧《清明》時,我們會引導學生理解“清明節(jié)的時候,詩人不能夠回家掃墓,卻孤零零一個人在異鄉(xiāng)路上奔波,心里已經不是滋味。況且,天也不作美,陰沉著臉,將牛毛細雨紛紛灑落下來,眼前迷蒙蒙的,春衫濕漉漉的。詩人啊,簡直要斷魂了!當作者看到牧童指向之處‘杏花村里那酒店的幌子,便在心頭喚起許多暖意!’”
更有甚者,品析者這樣分析道:詩只寫到“遙指杏花村”就戛然而止,再不多費一句話。剩下的,行人怎樣的聞訊而喜,怎樣地加把勁兒趲上前去,怎樣地興奮地找著了酒店,怎樣的欣慰地獲得了避雨、消愁兩方面的滿足和快意……,這些,詩人就能“不管”了。他把這些都付與讀者的想象,為讀者開拓了一處遠比詩篇語文字句所顯示更為廣闊得多的想象余地。這就是藝術的“有余不盡”。筆者不否認詩人的戛然止筆留給讀者遐想的空間,但是詩人“興奮與快意”著實不敢茍同,剛才還“欲斷魂”,此刻卻“聞訊而喜”。杜牧如果不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就一定是個酒鬼,見到酒就把什么“愁啊苦啊”都忘記了。這樣的理解源自于我們誦讀“牧童遙指/杏花村”或“牧童/遙指/杏花村”,不論哪種誦讀法,我們都只有停頓,而沒有長短音之分,難怪理解成作者看到“杏花村”高興呢。
葉嘉瑩先生說:“吟誦是為了使自己的心靈與作品中詩人的心靈能借著聲音達到一種更為深微密切的交流和感應?!睘榱四苷嬲c詩人進行心靈的交流、感應,我們就一定要讓學生了解格律詩對聲律(包括壓韻和平仄)極為嚴格的要求。在誦讀的時候一定是要讀出這種聲律美來。“牧童~~遙指杏花~~村~~~”,當我們將“童、花、村”三個字的聲音拉長以后,我們感覺到的一定不再是詩人看到“杏花村”的興奮、喜悅之情,而是小牧童告訴詩人遙不可及的“杏花~~村~~~”。詩人想找到一個酒家暖暖身子的希望也破滅了的傷感在吟誦聲中淋漓盡致地得以展現(xiàn)。
吟誦是中國傳統(tǒng)的讀書法、作詩法、作文法。當然,我們的古人作詩作文,主要不是為了發(fā)表,而是為了修身,是為詩教。學詩者,必為作詩,作詩者,必為修身。時至今日,詩教之功能,大為衰減,為世人所棄,曾經文人皆作詩的民族卻變成了人人皆上網、人人皆游戲的民族……
移風易俗,莫善于樂。樂教者,以樂樂己,以樂和人,所以以樂教化也。漢詩文的聲音——吟誦,實為中國式作曲法。中國歷史上鮮有作曲家,但是偉大的音樂層出不窮,因為人人都是作曲家。作曲的秘密在于依字行腔、依義行調。只要你真心地想表達,只要你拖起長腔,自然就成曲調——這就是旋律型語言的魅力?,F(xiàn)在的漢詩文,沒有了聲音,失去了入心的利器,學者、教師、學生,都在圍繞著中心思想、哲學理趣、意象結構,層層剖析,繞來繞去,把藝術的東西肢解的體無完膚,變得毫無趣味可言。這樣“科學理性”的分析又怎能不讓人“望而卻步”呢?可是,一個國家的國民若是對自己的歷史文化都不屑的話,這個民族又怎么會有凝聚力呢?這個民族又怎么會有光明的前途呢?
吟誦,才能把失去的聲音找回來,才能讓漢詩文一下子走進人們的心中?;謴鸵髡b,重新讓學生學會中國式作曲,從吟誦古詩文做起,傳承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讓中華傳統(tǒng)文化在我們的心里生根、發(fā)芽、開花、結果。在誦讀中我們領略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學習燦爛晶瑩的中華智慧,傳承浩瀚深沉的中華精神。
愿中國人重新開始吟誦,恢復漢詩文至善至美的面貌,感受漢詩文廣博悠遠的韻味。
(責編張景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