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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狗日的房子

2015-12-26 00:44徐穎兒
北方文學(xué)·下旬 2015年10期
關(guān)鍵詞:小街哥們兒房子

徐穎兒

1

婉兒和李壯說好了下午去看房子。

婉兒是醫(yī)學(xué)院的助教,李壯是建工學(xué)院的在讀博士生。兩個學(xué)院中間臥著一條南北方向的小街。醫(yī)學(xué)院在東,建工學(xué)院在西,路東有一幢集體宿舍里住著婉兒,路西也有一幢集體宿舍里住著李壯。兩個人隔街相望。兩人相戀多年,甚至都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卻沒有真正意義上做過一回夫妻。根本原因是沒房子。所以,兩個人商量好,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就是先租間房子。

知識分子辦事都講究打有準(zhǔn)備之仗,為此,李壯研究租房攻略就搭上一個月的工夫。這才發(fā)現(xiàn)租房是一件很煩人、很糾結(jié)的事情,但這也是他們決定在北京打拼必須要著力解決的首要問題,而后面要解決,要面對的煩心事,遠(yuǎn)比租房糾結(jié)得多。

他們先是一有空兒,就像個沒頭蒼蠅到什么家園,什么小區(qū),亂打亂撞,一有空兒就到什么“我愛我家”“鏈家地產(chǎn)”和什么“經(jīng)理”、“主管”約談,名片抓了一大把,房源信息收了幾疊子,房主貼在單元門口的小廣告上的電話號碼存了一大堆,數(shù)番奔波、實踐、存疑、比較之后,到底是博士研究生,李壯還總結(jié)出幾條租房要義:一是你怎么褒獎中介的無恥都不為過,并且不要以為大公司會好點,其實是天下烏鴉不言黑,找中介租房,就是你郁悶生活的源泉。再是租房最好的途徑是直接找房東,房東一發(fā)布房源信息,就有中介圍追堵截,要求代租他的房子。這時你就要沖破圍追堵截,直接找房東對話,至少能省下一個月的房租,要算中介的其它貓膩會更多。三是一般來講家具家電越少的房子越便宜,越齊全的房子越貴,如果房租一個月便宜三百元,一年下來,就省三千六百元。所以,一個沒有空調(diào)租金每月三千五,另一個有空調(diào)每月三千八,你租哪個?當(dāng)然租前者,你住了一年,還落了個自己的空調(diào)。

而今天,就是他們把這些理論付諸實踐的開始。他們決定豁出一下午,先到南三環(huán)與南四環(huán)之間的慧心佳園碰碰運氣。一是南城生活水平相對低些,房租就差了不少,再是這個小區(qū)門口是雙地鐵站,交通特別便利。所以,雖然他們都在北四環(huán)上班,卻到南四環(huán)租房子,每天上下班搭在路上就要三四個小時。沒辦法,便宜么。剛畢業(yè)太窮了,價格成為他們挑選房子的唯一指標(biāo)。

房價越來越高,越不租就越租不起。他們必須行動了。

他們根據(jù)手頭掌握的資料敲開了第一家房門。開門的是個北京土著女人。說了來意那女人領(lǐng)著他們看房。雖說是個獨居,面積卻有六七十平。女人上上下下把他們倆打量個遍,說:家具都是新置辦的,電器就更甭說了,全是名牌,沒治了。我就一口價,四千,您要是一次全拍了,我饒您倆月,一年四萬夠公平吧。

他們知道,這女人并沒有獅子大開口,按說這成色的房子,要在北四環(huán)最低也得五千五??墒牵瑑扇说脑率杖爰悠饋矶疾贿^七千,租房子就用了大半,還活不活了?李壯還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工資,只是靠著點科研經(jīng)費?;顑菏菦]少干,可錢卻在導(dǎo)師手里攥著,誰讓你是徒兒呢,就得處處裝孫子!大氣都不敢出,響屁都不敢放一個,要不,你還想不想出師了?你還想和導(dǎo)師“分贓”?看把你膽兒肥的!婉兒剛剛當(dāng)上助教,一個月滿打滿算也就四千塊錢,還有個弟弟在讀高中,父親就是個中學(xué)教師,工資本來就不高,還常常拖欠著。爸媽把她養(yǎng)大,容易嗎?她能在北京當(dāng)大學(xué)老師,一縣里知道的人都羨慕得要死,作為女兒,她就得時不時地幫襯點。再說了,還要結(jié)婚,不說大操大辦,添幾件新衣,買一點首飾,一點床上用品,一點鍋碗瓢盆也都是錢呀,天上不掉錢,地上不長錢,他們再不積攢點兒,又拿什么稍微體面點兒地結(jié)婚呢?

可是租房就得四千塊,他們承受不起。

他們不知道該跟女房東怎么討價還價。

女房東見他們不吭聲,并不想放棄這樁生意,就又說:老實說,這房子一般人我還不租呢,我看你們像是文化人,算是投緣吧。

婉兒和李壯用眼神就完成了彼此內(nèi)心的交流,兩人幾乎同時說了句,打擾您了阿姨,就轉(zhuǎn)身離去。

那女人追出來:您倒是給個話兒呀,多少您也給還個價呀,敢情您拿我打镲呢,嘁!

第二家,是個中年人。說普通話。房間在一層.黑乎乎的,家具也都油膩膩的分不出本色來,可是,中年人卻睜著眼睛說瞎話:沒錯,小區(qū)是老小區(qū),可我這房子是精裝修。他們進去轉(zhuǎn)了轉(zhuǎn),就發(fā)現(xiàn)洗手間門是壞的,有幾個燈泡還不亮,算什么精裝修呢?中年人又說:這房子雖說五十八米,可是個小兩居,將來你們有了小孩兒,都不用換地方。眼下嘛,就是把你們父母接來孝順孝順,也不是問題,你們住一間二老住一間,多好。

婉兒說:說價錢吧。

中年人說:三千五。

李壯說:您在小廣告上不是說兩千嗎?

中年人說:是兩千??赡切V告是啥時候的?是去年?,F(xiàn)在什么不漲?房價更是一天一個樣兒,我不漲不虧死了嗎?你要是誠心租,一次給我三萬五,我少收你兩個月房租。

李壯說:讓我看看房本。

中年人說:不巧了,我那口子拿房本去給孩子辦幼兒園入托去了。

李壯心想,騙誰呀?你多大了,孩子才上幼兒園?這人肯定是個二房東。要是真租了這房子不定有多少麻煩事呢?更何況,這價錢就已經(jīng)讓他們望而卻步了。他根本就用不著和他費口舌。白己跟他要房本看,本身就有點打镲的意思。比一比頭一家,土著女人還真算是公平。就說:那等您那口子拿回來房本我再來吧。

中年人忙說:拿回房本也是三千五。

李壯說:太貴。租不起。

中年人說:你說多少租得起。

李壯說:最多兩千。

中年人冷笑說:還最多兩千?您出南六環(huán),上固安也沒這價!

李壯說:沒事兒我上河北省干嗎去呀。

中年人說:那你就去別的什么省,反正北京是沒您開的這個價兒。所以我也就不陪著您瞎耽擱工夫了。

李壯倒是挺友好地和中年人道了再會,才和婉兒出的門。兩人又看了幾家,沒有一家的價位接近他們的定位,就只得打道回府,在學(xué)院門口的一家小吃店,要了兩碗面,倆人吃好,婉兒進了東邊那個院,李壯自然就進了西邊的那個院。

2

東邊那個院不經(jīng)意就流露出醫(yī)學(xué)院的特色,白色的柵欄,白色的教學(xué)樓,白色的辦公樓,白色的宿舍樓錯落有致地散布在無邊的柳色中;西邊那個院濃重地展現(xiàn)出這個時代的建筑風(fēng)格,大片玻璃窗與綿長的白色墻面、縱向的挺拔與橫向的寬闊、強烈的光與變幻的影的對比,讓學(xué)院的空間形象清新活潑、色彩變幻莫測。

這時候正是傍晚時分,那街燈閃爍著藍寶石般的柔光,那街邊建筑物散發(fā)出來的五顏六色,就給夾在兩個超大院落中的這條小街涂上了朦朦朧朧不可捉摸的色彩,這條小街就成了光怪陸離的光的河。若是夏季里的某一天,這條“小河”又恰好和天上的銀河遙遙相對,看起來還真說不好,誰是誰的倒影呢。

如果,要是有人留意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夏天的晚上,差不多總有一對青年沿著這條“小河”往前走。一直走到底,直到被一條真正的小河攔住。河邊讓什么人裝扮成街心公園的范兒,有垂柳,有月季,有長椅,有草坪,也有三三兩兩坐在長椅上閑聊的人。這中間差不多就少不了婉兒和李壯。如果,他們不想在各自的宿舍里可憐巴巴地隔街相望,就只能在這條兩個學(xué)院相隔的小街上閑逛,或者坐在這條小河邊上周而復(fù)始地做著他們的關(guān)于房子的夢,關(guān)于未來的夢。有時候,他們神氣活現(xiàn),神采飛揚,有時候又無話可說,相對無語。

他們比不了有房子有地的北京孩子,更比不了那些官二代、富二代,高大帥和白富美,他們只能比比北漂一族,這么一比,他們就覺得自己幸運得多。首先,他們有穩(wěn)定的工作,不必天天擔(dān)心讓老板炒了咋辦,也不必?fù)?dān)心投了八百次簡歷也沒人搭理,更不必天不亮就去擠公交,天黑透了還在歸途中……

這是因為兩人都是高材生。去年學(xué)院就五個留校的指標(biāo),婉兒就占了一個。婉兒沒背景,更沒財沒色(雖說婉兒有幾分顏色,但她從沒打算用白己的色相做點什么),全憑自己一滴心血一把眼淚一腦門子汗珠干出來的。李壯本科是在外省讀的,能考上北京的博士,就說明他的實力配置有多高。兩人本是高中的同學(xué),婉兒本科就上了北醫(yī)大,李壯略遜一籌,中了省城。為了能最后走到一起,李壯必須要實現(xiàn)婉兒的約定:讓我嫁你,你就考到北京讀博士。回家?別說咱們縣里,就是省城,咱們所學(xué)都怕是難有用武之地。李壯為了踐約就考到了北京。婉兒二話不說,就和李壯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李壯就說:婉兒,這輩子就和你在北京拼定了。要么山高水低,要么頭破血流。

有一首叫《北京北京》的歌怎么唱來著:

我在這里歡笑,

我在這里哭泣:

我在這里活著,

也在這里死去;

我在這里祈禱,

我在這里迷恫:

我在這里尋找,

在這里失去。

北京北京……

兩個人就和這歌兒唱的差不太多,愛這里,也恨這里。兩個人相隔不過百十米,的確“就像霓虹燈到月亮的距離”,不光是北漂們在掙扎,在傳遞溫暖和慰藉,他們也要在掙扎中相互告慰和擁抱。牛郎和織女隔著天河,還有喜鵲為他們鵲橋相會;他們呢,僅僅隔著人間的一條小街,卻有情人成了當(dāng)代牛郎織女,成不了眷屬。

要想在北京成為眷屬,就不得不繼續(xù)他們關(guān)于北京的夢。他們得有他們落腳的地方,有個家。但家的外殼是房子,首先要有個房子,有房子,他們才能組建他們真正意義上的家。李壯想起不久前離逝的父母,他們的婚禮是再簡單不過了,母親是北京知青,她是這樣說的:那時候哪兒那么多事兒,我和你爸把鋪蓋往一堆兒一放,就完事兒了。現(xiàn)在,他也想這樣,可是那個往一堆兒放鋪蓋的地方又在哪兒呢?只能在夢里。要是這個夢能變成現(xiàn)實,哪怕這個現(xiàn)實短得只有三五天,讓他嘗嘗男人和女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也認(rèn)了。不知道怎么搞的,他反倒羨慕起那個年代的兩地分居了,他倒希望他們中有一個在外地—工作的了,這樣他們就不必為房子操心,就不必總要尷尬地應(yīng)付那些好心人的問話:還沒搞到房子嗎?

是的,有家,這兩個從中條山小縣城走出來的男人和女人才能繁衍他們的后代,把山娃娃改良、回歸成北京娃。所以,兩個人重中之重就是攢錢買房子。但北京的房價,是他們這樣的人說買就能買得起嗎?李壯是研究蓋房子的博士,那課題深入得就是文化人也未必懂得。無數(shù)數(shù)學(xué)方程式,無數(shù)重力學(xué)原理,無數(shù)建筑學(xué)知識——甚至還得有點風(fēng)水學(xué)。這些讓一般人昏頭的學(xué)問,李壯明白,但拿錢買房子這么簡單的事,他卻干不了,原因是,沒錢。所以只能租房子。但就是租,也沒能租到他們認(rèn)為至少能維護一點點尊嚴(yán)的房子。他們?nèi)チ艘惶擞忠惶?,都無功而返。價錢中意了,房子破爛得就沒個住,房子能說過去了,價錢又高得沒譜。咋辦?他們也不知道該咋辦?

更討厭的是,婉兒還得忍受愛嚼舌頭根子的女人們的閑言碎語。結(jié)婚咋不要孩子?難不成不會生?一看到婉兒那委屈的眼神,李壯的心就疼得像讓人拿鞭子抽。

咋辦呢?

3

咋辦?寄希望于各自的學(xué)院唄,能早點排隊住進學(xué)院提供的公寓里,盡管也要付一定的租金,但這個租金比跟房東租房子便宜很多。但排隊是漫長的,總算見亮了,就要到手的房子又讓人給頂了。不知是什么人,不知哪兒來的路子,反正人家占有了本該屬于他們的房子。所以,他們還得在那條小街的兩邊湊合過。唯一盼陜樂,就是在夏天的晚上在那條小街上游蕩。他們的生活沒有太明顯的變化。但學(xué)院兩旁卻發(fā)生著巨變。

先是小街兩邊的舊樓,不論是學(xué)院的,還是外面的都畫上了大大的圈兒,圈里寫著大大的“拆”字,接著就是打樁機震得你心都快跳出來的轟響,就是攪拌機和卷揚機發(fā)出的巨大噪音,就是水泥構(gòu)件在天空中飄來蕩去,就是大廈日新月異地長高,就是外墻上的色彩從暗灰色變成米黃色,變成蛋青色,變成鐵紅色,變成金色和銀色,大廈的鋼鐵構(gòu)件也都變成了鑲嵌在玻璃幕墻中的金絲鐵線,于是,這些色彩,這些幕墻在陽光月光和燈光里,就變幻出千奇百怪的色彩來,更讓人感覺這些大廈的神奇、壯麗和高不可攀。

這些拔地而起的大廈中,就有李壯參與設(shè)計的,李壯會因此而自豪,也會流露出些許的哀傷,因為雖然他是設(shè)計師,但在這些樓群里卻沒有他的立足之地。所以,當(dāng)他和她在這條小街上相聚時,最多只是望上那么一兩眼,因為這些高樓大廈和他們沒什么關(guān)系。所以,在這個恬靜的初夏之夜,他們更在意的是小街的美妙,是夜的溫柔。不是嗎?那上弦的月牙兒像只泊在碧藍湖水中的小白船,微風(fēng)輕拂,云兒蕩漾,小白船就在云朵中游蕩,那淡淡的月光就同柔柔的燈光融合在一起,灑在這條小街上,小街就像是罩上了輕紗的新娘,那么嫵媚動人。他們逛了一圈,按慣例該分手。可她卻說:再走一會兒好嗎?

就在他們轉(zhuǎn)身的當(dāng)口,有人叫了一聲:李壯!你小子真在這兒浪漫呢。李壯抬眼一看,是肖威。大學(xué)同學(xué)北京籍的上鋪兼死黨。

肖威先叫了聲非常6加l里李詠式的“耶”與李壯擊了一掌,又來了個時下流行的熊抱,才說:上你宿舍找,人家說,你們總在這小街溜達,我就試著找找,還真在。

肖威埋怨李壯到北京讀博也不來找他,太不夠意思了。當(dāng)年,要不是李壯差不多門門功課都罩著他,甚至,連畢業(yè)設(shè)計都給他做了,他還真就拿不來那工斜學(xué)士文憑。現(xiàn)如今,李壯到了他的地盤,連機會都不給他,能說夠哥們兒嗎?“要不是上個月回校參加同學(xué)聚會,都不知道你小子在北京讀博。也沒個電話,害得哥們兒親自來找你。怎么樣,混得還行?”說罷才注意到李壯身邊的婉兒,就又說,“是嫂子吧?小弟這廂有禮了?!闭f著假模假式地行了個鞠躬大禮。

婉兒忍不住笑起來,連說:你好,你好。

肖威說:這也不是說話的地方,咱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三個人往回走了幾步,肖威說:哥,嫂,上車。

李壯這才看到路邊停著一輛寶馬X5。

肖威把車停在金鼎軒門口。引著李壯二人上樓。跟侍應(yīng)生說:找個包房,清靜點的。又跟李壯說:虧得早過了飯口,要不,這地方火得不預(yù)訂,連大堂都沒空位。

三個人坐定。肖威恭恭敬敬把菜簿捧給婉兒說:嫂子千萬別給我省錢,想吃什么點就是了。

婉兒說:我們都剛吃過,也吃不下去什么。就把菜簿還給肖威。

肖威說:瞎吃唄。看也沒看那菜簿,就又沖侍應(yīng)生說:揀清爽的隨便來幾個。酒就賴茅,行吧?

李壯說:我行。你不行。你開車了。所以還是不要的好。

肖威說:什么話?咱哥們有五年沒見了吧,不一醉方休怎么行?一會兒叫我爹司機代勞送咱們。

先上了兩個刺身,一個是三文魚,一個是甘藍,那刀工切得極薄,鋪在碎冰上,殺口得很。又上來了一個火爆腰花和清蒸多寶。婉兒說她不能喝酒,肖威就給她要了一壺普洱。

肖威要了兩只大杯斟好酒。李壯一杯,他一杯:先碰一個。

他那杯酒就下去了一半,就乘著酒興憶起了當(dāng)年:說真的,咱們?nèi)昙壩揖团宸?。四年,你沒洗過桑拿,沒進過歌廳,大好時光全泡了圖書館。你知道,哥們兒課沒上過幾堂,書沒念過幾本,別說斗大的英文單詞認(rèn)不了兩籮筐,就是漢字都忘得差不多了,更甭提什么公式,什么圖紙了。要不是哥們兒你,我還真畢不了業(yè)。

李壯說:那你現(xiàn)在,在哪兒高就呀?

肖威說:高什么就?五年了,就沒上過班,天天在家宅著。這不,老頭子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地方,迷上了海釣,成天琢磨著去南洋,去地中海,去日本海玩海釣。非讓我打理公司的事。我懂個屁呀,你還不知道。老頭子說,不懂可以學(xué)呀,非讓我去讀牛津的MBA。這不是拿我消遣嗎?我不傻,去外國干屁!外國有在白個家舒坦嗎?可老頭子天天催。煩死了。好歹也算個工科學(xué)士,在老頭子的公司里掛個名夠用了,也不寒酸。你多好,學(xué)建筑就干建筑,都是自己想干的事。

李壯說: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人人都有難念的經(jīng)啊。

肖威說:說來聽聽你那難念的經(jīng)。

李壯就把他們從結(jié)婚,到?jīng)]孩子,再到為什么沒孩子,再到為什么租不到合適的房子,痛說了一回革命家史,聽得肖威唏噓不已。

肖威說:要不你們到我那兒住。

李壯說:那哪兒成?你要是想幫我,就給我打聽打聽,能租個便宜點的就成了。

肖威說:沒的說。明白,房子要好,價錢還得便宜。

李壯說:也不用怎么好,能住就成。

肖威說:哥,嫂,你們賄好吧。包我身上了。

當(dāng)天,兩個人喝得還算是盡興。但李壯也沒太把肖威的承諾當(dāng)回事。就是再好,也不能把自己的壓力轉(zhuǎn)嫁到人家身上。更何況還是酒后所言。

李壯差不多把這個事情都忘了。有一天還是和婉兒在這條小街上溜達時,那輛寶馬X5就又停在了他們身邊。

肖威下來,跟兩人打過招呼說:想想明天是什么日子?

李壯說:星期五呀。

肖威說:怎么一點想象力都沒有呢?

李壯興奮起來:你幫我租到房子啦?

肖威說:哪那么快,要租,多少也得像樣點吧?

李壯的眼神暗淡了,說:也是。

肖威說:還沒說明天是什么日子呢。

李壯說:今天是星期四,明天不是星期五,是星期幾?

肖威說:你特么真是傻逼。明天是你媽的受難日呀。

李壯大怒:是你媽的受難日!

肖威嘎嘎地笑:我媽的受難日都過去倆月了。換個說法,就當(dāng)是我罵你,瞧你這點兒心眼,還博士呢。說真的,本來想明天給你送個生日禮物,一想還是你們小兩口一起過更好,外人就別打岔了。就提前給你們送來了。說著從身上抽出個信封來,遞給李壯。

李壯說:什么?錢呀,別來這套。

肖威說:你能不能往好了點兒想我?我有那么俗嗎?

李壯這才接過信封.是兩張房卡。金帝王朝的。

肖威說:你們結(jié)婚,我也沒送什么,就借你過生日補上吧。房間號都寫在上面。三天。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千萬笑納。

說完就白顧白地上了他的寶馬X5,揚長而去。留下反應(yīng)有點遲鈍的一男一女。的確,他是學(xué)建筑的,也參與設(shè)計過幾個很像模像樣兒的酒店、賓館??梢钦f金帝王朝這樣的五星級大酒店,他還真沒機會也沒本事去住一宿。他搖搖頭,有點無奈,有點諷刺,又有點自嘲,還有點久旱遇甘霖,餓漢逢饅頭的喜悅???,想不到今天,還能真進去嘗嘗鮮,住幾宿。他望著婉兒,婉兒也望著他,兩個人都等著對方先說話。

寶馬早就沒了蹤影,不光留下他倆,還留下這條小街。夜是這么溫潤,小街是這么美,沿著這條小街往前走半站地,就是金帝王朝大酒店。沒想到這個不大著調(diào)的富家子弟,會這么善解人意。絢爛多彩的生活向他們展開嶄新的,且?guī)в猩衩睾涂鞓芬馕兜拇箝T,而那種神密和快樂又是和生命聯(lián)系在一起的?,F(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站在這個大門口,他們沒有理由不一起走進去,去彈奏愛的樂章,去感受生命的悸動。于是,就在這條小街上,她就閉上眼睛,心安理得地迎接他的擁抱,并跟隨他的心一起震顫。

4

兩個月后的某個晚上,她和他照例走在這條小街的時候,她告訴他,他們有了。

李壯的心快樂得發(fā)抖。他最初想到的竟是要去痛罵那些嚼舌頭根子的蠢貨。誰說我老婆不會生孩子?這就生給你看!是的,他是男人,他不能允許有人這么無聊這么淺薄這么下流地談?wù)撍钠拮?。一想到妻子,他趕緊把手搭在她的腰際,生怕她有個閃失。

他們開始討論這個還沒面世的小生命會像誰,像他,還是像她?他們開始猜測會是兒子,還是女兒?要是兒子長大做什么,要是女兒呢?他們仿佛看見了這個孩子正咧著沒牙的小嘴兒,沖他們甜甜地笑,正沖他抖動著紅潤網(wǎng)實的小手要摟他的脖子。是的,他們仿佛聞到了那種帶點兒奶味的香氣。他們是那么盼陜樂,快樂得又討論起該給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取個什么樣的名字來。

他說:要是兒子,就叫金帝。

她說:還巧克力呢。

他說:那就叫王朝。

她說:李家王朝?猖狂了點兒吧?你能不能別在酒店上琢磨?

他說:那就笑天。

她說:行。上口,大氣,親切,要是女兒叫啥?

他說:叫月兒,咋樣?

她笑了:那天晚上,是滿月。就叫月兒。

她挽著他的胳臂,依偎在他的肩膀上,滿臉都洋溢幸福的笑容,那晚,大概是他們近來少有的快樂之夜了。

第二天,沒用婉兒說,李壯就知道目前首要的責(zé)任,就是趕快找到一個可以讓他們的孩子降生的地方。他又開始四九城地跑。房價又漲了,地鐵也跟著湊熱鬧,跑一趟就得十幾塊,坐公交,也漲,還得搭上半天,無論時間還是錢都省不了多少。他們能負(fù)擔(dān)得起,又比較可心的房子,也就更沒影兒了。

眼瞅著婉兒的肚子開始顯懷,李壯越來越快樂,也越來越焦慮。這狗日的房子,你他媽的到底在哪兒呢?

李壯想到肖威,這小子確實不著調(diào),不靠譜,大包大攬,卻又沒了蹤跡。真不是個玩意兒,要不是他送了個房卡,能有今天的煩惱嗎?能有今天的窘境嗎?不是他李壯禁不起誘惑,人性本身就是最禁不住考驗的。

李壯在心里痛罵著肖威,卻沒耽擱給他哥們兒、同學(xué)打電話,讓他們也幫著找。他見到婉兒就說:人,我都撇下去了,保證會讓你還有我們的寶寶,會有一個像樣點的窩,不一定有多大,多豪華,但保證干凈,保證暖和。他說話的時候,婉兒就跟著點頭,眼里都是快樂的淚花兒。

可是眼瞅著婉兒的肚子一天天見長,房子卻還是沒有著落。這年頭不是都說,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嗎?她要是嫁個有錢有房有車的主兒,會受這么大的委屈嗎?但她寧愿吃苦受罪,卻選擇了他。他是做了丈夫,可是他盡到丈夫的責(zé)任丈夫的義務(wù)了嗎?他除了白責(zé)又能怎么辦呢?

婉兒知道他為難,從不責(zé)怪他??稍绞沁@樣,李壯越是不能寬恕自己??吹嚼顗延辛丝諆海腿ヅ芊孔?,人兒累得又黑又瘦,婉兒心疼。不是一般的疼。

那天晚上,在那條小街上,她終于跟李壯說:房子也不知道哪天才能有著落,你又有你的正經(jīng)事,別勞民傷財了,這個孩子……不如等我們有了房子,再……

李壯立刻打斷她:什么意思?不行!你怎么可以這么想?

婉兒說:你知道,我的方向是遺傳優(yōu)生學(xué),也好不容易爭取了一個小項目,要是現(xiàn)在就養(yǎng)孩子,實話實說,也挺困難的,那就真的什么事也干不了了。

李壯說:那就什么事也不做!

婉兒說:孩子我們可以再生,可項目卻機不再來。

李壯說:機不再來,咱就不要。你想想,你優(yōu)生了多少別人的孩子,卻不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更甭說優(yōu)生了。想想就冤得慌!說什么也不能不要咱的孩子。

婉兒苦苦一笑說:你不是也蓋了多少別人的大樓,卻沒有一間白己的房子嗎?你不是也冤得慌嗎?

李壯見這時候婉兒還能笑著說出這樣的話,盡管是苦笑著說,也還是想哭,痛哭一場。所以,一時就無話了。

婉兒就又說:我要是真的什么事也不做,還不得把你煩死了。

李壯說:怎么會?你啥事都不做,就在家里待著,我看著也舒服。

婉兒說:可你得先給我待著的地方呀。在哪兒呢?待著的地方。

李壯更是無話可說。

婉兒就又說:所以,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和將來待著的地方密切相關(guān)。我們只有拚盡全力,才會有待著的地方,現(xiàn)在不好好拚一場,天上不會就掉下來待著的地方。為了更好地拚一場,我想……明天下午去……婦產(chǎn)醫(yī)院……好嗎?

不好,可不好又能有什么別的好辦法嗎?

李壯費了半天勁才擠出幾個字:我陪你去。

婉兒掩淚裝歡:那是必須的。

下午,倆人打了個車。眼瞅著就要到婦產(chǎn)醫(yī)院了。李壯手機響了,一個陌生的號碼頑強地叫著。李壯接過。里面是肖威歡快的聲音:嘿!哥們兒,在哪兒呢?

李壯氣不打一處來:在哪兒呢?你特么在哪兒呢?老子最需要你的時候,跟我玩兒消失,還哥們兒呢!

肖威還是笑:我在車上呀,這不是趕緊給你賠不是嗎?說吧,在哪兒呢?

李壯還是氣哼哼:快到婦產(chǎn)醫(yī)院了,你嫂子她……

那邊靜了一瞬說:我不來,你們別動地方。分分鐘。醫(yī)院門口見。

肖威停好車,先給婉兒行了個鞠躬大禮,緊著致歉:這幾個月我真讓老頭子給發(fā)到英倫去了。想給你打電話吧,手機還丟了,這個還是回來現(xiàn)買的。

李壯說:你找我不是給我解釋為啥玩兒失蹤的吧?

肖威說:瞧我,倒忘了說正事了。你說巧不巧,我一哥們兒過兩天去加拿大給老婆當(dāng)陪讀,他家有空房,是婚房,壓根也沒住幾天,啥都是新的,啥都不用動,你只管拎包就住。那房子就在中關(guān)村,離你們學(xué)院走著去都用不了二十分鐘。

李壯問:那價錢呢?

肖威說:人家說了,什么價錢不價錢的,隨便給點兒就成,人家圖你是個博士,又是我哥們兒,不要吧,怕你住得不安心,覺著欠了多大人情,就多少要點,六十多米的小兩居,全套家電,一千也成,八百也成,你看著給。人家主要是想讓可靠點兒的哥們兒,幫著照料一下那個房子。

天上掉下個大餡餅,還真特么就砸在他頭上了!這突如其來的好事讓他都要樂瘋了。但他還不致徹底忘乎所以,還記著問另一個關(guān)鍵問題:那我能住多久呢?

肖威說:你想啊,丫老婆讀博,至少還不得兩年,兩年下來,你那公寓也排下來了。萬一你又讓人頂了,我那哥們兒和他讀博的老婆說不定混好了,還不回來了呢。

李壯說:那我什么時候能去見你哥們兒?

肖威說:什么時候都成,丫天天在家,就等著上加拿大呢。

李壯這才落了停,至少在北京有兩年安穩(wěn)日子好過了。

肖威見著婉兒的臉上也有了喜色,才想起問:你們跑這兒來干什么?

李壯又來氣了:干什么?你小子那個電話晚來幾分鐘,你就真見不著你小侄子了。

肖威夸張地說:造孽呀!

李壯說:造孽,也是你小子造的孽!

肖威就變了臉色:天地良心,我就是有賊心也沒賊膽呀! 婉兒說:說什么呢?他說你造孽是說,要不是你送我們客房……

李壯說:哈哈哈,這特么狗日的房子,哭笑都由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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